而他对自己的关心,亦是玄宁时刻记在心里的──他交代的每字每句,无不渗著关心。
看著三人的眼神,玄宁几乎便想答应了这要求。
只是所谓的理智却又在这个时刻跳了出来──他知道,只要在这人间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而其中最为危险的,便是他身边的这些人……
思绪挣扎间,他忽而想起了玉简中吟风原历代首徒在未接下原主之名前所收集的那些东西──
十七
修真之人,并不是谁都能像玄宁一样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达到入门的。
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更有甚著,百年时间也无法窥得入门的途径。
说来,吟风原正是修真界里的三大奇门之一。也即是人间江湖所谓的名门大派。
但凡这种名门大派就喜欢各自攀比,即使是在凡人眼里超凡脱俗的修真之人,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而门派的名气与实力,就是这种种烦恼中的一个。
作为修真界里的名门大派,吟风原必须具备一种让人震撼的实力,这样才能保证门派的繁荣。
作为这样一个门派的首徒,同时也是下任原主的继承人,就必须与之相符的能力。其中能否在短时间内修入入门阶段,就是是否符合首徒身份的衡量标准之一。
是以,吟风原上才会有紫府丹一物的存在──没人可以否认紫府丹的好处,同样没人敢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就吃下紫府丹。
当然,除却玄宁这种全然不知实情的人物。
幸而,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安全达到了修真入门。
说了这麽许多,却只是为了解释,那玉简之中存放了许多可以使人青春永驻,延长寿命的药物罢了。
作为吟风原的原主位置的既定继承人,收集了这些药物便是为了方便以未来原主的身份帮助提携一些能够帮助打理吟风原事务的门众。
而如今,这些药物被玄宁用了来解决眼前的烦恼──
“尘儿……你是说这些药能让人长生不死、返老还童?”老王爷惊讶的看著玄宁手中的药丸,对这些原本以为只存在於传说之中的药物甚感惊奇。
只是想到传说他又忍不住笑了笑:自己的孩子不就是传说中的修真者了吗?那有这些药物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啊。”玄宁笑著答道。
他也是偶然间才想到这些小东西的。相较於从前的原主,那个他应该称之为师傅的白衣少年似乎对收揽心腹什麽的根本就懒得费那心思,这些小药丸被放在了玉简里一个很难察觉的空间之中。
他那师傅仿佛是个和老酒鬼一样认为内涵重於其他的人物,认为吟风原的原主就该有配得上吟风原这个名字的气质。凡俗之事使人生尘。
若不是玉简之中还留有各代首徒在继承原主之为前特意留下的各种经验及说明,他怕也找不到这些‘凡俗之物’的。
“父亲,铭,福伯,破尘如今一去不知何时能还,倒不如你们服了这药,先找个隐蔽之地修真,等达到入门境界,就由破尘来接你们到修真界同住。”
虽说凡人不是不能到修真界再开始修炼,但玄宁想起自己的身份,惟有先将王爷三人安排在人间。
听了玄宁的建议,王爷默默思考了许久。
倒是一旁的秋铭先开了口:“尘儿弟弟,这修真倒是没有问题,可是我能不能先吃那长生药,过个几年再吃那不老药?否则如果以後都是这麽一副十六岁的样子……”秋铭想到这,忍不住皱了皱眉。
却不想,这句话正正说到了玄宁的痛处。
为了他的这副小白脸模样,他几乎翻找了玉简里的每个角落,可是始终找不到一点能给他带来改变的希望。
据玉简中《修真进阶》记载,修炼至元婴凝结时有一次重塑外貌的机会。可是当初的紫府丹过他过早的带来了这一重塑时期。
半年多来,他总是在担心──不知燕儿会不会喜欢他如今这副小白脸的模样啊……
後来玄宁见到那那少年,曾很是不解的问那少年:为什麽别人重塑肉身都能由自己决定身形相貌,为什麽自己偏偏就只能任由那紫府丹来改造。
那少年却说,紫府丹重塑的人形都是由炼丹之人决定的。他师傅当年将他定在十八岁的模样,如果自己的徒弟比自己更年轻,那不是很没面子?
自然,玄宁只能一脸呆谔的接受这个由他那早已外出四处游玩不知其所踪的师祖所种下的苦果了。
话虽如此,但玄宁看著秋铭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却是终归不忍违逆他的心思。於是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尘儿……”刚答罢秋铭的问题,老王爷已微笑的看向玄宁:“你说的那长生药能延寿多少年?”
“呃?”玄宁愣了愣,还是认真的答道:“大约只有百年时间。”
按往例,百年时间已足够一个人修炼入门了,自然不需要加大药效浪费那材料。
老王爷听了玄宁的回答,满意的笑道:“如此就够了,这人间的事务太过扰人,弃了也无所谓。”
老王爷说的轻松,但玄宁还是听出了话外之音:“父亲……你这是?”
老王爷笑了笑,道:“为父能再伴著你十多年也就够了,你要往来修真之地与人间也是不便。你不在人间时,为父也可游山玩水一番。困在这京城数时年时间,也是时候轻松轻松了。”
“诶?”玄宁愣愣的看著老王爷,急问道:“父亲,你不准备修真麽?”
闻言,老王爷笑著揉了揉玄宁的头发:“尘儿,为父能再见到你已经十分开心了,如今多了这百余年时间,能四处游山玩水,而你到人间时能见见为父的,为父也就心满意足了。待到百年之後,我还要去见你娘啊。晚了这百多年去见他,我已於心不忍了。”说著,老王爷笑看著天际,满目的深邃温柔。
一时间,玄宁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说老王爷。
四人沈默了许久,才由老王爷打破了沈默。
“老福啊……”
“老奴在。”
“你就同铭儿跟尘儿一同修真去吧,也好替我好好照顾这两个孩子。”
“王爷……”福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麽,却被王爷挥手制止了。
“老福,不要再说些什麽了。铭儿是你看著他长大的,而尘儿在进了王府後也是你一路照顾。我想你已经是照顾这两个孩子的最好人选了。”说著,他伸手取过玄宁手中的药丸,分别交到了福伯与秋铭手上。
“老福,尘儿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还要教你们修真的功法,我们还是先把这些药吃下吧……至於铭儿的这颗不老丸,就由你先暂时保管。”
看著老王爷坚定的神情,福伯与秋铭惟有默默接过他手中的药丸──
十八
玄宁……当真不知道,原来福伯年轻是可以这麽的可爱。
当福伯小心翼翼的将回春丸吞进口里时,玄宁分明看到了老王爷月牙般眯起的眼中所盛满的深深笑意。
当然,当时他并不知道那抹笑意究竟是为了什麽。
可现在……
玄宁看著正整理著宽大的衣裳满脸焦急的‘福伯’,脸上也是满满的笑容。
“福、呃……福伯、”玄宁看著正为宽大的衣服而头疼的福伯,忍不住开口道:“你还是回房先换身衣裳吧。”
虽然看著现在福伯头疼的模样也甚为有趣、但,这总是不好的行为,特别当对象是一位‘长辈’时,不是麽?
“是啊,阿福,你就先回房换身衣裳吧。”王爷也笑眯眯的招呼到。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福伯在听到玄宁与老王爷的吩咐後,急急谢了声便提著衣服转身飞奔而去。
“好久没看到阿福这麽有活力的样子了啊。”老王爷看著福伯狼狈而去的模样,不由哈哈笑了两声。
玄宁点了点头刚想称是,一旁的秋铭却生吞了口口水插嘴问道:“尘儿弟弟、莫非吃了那返老还童药……都会变回十几岁的模样吗?那、那我等几年後再吃不是也没有意义了吗?”
方才福伯那粉嘟嘟的脸蛋和白皙的肌肤还在他的眼前回放,而那双眸子里的焦急神情更是让他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若不是早知道那张面孔的眉眼间真有几分与福伯相象,而且父王他也没有否定那是福伯年轻时的模样……
他还当真不敢确定那阵烟雾过後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就是看著他长大的福伯咧。
要知道……就连刚刚他急急离开时的那句谢谢也是让他全然不敢对他讲一句重话的。
“呃、”玄宁愣了愣,皱眉回忆了一番竹简中记录的药效,然後摇头道:“不是啊,通常二十至二十五岁时服下这药,都会固定容颜不再变化,而超过这个年岁之後再服丹药,至多也就是恢复到二十岁的模样,不会变成一副小孩的模样啊……”虽然玄宁对福伯如今可爱异常的样子也是甚为喜欢,但是这丹药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呵呵,这个啊……”就在玄宁疑惑不解时,老王爷接过了话头:“其实阿福年轻时一直是这副娃娃脸的模样,也是三十岁之後身子才抽了似的疯长了许多,也是到那之後他才受了不少的苦啊。”老王爷说著,口中不由唏嘘。
而玄宁在听到这句话後,微微一怔:“父亲、福伯的那些事……你都知道?”那天夜里,福伯对他说的那许多关於争权夺利的惨烈,他仍未忘却半分。
方才见到福伯年轻时的那副模样,还在奇怪有谁能对那样一个可爱的人儿下了那些狠手,却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
老王爷笑著点了点头,长叹道:“当年阿福进府时一直是府里最受宠爱的一个小娃娃,这点到他三十岁之前都没有丝毫改变。虽然他比我年长了近二十岁,但当年的他著实是单纯得紧哪、甚至连我都有点嫉妒他的受宠啊。不过那样一个可爱的娃娃,又有谁忍心动他分毫呢?其实到他三十岁蓦然抽高了身子後,他也一样是府里极受欢迎的那一个,只不过对象由全府的男女老少变为了府里的怀春少女了而已。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是太过单纯了,府里有女子向他示好他却仍如从前一般懵懂,只以为当他是兄弟而已。若不是後来进府的那两人见他的人缘等等甚为嫉妒,遂一起陷害了他,只怕他到老也只会是那一副单纯性子呵。”
“那……福伯之後又怎麽会?”玄宁疑惑的看著老王爷,他进府之後见到的福伯几乎是和他用黄蜡涂了脸一般的干枯黄瘦,又怎麽能想象出他年轻时的俊美?
闻言,老王爷又是一声长叹。
“尘儿啊,要知道,牢里是个磨人的地方,也是个强者为生的地方。阿福那副模样,进到牢里,下场……终归是叫人心寒的。”说至此,老王爷面色一黯:“也是那次之後,回府後的阿福从头至尾生生的变了个人,再也不似从前的单纯了。虽然府里大家都很同情他的苦难,也时常去探望他,但他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月有余。待他重新走出自个儿的屋子之外後,虽然他仍旧如从前一般笑脸迎人,但眼神过处,总能叫与他作对者胆战心惊。”
“也是那次之後,他的脸色和身子骨就再没好过了。”
语音落处,三人一同陷入了沈默之中。
玄宁忽又想起那日夜里福伯对他说的话──
我们只是小老百姓,没有那个资格继续单纯下去。
玄宁不知道,当时的福伯,又是抱著怎样一种心态,对他说出这句话的……
想必,当年的福伯,一定曾有过一段想要找人哭诉,想要有人护卫,却只能凭著自己的能力踏下一众豺狼、自力生存的时光吧?
玄宁心里蓦然有点酸涩,悲叹自己没能替福伯挡下这麽许多痛苦的过往。
叹息著摇摇头,玄宁却看见一旁向来不曾真正安静过的秋铭此刻正在一旁独自黯然。
“铭,怎麽了?”玄宁问道。
一旁的王爷也注意到了秋铭的异样,同样关心的看向秋铭。
秋铭听到玄宁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在想,为什麽我不能早个几十年出生……如果我当时能在福、呃……在他身边的话,可能他就不会那麽难过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以後一定要好好习武、呃……修真,不会让别人再欺负到他了。”说出这话时,秋铭满脸坚毅的神色,叫一旁的玄宁想起了当初发誓要保护燕儿的自己──
王爷与玄宁自然明白秋铭说的那个‘他’是谁,只是他们没想到秋铭在听说福伯的事情之後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各自心中已经明白秋铭言下所潜藏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清楚认识到的东西,但两人却只是相视一笑,并不打算出言劝阻或是其它──
“王爷、两位小王爷……”就在三人各自思考时,换好衣服的福伯已回到了三人所在的庭院之中──
十九
“既如此,父亲,那尘儿就先领著福伯和铭往修炼之所去了。”玄宁看了眼满是笑意的老王爷,明白对於他来说,能再活著百八十年,偶尔有自己回来看他,闲暇时游山玩水,待百年之後魂归极乐与王妃再见便已是他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