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面现在时间紧迫,大多新兵过去又从未接触过兵器,训练进展缓慢。更别提那些比较复杂的阵法,往往练上一天仍没有什么收获,还弄得顾此失彼。
刘将军等均向蕊王抱怨训练时间不够用,很为训练结果忧心。
区小凉忍不住插口说:“你们为什么非得练阵法?新兵首先应该提高身体素质,练好自身本事,才有能力自保杀敌。像你们这种练法,时间当然会不够用。”
大家一齐转头不解地看他,刘将军好心解释:“凡战必要布阵,所以这阵法万万是少不得的。”
“哪里是少不得,我看纯属多余。”区小凉不以为然,几人均愕然。
花半羽眼睛感兴趣地发光,说:“哦?愿闻其详。”
区小凉脸一红,见他郑重其事,并无戏谑,这才定神说:“战争其实就是打败对方,赢得胜利的一种手段,并不是目的。为什么一定要拼人拼阵法?这样做一方面人员伤亡大,另一方面是国家耗费多。只要最后可以取得胜利,又何必拘泥于方式方法?”
花半羽咀嚼他的话,和另三人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听他下文。
“像现在这样一方布阵另一方破的打法,呆板木讷,像是儿戏。你们没有听过‘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吗?”
花半羽沉吟:“‘不战而屈人之兵’?说得好!”又问,“怎样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办法很多,中心是多用计少用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具体的方法应根据当时当地的实际情况而定,总之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计策方面嘛,有离间计、反间计、连环计、釜底抽薪、围魏救赵、瞒天过海……”
区小凉只是凭兴趣翻阅了几本战争小说,其实也不通的很。他笼统地说了些,感觉没讲清楚,索性又举了几个中外历史上着名的以少胜多的战争实例,以助他们理解。
他的长篇大论听在几人耳中,真有振聋发聩的效果,大家表情各异。
刘将军显出满脸鄙夷和愤怒,哼了一声说:“这是诡道,非大丈夫所为!”
李响也疑惑:“用计得胜固然很好,可未免胜之不武,恐为世人所诟病。”
步留云此前早领教过区小凉的奇谈怪论,所以比另两人的承受力稍强。他沉吟:“听着容易,实施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花半羽点头称是,说:“步状元的意见很对,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必须灵活运用,不能生搬硬套。祝公子的想法,本王是同意的。只要能让我天朝百姓安居乐业,永享太平,诡道怎样?为世人所诟病又如何?胜者为王,唯有胜利才一切均有可能。”
三人听他赞同,不敢再有异议,转而虚心请教区小凉详情。花半羽命人请柳老先生来,把区小凉举的事例全部记录在案,以备日后参考。
区小凉努力回想看过的书,把记得的大小战役详细讲了一遍。实在记不清的,就只讲用计方法和当时双方的情况。大家都洗耳恭听,忘记了时间。
整个儿讲完天已向晚,几人都觉各有收获。
刘将军说:“听君一席话,顿觉茅塞顿开。明日还请祝公子校场一行,看看我们练兵的情况,到时请多多指教。”
他对区小凉客气不少,显得有心结交。
区小凉心里发虚,连忙说:“刘将军抬爱了。明天我一定过去学习,还请刘将军不吝赐教。”
花半羽笑着说:“以后都是并肩做战的亲兄弟,你们两个还客气什么?祝公子代我送客,我再看看折子。”
三人退出,区小凉一直送到大门口,眼看着他们骑马扬鞭而去才转回府内。
步留云似有话欲吐不吐,当着外人不便,到底没说什么。
区小凉慢慢回到书房,柳老先生已先走了,书房里静悄悄的,唯有花半羽和他的侍童在。
他喝掉那杯冷掉的茶,花半羽手拿折子看着他微微一笑。他有些讪讪,放下杯子走过去,把头靠在他背上,闻他发香,不做声。
“怎么了,不高兴?”花半羽抚摸他搭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柔声问。
侍童见状,悄悄退出书房,请门口的侍卫站远些,换自己守着。
区小凉趴在他背上点头,闷闷地问:“我是不是多事了?那些办法真用出来,会不会太狠了些?”
“小衣儿又胡思乱想了。这是抵御外侮的正义之战,如果心慈手软、畏首畏尾,如何能胜?如果败了,我天朝会有多少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白骨成堆?所以此战咱们不仅要胜,还要胜得漂亮。”花半羽为他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失笑,觉得他真是过于可爱了。
区小凉沉默不语继续靠着他,半天才更加烦闷地问:“你说,他干嘛那样?我好歹也为他辛苦了好几个月,没功劳也有苦劳吧?”
“你该问问他才是,总是这样也不是事儿。”花半羽会意地提出建议。
“我怎么问?他来花都那么多天,也不告诉我一声。”区小凉灰心地回答,抬头轻咬他的耳尖,“还有你也是!都不提前和我打个招呼,害得我今天吓了一跳。”
花半羽故意呼痛,趁他松口,扭头吻他。
俩人情致缠绵地亲吻片刻,花半羽才放开他,微喘着答:“我担心嘛!你那时总说没有准备好,我心里总是怕的。你要是得知他来花都,不会飞跑去找他?”
“他早就说过不相见的话了,我去找他,是去自取其辱吗?”区小凉苦笑。
花半羽奇怪:“他会讲这话?怪事。”
“就是嘛,他成亲第二天,忽然就对我说了这句,弄得我不上不下的,都快被他气死了!”区小凉回想那天情景,仍是气得不行。
“别气,别气,气成癞蛤蟆可怎么好?”花半羽取笑他,捏他鼓鼓的腮帮子。
“那就吃你这只天鹅,反正也吃顺口了。”区小凉怒气尽去,得意地笑。
花半羽大笑,转身抱住他,一齐倒在长榻上,和他亲吻。两人翻翻滚滚,手口并用,渐渐情热。
衣衫半褪时,门口的侍童忽然轻叩门,回禀说皇上派人请蕊王进宫商议备战的事。
区小凉长发尽散在榻上,脸现红晕,露着白晰的胸膛和修长的双腿,姿态撩人之致。
花半羽看得欲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匆匆再吻了吻他,才更衣入朝。临去犹恋恋不舍地嘱咐他在寝殿等他,不许乱跑。
半路被人打断,区小凉极是不高兴,仰天翻个白眼,不理他。
天黑尽花半羽才从宫中回府,进门就直奔寝殿,人到榻上时衣服早已脱个干净。
区小凉见他情急,不由好笑,由着他把入宫前强忍的激情尽情悉数释放。两人一直闹到初更,才倦极相拥而眠。
花半羽没有问他,现在是否还喜欢步留云。区小凉也没有真怪他隐瞒步留云的消息。步留云这个当事者本人都不在乎,旁人更犯不上在乎。他也没有权力为此责怪什么人。
再见步留云,区小凉在激动之余,也清醒地意识到,从前对他的那种情不自禁的心悸和驿动,竟然完全消失了,现在剩下的唯余感慨和追思。
他灾难深重的初恋,就这样莫明其妙地终结了。
曾经懵懂无措的感情萌动,像是遭遇倒春寒的小草,还没有来得及长大,就被冻死在了原野上。那份真心,也被无情地忽视和丢弃。
这些在当时几乎让他崩溃的事实,现在居然已经可以坦然地接受。他果然是个滥情的人啊!区小凉苦笑。
只是,现在对方是花半羽。这个不似凡人的妖人,总是能攻破他脆弱的防线,让他不由自主地怒,不由自主地笑,再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他。
相拥着睡在温暖的被窝里,闻着花半羽身上馥郁的龙涎香,听外面寒风凛冽,看铜鹤口中青烟嫋嫋。区小凉不禁想,幸好,他遇见了这个人,这个人也遇到了他。冥冥中,似乎有根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牵到了一起。从此后,一直和他在一起也不错。
但是,还是那个老问题。花半羽是个王爷,背后又有那么多秘密,自己可否能一直跟上他的脚步?
如果自己跟不上了,他能否停下等他,等他一起同行?
储位之争已见端倪,那几个是喋血的野兽,这个也远非慈悲的天使。以后,恐怕会有比战争更凶险的较量在等着花半羽。他又可以陪他走多远?
今天花半羽向外人介绍他时,并没有指明他的身份,只是简单地称他“祝公子”,大有任人猜想的意思,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关系暴光。他表现的倒是大方了,可是背后的心思实在难测。
还有步留云,真的当上了状元,他的理想正一步步地实现。他原来的担心竟完全没根据,没有他,步留云只会走得更好……
他心绪复杂地向花半羽怀里缩了缩,花半羽朦胧中嘀咕一声“小衣儿”,更紧地搂住他。
区小凉轻轻合上眼睛,感受他有力的拥抱。
这样就可以了,在这一刻,他们是在一起的。只在这一刻,是幸福的。
40.临行但请抱抱我(上)
第二天一早,区小凉和花半羽用过早饭,同顾先生他们几个一道,登车赶赴军营。
刘文用得到禀报,早早率众候在营门口,迎接蕊王一行入营视察。一路上,刘文用不时做讲解,对营中情况十分熟悉。
偌大的军营校场,被划分成几个区域,一队队新兵正在加紧训练。
新兵们有的在一丝不苟练习站列走队,一张张青春焕发的脸都是异常严肃认真;有的练兵器,挥汗如雨地抡枪举刀,圆形盾牌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有的成双成对进行对抗练习,攻防间呼喝不断。
所有进行操练的新兵都极其投入,上万人的校场竟没有人在闲聊乱逛。众人初见,不由肃然起敬,神情渐变庄重。
刘文用请他们上阅兵台总览全局,大家也不坐事先准备好的椅子,只站在前台观望,有不明的就问刘文用等。再看一阵,众人就发现了其中存在的问题,讨论声渐稀。
新兵们的练习虽然非常刻苦,态度也很端正,但是因为训练时间太短,动作不齐、武艺不熟。更有甚者连体力都不足,舞动重兵器时十分勉强。
花半羽越看脸色越差,直至见到一个士兵挥大刀时,竟失手将刀甩了出去,幸而没有伤到人。他不由重重哼了一声,手背到身后,桃花眼冰冷。
刘文用等神色尴尬,李响勉强解释:“禀王爷,那人原本是个私塾先生,响应征兵号召投笔从戎,入营不过才几天。刚来时连刀都提不起,现在已是大有进步。”
花半羽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睛,看也不看他。
李响白玉的小脸红了红,悄悄退后,不敢再说。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知道蕊王已经动了怒。
区小凉轻咳一声,解围问:“这些新兵每天怎样安排的训练?”
刘文用感激地连忙回答:“昨天听过公子高论,今天已取消练阵法。今后初定为兵器三个时辰,队列二个时辰。”
区小凉点头。一天十个小时苦练,对这些新兵来说固然辛苦,但照目前进度来看,距离上战场仍是远远不够。
于是,他建议:“将军是否能在早晚各加一次十里长跑?开始时可空手,十天后负重,再十天后穿甲带兵器负重。还可以在跑步后附加俯卧撑,数目可视具体情况增减。”
众人听完,无不莫名其妙。唯有花半羽斜睨他微微而笑,似是知道他又在搞怪。
刘文用张着环眼看他半天,才问:“何为俯卧撑?为何要长跑?”
区小凉马上趴下做个示范,跳起身拍拍手上的土说:“就是这样!俯卧撑可以增强上肢力量,负重跑能增强耐力和提高体能。如果将军有更好的办法,也可以同时使用。为避免枯燥,跑步时还可以唱唱歌,喊喊口号什么的。”
众人下巴全掉地上,练兵喛!怎么和唱歌联系起来了?
李响上前代大家提出疑问:“唱什么样的歌呢?”语气中颇有不服,似有些责怪他异想天开。
“歌词要简单上口,节奏应鲜明稍快,便于跟唱传唱。内容最好是积极向上,能够激发将士的斗志和爱国忠心,可以固定下来作为军歌,时时练习,鼓舞士气。”区小凉对他的表情全然无视,爽快地回答。
步留云神情复杂地看着区小凉,不知想起了什么,朱唇紧抿,凤目轻挑。
花半羽终于低笑起来,他回身扫视众人,令:“军歌的事由周柳两位先生来办。三天后,军中所有将士都要唱会!”
他言语之中,尽显威严霸气,众人唯有诺诺。
众人随后又巡视了骑兵训练营。那里情况稍好,但也存在不少问题,都被蕊王等当场一一找到解决的办法。
回王府途中,花半羽靠在车内软垫上,放声大笑:“那帮子死脑筋,被我的衣儿差点吓个半死!唱歌?也亏你想得出。”
区小凉也笑:“你没被吓到吧?我怎么看你的脸色也不对?”
“我那是忍笑忍的。哎呀,不行了!又想笑了!”花半羽搂住他大笑不止。
周柳两位先生领了差事,非常为难,就来找区小凉这个始作俑者。
区小凉理解他们的难处,于是把知道的军歌唱了几个当作范本,歌词则尽量修正成符合天朝的内容。
周柳两位先生喜出望外,用区小凉看不懂的乐符飞快地记录,回去后忙了个通宵,第二天就拿出了几首军歌。
军歌结合熟地民谣特点,直白易懂,朗朗上口,同时又弘扬了保家卫国的精神,两位先生自觉很成功。
花半羽照着谱子轻哼,也很满意这些的作品,略微编排了先后顺序就下发下去。命令立刻传唱。
几天后,军营中一片军歌嘹亮。军歌又从营中流传开去,不到半月,天朝上下处处可闻,连妇孺都会唱了。
一时朝野哄动,抗北声势日渐浩大,已成燎原之态。周柳两位先生的大名更是一曲天下知,连皇上都给他们赏赐了些金珠宝贝。
新兵训练采纳了区小凉的建议,刘将军又想到些其他可行的办法,着重训练士兵体能及武艺,效果更佳。短短十余日,新兵面貌焕然一新。
其他备战情况也在总的大趋势下,有了极大好转。三王虽有不甘,怎奈全国上下一片抗北呼声,掣肘的计划终于宣告破产。
花半羽大喜,却始终忧心兵器研发没有突破性进展,对阵北戎铁骑终是要吃亏。边境军报每天加急送到蕊王府,汇报北戎的最新动向。北戎继几次小试探后,大批军队开始在边境集结,天朝出兵已迫在眉睫。
王府门人和花半羽每天在书房沙盘前研究军情,制定作战计划到深夜。区小凉也坐陪。
然而天朝边境情况他基本一无所知,自然提不出想法。花半羽他们在沙盘上指指画画,争得面红耳赤,他却在一边哈欠连天。
花半羽不忍他熬夜,劝他早些回去睡觉。区小凉一开始十分坚持要陪他们,只是又过几天后,他就自动自发地早退了。
区小凉感觉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地工作,只有他无所事事还打盹,有些对不起他们。而且瞌睡似乎有传染的功效,他也不想影响他们思路,所以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缩在留香小筑等花半羽。
然而花半羽每每和门人将领等商议完已是深夜,他怕打扰区小凉休息,便回自己寝殿。但又日夜忧心战事,哪里睡得着?夜夜不能完寐,美丽的容貌都清减了。
区小凉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是有心无力。等不到花半羽又担心,他只得跑到书房门外呆站。常见书房内烛火通明,争吵之声时闻。
偶尔几次已结束了,他又追到寝殿,总见花半羽的大侍童穿着厚棉衣,候在门外,花半羽明显仍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