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冰衣大怒,扑过去抢救美食。
沈笑君被他推倒,却全无所觉,一脸神往地鼻血长流:
“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亲了她,她就是我娘子。我们要建一所大宅子,里面种满槐树。再生十七八个孩子,他们都会追着我叫我爹。我,我的梦想就要成真了!”
你当人家是猪吗?一生一窝!祝冰衣没好气地白他,把锅塞到他怀里,黑脸说“那也得你亲到才行。你自己吃吧,里面有你的血!”
沈笑君抱紧油乎乎的铁锅,仍笑得异常幸福,继续做他的白日梦。
不多几天后,沈笑君又在半夜把睡得口水横流的祝冰衣扛到了破庙。
祝冰衣被他打断美梦,十分不快,黑口黑面地就想骂他。然而鼻子一动,嗅到庙里有一股很香很香的女人味儿。他闭上嘴,四下打量却没找到人影。
沈笑君一脸迷惑,仰头呼唤:“锁锁,锁锁!你要见的人来了,你快出来吧!”
香风扑面,一个身穿黄绸衣的女子从天而降,站到沈笑君旁边。祝冰衣早已习惯这种出场方式,并不惊讶,侧头上下打量她。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年纪看上去比他们稍大点儿,细腰长腿,身段婀娜,一付侠女做派。身上的甜香是桅子花和槐花的混合体,很好闻的味道,也暗示她和沈笑君关系很不一般。
祝冰衣了然地笑,转头看沈笑君。
沈笑君脸皮一红,期期艾艾地说:“冰衣,我来介绍一下。她叫金锁锁,就是我上次告诉过你的那个同道。我们……她……她是……”
他不好意思地笑,再也说不下去。
金锁锁横祝冰衣一眼,大方地做自我介绍:“我现在是他没过门的妻子!”她态度爽朗,全无小女儿姿态,颇有女强人的味道。
祝冰衣差点和她来个握手礼,幸好最后理智拉回了他欲伸出的右手。
他暗暗点头:这个女孩够泼辣!和她以前的行径很一致,不错,不错!沈笑君眼光和运气都不错。这种出得厅堂的白骨精,在天朝仍属稀缺人材。
“听说,那个主意是你出的?果然计如其人,一脸猥琐!”金锁锁不屑地斜视他,手按短剑,意思不佳。
难道……!祝冰衣谨慎地向沈笑君那边靠靠,拿眼询问他。沈笑君会意,脸上的红云蓦地过耳,偷瞄一眼金锁锁,神情甜蜜。
祝冰衣的脸色慢慢发白,他死死地盯着沈笑君,目光中显出凄然和绝望。
沈笑君回眼见到他这付表情,不禁吃了一惊,忙上前抓住他双肩焦急地问:“冰衣,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他的话语里全是担忧。
祝冰衣向后退几步,眼睛中蒙上泪光。
他轻声问:“笑君,这不是真的,是不是?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
“冰衣,你……”沈笑君被他的表现完全吓呆了,收回手怔怔和他对视。金锁锁狐疑地轮流打量他们,松开短剑。
“你真的和她试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怎么可以……?我只是在气你不看我,才故意出那个主意,而你居然真的,真的……”祝冰衣的琥珀眼眨动,一滴清泪缓缓流出,顺着他苍白的脸滑落到地上。
沈笑君呆若木鸡,困难地张口:“冰衣,我,我不知道你……”
“沈郎喜欢的是我,我也喜欢他!我们已经说好要成亲的。他才不会喜欢你个臭男人!就算喜欢也不行,我抢也要抢他和我在一起!”
金锁锁打断祝冰衣的话,干脆利落地说,手挽上沈笑君的胳膊,死死不松手。
“冰衣,对不住,我,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现在,我有了锁锁,咱们就更不可能了。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我一辈子都不会有负于她。你不要再伤心了。比我好的人多得是,你一定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冰衣,对不住。”沈笑君诚恳地说,眼睛也有点湿,手却紧紧和金锁锁交握。
“沈郎!”金锁锁甜蜜地叹息,仰头凝视他。
“锁锁。”沈笑君和她对视,也是柔情脉脉。
祝冰衣嘻嘻一笑,伸袖擦去泪花,拍着巴掌大叫:“好哦!太感动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转头笑呵呵地对金锁锁说:“锁锁姑娘,笑君真率纯良,容易上别人当。今后,你可要看紧他,别让他被人骗了!”
再转头冲另一个说:“笑君,锁锁姑娘敢做敢当,真是个女中丈夫。对你又是痴心一片,你不要辜负她!”
他语笑妟妟,神情舒畅无比,哪有半点方才的哀绝?
那两人木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变脸比眨眼还快!泪滴呢?愁眉呢?怎么一眨眼全没了?!
“冰衣,你刚才,在逗我们?”沈笑君终于有点回过味,不确定地问。
“当然了!不然两位又怎么会真情流露,在第三者面前互许终身?现在,我可算是明白啦。真是太好了,皆大欢喜啰!”祝冰衣笑得眉眼弯弯。
那两人齐齐黑线。金锁锁气愤地剜他一眼,甩开沈笑君的手,纵身而去。
“锁锁!”沈笑君急忙要去追赶,祝冰衣拦住他,一脸哀婉:“等一等!先把我送回去,你们两个再玩追捕游戏好不好?笑君,你不会重色轻友吧?”
沈笑君瞪他半天,然后无奈地叹气,拎他回王府。这个朋友,真是个损友!
三人如此这般地吵吵闹闹,日后竟成家常便饭,几乎每次见面都要来上一回。金锁锁性格爽快,这种小事从不放在心上。每回她和祝冰衣吵完,也不用人劝,一会儿就自己好了。祝冰衣则喜欢她的快人快语,和她谈笑从不特意要避讳什么,三人相处日沈笑君谐。
交谈中,祝冰衣得知金锁锁其实有不小的产业,行侠只是出于兴趣客串。他顿时来了兴趣,问她:“你都做哪些买卖?”
“药材、珠宝、皮毛和百货。”
“皮毛生意不好。好好的动物被无辜杀死,只因为人的贪婪,太糟糕了,太残忍了!”作为环保主义者,祝冰衣马上提出异议。
三人当时正躲在破庙吃火锅,沈笑君不停地给金锁锁挟菜。她辣得香汗淋漓,大呼痛快。听他这话,百忙中金锁锁瞟他一眼:“切!少假仁假义了。你待的王府,每天光鸡鸭就要宰多少只,你知不知道?你还不是照样每天睡得像头猪?”
“呃?”祝冰衣一顿,想想又说,“王府的事,我又做不了主。咱们说点真格的。如果我可以让你赚到现在十倍的收益,你可不可以放弃皮毛生意?”
“行!别说十倍,就是多获五成,我也愿意放弃。皮毛生意其实也不太好做,光为防虫蛀就得想不少办法。不过,条件你开得这么好,你不会只有这么一个目的吧?”金锁锁眼睛闪亮地盯着他,放下手中筷子。
一谈起生意经,金锁锁竟这么精明,看来赚钱有望了!
祝冰衣大为兴奋,也放下筷子,兴致勃勃地和她谈利益分成:“当然也是为了赚钱!这样,我出技术和主意,你负责实施。所有利润对半分,你很赚的。”
“别又哄人了,我出人出地出钱出力,才得五五?你想白占便宜?三七!”
“没有货卖,有钱有人也是闲的,你还赚个屁呀!五五!”
“没有人手财力,你卖个屁啊!三七!”
“你心芯狠了吧?果然最毒妇人心!”
“那也比你这个断袖强!二八!”
“我断我的,关你什么事?没过门的黄脸婆!五五!”
“死断袖!一九!”
“沈笑君,管管你老婆!哪有这么黑的?不带的,我是你们朋友!”
“锁锁,你别太……”
“你一边去!我谈生意多赚钱,还不是为了咱们将来,你不要胳膊肘向外拐!”
“冰衣,你……”
“沈笑君!你的屁股到底要坐哪边?你你……你重色轻友,有了老婆忘了媒人!”
“这是我们家务事,你掺合什么?”
“丢不丢人?还没过门呢,就自认家务,真是见过脸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呕!”
“我早晚嫁他!怎么啦,你不服气?那你也找个人嫁嫁?谁要你!”
……
好好的谈话到最后演变成了对骂。两人唇枪舌箭,指戟怒吼,谁也不让着谁。
可怜沈笑君,夹在他们中间,动不动就会被炮火波及。他左右为难,却哪个也惹不起,唯有当乌龟,索性两不相帮。
好在那两个骂来骂去,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并没人真动气。斗了一阵,两人自发休战重拾生意经。谈不几句又开始对骂,然后再谈。
闹到最后,两人都累得全身发软、口干舌燥,差一点就口吐白沫了,这才勉强确定了分成,结束这劳神劳力的谈判。沈笑君也终于从两人口水阵中解脱出来。
休息一阵后,祝冰衣缓过劲儿,开始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一件件讲给他们听。这些都是金锁锁和沈笑君闻所未闻的,两人越听越稀奇,直把祝冰衣当仙人来看待了。
金锁锁办事慎密,特意将他说的,一条条记下来,并对重要环节进行了再次确认,以保不会出差错。
祝冰衣对她的工作态度十分满意,当即表扬她。金锁锁得意,也恭维他几句。一旁的沈笑君高兴地没口子乐,像被天上掉的元宝砸坏了脑袋,笑得一脸痴呆。
三人雄心勃勃,开始着手他们的淘金梦。
44.蕊王的男朋友们(上)
进入五月,边境传来北征军大捷的战报。
北戎皇帝请求议和,天朝皇帝欣然同意,特封北征大元帅蕊王花半羽为议和特使,召令他全全代表天朝和北戎和谈。
蕊王以傲人战绩和卓越的外交才华,很快和北戎签订了《天北条约》。条约的主要内容是:两国以锁云关为界,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北戎向天朝称臣,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北戎皇帝还将被蕊王俘获的王子一名嫁与蕊王为妃,以示两国世代友好,互相亲善的诚意。
天朝皇帝同意北戎的和亲请求,也派出一名公主嫁给北戎太子,以彰显天朝大度雍容。随后下诏,大赦天下,减赋一岁。
天朝举国上下闻之欢声雷动,高呼万岁之声声震九霄。
蕊王府留守众人开始加紧忙碌,洒扫修葺,准备迎接蕊王及未来的王妃归府。
得到消息时,祝冰衣正在指挥几个木匠将一艘小船弄进莲花池。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反倒是香奴,怔怔地望着他,居然流下了眼泪。
祝冰衣摇头,不明白这个一向不多话的侍童又怎么了。他是男人吧?怎么比女人还爱哭?
他嘱咐木匠们继续干活,自己走向香奴,问:“香奴,你哭什么啊?蕊王回来,你不高兴吗?”
香奴擦擦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公子高兴吗?”
“嗯,还行吧。北戎称臣,虽然只是个靠不住的协议。不过,这次他们大败,恢复国力总还是需要些时间,咱们大家至少可以消停几年。结果对天朝还是有利的。”祝冰衣边考虑边说。
整个战争在失忆后就变得遥远,他基本没有怎么想过这件事。现在香奴被猛一问,他也只能从大面上分析。至于对某个人的归来,他更没有什么感想,所以也无从说起。
“可是,王爷要娶北戎王子,也行吗?”香奴眼睛通红地问,模样十分可怜。
“两个男人怎么能成亲?这恐怕是误传……可是,香奴,你是为了这个才伤心的吗?”
祝冰衣疑惑地上下打量他,见他满脸凄然悲哀,不由恍悟,随即痛心地劝慰:“香奴你……不会是喜欢王爷吧?这可太糟了!可是,你的意中人不是暖暖吗?怎么你对王爷也……?这脚踩两船不太好吧。何况,王爷可是个男人,和你很难有结果的。我看,你还是不要花心,一心一意地对待暖暖比较好。”
香奴泪如泉涌,绝望地咬住袖口,狂奔而去。
“哎!多情总被无情误,受伤的总是爱得比较深的那个。香奴啊香奴,你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还男女都有!”
祝冰衣不解地叹息摇头,回眼见那几个木匠全都呆站在岸上,正冲他发愣,小船纹丝未动地搁在原地。
他不禁皱眉,责怪地问:“你们发什么呆?这么半天了,船怎么还在岸上?”
木匠们都被他斥得有了活意,一个个眨巴着眼睛,眼神飘忽,一付想问不敢问的模样。
过了片刻,其中一个胆大的问他:“那个小哥喜欢男人?”他似乎对此感到难以置信,话问出口,和其他人一起抖了抖身体。
“呃?没有的事!我刚才是在和他开玩笑,逗他玩呢。这你们都没看出来?男人喜欢男人,这事谁信啊!”祝冰衣忙为香奴澄清,生怕传出去不好听。
众木匠齐齐地大力点头:“对哦!男人应该喜欢女人,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表达完意见,几个人共同努力把小船推下水。
这艘平底小木船是按祝冰衣的要求,由轻便材料制造而成。船身细长,两头平齐,整体像一把梭子。船内没设座位,只锖一张竹席,可容一个人躺卧。船上方搭了个遮阳篷,面料是蓝紫的细绸,光滑如镜。
蓝紫原木的小船,荡漾在碧叶白莲间,远看分外清闲悦目。
古代的所谓兰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祝冰衣很有诗情画意地想。
他跃进小船,执起柄短桨,左一下右一下地扳动。小船轻捷,没几桨就滑进了莲叶当中。遮天碧叶一丛丛向船头挤过来,又纷纷倒伏在船后,炙热的阳光仿佛也在这满目翠绿中减损了热度。
从那天起,祝冰衣常在热浪滚滚的午后,跑到小船上去打盹乘凉,顺便看看闲书、吃吃零食,日子过得更加逍遥。
这天他在池中睡醒一觉,迷迷糊糊地懒得睁眼,也懒得翻身,侧卧在船里细细品味周围令人安心的宁静。
暖暖的夏风吹过一池碧叶莲花,发出悦耳动听的沙沙声,似乎有秋蚕正在吞噬桑叶,隐隐地带些节奏。池内盛开的莲花,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儿,和着莲叶的清气,氤氲地有一丝深邃。船下的池水在不易令人察觉地缓缓流动,带来阵阵清凉的水气。
小船随水飘浮,时而轻擦过莲叶,时而被莲茎阻挡停滞片刻。
祝冰衣迷糊中,听着轻微的水流声,岸上的蝉鸣,偶尔飞过的小鸟振翅声,恍恍惚惚地又入了梦。
这个梦很混乱,有许多甜蜜,也有许多心碎。他在梦中也知道自己魇住了,拼命地想要醒来,可是却无论如何睁不开眼睛。
那些甜蜜又令人心碎的东西慢慢融化,化成一堆粘糊的巨大的团。它缓缓蠕动,伸出滴着粘液的长长的触手,柔若无骨地渐渐缠住了他。然后慢慢收缩,要把他一点点地拖向它,扼紧他,勒毙他,纠缠到死。
他流着冷汗,扭动身体,拼命地挣扎,想要摆脱这种令人恐怖的缠绕。
然后,很突然地,一个声音就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朵:“这样也会睡着啊。”
那声音如金玉相击,悦耳清爽,含着隐隐的笑意。
于是,一切梦魇都松开了紧缠住他的粘稠的触手。祝冰衣出了身大汗,浑身像被水洗过一般。
他懵懂地睁开双眼,目光迷离地寻找声源。他看到那个伏在白玉栏杆上,正冲他微笑的人,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那人身穿一件玉色薄绫衫,领口绣几朵半开的白莲,头上戴顶白玉莲花小冠。长发如墨,和他的眼睛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