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架旋梯上去,二层是客房,便于沈笑君他们偶尔留宿使用。
屋顶是平的,可以当晒台用。上面摆着阳伞藤桌藤椅,还有区小凉精心培育的新品花木,那盆白海棠也在其中。
夏日午后,躺在天台软椅里,眺望四周的风景,还真让人有些身处世外桃园的感觉。
因为室内用水处比较多,特别是抽水马桶必须随用随冲,所以区小凉花大力气建造了一条水道,将山腰的那眼泉水引入宅内,出口设了阀门,这样不出门就可以用到新鲜的净水。
所有废水则通过埋在地下的陶管进%非%凡%入一个化粪池,池里产生的沼气又可用于烧水煮饭。他的这套系统工程,既环保又卫生,还充分进行了废物利用,让那几人都是惊诧不已,然后纷纷仿效。
区小凉在新居后另建了工作室,和锁琴那个一模一样。他的工作也转移到这里,原先的那个则改成了加工分厂。
他原本还打算今后在岛上养家禽,以丰富食物的种类。不过沈笑君没让,说所有应用的东西他都会每天从锁琴带过来,让他省省少闹事儿,惹得区小凉老大不高兴。
新家收拾妥当后,众人就聚在沈笑君和金锁锁家庆祝乔迁之喜。
沈家建得颇有江南园林韵味,处处小桥流水,假山亭台。在树木环绕中,很有些大户人家的气派。
金锁锁亲自动手置办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让沈笑君大有面子。俩人婚期订在二个月后,目前为避嫌,沈笑君暂住在区小凉家。
众人举杯畅饮,欢声笑语不断。
沈笑君喝下一杯樱桃酒,起身建议:“咱们住的这个岛还没有名字,不如大家想想,日后也好称呼。”
众人齐声赞同。浅香首先跳起来说:“这个岛上樱树多,不如叫樱花岛。”
“不好,没什么意义嘛!还是叫忆琴,表示和锁琴有关联。”梅香兰反驳他。
“忘川好,这里这么安静,正应忘记一切烦恼。”
“非也,非也!叫八仙岛才对,咱们不正是八人,又快活似神仙吗?”
大家七嘴八舌,议个不休。丁九坐在椅上,吃着区小凉剥给他的螃蟹,油光满面地看他们吵,开心之极。
浅香回头看见,说:“丁大哥也说一个,我们看行不行.”
“衣衣!”丁九高兴地叫,用油手抓区小凉衣袖。区小凉忙给他擦手脸。
“切!浅香你故意的吧?丁少侠除了那两个字,能说出别的吗?”金锁锁不满地嗔他。
浅香翻个白眼不吭气,到盘子里找墨鱼仔吃。
区小凉给丁九擦好手,沉思着说:“其实人活在世上,有许多无奈。咱们来到这里,也是这样。我个人认为这里并不就比锁琴好,这儿只是避世的地方,叫得再好听,也不过如此。所以,我提议叫避风港。外面的风风雨雨,希望都能在这里躲过去。”
几人听他讲得沉重,思及自身幸或不幸的经历,都有些压抑。
黄龙子大力一拍桌子,把上面的碗盏震得乱跳、汗水乱飞:“什么风雨,没的丧气!我卖个老,以后这儿就叫快活湾!在这儿,咱们当一世快活地头蛇!谁也别再提过去那些破事儿,管他天下姓张姓李,咱们只要无愧于心就是!”
大家被他喝得热血沸腾,都兴奋起来,哄然叫好。自此,小岛的名字就被确认下来。
每天日出众人乘船到锁琴上班,傍晚再回来,渐渐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便。为了打发船上时间,他们特意将船改制成游轮,上面卧室、餐厅、游乐厅、书房、洗浴卫生设施齐全。有时船都靠岸了,那几个人还沉浸在娱乐中不愿下船。
区小凉再也没有离开过快活湾,所有日常及工作所需,都由他们带回。他明白自己被雪藏的必要性,也不着急,只是悠然度日。
他制造的所有样品都由浅香带到锁琴,指挥工人按料加工,日化品的生产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受到影响。
丁九想当然地陪区小凉留在快活湾,起初没了小朋友和他玩,他很是无聊了一阵。于是大家带他去锁琴玩。去过几次,他却再也不肯去了。原因无他,在锁琴没有他喜欢着的衣衣。
区小凉担心丁九闷坏了,就耐心地教他充当自己的助手,同时时刻注意让他远离灶台。
丁九开始常会闯祸,后来慢慢习惯,居然也在区小凉指挥下干得似模似样。
于是,工作室内就有了两个忙碌的身影,室内也因此不再安静,而是有了喧闹:
“小九,乖,不要把酒精弄得到处都是!”
“香,衣衣,香。”
“停下!别把那个倒进去!”
“咦?衣衣的脸,又硬了唉!”
……
60.剩下的只有你我(上)
每年秋冬交汇之际,锁琴岛上的孩子们经常会有些咳嗽,大部分是感染了秋燥。
锁琴属于海洋性气候,一年四季都比较潮湿,一般不会有干燥的情况发生。只有刚入冬这个时节,比其他时候略干。
而岛民们自小生活在这里,身体对干燥特别敏感。大人还好说,小孩子们适应性差,所以气候一变,马上表现出来。咳嗽虽然不是大病,却不容易根治,许多孩子竟成顽疾。
区小凉无意间听金锁锁提起这件事,内心十分忧虑,就去征询百草农意见。
百草农也知晓此事,不过,他虽有药方,奈何那方子所需药材都在珍稀之属,一般岛民根本吃不起,而这药是要年年服用的。
区小凉听后想起自己过去喝过一味密炼川贝枇杷膏,效用不错,于是他就向百草农提出来。
百草农听他说到其中的药材,很感兴趣。可惜区小凉记不全药名,百草农根据他提供的半张方子,搅尽脑汁地想出了其他润肺化痰的药材。一经试用,这个方子疗效竟然很好。两个人十分兴奋,商量着大批量配制。
别的都好说,唯有蜂蜜把俩人给难住了。
天朝还没有养蜂业,试用品中的蜂蜜是区小凉戴了防护用具采自快活湾的野蜂。野蜂蜜绿色是足够绿色,可是要大批制造成药,只靠这些天然蜂蜜显然是不够的。
何况,岛上的马蜂、胡蜂、黑腹蜜蜂等野蜂,都把巢建在高高的树杈上,品质不一不说,得之更加不易。于是,区小凉突发奇想决定养蜂。
他看过科教片,大概了解养蜂的程序,所以首先托沈笑君做十只蜂箱。
沈笑君十分支持他的想法,不多几天就将那批按区小凉提供图样制成的蜂箱摆在了区小凉家门口的草坪上。
区小凉挑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准备引蜂入箱。
他带上长及肩部的纱帽,袖口裤角全部用布条扎严,双手也缠了厚厚的布条,一手握竹竿一手拎蜂箱,走向海边。
丁九仍在午睡,没有跟来。这个工作有些危险,所以区小凉特意挑选了这个时间段进行。
独自一人来到海边树林里,区小凉仰头望向一个高高的蜂巢,考虑怎样才能将蜜蜂成功地引进蜂箱里。
他寻思首先得将蜂巢捅下来,然后再把蜂王蜂后移到蜂箱中。第一个步骤好办,可是如何从那一大群蜜蜂中找出蜂王蜂后可难倒了他。
歪头想了一阵,他决定把蜂巢整个装进去,那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说干就干,区小凉伸竹竿向上一捅,那个足球大小的蜂巢应竿而落,“啪”地掉在沙滩上。巢内蜜蜂炸了锅般乱飞出来,嗡嗡叫着围住区小凉,攻击这个毁坏它们家园的入侵者。
区小凉不慌不忙地挑起蜂巢向蜂箱里放,毫不在意那群乱飞乱刺的蜜蜂。
就在这时,丁九忽然从树丛后跳出来,拍手笑:“小九也要玩!”
原来区小凉出门时,丁九就醒了。他从落地窗看到区小凉不同以往的古怪打扮,误认为他在做游戏。
丁九玩心顿起,马上下床尾随他来到海边。他躲在树后见区小凉鬼鬼祟祟地挑个东西,一群长翅膀会叫的小虫子围住他打转。他好奇地以为区小凉在逗它们玩,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跑出来要求参加。
猛然见到丁九现身,区小凉吃了一惊,手一抖,蜂巢掉在地上。更多的蜜蜂从巢中飞出,扑向俩人。
区小凉慌忙丢下竹竿向丁九跑去,一边喊:“小九,别过来!快回去,危险!”
丁九本来兴高采烈地想做游戏,现在却被他喝止,一时愣在了当地,接着就被飞过来的蜜蜂叮了一下。
受到袭击,他觉得脸上又麻又痛,不由大叫着双手乱挥想赶开蜜蜂,完全忘记了区小凉让他离开的命令。
区小凉心急如焚地跑过去,拉住他就狂奔。
怎奈丁九身受重创跑不快,又被尾追而来的蜜蜂叮了几口,他不禁痛得大哭。
区小凉这才醒悟,连忙除下纱帽戴到丁九头上,他自己的脸立刻也被蜇红了。
他用一手护住脸,一手仍拉紧了丁九继续跑,感觉脸上被蜇的部位正在迅速肿大。
蜜蜂蜇不到丁九,都转而攻击区小凉,他脸上的肿包越来越多。他却咬紧牙一声不吭,生怕吓到丁九。
丁九不明所以地看着原本叮自己的可怕小虫都围在了区小凉身边,落下再飞起后,区小凉白净的脸上就多出个小红包。
他想起方才小虫也是这样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就会有剧痛。衣衣也痛了吧?不要,不要衣衣痛啊!
他急得又哭了,一把扯掉纱帽,站住了大声喊:“咬小九,咬小九!不许咬衣衣!哇!”
气疯了的蜜蜂围住他们飞得更急,万刺齐发。
区小凉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他呆愣地望着痛哭的丁九,耳中充满的都是他刚才的大喊。
他没有想到,失忆了的丁九仍在想着保护他,而且始终在用自己的方式……
用力眨了眨眼睛,区小凉快速四下打量一番,就拖住丁九向附近的海边奔去。
十几步后,俩人就扑入了大海的怀抱。初冬的海水冰冷刺骨,冻得他们立刻失去了知觉,连身上的蜂包都不痛了。
区小凉不敢睁开眼睛,紧紧抱住丁九,蹲在海里不让身体露出水面。他慢慢吐出肺中气体,心跳得仍有点快。
丁九的呐喊一直回响在他的心头,让他心里百味杂陈,一边想要大骂他,一边又想永远这样拥抱他。
正在他心情激荡时,怀里的丁九忽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区小凉明白刚才入水前丁九肯定没有深呼吸,现在是感到气闷了。他毫不犹豫地摸索着靠上去,嘴唇对上他的嘴唇,给他渡气。
丁九肺里有了气体,不再闷得发慌,他本能地紧闭着眼睛吸取区小凉送过来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
肺中气体用尽,区小凉把头探出水面,大大地吸口空气,然后迅速缩回海里,将吸进来的空气和丁九分享。
如是者再,蜜蜂们终于失去耐心,飞回巢穴去了。
区小凉把丁九拖回岸上,俩人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气。
冷风吹过他们身上的湿衣,彻骨奇寒,区小凉连忙拉着丁九一刻也不敢停留,快跑回家。
进门俩人就脱光衣物,跳上床躲进羽绒被里取暖,上下牙冻得直打架。
百草农远远看见两个人跑得像水淋淋的兔子,狼狈异常,他有些纳闷地踱过来察看。刚从墙外见到他们满头满脸大包冻得皮青唇紫的模样,他就吃了一惊。
来不及问原因,百草农先冲进厨房烧了姜汤给他们灌下,再到浴室弄了热水,一手一个赤条条丢进去,让他们泡着。
然后他才回到自己药庐,拣出几味怯寒除湿解表的药俨俨地煮了,令他们喝下。
沈笑君等结束一天的工作,照例来看望这几个留守人士,没有想到竟会看到这种局面。他们不由都紧张起来,纷纷接手照料俩人。
身上暖和起来,区小凉把事情经过向他们讲了一遍。大家听了都有些后怕。岛上蜜蜂毒性很大,要不是他们及早避过,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百草农黑脸丢下一瓶药膏,钻回药庐再煮了解蜂毒汤药,浅香端来喂他们吃了。
沈笑君细心地将药膏涂满他们肿起来的部位。那两张脸已经肿得像猪头,还是开满红花的那种,却没人觉得好笑。
金锁锁下厨煮了海参鱼片粥,浅香和沈笑君喂两个病人吃了两碗。见他们无恙后,天色又黑下来,大家才慢慢散去。
听到沈笑君回到楼上自己的客房,区小凉轻轻合上眼睛。
这半天,还真够惊险的,幸好丁九没事,总算让他心脏没有蹦出来。想到此,他就发觉身边的人久没声音了。他有些担心地扭过头去看。
一见之下,他的呼吸不由一滞:光线柔和的琉璃盏照映下,丁九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他咽咽口水,小心地问:“怎么了?小九。哪里不舒服么?”
丁九摇头,眼睛不离他的脸,也像怕被别人听到似地小声回答:“衣衣,在水里,亲我。”
当时不是晚上,也不是清晨,他不明白,衣衣为什么会亲他。明明是衣衣定的规矩,却又自己打破。衣衣不乖,可是……他好喜欢……
区小凉没有想到他竟联想到那上面去了,还想了那么久。他不由咳了一声,脸有点发热,好在他的脸早已肿成红烧猪头,倒也不太显。
“那不是亲,呃,亲嘴,是渡气。小九在海里时,是不是觉得有阵子喘不上气?”区小凉努力解释。
丁九回忆,然后大力点头,样子很搞笑。明明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了,他却非要睁大摆出一付很天真很委屈的表情。
区小凉嘴角不由轻轻上扬,含着笑意继续解释:“所以,我把自己的气分给你。是不是渡过气后,小九的气闷就好了?”
丁九再次回忆点头,然后目光闪闪地看向他的嘴唇,小声请求:“小九,也要渡气,给衣衣。”
谆谆教导的区小凉笑容僵住,脸盘子像冻掉的珍珠果冻。
他的大脑急速运转,组织拒绝的说辞,半响终于想到:“渡气只能是给气闷的人。可是,你看,小九,我现在呼吸很正常,所以不用麻烦小九帮我。谢谢你。”
丁九大失所望,热切的目光变得委屈万分。他闭紧嘴巴不说话,背转身蜷成一团。
区小凉和他相处日久,知道这是代表他伤心的招牌动作。每当丁九难过时,都会这样子团在一起,像个婴儿般地无助。有时他还会默默流泪,是区小凉最害怕的反应之一。
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会儿,区小凉终究不放心,抬起上半身去看他的脸。
暗影里,丁九咬着羽毛软枕,眼含泪花,正哭得伤心欲绝。
他不明白,不气闷怎么就不能渡气?明明渡了后很舒服,衣衣的嘴唇好软哦。
心尖像滚过热油,区小凉怔怔地望着他奇形怪状的侧脸,目光极其复杂。
过了片刻,他伸手小心地给他擦掉眼泪,低声说:“小九,不要哭。你要试就试好了。”说完他躺回枕上,微张双唇扮死鱼相。
丁九闻言破涕为笑,翻身坐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伏下头和区小凉口唇相贴,向里面吹气。
他学区小凉海里的动作,捧住他的猪头,一口气渡完,再吸一口渡过去。一口口慢慢渡来,居然很是有模有样。他的嘴唇稍有硬度,和区小凉柔软温热的唇相接,竟异常贴合。
丁九的口中有淡淡的中草药味儿,还有方才喝的鱼片粥的味道,更多的则是他身上的竹香。
柔柔的混合味道充满在区小凉的鼻中、口腔、内脏,奇异地令他温暖和安心。
有一阵子,这种感觉竟然让他忘记了呼吸,纯由丁九给他渡气才不至于窒息。在大脑缺氧的瞬间,他有些茫然。
恍惚间,世界退远了,空间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就只剩下这一方静室。他真的失去了呼吸,而丁九是他唯一的救赎。
渡到满意后,丁九高兴地倒在区小凉枕上,也不去枕自己的。他和区小凉头挨头,兴奋地回味刚才动作所带来的快乐,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亮。
区小凉骤然失去气源,大脑有点清醒,困难地重拾呼吸。他像一尾失水的鱼,胸口不住起伏,猪头红得发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