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维特的烦恼----炩风

　　实力如此接近，下午的金牌战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现在的泳池里正热闹地举行另一场的预赛，小杜想打个电话帮陈笕薰打气，却连打好几通也没人接，就改以打给奶昔。
　　「奶昔学长，阿薰怎麽没接电话？」
　　「这个……这里出了点问题。」手机里的奶昔吞吞吐吐，语焉不详，「我们……阿薰有了麻烦。」
　　「阿薰出了什麽事？」
　　「抱歉！现在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我晚点再打电话跟你们说。」
　　「嘟」地一声，就匆忙地挂上电话。
　　小杜对著手机呆愣了三秒，才僵硬地转动脖子对同伴说，「那个……阿薰好像出事了。」
　　十樱学园专属的选手休息室里，气氛异常低迷压抑。
　　除了教练、队长李鸿錡和陈笕薰外，其他的队员都被隔离在上锁的休息室的门外，面面相觑，紧张休息室里面的情形，却没人说一句话，连大声点呼吸都不敢
　　。
　　在面色凝肃的三人面前，是区运委员会的马姓主委和一同前来的两名药检师。
　　「我们在你的皮夹中找到这东西，你有什麽解释？」
　　透明玻璃桌几上以透明夹鍊袋包装的，是一颗颗白色的小小药丸，五分钟前从陈笕薰的皮夹的最里夹层中被搜出来的。
　　小药丸初步判定是兴奋剂之类。
　　从自己的背包里的皮夹中竟然会找出违禁药物，陈笕薰比谁都讶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脚更显得慌，第一次碰到这种突然事件的他，脑袋丧失思考能力，只一直直白地否认，「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的。」
　　马姓主委十指交插胸前，抵著下巴，冰冷的表情严厉的口吻，「陈笕薰，你涉嫌服用禁药，我将尽速召集委员商议对你的处置，你知道的，你可能会被禁止出赛，念在初犯，时限可能长达半年至两年，已经得奖的部份，也将予以追回。」
　　「可是我已经通过药检了啊！」
　　「是啊！药检都显示陈笕薰是阴性的没问题，这个……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栽赃。」李鸿錡到底比赛经验多了点，年纪也大上那一岁，想得也多了点，立即跳出来替他辩护。
　　「这两天，有其他人碰过你的皮夹或是背包吗？」马主委眯起眼直盯著对面那年轻的选手。
　　陈笕薰想也没多想地摇头，「没有。」
　　李鸿錡第一次觉得阿薰怎麽会这麽笨！？这麽死脑筋！
　　「可是这些东西也不是随身携带，比赛的时候都是放在置物柜里，虽然有上锁，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开锁把东西放进他皮夹里。」
　　教练也跳出来替他辩白，「我相信我自己的学生，也相信药检的结果，以他的实在根本没有使用禁药的必要。
　　在直接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使用禁药前，我强烈反对对他做出禁赛的处置，这关系一名极具潜力的年轻选手的名誉与前途，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如此轻判禁赛的决定，而毁掉一名前途无量的选手、毁掉我们以後能在国际泳坛上发光发热的一颗新星。」
　　马姓主委似乎被说动，态度有些许软化，「在事情未明朗前，我们必须先追回你昨天的金牌，并再采集你的尿液和血液做第二次检体，这点请你配合，等到结果出炉，证明你确实没有使用禁药，那奖牌还是会归还给你，接下来的比赛也能持续参加。」
　　「等结果要多久？」陈笕薰紧张地问。
　　他问心无愧，就算再接受十次、一百次的药检也不怕，但是药检结果出炉前，他的比赛……
　　「为了不影响比赛进行和当事人的权益，我们会请药检所那边尽快，最快明天早上就能有结果。」
　　「那今天下午的比赛……」
　　「对没有证实使用禁药的选手，我们有绝对保护其隐私的必要与责任，但是为了整个运动会的形象和荣誉，我们也不愿有任何丑闻及憾事发生，所以希望下午的比赛你能以身体不适的理由直接弃权，等到药检结果没问题，你再恢复比赛。」
　　说白了，就是不愿他出赛！
　　「这样，你还有什麽问题吗？」马主委带著压迫，冷冰冰地地问。
　　「没有。」陈笕薰低著头，眼睛直盯著自己的鞋子，握紧的双手因不甘心而根根泛白颤抖。

　　少年维特的烦恼《21》

　　中午的休息时间，休息室里还是一片沉寂。
　　除了在场几个人外，事情经过是保密的，但同队队友多多少少也猜得出一二。
　　经过教练一再精神喊话，要大家别为这突然事件影响到士气，不过显然成效不彰。
　　愁云惨雾中，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阿薰！」出现在门口小杜和阿勇齐声叫著。
　　陈笕薰闻声转过身去，不免大吃一惊，「你们怎麽来了？」
　　「奶昔跟我们说你出事了，又不肯告诉我们什麽事，我们就偷偷溜进来了。」阿勇嘻皮笑脸地解释。
　　「我们今天下午就要回学校了，不来看看你没法安心。」小杜就正经多了，他感觉到事态不单纯，也没平常的嘻笑。
　　两人身边，还有沉默不语，但视线一直焦灼在他脸上，神情低调却满是关切的维特。
　　「哈！」陈笕薰抓抓头，对著一票好友无所谓地笑著：「我没事啦。我下午还是会照常出赛。」
　　王教练靠过来，板著严肃的脸下逐客令，「你们几个，没事就快点离开。」
　　他为了早上这桩意外已经够伤神的了，那容得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在此刻此地瞎起哄，要是不小心再将阿薰的事情外传出去，事情就更严重了。
　　不顾阿勇和小杜的强烈抗议，硬是将人赶出去，再用力将门关上。
　　一直到门合起来前，陈笕薰都能感觉得到，维特一直停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那内敛却不减支持与担心并存的目光让他原本焦燥的心跳变得更不规律。
　　「阿薰，你认为以你现在的状况，出赛对你会比较好吗？」对阿薰的决定，奶昔难耐心里的担忧。
　　「但是如果我弃赛，就等於承认我使用药物，告诉你，我不会妥协的。」陈笕薰从刚才就一直考虑这件事，而决定的结果自始至终都没改变过。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你有把握下午能够保持冷静及平常心出赛吗？」
　　他冷静思考後得到的结论，这有八成是刻意陷害的计谋中，目的已经达成了。阿薰接下来几天的比赛一定无法再冷静沉著，就算明天的药检能安全过关，也已经先输了一半。
　　陈笕薰最大的优点就是，也可说是他大咧咧的个性使然，不管面临怎样的比赛，都能保持平常心，压力和紧张几乎与他无关，所以才能发挥百分百的实力。
　　当他的心不再平常，表现必也大打折扣。
　　陈笕薰不知有没有察觉到这点了？只见他握紧了拳头，恨恨地，「就算会输得很惨，我也一定要参加。」
　　决赛时就定位时，陈笕薰感觉到背後一股灼人的目光，他转过头，正与早上那位马主委视线相接，他在他眼里看到不认同与谴责。
　　有什麽了不起！
　　陈笕薰撇过头不去看他，还在心里很孩子气近乎幼稚地朝他吐舌头扮鬼脸。
　　陈笕薰的右侧水道就是雷廷军。
　　陈笕薰原本并没有特别在意他，只专注在比赛的准备上。
　　他知道他是很厉害的对手，是去年最多金的选手，去年也是因为他害得自己受伤无法出赛，而且前不久更是故意害维特落海的元凶！
　　虽然旧恨加新仇让人很想狠狠揍他一顿！但陈笕薰此时只想好好赢了这场比赛！
　　但那比赛开始前，他故意瞪视自己，脸上挑衅鄙夷的得意笑容，脑海闪过的一丝念头，让他不由得打了寒颤。
　　难道他知道了？
　　还是说，这事根本就和他有关？
　　鸣枪开赛！
　　这回卯足全力的陈笕薰怎麽也追不上前头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呼吸不顺畅，姿势不够正确，他的心很急，他的身体跟不上他心的速度，他甚至差点让後面的人追上来。
　　他觉得自己游得很差，比昨天早上第一场的预赛更差！
　　上岸後，他又看见那个比他早不到一秒游到终点的家伙，那长得不算差却很讨厌的面孔上，挑衅意味极浓的笑容。
　　陈笕薰当下真想直接给他一拳！
　　让你一面金牌又怎样！他们接下来还有两项个人和两项团体项目会再碰头，到时他全赢回来不就得了！
　　陈笕薰心里恨恨地想。
　　心情一直很宕又很气的陈笕薰，就连上颁奖台，小杜替他拍的领奖照片上的的表情，照阿勇的形容，就是一副很大便的脸。

　　少年维特的烦恼《22》

　　游泳队的队员在王教练的带领下低调的回到旅馆，只简短地交代大家心情放轻松、好好养精蓄锐，就要他们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李鸿錡和奶昔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跟在陈笕薰的後面来到他房间。
　　三人坐在床上聊了一会，话题不外乎是绕著今天这场突变，而心情糟糕透顶的陈笕薰，虽然态度刻意的放松，但谁都知道他内心的不爽还有无法避免的惶恐。
　　虽然帮助不大，奶昔和李鸿錡也只能替他多加油打气，表明挺他到底的决心。
　　不一会，门铃响了。
　　陈笕薰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独自前来的维特。
　　「你怎麽来了？阿勇他们呢？」很是意外，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车上了。
　　「他们先回去了。」维特轻声说著，脸微微低著，「我不太放心你，请他们明天先帮我请假，我晚点才回去。」
　　奶昔率先起身，朝李鸿錡使了个眼色，「那我们先回房间了，你们有事慢慢聊。」
　　「呃？」
　　「你应该有话想对阿薰说吧。」奶昔来到门口，拍拍维特的肩膀，了然的表情。
　　维特轻应了声，看著他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耳根有点红。
　　奶昔是阿薰一票死党里，心思最细腻敏锐的，早在垦丁出游时，维特就觉得他好像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对阿薰有的那点不同的心思和态度。
　　但他从没刻意在任何人面前说破，也没对他有任何异样眼光和不一样的态度，维特心里其实是很感谢他，也很喜欢他。
　　两人坐在床沿，中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
　　陈笕薰刚坐下时，似乎有点坐立难安，屁股下的弹簧床不时会晃上一晃。
　　「可以告诉我吗？」好一会，维特才打破沉默，「你今天发生什麽事了？」
　　陈笕薰觉得也没什麽好隐瞒的，就把他被搜出禁药还差点被禁赛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你不问我吗？」碧眸望著他，忍不住心中一丝不安，「东西是在你的皮夹里找到的。」
　　出发前，皮夹是经由自己的手交给他的。
　　「呃……」陈笕薰双手交叉垂放在膝盖上，视线是与维特相视的，「其实当他们问我，有没有人碰过我的皮夹，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不过……」陈笕薰搔搔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你怎麽可能会做这麽事嘛……没有道理也没有理由啊，所以我就说没有。」
　　「谢谢你……」维特迅地瞄了他一眼，又垂下眼，「这麽信任我。」
　　「我们是好朋友嘛。」
　　维特抬眼，又静默地盯著他有点僵硬的笑脸好一会，「我以为，你有点怕我。」
　　「说啥傻话，我怎会怕你？」陈笕薰摸著後脑勺，显得有些许不自在地傻笑，「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没关系的……你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你还当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就很高兴了。」维特咬著下唇说道。
　　陈笕薰的身体僵直不动。
　　他怎麽觉得这样的维特看起来……很委屈？
　　陈笕薰毫无预警地站起身，扯大嗓子，「我很闷！我们出去走走吹吹风，好不好？」
　　胸口有种奇妙的错觉，好像是有点疼，是一种叫不舍的情绪。
　　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有预感可能胸口会更疼。
　　他得出去吹风醒醒脑子！
　　右脚才踏出旅馆大门，眼前一呆，不知那来的黑压压一堆人，像是埋伏已久就等待这一刻。镁光灯在黑夜里的瞬间轰地爆开闪个不停，十数支麦克风争先恐後要塞到陈笕薰嘴边。
　　陈笕薰措手不及被逼退两步，差点摔倒，幸好站在他身後的维特伸出手稳住他摇晃的身躯。
　　「陈同学，听说你今天是因为疑似使用禁药，险遭到禁赛处份吗？」
　　「你会担心这次事件影响到你参加明年亚运国家代表队的资格甄选吗？」
　　那来的记者！
　　不仅是体育版的，连社会版的记者都来了！
　　台湾的记者真是无孔不入！
　　陈笕薰的脸色因为震惊过度略显苍白，怎也想不到怎会有这麽大的阵仗？
　　他又不是啥巨星大牌还是王建民级的明星运动员！？
　　记者的问题和闪光灯没有因他片刻的呆愕而有缓息停止。
　　「陈笕薰没有使用禁药！」没想到维特比他更早回过神，向来低声细语的口气一下变得强悍果决，他站到陈笕薰身旁，对著十几只麦克风无比自信地为他澄清，「这事根本没经过证实，只是误会一场而已！」
　　震撼过後，陈笕薰一下也就恢复脑袋清晰。怎他觉得向来瘦弱的维特，这时竟比自己还坚定勇敢？
　　他这只号称泳池里的箭鱼，又怎能输一只只会画图的旱鸭子呢？
　　看向身旁的维特，那温文却勇敢的侧脸，顿时让人心安不少。
　　他握了握拳头，主动向前迈进一步。
　　「我没有使用任何药物，药检没问题。」闪烁不停的闪光灯映照在陈笕薰坚定的脸上，甚至还带著一丝自信光辉的微笑，态度没有一丝动摇，更没有一点退缩，「接下来的每场比赛我都会参加。」
　　「抱歉！我们不接受采访，各位请回！」
　　人正巧在旅馆的大厅，第一时间发现情况不对，飞奔赶过来的王教练挡在自己学生的前面，忍无可忍发怒地阻挡记者的拍摄和发问。
　　「你是陈同学的教练，你对你的学生这样的行为有什麽看法？」
　　「……」
　　但以追根究底、探人隐私、夸大事件为生存法则的记者那是他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又是连珠炮的犀利发问。
　　王教练粗红了脖子，「通通立刻给我离开这里，不要打扰我的选手！」
　　又回头对学生发号司令，「你立刻回房间去，不准出来！」
　　也难怪王教练如此气愤。
　　照规定运动员使用禁药未经证实，为保护当事人避免未审先判，是绝对禁止公开的，更何况陈笕薰要到下个月才满十七岁，还是未成年。体坛很小，有夺金相的游泳选手就那几个，就算脸被打上马赛克、姓名用○○代入，报导一旦刊登出来，谁能不轻易就对号入座！？
　　不管未来事情真相如何，已经沾了墨的白布就算洗净漂白，也不会是原来的纯白，对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伤害已经造成了！

　　少年维特的烦恼《23》

　　两名少年一回到房间，就立即将房门上锁，暂时阻隔那些是是非非的杂音。
　　「事情好像越闹越大了。」
　　「管他的！等明天药检过了就没事了。」
　　单纯的少年一直认为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会雨过天晴，还自己清白了。
　　「可是你不是说这事不会公开吗？为什麽记者会知道？」
　　「台湾的记者很厉害的！」听不出陈笕薰是称赞还是反讽的语气，「很多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们都可以预先知道，还能比当事人描述的更精采更详细。」
　　维特不免对这怪现象露出瞠目的表情。
　　事情不会这麽简单，他心里早怀疑事出有因，「我总觉得有点奇怪，会不会有人故意放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