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月————绯灵飞翎非泠

虽然，转折的有些突然，不过，我原以为他要跟玄坦白爱慕我多年的事情。

躺在床上的玄闭上眼睛，「恩。」我想，他应该已经可以预料到周渊要说什麽了，毕竟刚刚他昏倒前，就是在争执这件事。

可是，周渊却突兀地说：「我这次，本来是帮老板回来探望他儿子的，没想到，阿玄初恋的女朋友巧巧，竟然在这里当护士，今天中午她来巡房时，我们聊了一下，是她告诉我阿玄住院的事情的。所以，迟疑了一下，我就推著阿哲过来了。阿哲，就是我老板的儿子。」

「老板的儿子？肇事者？」茶店老板惊恐地睁大眼睛。

「你、说、清、楚。」玄突然睁大眼睛，一字一字，顿著说，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你老板的儿子？」啊，世界真小？我正想感叹，但是又发现疑点，「他是撞死我的人？」

「阿玄，这件事，我不想瞒你......小纬几乎算是我间接害死的。」

我出车祸的时候，周渊远在国外，为什麽会说自己害死我呢？为什麽，肇事者，竟然会是他老板的儿子？

我几乎要打起冷颤。

52 谋杀

阿玄，这件事，我不想瞒你......小纬几乎算是我间接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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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店老板倒抽了一口冷气，「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意外！我那时候就觉得，为什麽肇事者身上几乎一点伤都没有......」

「我不懂。」我从玄身上离开，来到周渊身边。「周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周渊望著我，「小纬，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真的。」

「你、说、清、楚。」玄一副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周玄，你别激动，你现在太虚弱了......」茶店老板有些紧张地靠过去，轻轻碰触玄的手指头。

我望了一眼，却没有吃醋的馀力。我只是害怕地抓住周渊，「你跟我出去，现在不要让玄受到刺激。」

周渊望了一下玄，表情有些犹豫。

「不急著现在跟玄说，他现在受到刺激的话，又会昏过去的。」我用力地拽周渊的手，「我们去外面。」

「阿玄？」周渊任我拉扯，却是一步也不移动。

玄做了几下深呼吸，对茶店老板摇摇头，「没事。」

咬咬牙，周渊下了决定，「小纬，我没办法。我一定要告诉阿玄，他有权利知道。」

「你看不出来他现在很虚弱吗？你有什麽话三百天都忍了，却非要在现在说你想害死他吗？你以为害死他，我会开心吗？」我愤怒地垂打周渊，周渊却没有闪躲。

「我没有忍三百天，」周渊抓住我搥打他的两只手，「我一知道，就飞回来了，我本来想亲自杀了他在自杀的，可是，他竟然已经醒来了......」

「所以，这才是你真正回来的理由......」茶店老板看到周渊奇怪的动作，显得有些害怕，大概是猜到我正在撒泼，可是，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现在才知道原来小纬的死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所以，是，谋杀？」是玄，他没有昏倒，声音那麽轻，那麽沙哑。我好心疼......

其实，我差不多可以猜到故事的来龙去脉了。

周渊点点头，和玄相似的浓眉锁得那麽紧：「我对不起你，小纬。都是我的错。」

「可是......你老板的儿子，为什麽要害死小纬......」茶店老板的声音颤抖的厉害，「他们，以前认识吗？」

不，我不认识阿哲。无论是生魂阿哲，或是已经变成人，坐在轮椅上的阿哲，我都不认识。

认识阿哲的，是周渊，那是他老板的儿子。

「因为，阿哲喜欢我。」周渊有些发抖，「是我的错。我如果那天不喝醉，不把自己爱著小纬的事情说出来，还哭成那样。我猜，阿哲就不会做傻事了......他以为，小纬没了，我就会爱他......」

「你爱，言敬纬？」玄嘴角溢出一丝笑，声音很低，「为什麽，不说？」

我望著玄，我就知道，他一副你早点说我就让给你的样子。

幸好那时候周渊没说。

「我想要让小纬得到他想要的。」周渊望著我，眼中充满深挚的感情，「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想摘给他，就算是我的心，我也可以挖给他。可是，他只要你。阿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周渊放开我，走到病床边，「你知道吗？就连你现在这样，因为小纬的因素，满身是伤地躺在这里，我都羡慕得要命。」

「继续，说......」玄闭上眼睛，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你，可以吗？」茶店老板对玄的紧张很明显，他弯腰捡查玄的反应，而那，本来应该是我的位置。

「说。」玄做出嘴型，却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爱小纬，小纬却爱著你。你们上大学那年，小纬来找我，说，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科系，脸上充满幸福的表情，他说，他想和你一起生活，叫我帮他说服你，和他一起搬出去住。我，於是连系上了现在的老板，把爸妈一起接去国外生活。」周渊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我在国外，遇到了阿哲。他和小纬有一些像，都是很自私、很任性的，被宠坏的小孩，我因为这样，和阿哲比较亲近。阿哲，也很黏我。

那天，我喝醉了，把他当作小纬，抱著他、亲他，问他，为什麽不跟我在一起，跟我在一起，明明会比较轻松的。

阿哲很高兴，以为我在对他告白。我，不太确定我有没有跟阿哲发生关系。我喝得很醉，我只记得，最後，我一直喊他小纬......

隔天醒来，我已经换上衣身整齐的衣服躺在阿哲的房里了。阿哲也不见了，我以为，他是气跑了。我应该要更警决一点的，我忘记他是一个多任性、自私和霸道的孩子了......

小纬死掉的消息传到美国的时候，我很想回来。可是，老板却派了很多重要的工作，让我走不开。我现在才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儿子杀死了对我那麽重要的人。

直到前阵子，阿哲回去找我，跟我说，我心爱的人已经死了，我以後可以专心爱他了的时候，我竟然还没有联想到。我真是；我真是......」

周渊的脸上滑下自责的眼泪。

53 家人

我爱小纬，小纬却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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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现在却逍遥法外......」茶店老板发起抖来，「这怎麽可以？有钱人就可以只手遮天吗？」

「如果不是这次，我老板说溜嘴，我根本不会知道。」周渊抹掉脸上的眼泪，有些咬牙切齿。「我一知道，就马上飞回来了。」

「所以那个肇事者现在这样，是你做的吗？」茶店老板有些疑惑，「他那时候看起来好得很，小纬当场死亡，他竟然连一点点皮肉伤都没有......」

「我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周渊望著我。

「当然不是我。」我有些生气，连周渊都把我想得那麽坏！

「不是。」玄睁开眼睛，望著周渊。我知道他要说的是，害那个阿哲变成这样的人不是我。

玄，玄......只有你知道，我无论多任性，也只有对你执著而已，对吧？我感动地真想好好亲亲他，可惜，我碰不到。

周渊看看我，在看看玄，低下头，继续往下说：

「阿哲那次回去找我，说他因为惹了麻烦，官司缠身，被台湾政府限制出境了好一阵子。他说，既然小纬死了，我以後要专心对他好。那时候，小纬都走了快一年了，我以为，他是听说的......」

「当然不是什麽听说的！」茶店老板有些气愤，「小纬就是他撞死的，几次审理开庭，我还有去听。」说著，他忘了一眼玄，神情很复杂：「倒是周玄......真够无情的，一次，也没去过。」

周渊有些讶异，问周玄，「你为什麽不去？你难道不恨阿哲吗？」

周玄只是望著远方，以唇语轻声地说，「对不起。」

我想哭，我知道他是在对我说的。

见周玄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周渊并不逼问，他只是接著说：

「我听到阿哲提起小纬的死，想到自己从小纬死後，竟然一次也没能回来烧香，就气又伤心，所以，我打了他一巴掌。

他哭著跑掉之後，我也没追他。如果老板要因为这样开除我，我也没办法。可是，老板却没有来开除我，阿哲则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直到昨天，老板把我找去，说阿哲在台湾，出了车祸，已经两天没醒来了，叫我回来看看，评估是不是可以带他回国外去治疗。我很惊讶地问他，怎麽会跑来台湾出车祸。

老板告诉我，他之前和我吵架之後，就跑回来台湾，结果，不小心撞死人，因为官司要摆平，被限制出境，花了很多的力气。

虽然後来或判无罪，也想拿钱打发，可是对方家人似乎整天缠著给他找麻烦，所以，他才拖了快一年才回去找我。」

说到这里，周渊观察一下玄的反应。玄没有说话，闭著眼睛，眼角却有些溽湿。

对方家人？

肯定不是玄，那就是爸妈罗？尤其是妈妈......我被撞死了，对方一点事也没有，她一定不想善罢甘休。就像爸以前常说的，我是妈妈的命根子，我哪边破了皮，妈都会想办法跟他拼命的......

看周玄没有反应，他於是继续说：

「结果，阿哲却挨了我一巴掌，一气之下，他定了机票，就飞到台湾来了。

我听到阿哲撞死人却用钱打发，很不高兴。说了几句，说他已经二十岁了，却一天到晚惹事生非，还大老远飞到台湾来出车祸，净会给人找麻烦。

老板看我的反应，大概是心情不好，就把一切捅破了。

他说，阿哲为我杀了人，我却还打他，阿哲这次车祸大概是想自杀......

我问他阿哲为我杀了谁，他看瞒不住，才告诉我。

他说，一年前，阿哲突然跟他说要来台湾，还让他动用了好多关系，最後，找到小纬......老板说本来以为，阿哲只是想打人泄泄恨而已，没想到......阿哲竟然，竟然开车......把小纬，当场撞死。

阿玄，我本来以为，你应该早就知道阿哲是撞死小纬的人，因为，老板明明就说，小纬的家人整天缠著找麻烦......」

「那应该是小纬的妈妈。」茶店老板望著玄，「她妈妈每次开庭，都又哭又骂，眼睛每次都肿得像核桃一样大，我每次看了，都很不忍心。」

玄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我突然觉得非常、非常，想念妈。

54 任性

我突然觉得非常、非常，想念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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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敬纬，去看，你妈了吗？」玄睁开眼睛，突然问。

我摇摇头，不敢说话；心里有些愧疚。虽然，我开口玄也听不到，但是，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过分。

不过，玄肯定猜到了，他说，「今晚，去。」

「可是；可是。」我想讨价还价，今天十五了，少了今晚，就剩下十四夜。但是，我又想到茶店老板说的那个，每次出庭都又哭又骂的，可怜的妈妈。

刚刚在外头看到那个哭泣的鬼童，与焚香祭拜的妇女的场景，突然涌了起来我感到一阵鼻酸，却哭不出来。

咬咬牙，「玄，我会听话。」

讶异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周渊嘴角溢出苦笑，「小纬，你，和我印象中，有些不同了......」

我知道周渊印象中的我是怎麽样的。

任性、谁也不管、要怎麽样就怎麽样，即使对著我最爱的玄，没有顺我的毛摸，我还是会拳打脚踢，或是强取豪夺的。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死缠活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会听话这种话，肯定没人听我说出来过。

那个阿哲，难怪周渊说，他觉得个性和我像。不过，虽然像，还是有不同的地方。至少，去杀喜欢的人爱慕对象这种事，我就不会做。

我自己觉得，我是比较聪明的那种任性。

死人是无敌的，活著的人，怎麽样也比不过。尤其，那个爱慕的对象，从来没有到手过，贸然杀了他，不但要担心杀人偿命或是法律责罚，喜欢的人也不会因为那个对象死掉，就突然爱上你。

就像，当年我对付张巧筑。无论多讨厌她，我也没想过要杀她。

活生生的人，和回亿要怎麽比？

与其弄死她，不如丑化她，让她在自己爱人的心目中，只剩下不堪的记忆，然後自己扮演楚楚可怜或是营救的角色，展现温柔和良善的一面，这才是聪明的作法。

我有些沾沾自喜。

不知道为什麽，听完周渊的话，我只是突然想念妈；对於所谓谋杀了我的阿哲，我却提不起什麽恨意。

是因为，他和我一样任性到不可理喻这点，和我其实很像吗？

我想到第一次见到阿哲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一个生魂，主动来找我。

「喂，你的表情好像快要哭了。」他是这样跟我攀谈的。然後，他问我的名字。他其实是知道的吧，既然，他大费周章查到我是谁，还计画周详地开车撞死我......

我想到他说：「为什麽赶我走，大家都要赶我走！」还有「我不可能回去的。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回去的！」

其实，说穿了，就是个任性的小孩吧，连人命，都可以拿来泄恨的那种。

「这是谋杀，可是他却逍遥法外，你还推他来......」茶店老板的口气有些不满。「这太过分了！你不是喜欢小纬吗？」

「我让他来，道歉......」周渊垂下头，「我在飞机上，一想到小纬的死，竟然是因为我，就觉得自己真该死。」

「你死，我也不会活过来。」我想到道士说，我阳寿该尽。周渊死不死、谋杀我的那个阿哲死不死，对於现况，根本没有帮助。

既然如此，干麻不好好活著？

「小纬......」周渊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

「杀人，偿命。」周玄的声音那麽压抑，我发现他竟然全身都在发抖，「哥，那个人，该死。」

「玄？」我想碰触他，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我会的。」周渊站起来，「我这就去！」

我拉住周渊，「神经病！他死了有什麽用，我又不会活过来。玄现在身体虚弱意识不清醒在说胡话，你难道跟著发神经吗？」

「他谋杀了你！」周渊对我吼，「我该杀了他，然後自杀。」

「大家都死了，有比较开心吗？」我吼回去，「我不要你们谁给我报仇！要想这种事，不如想想怎麽样让我回来阳间！」

周渊冷静下来，拳头握得好紧。

「就算没办法让我回来，还不如，平常，帮我，对我妈，好一点......」我对周渊说，「我还以为，你是很冷静的人呢。」

「我要，他死。」玄不断重复这句话，因为太用力，身体都在打摆子了；我的心整个揪住。

茶店老板有些紧张喊，「周玄，你，冷静一点。」

「周渊，你必须冷静。」我对周渊说，「你要帮我安抚玄。」

看看床上的玄，周渊轻轻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55 悲兮

周渊，你必须冷静。你要帮我安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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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眼看著玄激动著、愤怒著、痛苦著，我再次感到无能为力。我只能冀望周渊，或是，茶店老板。

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留在玄身边还有何功用。

周渊走到玄的身边，喊著：「阿玄、阿玄！」

玄却依然激动不已，他似乎没有听到周渊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茶店老板的声音，当然，更听不到我的声音。

他不断地重复说著：「死。死。死。」现在不能动弹，对他来说一定更加痛苦。才刚接受了我的死亡，却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恶意的谋杀......

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如果今天立场对换，我可能会更加激动，甚至，可能会采取玉石俱焚的手段。

可是，现在，我是那个被害死的人。

对我来说，与其希望玄他们为我复仇，不如说，我更重视他们能不能好好的活著。

「玄......」我轻轻叫唤，明知道这麽激动的情况下，他接收到我的声音的可能性非常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