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美————唐娜

　　《尘世美》──港岛之恋，纠缠近十年，律师和黑帮少爷的故事。

　　作者：唐娜

　　chapter 01

　　我没想到最後还是被後母介绍去了那间律师行，本来家里是反对这麽做的，他们不想我去当个小律师，而希望我好好进自己家公司扛起关氏的生意。不过这一回後母意外的站在了我这一边，还主动给我找了个师傅带我入行。
　　父亲年纪也大了，大哥关予文车祸去世以後他精神状态一直欠佳，这事他虽然不高兴，但最终也随我去了，不再多坚持。父亲只是说，家里多少生意等著人接手，偏偏唯一的儿子想做律师，也没有办法，难道还能不随了他的心。父亲总是不忍心看子女心里难过受煎熬的，难得这一回後母也有意撮合。我毕业以後，在家呆了四个月便出来工作。
　　其实开始我也没有料到会这麽顺利，什麽招都预备著了。一直以来我都不是那种特别乖顺的小孩，哥哥去世前还是无恶不作的二世祖，只顾著自己享乐。见到哥哥去世後家里愁云惨雾才有所收敛，乖乖念完大学。做生意一直不是我的兴趣，做律师也是大学前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恐怕还带著点青春期叛逆的味道，只觉得那是个性感的行业便一头栽了进去，简直像是谈恋爱。不过原以为得和家里耗上一年半载才会同意我出来做事，现在却异常顺利。
　　辛姨做关太太也有些年了，在世面上有头有脸。本来出身不错的女人嫁了二婚的富商，总是低调些好，她到是个例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这次更是亲自带我上卢悦霖的事务所。
　　对卢悦霖的第一印象不算太好，这个律师太有名，说起话来优越感太足。我关予笑在他卢大律师眼里仿佛一文不值。我的一脸不悦虽然收拾得很好，没有做出不妥的行为，不过还是觉得有的神色没逃得过卢悦霖。他阅人无数，我这个小孩子的心思他一眼看透。他看不得我这种富家少爷的德行，就算是港大法律科的优生，拿到好几个A，家世教养一流，他也只当我是给世人宠坏的无知少爷。当然，男人之间，还是很敏感的有一点嫉妒，当皮相好看的男人遇见英俊不凡的同类时的抵触感。
　　我想，卢悦霖也一定有这样的感觉，如一山不容二虎一般。
　　过了两天，我穿得一本正经的去律师行上班，开车开了近一个小时。早上交通高峰期，我简直气结，觉得领带太紧要喘不过气来。想到以後日日都要这麽清早起来经受折磨，就一个头两个大。这和职业无关，让我天天在家里做大少爷我也不能耐得住，只是这日复一日终是很可怕的。想到家里在尖沙咀还有套房子，便计划著从石澳搬出来。至少上班和出庭都方便不少。
　　提前十分锺在卢悦霖办公室外等，却没想到自己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惊人一幕。刚刚到新老板这里，就撞见老板的隐私。看来真不是个好兆头。
　　穿著锦衣的女子是该出现在夜场里的尤物，大清早的出现在律师行里自然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卢悦霖的脸板得滴水不漏，他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也没有阻止那女人对他喋喋不休的控诉。律师应该是听惯了当事人的控诉，他严肃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我看出来，他的眼神里仿佛有一丝无奈，可我一般是同情不了这样的男人的。不能干干净净处理自己私生活的男人怎麽能算得上是个出色的男人。
　　他拿了支票本出来，写好支票递给这个女子。女人顿时停住了声音，安静得就像刚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人根本不是她。我扯嘴笑一下，估计卢悦霖也看到了。他眼睛里放著一种奇异的精光，仿佛心情突然一下明朗起来了。他看来也不像是第一次解决女人的就纠缠，应该是应付这类“官司”的老手了，没理由处理掉一个女人就如此心花露放，我不由的背脊一凉。这个人，深不可测。
　　奇怪的是那女子并没有拿支票，她接过来看了看，放在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
　　那一转身，我才惊得不行。我也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土佬，刚刚看背影就能知道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可是看到她的面容才发现何止娇好，美丽优雅都不足以形容。这不只是男人看到就觉得触目的消魂，连女人也能不得不承认的美。大清早就见到这样的尤物，真不知道是不是好运。不过我到不为这女子所动，她的美由外到内，有些妖冶，是我吃不消的类型。欣赏美丽的女人不代表我就得对她们一一有反应，但是没想到卢悦霖这男人也能这麽洒脱的推辞她。我想一般的男人都没有那个定力不心甘情愿被这样的女子摧毁。必须承认，这世上有的女人确实属於“妖孽”一型，男人根本不由自主。
　　她从我身边离开，也不计较是不是有人一大早来看早戏，如同活著的就是她与卢悦霖，其它人一概不存在。有那麽一瞬间，心里觉得妒忌。恐怕男人潜在是比女人更善妒的动物。於是我本能的目光随著这个女人移动，她倒真是头也不回，走得飞快。
　　“快进来，关予笑。”他边说边对我微微笑，像清晨的朝熙，清淡温和。
　　我忙不跌的进了他办公室，和那日来稍有变化，左边隔出一间来，有三分之一的占地，放一张核桃木的办公桌，一切设施简单齐备。到是一下子让办公室看起来紧凑不少。盆景被移了出去，搁在走道尽头。
　　“今天开始，就先在这边办公。也不是没有单独的办公间，最近刚好跟进一个经济案件，是个基本案件，但是并不简单，你就近跟著我做。资料都已经放在你右边的抽屉里，赶紧看一看，好及时跟进案子来。其它有什麽需要先跟我讲，等和事务所的人熟识以後你自然知道怎麽做。”
　　“刚来就跟进经济案件？”
　　“我觉得没什麽不妥，就这样，我9点半还有会议，你先整理一下，不要一直想刚刚的女子，心神不宁的怎麽帮我做好事？”
　　“哪有。”
　　看他转身出去，我呼的一下坐进办公椅里，在他面前我简直就是个小孩子，今天我算是彻底看明白这一点了。他说话的语气活脱脱的长辈对小辈的循循善诱，听得我五脏六腑都不安稳。这个男人，还真是有点让我恼火。
　　想到他说的案件资料放在右边的抽屉里，我准备先拿出来看看。三只抽屉，直觉他不是把东西放在第二格的人，自然也不会放在第一阁。於是抽开最下面的那一阁，果然活页夹赫然躺在里面。翻开档，我却没有心思看进去。
　　现在想想，卢悦霖这个男人怎麽能不叫男人嫉妒。三十一二岁，事业便出类拔萃。身价已经百倍，何况他书卷气几分，英挺几分，这等男人身边尽是抢眼的女人打转，而他品位又并不低俗。简直有点无懈可击，现下香港女人最看好的品种。越想越发觉自己酸味极重，赶忙回到案子中去，不可如此偏执的想下去。若是人人以他那样为目标，岂非早有无数人跳楼投海了。
　　案件其实并不复杂，确实是他说的基本案件。问题就是证人身上，人是活的不是死的，上了法庭，便破绽百出防都防不住。因此这个案子还是需要好些准备才是。
　　他回办公室的时间约莫是十一点，看了我一眼就坐下来处理公务，视若无人。我有点气恼，他至少应该再多交代几句，或者同我客套几句，但是他什麽也没做。这个男人，我料想他一定无趣得很。但凡不善言语的人都精彩不到哪里去，女人怎麽能对这样的男人纠缠不休，应该集体抛弃他才是正道。也不知道我今日是怎麽了，或是给早晨的美人激的，有点对他敌意浓重。不过想来，我又不是怨女，何必如此。他不过是我的上司老板，其它的一概与我无关。
　　“卢律师，要不要一起用午餐？”我收起桌子上的资料，放回抽屉里。
　　“直接叫我Benjamin就好了，现在已经很少人叫我中文名字了。”他已经站起身，开始收拾面前的东西，看来已经准备和我出去用餐。
　　“本杰明？为什麽是这麽常见的名字，我以为你会别具一格。”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口气不善得如此明显。简直是挑衅。
　　“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听出我语气不善，因此也没有多容忍我。是的，他不需要容忍一个员工。我仿佛出了一口怨气一样，顿时觉得胃口好了起来。
　　走到楼梯口，遇见几个女同事，他介绍我与她们认识，一群女人要与我们一起用午餐，我与他自然都是不乐意的，不过也只能绅士的应承下来，还装作一副很乐意的样子。
　　这些女人总是对身边的男人充满了兴趣，且不说有目的的，连没有目的的也来参上一脚，真是麻烦得不行。吃过一半，我便觉得已经饱足，电话突然想起来，是漆漆打来，我有种安心的感觉，就像下班回家看见妻子做了饭在等你回来一样。苏漆漆甜腻的声音传过来，我转过身与她讲电话，无外乎是说些新的工作环境如何，同事可好的无聊问题，不过情人之间就能把这当作情趣。
　　挂了电话，回头几个姑娘便问是不是女朋友，我一口承认。和她们比起来，苏漆漆自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女人，我愿意为了她舍弃红尘诱惑。这到不是她有多迷人，而是适合我的女人，我愿意与她结婚。这些已经开始亲热的叫我予笑的女人顿时不大痛快起来。其中一人说著，现在的好男人越来越少，不是娶了老婆就是有了女友，稍微剩下来一些又有那麽多去喜欢男人，真是难怪满世界的女王老五。看看，现在女人多厉害，嫁不出去亦是男人的错。
　　听她这麽说，卢悦霖哧的笑一声。
　　几个女人又唧唧喳喳的转向他说不个不停。
　　下午有关系到我将要跟进的案子的会议，我一直专注的准备，倒不是为了其它，只是不愿意白白让卢悦霖看扁了去。
　　这样一整日工作确实比起做学生辛苦不少，不过尚且不是什麽逼死人的活，有很多人保持比这个更加紧凑的日常生活依然如鱼得水。我见老板不下班，也不好提前离开。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时间问题。不过最终还是及时抬头问我下班以後是否有时间。
　　时间我自然是有的，不过只想回家去，不愿再与人在外逗留，今日一天就耗去我大半热情，我得留著些应付以後。推脱了他的邀约，开车回石澳，正好遇上苏漆漆过来吃饭，到是不错。看见她那辆TT停在我的车位上，我就觉得她有时这样调皮简直可爱得不行。
　　还没进门就听见她的声音，学著家里的佣人，“三少爷回来啦？”
　　“是是是，三少爷回来了，他的剑还没回来。”我一把搂过她，又看见姐姐和姐夫也在家里。今天是怎麽了，所有人都一齐回家。
　　姐夫是个粗糙的生意人，我并不见得喜欢他，长相平庸品位低劣。不过姐姐既然喜欢，我又能说什麽。像那样的男人，赚得不少钱财，又不见得花心，还是有不少女人挣著想嫁的。人们都是这样，爱的是一些人，结婚的又是另一些人。最笨的人才会和爱的人结婚，这样战战兢兢患得患失一辈子，多麽可怕。
　　父亲是最喜欢见到这样儿孙满堂的景象，但凡姐姐姐夫回来他都比平时兴致高，陪著他们说话，聊财政、艺术、生意，风趣一流，简直有点谈笑风生。老人不是时时能保持这样的状态的，姐姐想接过家里的生意，父亲却还在等我，所以她也并不常回家，心中总是有点芥蒂的。
　　可是姐姐总是姐姐，她偷偷问我律师行工作如何，有没有比在家做少爷更有趣，我唯唯诺诺。因为确实说不是上兴致很高。
　　“予笑，你做什麽都是玩票性质麽？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
　　“姐～你是知道的，若一辈子总做一件事，终归是闷得人慌。我现在只是稍微随性一点。”
　　“那结婚呢，什麽时候和苏小姐结婚。”
　　“漆漆都不著急嫁进关家，你著急什麽。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的麽，女人一结婚就变了，我最怕这个。”
　　“外面的女人多凶神恶煞，你还是早早结婚，断了她们的念想。”
　　“行了，关予晴小姐，你才结婚几日，就急著把自己的亲弟弟也拖下水，何必如此，虽然我也知道最毒妇人心。”
　　“你个死小子，像你这种至情至圣的祸胚就该早早上把婚姻锁，免得出去害人。”
　　“姐，人怎麽能给锁得住，何况感情这种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谁又吃亏了？”
　　“是是是，她们都是活该，自动送上门来给你虐待。”
　　吃过饭，姐姐姐夫便离开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我同父亲说要搬去尖沙咀住，为了上班。他颇为不高兴，我说周末同漆漆会回来，他才点头同意。这老人，都有点人来疯，我其实并不愿意让漆漆知道我搬出去住。有的女人，她们并不是虚伪的矜持，而是真正的高雅。对於有些生理上的需求看得极其淡漠，但是又不允许丈夫同其它女人去做。苏漆漆就是这一类，我想就是单独在我的公寓里她也和在我家的表现并无多大分别，可我不敢保证我不会除了她就不带其它解风情的庸俗女人回去。
　　在家里，顾及多了，她到也放心我。我一个人住外面了，她自然会放心不下。
　　第二天去上班就显得清车熟路多了。今天卢悦霖要上庭，我不得见他。一个人工作，却又觉得寂寞了。因为总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中午有漂亮的女同事相约吃饭，我也提不起劲来。这些女人个个脸上像是涂了石膏，头发一丝不苟，特别让人心悸。
　　下班前他回来时黑著脸，看来是官司输了或者出了什麽意外。听得隔壁Tad说是证人改了口供，本来的赢面倒向了另一边。Benjamin在公事上一向比较冷静，这一次有点情绪暴躁。大家被他的心情影响，个个不敢大声说话。到了下班时间，我准时收拾东西，他叫住我。说晚上加班做案子。
　　我一向讨厌工作狂，不过他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不愿在小问题上与他纠缠。马彬和唐小芝也留下来，我查看了几个以前的案例，仍旧没有找出新的突破口。这个案子可以抓的points太少了，翻来覆去咀烂了也是如此。
　　今晚是搬出来的第一夜，却也不得早归。苏漆漆的举动也是情理之中。她打扮得很精细来了办公楼。也提前挂了一通电话来，我听说她做了我喜欢的酒酿丸子於是盼著她来。她确实不放心我，来看看也是自然。
　　我也没料到漆漆穿一条滚边的米色暗花旗袍，外面套著淡粉色的尼子大衣，中长，下面一双软底小羊皮靴子到膝盖下头。头发微卷的打个松松的髻，带一对秋海棠形状的翡翠耳坠，这样一打扮，说不出的贤淑，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我都看得一呆，女为悦己者容，我不由的会心一笑，得意三分。
　　卢悦霖看她进来，也是一呆。唐小芝冒冒失失的去给漆漆挪椅子。她朝著我深深看一眼，眉眼里化不开的甜笑。把她介绍给Benjamin和马彬、小芝。我说是女朋友，他们便要问名字，我说叫漆漆就好，他们又问是做什麽的。简直八卦得不行，苏漆漆好脾气的听他们喋喋不休，卢悦霖一直不说什麽，我琢磨不到他在想什麽。漆漆把酒酿丸子拿出来，分成四份，一下香气四下漫溢。
　　吃过东西说完八卦她起身告辞，我把她送到楼下，见她开著自己的小跑车离开才安心上楼回办公室。
　　“予笑，你女朋友真是位风流人物，漂亮得简直是画里走出来的。”
　　“小芝，女人卸了妆便没有那麽惊心动魄了。漆漆今日是故意那样来吓你们一吓，她平时一律从简，连与我约会也舍不得多打扮一下。”
　　“今日自然不同，是来刺探敌情。”
　　“什麽？”Benjamin突然这麽插了一句进来。
　　“像关少爷这类男人若不看紧点怎麽安得了心，所以特地锦衣夜行，来看看公司有没有过於强劲的敌人。”唐小芝说得有点不怀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