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斯下的钢琴曲————风骚骚骚骚

我在他的怀里学会了《月光》，他牵着我的手回到了"家"中。
那是一个很简陋却很温馨的家，我们两个相依为命。
我会在他弹琴时静静的坐在一旁聆听，他会在我吃饭时为我倒上一杯牛奶。只

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就让我感到很满足，很满足......
那样的日子清贫却很快乐。我常问他如果有钱了会做些什么。
他总会笑一笑说，先买一座漂亮的房子，再买一架昂贵的钢琴，然后只有我们

两个住在里面，一直到老...
这个梦，我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这个梦，我今生再也无法实现...

5年的时间快的就像流水，我在岁月的流逝中渐渐长大，身体也是，心灵也是。

可他还是一如5年前的样子，容貌不变，内心不变。
我当时想：要是阿尔法一辈子都不会改变该有多好，可我忘了岁月从来都是无

情的。
1928年的夏天，我的父亲来到了维也纳，谁也没有想到他会是德国的将军，谁

也没想到我会是将军的儿子。
我告诉他，我不想走，比起荣华富贵，我更在乎的是他。
他看着我，只是淡淡的笑，淡淡而又忧伤的笑。他说："我这么可以阻止你耀

眼的未来呢！"
只为了这一句话，我决心让他为我骄傲。

起程回国的前一晚，我和他坐在那架破旧的钢琴前彻夜未眠，银色的月光撒在

他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飘渺和美丽。
我记得自己俯在他耳边轻声问他："阿尔法...如果将来我有了钱...给你买套

豪华的别墅...好不好..."
他说："....好...."
我又问他："我还要给你买来全世界最昂贵的钢琴，好不好..."
他依旧点了点头说："...好..."
"那我们一直住在那栋房子里，相守到老，你说好不好..."
"......好......"

多少年后，每每回忆起那个夜晚，我总是泪流满面。
他就像当时那样静静的躺在我的怀里，静静的沉睡过去，静静的让我一便又一

便的吻上他的双唇。
可那个时候，他很快乐，比现在快乐...
阿尔法，为什么...我们回不去了呢...

清晨的微光从窗外撒进来，在冬天的柏林显得极为珍贵。
阿尔法缓慢的睁开双眼，极不适应从黑暗来到光明的感觉。他想拉上窗帘，可

双腿却不能移动半分。
终于记得，自己已经再也无法行走，再也无法奔跑。那个可怕的噩梦，一次又

一次的向他袭来，无力抵挡。

"阿尔法，你醒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盖恩走进来时，他只是默默的看着天花板。
"你不想说话？没关系，来看看你的圣诞礼物吧，这是我昨晚命人特地为你赶

制的。"
盖恩的语气泠冽如寒冬，阿尔法寻声望去看到门口停放着一架银色的轮椅。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似乎有些跳动，但随后又恢复了平静，凄凉而又绝望的平静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命运，他选择了无奈的接受，他选择了沉默的放弃。
盖恩没有再强迫他什么，他只是很小心的抱起他，为他换上衣服，为他梳理头

发，然后把他慢慢的放上轮椅。
他在他耳边轻柔的说："我们去吃早饭吧。"
让他恍惚中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让一切都结束吧，虽然会难过，虽然会不舍...
他用尽全身力气注视着推动自己的人，他想深深深深的把他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刻在自己的心里。就算他什么都失去了，最起码还可以留下回忆。

吃饭的时候，他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精致的食物，看着对面俊秀的青

年。他记得曾经的曾经自己无数次幻想过这幅画面，可这幅画面背后的代价却

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
"你怎么不吃，是没胃口，还是不饿..."
盖恩的声音冷漠中透着一丝担忧。
是...担忧吗？还是自己的错觉......
他颤颤的拿起桌上的酒杯，里面洋溢着如血般红色的液体，他没有送到自己的

嘴边，他的手在空中不经意的一抖，杯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片片浮萍。
一切看似不经意却又早在意料之中。
他弯腰捡起透明的玻璃，一片，两片......
"这不用你来收拾，把碎片给我！"
他似乎发现了他眼底的秘密，踱步走来，要没收他手中的"利器"。
他没有反抗，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碎片交出...
一片...
只交出一片......
然后他说他累了，他想回房继续睡觉，他想沉浸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他回到房间后，一直一直停留在窗边，他凝视着窗外的阳光，怀念着过去，怀

念着在奥地利的灿烂时光。
他缓缓的摊开自己的手掌，他想留住那片光明，可他留不住那片光明。
于是，他笑了，笑的泪流满面，笑地哀伤婉转...
再见了，盖恩...
再见了，我的祖国...
再见了，美丽的维也纳...
他终于决定要"走"了，如果身体无法逃脱，至少让灵魂得到解放...
他拿起"隐藏"在手中的碎片，一点一点移向腕间的青色脉痕.......
一点一点接近.......

"你在做什么？！！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这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阿尔法背后响起，平静中带着隐隐的愤怒，然后一只修长

的手臂夺去他手中的碎片，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他再次感受到那潮湿的呼吸吹拂着他的后劲，有人在他耳边温柔而又残忍的说

："你...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吗..."
接着，盖恩用牙齿咬住他的耳醇，敏感的部位，疼痛也是加倍的。
血，一滴一滴的沾染上他的双唇，使他更加妖艳，使他更加鬼魅。
苍白的大脑里来来回回只飘荡着一句话...
阿尔法，为什么要离开我......
阿尔法，为什么...要..离开我...

太过执着的感情终于让他变得歇斯底里。他揪起阿尔法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地

上。无视仆人们惊恐的表情，把虚弱的男子从房间一路拽到了庭院。
在与地板的摩擦中，男子的皮肤瞬间通红...
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燥热......

外面，依旧是银白色的世界，阿尔法被盖恩扔在了雪地里。
他模糊中看到他掏出了手枪，他想：是不是一切就要结束了...
可他没有听到盖恩上膛的声音，他听到的是他下达命令的话语。
"把她带上来。"
余音刚落，两个女仆就架着一个金发的小姑娘来到了雪地中央，那小女孩儿恐

惧的挣扎着，不停的叫喊着："救命！！救救我！！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

我啊..."
阿尔法的心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那个女孩儿...是犹太人...是生活在奥地利的犹太人！！
是与自己有着相同血脉，有着同一个故乡的人！！！
盖恩冷笑的抱起他，走到了小女孩的身边......

他强迫阿尔法直视着女孩儿的眼睛，然后把手枪放到了他冰冷的掌间。他帮助

他上膛，他教他怎样开枪，他要他亲手杀了眼前的孩子。
"不！！！！"
他挣扎着，反抗着，他想逃走，可他无法逃走......
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儿向自己哭诉，向自己乞求，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无

能为力...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所有的寂静。
只是一秒钟，短短的一秒钟，他再也听不道女孩儿的哭声，再也听不道她急促

的喘息。
他能听到的只有血液潺潺的流动，和大风刮过的悲鸣...

"如果，你下回再想寻死，我会让更多的人给你殉葬..."
原本不想说的这么绝，原本不想做的这么狠，但刹那的怒火让他丢失了全部的

理智。
有时候，我们会在爱中迷失自己...
有时候，我们也会对爱产生怀疑...
有时候，爱的太深，是一种束缚...
有时候，爱的太固执，是一种伤害...
他最终用自己的爱筑起里一道围墙，成为两人心中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阿尔法，我...抱你进屋吧..."
"盖恩...我...恨...你..."

他说完，用手枪对准了愣在原地的人，那上面还沾染着温暖的血液。
他已经学会了开枪，已经学会了杀人。可他最终不忍心伤害他，因为他恍惚中

看到了10岁的盖恩，在那个奥地利的夏天，冲自己微笑。
他终究敌不过往昔的回忆，曾经的美好化成他一生的牵绊，让他徘徊在爱与恨

的边缘，无法解脱...

"阿尔法，你...想杀了我吗..."
即使他没有开枪，即使他选择了放弃。但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话语，也让他的

心千疮百孔。
他用无形的利剑，刺穿了他的胸膛，痛彻心扉。
他悲伤的望着他，得不到答案...
他在沉默中爆发，无尽的凄凉...

阿尔法被盖恩带回房间时，身上还带着积雪，脸上还挂着鲜红。
可他已经对一切置若罔闻，他粗鲁的撕开他的衬衣，不断的在他身体上留下属

于自己的"痕迹"。
"阿尔法...就算你会恨我...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啊..."
他在进入的时候，反复呢喃着这句话，让他在痛苦中更加沉沦，在压抑中更加

无奈...

难道这是命运的结局，还是苍天开的一个玩笑...
他们爱着彼此，却因为爱，伤的更深...
当他被汗水模糊了双眼，当他迷茫在半梦半醒之际，他仿佛又回到了5年前的那

个午后，回到了他可以绽放笑容的时光...
盖恩，为什么你的表情那么难过...
盖恩，梦中的你，消的好灿烂......

阿尔法的回忆

一直在想，如果再次见到盖恩，他会不会长高了，会不会变的更英俊了...
5年的时间很短暂...
5年的时间也很漫长...

1933年的夏天，奥地利的午后阳光明媚。
他就那样突如其来的敲响我的房门，带着5年的思念，带着5年的回忆...
让我毫无防备的沉浸在惊喜之中。
这是梦境吗...
这是现实吗...
他依旧冲我灿烂的微笑，他说："阿尔法...你还记得我吗..."
我说："盖恩...我怎么可能忘记..."

他真的长高了，他真的变英俊了，比我想象中要高很多，比我想象中要英俊很

多...
他再也不是当初的小男孩儿了，他成为了一个男人，成为了德国的陆军上校。
他可以轻易的搂住我的腰，为我捋去额前的头发，然后很温柔的冲我低语："

阿尔法...我回来了...回来了..."
这幅画面无数次的在我梦中出现，无比真实...
可梦想成真的时候，却让我怀疑自己是否没有醒来...

他用仅有的10天假期赶来看我。
他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我，在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里更加深刻。
我的心因为这句话波滔翻滚，从此再也无法平静...

他来到维也纳的日子，村里的姑娘总是穿上最美的裙子。与他擦肩而过，与他

并肩而行。
他经常问我那些姑娘里有没有你喜欢的。
我说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

"阿尔法，你...为什么...不结婚...."
"盖恩，你....为什么...不结婚..."
"因为，我有了喜欢的人..."
"他...爱..你吗..."
"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但他曾经答应我，如果我有了漂亮的别墅，有了昂贵的

钢琴，他会与我住在 一起...相守到老..."
"盖恩......"
"阿尔法...我...爱...你..."

说完，他轻轻覆上他的唇，那是一个淡淡而又羞涩的初吻。他没有温过别的女

孩儿，他想亲吻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
他愣住了，心里洋溢着无法言喻的幸福。
可他只能喜忧参半的叹口气说："盖恩...我...老...了..."
" 阿尔法，总有一天，我也会老去...但是能陪着心爱的人老去，我很快乐...

"
"也许...你只是一时迷茫..."
"也许...这是我一生的坚持..."

他最终无法拒绝他，他没有办法逃避自己的感情，或许就从他们相遇的第一秒

开始，他爱上了他，他再也放不下他...

离别的时候，他再度为他弹奏了《月光》。
在怡人的微风中，在温暖的阳光下，舒缓的琴声被他留在了一张黑色的胶片里

。这是属于他的《月光》，他要带它去德国，那里装载着维也纳的气息和他对

心爱的人深深的思念...
他在临别之前对他说："我会再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可是，盖恩...你没有回来...我等的那个人永远的留在了5年前的夏天，带着我

的爱遗失在回忆里...
你...已经不是我所爱的那个男孩儿...
我们...都变了...
我们...回不去了......

身体如果痛的太久，就会失去知觉...
心如果痛的太久，就会失去感觉...
他现在已经很难再分清自己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他只知道...
他累了...
身心憔悴...
满心疲惫...

似乎是因为梦境太真实，所以现实才会变得有些虚幻，让人误以为一切只是一

场梦...
一场注定用遗憾来书写结局的梦...

黑夜与白昼对于阿尔法已经没有了区别，他被囚禁在这个牢笼里不分昼夜，他

唯一还能用来抵抗的，便只剩下沉默。
"阿尔法，吃饭了..."
由于高烧的缘故，他已经无法坐起。盖恩命人将早餐放到了床边的桌上。
他忧郁的望着眼前拒绝任何食物的男子，憔悴的面容让他心痛...

片刻的宁静后，他缓缓的拿起酒杯，倒出甘美的红色液体。他看到他眼中略过

一丝惊恐，那鲜红的颜色唤起他脑中一幅幅残忍的画面，把他一点点逼进了痛

苦的深渊...
"阿尔法，吃不下饭...就喝杯酒吧..."
他慢慢的含住一口葡萄酒，清清的度到他的嘴中...
他下意识的挣扎起来，这诱人的味道让他感到难过，让他觉得头晕目眩...
他被迫咽下了灼热的汁液，胸口也因此变得莫名的躁动，那些可怕的回忆如梦

魇般将他淹没。
他无助的承受着，甚至没有遗忘的权利...

"阿尔法，不要反抗我...你知道...这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命令着，威胁着...
他再度将食物送进他的嘴里，他咀嚼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千方百计想得到的，最终只剩下一具伤痕累累的躯壳...
有时候，身体的恢复，不代表心灵也可以恢复......

他从此再也没有弹过那首《月光》，那首只属于他的《月光》...

时间在寂静中飞逝...
1939年的春天，微风融化了柏林厚厚的积雪，却融化不了他心中的阴霾...
现在的他，常常用那架昂贵的钢琴弹奏着凄凉哀婉的乐曲。
它们有着同样的音符，同一个名字...
那时莫扎特的《安魂曲》...

"阿尔法，为什么...总是弹这首曲子..."
"因为...它...很适合...这样的我..."
这不是他想得到的答案，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