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季杰说:你得马上回来,我觉得你父母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而且公司这儿没你都乱套了,现在回来还能补救再晚那损失就不可估量了。
季杰跟她说:晏阳妈去世了,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不能走,我爸妈那儿麻烦你给挡着点儿,至于公司的事儿,回去再说吧。
她跟季杰说:我没法儿挡,你知道我不会骗人,你必须马上回来,否则事儿兜出去了不单单是你和晏阳要完蛋,我跟娜娜也跑不了,下要大乱。
季杰跟她说:对不起,难为你了,可我现在真没法儿走,晏立还捅了个人,派出所蹲着呢,我走了,晏阳怎么办呢?
黎秋说:季杰你走火入魔了,晏阳就那么好?
季杰说:我必须负起这个责任来。
黎秋气了,说:你对他负责,那……我呢?
季杰愣了,说:你?
黎秋:对,我。
季杰:你不是挺好的么?有娜娜,有丫丫,可晏阳除了我,什么都没有。
黎秋:你拿他跟我比,咱俩一起长这么大,你从来没拿谁跟我比过。
季杰:过两他母亲的事儿处理好了我就跟他回去,我得进去陪他了,他刚打了镇定剂,现在该醒了。
黎秋:季杰。
季杰:嗯?
黎秋:等你回来,咱俩得谈谈。
季杰:回去再说吧,拜拜。
白路父亲跟执法部门挺有路子,以前没少带着白路出去活动人际关系,白路在晏立被抓起来后俩小时,就疏通了关系,到警察局里跟晏立见了面。
可晏立看也不看他,不听他说话,更不跟他说话。白路让晏立放心,自己有办法救他,让他耐心等等,如果有人问他什么,就让他说等律师来了再跟他们谈。
从晏立那儿出来,白路直奔所长办公室,所长知道这是白家大公子,接待挺热情,还问白父是否安好什么的一通啰嗦。白路把来意说明白了,所长抽了根烟。
“这是故意伤人罪,恐怕……”局长挺犯难。
“我知道这很严重,可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就请您帮我想想吧。”白路跟着他爸出来的时候一向都是扬眉吐气的,今居然就这么低三下了。
“办法不是没有,但凭我的力量是不够的。首先你得想办法让受害人不告他,另外……白路,你还是让你爸出面吧,你不行。”
白路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自己的面子和人脉显然是很有限的,得让爸帮忙。可爸一提起晏立就咬牙切齿的,他哪儿肯帮他呢?何况,那个被捅的还昏迷着,按所长的说法,醒了你得想办法让他不告他,醒不了那就谁也救不了晏立了,那可是故意杀人!
思来想去,还是得先回医院等着。
希望那个范杰没事儿,希望他醒了,别去告晏立……花再多钱也行。
晏阳的表现让季杰很担心。
一开始晕倒了一次,跟着醒过来就闹着要见他妈,季杰抓着他不让他走,他先是挣扎,后来给了季杰一拳,打完又愣了半,开始哭,使劲哭,边哭边用拳头砸墙面。医生给开了镇定剂,打完睡了,这会儿刚醒,季杰就在旁边儿站着,看着。
五分钟,晏阳没出声,就在被子里坐着,脑袋垂着。
十分钟,还是一样。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晏阳一直保持那个动,就坐着,低头坐着,没一点儿声音,季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小阳?”季杰轻声叫,没反应。季杰坐到晏阳旁边儿,搂着他。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说完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
“小阳,没事儿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没事儿……没事儿……”季杰心里跟针扎似的,刚才晏阳砸墙的时候他都没这么难受。使劲儿抱住晏阳,胳膊圈得紧紧的,把晏阳的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搂着他一起躺下。
轻轻拍着晏阳,季杰没办法帮他分担痛苦,至少,这样儿能给他点儿温暖,给他点儿力量。
他陪着他,俩人都没晚饭,季杰知道,不用问晏阳也吃不下,自己也是一样。本来还担心晏阳问起晏立的事儿,可晏阳压根没吭声过。季杰心里犯嘀咕,范杰跟晏立是怎么回事儿,范杰干嘛跑宁夏来,晏立又为什么那么恨他,说让他给他妈陪葬……
“小阳,明就没事儿了,睡吧……”说完这句,季杰睡着了。他怀里的晏阳,却一直睁着眼睛,没有表情,也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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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火化,晏阳母亲生前说过,自己死后一定要火化。
季杰陪着晏阳,亲戚朋友们挨个招呼过,最后,只剩下一个骨灰盒子,季杰捧着,晏阳手里是黑色相框的黑白照片儿,母亲温暖的笑容印在上面。
人都走光了,晏阳把妈的遗像紧紧抱在怀里。
“骨灰,给我。”
声音很轻,季杰还是听见了,把手里纯黑色的盒子放在晏阳腿上,晏阳低着头,抚摸着盒子。
“我哥呢?”
“出了点儿事儿,回头再说吧,咱们先回家。”
“我没事儿,我哥在哪儿?”晏阳纹丝不动继续追问。
“他……伤了人。”季杰犹豫着,还是说实话吧,瞒也瞒不了多久。
晏阳扭过头,看着季杰,季杰也看着他。
他的眼窝深陷着,黑眼圈非常明显,白眼珠上布满血丝,瞳孔虽然对着他,可季杰就是感觉不出晏阳瞳孔的聚焦。
“谁?为什么?”
“范杰,因我也不清楚。范杰手术过了,没大碍,可你哥……被抓了。白路说他正在想办法。”季杰看晏阳的样子很累了,兜圈子只会让他更累,索性一口气把知道的说了。
晏阳表情没什么变化,实际上他脑子里也没怎么运转,听了这个事实,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去派出所,于是站起来,抱着照片儿和骨灰往外走。
季杰跟在后面儿,拦了辆出租,车一路开到派出所。
晏立是所长特殊关照过的嫌疑犯,警员听了季杰说的情况,又看着晏阳手里的照片儿和骨灰,就通融了一下儿,可季杰不能进去,只有晏阳可以去看晏立。
兄弟俩隔着一张大桌子,面对面坐着,晏阳把妈的照片儿和骨灰推到晏立面前。晏立把两样儿一起抱在怀里,他跟晏阳一样,都是抱着,死死抱着,可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
等看守的警察出去从外面关上门,晏阳才开口:“说吧,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
“说!”晏阳冷冷一个字,晏立抬起头看着晏阳。
“他死了没?”
“没有。”
“该多给他两刀!”
“为什么?”
“妈死了,都是因为他!”
“什么?”
“他拍了我的录像,想要挟我,被妈看到了妈才发的病!他该死!!”
“什么录像?”
“还能……是什么……”晏立没法儿在晏阳面前说出那种事儿,晏阳似乎明白了,范杰跟哥……因是自己曾经招惹过范杰。
“把妈给我。”站起来,从晏立怀里拿过骨灰盒跟照片儿。
“阳阳,你别管我。”晏阳出门前听见晏立这么说。
白路一直守着范杰,范杰醒了,他把他的意思跟范杰说了个明白,无论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别告晏立。
范杰说,他不告他,而且,一分钱也不要。
季杰跟晏阳一起到的医院,白路才知道范杰是个什么背景,跟他谈钱,白路根本不是个儿,不过范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让他很意外,高兴之余,想起了老爸那一关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跟晏阳他们招呼了一声,白路回银川了,临走跟晏阳承诺,晏立一定不会有事儿,但可能需要很多钱,季杰说钱的事儿别担心,他会准备好。
白路先去买了嫩嫩的羊羔肉,又跑红楼去给加工了一下儿,他爸最爱吃爆炒羊羔肉,到家正好是吃下午饭时间,白路很狗腿的弄好羊羔肉往爸跟前推。他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问:“你又想干嘛?”
“没事儿啊,儿子孝敬爹不应该的么?”白路边盛饭边打哈哈。
“是啊是啊,儿子今这么懂事儿,你多吃点儿。”白母赶紧往白父碗里夹块儿肉。
“哼。”白父鼻子里冷哼着,可还是把肉放进了嘴里。
“爸,妈,我会老老实实去德国,以后,你们说什么我都听。”白路笑嘻嘻对着爸妈说完,低头开始扒饭。
白父白母对望了一下儿,白母眼睛里湿润了,白父却皱起了眉头。
吃完饭,白父把白路叫到书房,还没坐下就问是不是出事儿了,白路看看爸爸,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不是那个小子又惹什么事儿了?这次又需要多少钱?”白父又推了推眼镜儿。
“不是……他伤了人,被抓到了石嘴山南街所里面儿,爸,我知道您公安机关有关系,那个受害者已经答应不告他了,爸……”
“不可能!”白父斩钉截铁拒绝了白路的请求。“白路,我告诉你,我恨不得他判个无期!你说破大我也不会帮他!”
“爸!我求您了,只要这次把他弄出来,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留学,订婚,结婚生孩子,我照你希望的那样儿去生活,爸!”白路跪在地上,膝盖往前挪着,到爸的跟前一把抱住爸的腿。
白父陷入了沉默。
针对这个问题,他们父子谈过很多次,吵过很多次,白路哪次都态度坚决,不离开晏立,不留学,更谈不上订婚结婚生孩子了。前些,白路跟他通电话说同意留学的事儿,还附加了条儿解释,是晏立逼他去他才去的,不是真想去。
白路总是这样儿,为了晏立什么都不顾,更不会去体谅两个老人的心情。白父白母几乎已经绝望了,根本不敢想白路还能老老实实去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可现在,白路自己嘴里这么说了,白父知道,白路如果说了,就能这么去做。
可晏立那个小子……
“爸!求你了!爸,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求您,只要他能出来,我什么都答应!”
“从今开始,老实在家呆着等出国,不许再去见他。”
“爸,你答应了?”
“没有,这是前提条件,你答应了,我再考虑是不是帮他。”
白路咬着嘴唇,他没有立场拒绝,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这都是为了你……”
白父语重心长开始那些不知道重复多少遍的教诲,白路听着,只能点头,点头,再点头……
黎秋的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神经性头疼再次发,一只手撑着脑袋,另外一只手就拎着电话,最后头疼的实在受不了,就给井同打了个电话,事情本本跟井同说了,希望井同能劝劝季杰,赶紧回来。
井同想了想,没给季杰打电话,而是打给了晏阳。他告诉晏阳,自己明去宁夏,陪着他把事情处理完,季杰必须马上回上海,必须!晏阳说,季杰会回去,可你不必来宁夏,我的事儿我自己处理。可井同一定要来,说按如果他不来,季杰是不可能离开宁夏的。就这样,晏阳晚上找季杰聊了聊,季杰本来是坚决不同意离开,可后来一听井同要来,态度没那么强硬了,最后好说歹说,他终于答应先回去,棘手的活儿干完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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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晏阳本就不希望井同掺和进来,井同来宁夏也不是他的本意,两个人都是为了季杰。如果没人陪着晏阳,那季杰一定不会走,他们俩都清楚,也就彼此默契了一把。
送季杰上了飞机,晏阳哪儿也不想去,就在机场大厅坐着,等井同的飞机降落接了人一起回家。
从知道妈出事儿到现在,晏阳的神经一直麻木着,好像有什么压着他让他哭不出来,又好像有什么扯着他,不知道要把他扯到什么地方去,人跟灵魂解体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知道妈去世了,就光想着要办后事,知道哥出事儿了,就光想着要把哥弄出来,知道季杰公司需要他,就光想着得让季杰赶紧回去,然后,现在,就只知道要等白路的消息,等哥,其他的事儿,脑子里根本不放,放不进去,一点儿空间都没有。
当然不是脑子罢工了,只是现在,他没法儿给自己想的余地。
一想,他恐怕就承受不住了。可现在他还不能倒下,哥的事儿还没完,妈的骨灰还在,妈以前也说过,如果她去世了,要把骨灰撒到贺兰山上跟黄河里,这个事儿他得跟哥一起完成才行。
机场里都是给亲戚朋友送行的,平时没觉得,今晏阳坐在这儿,满眼都是父母送孩子的。
有母亲正个儿子整理围巾的,有父亲正给女儿拉衣服拉链儿的,有父母一起跟孩子抱一起依依惜别的……越不愿意看见什么,什么就越要在你眼前晃悠。
闭上眼,往座椅里一躺,妈的样子就那么钻进了脑子里,展现在眼前。
小时候,妈带着他们哥俩一起上市场,晏阳看到卖小鸡的,硬是要让妈给买。买回家两只鸡很快就长大了,妈说要杀了吃,晏阳死活不肯,哭着跟妈说别杀小鸡,小鸡很可怜。
这个事儿本来晏阳已经忘了,可这会儿他突然就想起来了,一幕一幕,特别清晰,他甚至能感觉到妈当时笑眯眯摸着自己的头,说:“阳阳不哭,妈不杀小鸡,不杀了……”
回忆的闸门一开启,往事就如同洪水一样,铺盖地涌进晏阳的脑子。他赶紧站起来甩甩头,快步走到吸烟区,点上烟。
拿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一条未信息,白路的。
【别担心了,我爸答应帮忙了,过几他应该就能出来,出来后你通知我一声。我忙着办出国的事儿,就不去看你们了,还有,你别太难过。——白路】
晏阳想打过去问问具体情况,想了想,还是以同样的方式,回了条儿消息。
【出国提前了?——晏阳】
没一会儿,白路回复。
【提前了,下周二就走。——白路】
晏阳看看手机上的日历,今是周二,也就是说再过整整一个星期白路就要去德国了。这大概就是白路与他父亲的交换条件吧。
不知道该跟白路再说点儿什么,对不起还是谢谢你,晏阳知道,白路都不想听。站在白路的角度考虑一下,离开晏立,出国也许是很难过的事情,但对他的未来,对他的人生都好,反之,如果他不走,继续跟哥搅和在一起,对谁都不好。哥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晏阳就在吸烟区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井同下了飞机找不到他人,给他打了电话,他才出来。
井同闻见晏阳浑身的烟味就皱起了眉头,他不想说什么节哀顺变的场面话,面对着晏阳走过去,一个大大的熊抱。
晏阳都做好了点头苦笑的准备,没想到井同来了个拥抱,然后搂着他的肩膀就往外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