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陶怀里抱了行李,只管跟在後面,一路把这店子来回打量了几遍,等进了屋,少不得整理东西的,好在他们主仆两个带的东西都不多,也没什麽可整理的。
这程隐岚於花钱上随了他二哥,一出手便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见他什麽时候手里经过铜板。小陶在一旁看著咋舌,他自小在外做工哪家不是精打细算的,自己又向来节俭惯了的,一看少爷如此泼财,眉头都皱一块了。
程隐岚也没在意,恰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要酒要肉的,又打赏了小二许多,终是把小陶看得快坐不下去了。等那小二前脚出去,小陶便去关了门,对程三少爷道:“少爷,小陶多嘴了。这住店给银子打赏,原不用给那许多。平白让人贪了便宜去!”
这一路上小陶话也不怎麽多,忽然这时说了这些话让程隐岚吃了一惊。一听是让他省著花钱,不由笑了,立时就说:“我也不曾算过手边花出去的银子,只想著出门在外总不能亏待了自己,你若是能省出来,余下的银子便给你了。”
小陶先前还怪自己鲁莽,这时还当自己在做梦,等弄明白程三少爷并不是玩笑话,立时正色说:“这一路算上每顿都吃好的,住好的,统共就算二十天路程也用不了四十两。”他说到这,程隐岚只是微微一笑,从怀里摸了三锭银子和一串钱出来摆在桌上道:“既如此,我便给你五十两,若省出来就都给你。免得我一路上掏掏摸摸的麻烦。”
柳梢青 8
小陶拿了钱就贴身藏好了,他生平从没拿过这麽些钱,不多时便要在腰间摸上几把。小二送菜送饭他自然习惯性地要去端茶递水,给程三少爷布菜,等坐回位子又是一阵摸索。
程隐岚见他这样,不禁觉得好笑,只管看著没说话。等要上床睡觉了,小陶便去问那小二要了一床被子准备往地上铺著就睡,谁知程三少爷却不让,指了那床道:“这麽大地方便是三个人也够睡了。我睡相没那麽差,你只管睡在外边就是了。”
小陶犹豫一二,想著这程三少爷一路上光明磊落的,往日也没什麽腻腻歪歪的意思,倒也没什麽可防的;再者,他身上有武功,真要有什麽歪路上的心思,便是拼死了也自然打不过。如此一想便觉没什麽可犹豫的了,只谢了几句,便把被子放在床上了。
两个人随便梳洗过了就要熄灯睡觉,小陶看程三公子上了床才轻轻把灯吹了,摸索著坐上床,才睡下只听得程隐岚问他:“小陶,你银子摸过了麽?”
小陶被他一点倒想起来,又在腰间摸了一把,硬硬的一块还挺硌人的。谁知他这麽一动,程三少爷倒低低笑起来,低语道:“小陶,你可真有意思。”小陶不明所以,再等他开口也不见说话,他这日坐了一日马车浑身酸疼又睡了柔软的锦被,自然是倦意袭来不多时就睡著了。程隐岚翻了个身,仗著目力在夜里也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小陶在被子里窝著只露著头,一双眉舒展著已睡得香,他撑著头若有所思地望了小陶好一会,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意。
这一晚小陶睡得著实好,早晨醒来又想起自己给程三少爷管账,说不准还能赚上一些,不由脸上也显出些光彩。他十岁就出门做工,又在小饭馆里做了这些年跑堂,迎来奉往的本事也自然熟稔地很。见程隐岚还未醒,一早就准备了程三少爷惯常吃的那些早点,又打了干净的洗脸水来摆在几案上,另买好了干粮点心备著要路上吃。待程三少爷睁开眼,又是递毛巾又是送茶,让程三公子不由呆了呆,半天才道:“你真有心,看起来倒是我雇得你晚了嘛。”
赶了几日路,统统由小陶管著日常起居的琐事,路上虽疲累,三餐却周正地很,程三少爷省了麻烦心情颇好,一路又爱同小陶攀谈,没几天便极熟了。时不时三言两语地笑闹,这路上的时间自然过的也快了许多。
却说马车行到云廉,眼看过了山头就要到枯舟码头了,那车夫却闹了起来,死活不肯往前了。原来传说云廉山上来了一夥山贼,谋财越货不说还妄杀了许多过往客商,遇上男的便杀了,但凡有些姿色勿论男女全抢上山去任意糟蹋。
再说云廉县令也是个昏官,嘴上说著要杀贼立威,又借口说手上的差役不够什麽的,迟迟不动。这周近的百姓受著这群山贼的淫威,只得逃的逃、避的避,那些个根基深、买卖一时撤不了的便联名出了告示悬赏杀贼,也不见有人来应。
那车夫显是听了地方上的风声就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这时便来告饶,说要立时回家不再往前了。程三公子听了那些传言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倒也没有难为那车夫,让小陶把东西都收拾了一人背一个包袱便罢。小陶其实也怕,只碍著情面,心说得了程三少爷诸多好处也不忍心丢他一个上路,只好硬著头皮跟著了。
这日早早投了店,程三少爷便独个儿晃了出去,小陶闲来无事便跟小二打听去枯舟码头的路如何如何,一听是要经过云廉山的,那小二连脸色都变了,只说:“小哥儿,快些消这念头吧!那山头可去不得。”便说了近日种种,把个小陶吓得脸都白了。待程隐岚回来,只见他一个坐在房里,瞪著窗外略略出神。不由问他道:“怎麽了?”
小陶心下还慌著,磕磕碰碰与他说了,只听得程隐岚微微摇头:“我还当什麽?不过这些事情。你看我这把剑日日带在身上,却也不是拿著做耍的。”他既如此说,真的有了些杀气。小陶转念一想,是了,当日贼人闯进程府还不都让程三少爷一一手刃了麽?既有这身手必是不怕的,只是他听见打打杀杀的总免不掉心惊肉跳,只盼著这路上平平安安,那贼人统统瞎了,也看不见他们也不让少爷看见杀了才好。
正这麽想著,三少爷又道:“马车是坐不了了,我看这路程也不算短,刚才在集市上买了匹马。看你也不会,到时候只管坐在前头,我带著你便是。”小陶听罢略略心安,连声说好。
柳梢青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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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上路,程三少爷还在磨蹭著,便让小陶先去。可惜爬了半天也上不了马,正干著急屁股上被人一推,腰上又是一抓便坐稳了,小陶霎时懵了,回头一看,可不是程三少爷麽?
程隐岚握了缰绳,把小陶圈在身前瞧著他笑道:“我让你牵马,你倒自己要爬了。多亏这马还算温驯,若是个性子野的还不踢著你?”
小陶听了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我以前没骑过马,一见著就想试试。”
三少爷不过一笑,道:“这有何难,过阵子得了空我教你就会了。”又道:“抓稳了。”一抬手甩了马鞭跑将起来,扬起无数尘土,小陶顿时牢牢抓了鬃毛,一颗心突突直跳起来。
出了城,那路也不甚平,颠地他头也晕乎乎,只惦记著自个儿的性命,因故再怎麽著也死活不放手。等好半天才惯了,这才敢抬头看周遭风景,只觉两边的景色匆匆过了,迎面的风把脑门都吹得冰凉。
程三少爷略略大声问他道:“害怕吗?”
他这才觉出後头的人和他贴的极近,说话间连呼吸都喷在後脑,不觉心里微微异样,便说:“跑得好快。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程隐岚大笑起来:“这还不算快,几时带你去了漠北才见识什麽是策马奔腾呢。”
他两个这麽一路骑马倒也挺逍遥,起先小陶还留心山贼的事,等中午了尚不见土匪的影子,不由暗自庆幸。已入了夏日头又晒人,一路跑著两个人都出了身汗,也不知程隐岚有意无意,骑马时身子压地颇低,小陶原比他矮上一截人又极瘦,这时简直像偎在他怀里似的。骑马原不是什麽舒服的事,这麽一路跑著,腿根尽在马鞍子上蹭著,程三公子早已习惯,小陶却经受不住了,只觉疼得很,该是磨破皮了。程隐岚瞧出些端倪,便说:“前头像是有间茶铺,不如去歇会好麽?”小陶赶紧点头,却不知一场原先躲得过的祸事偏他自己往上凑。
那茶铺不大,不过几个破旧桌子加上几条长凳,幡子挑的甚高,白底儿的布幡写了个大大的“茶”字。老板也年轻看起来不过三十岁,样貌打扮就是寻常的村人。程三公子系了马,领著小陶坐下,要了两碗茶。趁著等茶时机,程隐岚习惯性地扫了几眼。这茶摊也怪,地方虽破,生意却好得很,周边两两三三坐著不少人,都是村人打扮,头上扎了巾子围在一块说笑喝茶。
小陶实在热得不行,不时地用袖子擦汗,一张脸白里透著红,实在忍不住又把领子微微的透开些,用手往里扇风。程隐岚见他这样,便问:“骑了会马,腿疼麽?”
小陶一听,这才悻悻地道:“是有点疼,怕是破了皮。”程三公子点点头道:“你且忍忍,等晚上找了船,我给你涂些外用的药膏就好。”
他们这头说话,程隐岚的目光则是四下盯著旁人,那些村人自顾说话,眼睛却不时瞥向他们。那老板上茶也慢吞吞,等送上来,小陶才伸手去接,却让程隐岚翻在地上,道:“你怎麽这麽不小心!”
小陶一愣,还不及回神,就听程三少爷道:“我这小厮粗手笨脚,烦劳老板再来两碗凉茶吧。”
那老板也是一呆,又是磨磨蹭蹭地一阵忙活。程隐岚只对小陶低声道:“一会我让你做什麽便做什麽,可不要多话。”小陶一听,顿时慌了神,知道遇了黑店,又不知程三少爷要跟他怎麽脱身,便听他又道:“我肚饿的很,你去马上那些干粮下来。”他们干粮早带了身上的包袱里,马上如何有呢?小陶听了会意立时站起身去马上翻摸,半天不见拿过来,程隐岚忍不住大吼道:“怎麽没有?再找找?”
小陶又说:“少爷,真没有。”
他这时才去,把小陶一拍道:“抓牢了。”一翻身就带了小陶上马就跑。那些茶棚子里的村夫顿时跳将起来,翻了木桶草垛拿了刀剑来追,把小陶吓得浑身发抖。
那些山贼追他们一程也追不上,也有散了的。又听一阵长啸从山上传来。程隐岚不禁冷笑,便又嘱咐小陶几句将他送上一棵树,自己骑著马慢慢踱上前去。
柳梢青 10
只听程隐岚大笑数声,道:“藏头露尾的鼠辈,还不赶紧出来受死!”那林子里过了会果真有了些响动,连同那茶铺装成百姓的土匪不说,又从林子深处来了些,统共有三四十人。里头一个为首的道:“不知哪里的江湖朋友。既来了我山头,还不速速留下买路财!”
程三少爷嗤笑一声:“要钱容易,且问过我手里的剑再说。”
才说罢,山贼们便一拥而上,却不料程隐岚身法更快,真如鬼魅一般,连他几时抽了剑出来也看不清,便将身周一圈的土匪杀得干干净净,自己身上连一丝血迹也无。那把剑染了人血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剑身薄如蝉翼在他手里微微地摇曳,森然的透著寒光。只把躲在树上的小陶吓得瞠目结舌,不由紧紧捂了自己的口鼻不敢出声。
剩下的人自然也怕得要死,那头领骇然,连说话都结巴了:“原来……原是飒血无痕程公子,……小的们…有眼不识泰……泰山。还望高抬贵手!!”
等他说完,程三公子也面无表情,正沈默著,忽然一个道:“树上有人!”
另个又接口说:“头领,那树上是他相好,看小的为弟兄们报仇……”
小陶一惊,只见一箭飞来,正冲自己,尚不及呼救,便见程三少爷一个闪身,已把箭劈成了两半。他受了大惊,脚下一滑,正要跌下去,便看程隐岚一跃而起,捉了他的腰带这才落地。回头看时,那山贼架了刀冲著程隐岚的後背作势要砍,不由大叫道:“小心!”
程三公子便把小陶往前一推,顺势转过身接了那一刀,只哼哼笑道:“我倒认得你,先前在武家沟还是个喽罗,如今出息了许多,连头领都当上了!”他说著一使力,那山贼头领一退出好几步,又问道:“小陶,没事吧?”
小陶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坐在地上不敢乱动,答了句:“我没事。”
那山贼被杀的只剩下十来个,一个个骇地睁圆了眼屏著气,都看著程隐岚;地上的死尸尚淌著血,连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小陶独个儿坐在地上,被这情景迫得坐在原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又听那山贼头子说:“当日黑鹰寨被你杀了个精光,若不是我逃得快,哪里还有今天!哼哼,我今日拼死和你一斗便是死了又如何?”
程三公子微微一笑:“你不过仗著一本《武家剑谱》,也不见你练出什麽境地了。”
那贼子也笑:“既被你知了,我也不瞒。你且看看我的手段吧。”他说著跟那夥山贼团团围了上来,小陶这时还算机灵,见那夥人都围了程隐岚一个,自己一闪身躲了开去,钻到一旁的草丛里。
不消几招,那些山贼便一个个颓倒在地,那山贼头领也算有些本事,一时还在同程三公子缠斗,殊不知前头不远处的树影里竟还有一个,拿了弓子正对著他。小陶也不管不顾,立时跳起来道:“小心,前头有弓子。”他这一叫,程三少爷留了心一脚踢出个石子,正中那弓手的太阳穴。小陶这才放心,却见那山贼头子横著剑正冲自个儿来,那剑离得近他反倒喊不出声了,正长了嘴要喊,就听“噗”的一声,那人越过他的肩头倒下了,原来被程三少爷一剑穿了後心。
他呆了呆,只觉得遍地都是死人,连自己身上都沾了血污,倒是後怕的劲头大了,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程隐岚握著剑,见他这样,心里一软上前将他紧紧抱了道:“不怕!不怕!都好了!都好了!”
这麽闹了半天,眼看就是黄昏了。本来骑得那匹马也不知啥时候跑了,小陶尚自抽噎著,程三少爷反倒在死人身上掏掏摸摸,不一会就翻著本染了血迹的书,居然还显出喜色。
柳梢青 11
谢谢嫖嫖亲爱的送我的梅花
在此我谨以 麽麽麽麽 来表达我对你滴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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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见他拿了书过来,一边抹眼泪一边问:“少爷,我不要在这儿了。咱们赶紧走吧。”
程三少爷不意得了《武家剑谱》,倒忘了还在半路上,便拉了小陶道:“不要哭了。我们往前走,不多时也就到了。”
小陶心下纳闷,不由问:“那镇子里张了榜文,说是论功行赏来著。不如回去梳洗干净,领了赏钱再走?”
程隐岚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那些银子不算什麽,我又不为了赏银才杀他们的。前面不远就是码头,也有客栈商铺,咱们晚上就宿在江边,喝酒吃饭,再叫个小娘唱曲,岂不快活?”
他既打定主意,小陶也不再多话,只一个劲催他快走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程隐岚见他怕成那样,也觉可怜,便拉著他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