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正房位置还是你的,小安乐就委屈一下当二奶吧......”黑脚飞过来,陆晓赶紧闪到角落里,趴在墙上闷笑,好半晌才转过头问:“小乖和萧香呢?”
“隔壁的隔壁。”安乐挪到电话旁,挂了内线过去,一会儿,门板便被拍得山响。
小六奔过去开门,拉腔捏调的高呼“小乖、香香”,眉开眼笑的把欢天喜地的安宁举到肩上,在房里打圈。
“你们都吃过早餐了么?”萧香走到窗边,调戏的捏了一把陆晓的脸,笑道:“山人越来越有风流才子相了,可喜可贺,燕大美女如云啊,你逮着一个没?”
“这只雄孔雀气味不对,专门吸引其他雄性。”小六口无遮拦爆料,“经贸院的院草啊,可惜了一票白眼狼们。”
“都在说什么啊......”安乐无比同情的望向泰然自若的路小,深刻感觉这人忍性越来越强了,“山人,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看望老头好么?叫我一个人去我还真提心吊胆的。”
“你怎么不叫老三一起回呢?”
“我回来的时候打过电话给他了,他在外地,现在抽不出时间。对了,你们有去看过老头吧,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小六把安宁放下来,对到牡丹身上,随即瘫进沙发里横尸,“每天六点半起床,跟老太太一起到楼下院子里练操,当然不是他练,是他转手球看别人练;七点半收工,跟老太太一行人去喝个早茶散个小布买点小菜什么的;八点半回家,进房练书法,然后看看书写写回忆录;中午睡一觉道二点半起来,继续看书写字,有时候跟楼下老罗同志或楼上老毕同志一起喝个茶聊聊时政谈谈上级新下达的教育改革计划,然后几个老家伙一同感慨一番,散席;晚上九点半睡觉。基本就这样。”
“你亲自去跟踪调查了?连细节都这么清楚。”安乐好笑,却也相信他所言,那的确像是老头会做的事。
“我和山人每次一回来就往他家跑,都成佟家一份子了,前晚上我妈还问我老头是不是收了个养女了我急着跟人上门呢,可把我气的!诶,更年期的妇女同志啊,没有理性可言,跟她一般见识就是降低我的水准了......”
安乐阴恻恻打断他:“这话你敢当你妈的面说去,她立马就把你重组了。”
小六一脸赖皮的大笑。“我不敢,所以我只能躲在这里说。”
“安乐,呆会儿你要回家么?”陆晓歪头问。
回家啊......安乐有点心酸,一年多没回去了,院墙上那生命力超强的常春藤肯定还是绿油油的,但院角那两株夜来香也许早已枯萎了,屋里墙上挂着的父母遗像怕是积满了灰尘,天花板、角落里肯定是挂满了蜘蛛网,那真正成了破败冷寂的家了。
“回啊。”安宁扬声答,“回家后再去给爸爸妈妈上香,谢谢他们保佑我们平安。”
“下家伙。”牡丹低头宠溺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对安乐道:“回去吧,看看你的叔伯,然后像娃娃说的再去给你爸妈上香。”
“好......”
一行人下楼吃过早餐后全挤上一辆车,道巷口步行进去,宁珂和罗小布东张西望,见到人家敞开的大门时还探头进去研究院里那堆积如山的破铜烂铁和纸皮市值多少。安乐在旁边全然没听进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全集中到愈来愈近的家门口上了,当看到李叔家门口或抱孩子或摘菜的扎堆拉家常的婶子们时,他紧咬住嘴唇平息呼之欲出的激狂。
婶子们抬眼一一巡过这几个陌生的熟悉的都戴着棒球帽的大男孩儿,溜了一圈停在安乐被帽檐遮了半幅的小脸上。李婶把手中的孩子往旁边人怀里一塞,蹭蹭跑回屋大喊:老李!老李!安乐回来了!
安乐听到那尾音还带着哭腔,顿时满腹心酸,眼眶也泛红了,强凝起一个轻松的笑容走近跟婶子们打招呼,大门一声巨响,李叔从屋里冲出来,两手搭在他肩上,眼里泪光闪动,半晌后才挤出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叔,”萧香牵着安宁走过来,“让你担心了。”
“不说那个了,没什么比看见你们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更重要的了。”李叔擦了擦眼睛,摸摸安乐的脸,欣慰笑道:“安乐长大了,变俊了,你爸要是见了该多高兴啊。”
“老李!”婶子瞪他,“好不容易见着人,你说什么哈呢。”
“诶诶,我真是!”李叔拍额叹,转头又望向几步外的人,“是你的朋友么?一起叫道家里坐坐吧,我跟你婶子去买菜做饭去。”
“好。”安乐不客气的笑应,招呼身后一行人一起进李叔家里。
拾荒 act 114 :祈愿
安乐搬了两张高凳子叠在墙边,动作如蜗牛般摸爬而上,两手往墙上搭本想像以前一样轻巧利落的翻越而过,可刚一撑起,手肘瞬时便因力虚而歪向一边,身体摇晃了几下,脚尖在混乱中踢翻了凳子,于是他便被挂在了墙上,像旁边那个破竹篓一样。
宁珂一伙人坐在屋檐下笑的花枝乱颤,口水眼泪乱喷。
“喂——”安乐哀嚎,希莫的眼神望向离他最近的小六,那小子立即撇开头;望向陆晓,这家伙视若无睹;望向萧香,他垂着头看身前安宁的发旋;看罗小布好宁珂,还是算了;最后——“官越,帮我搭凳子。”
牡丹端着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笑容走到阳光下,两手在他细腰上一撑,把人给带下地了,随后又摘下帽子扣到他头上,指着东倒西歪的凳子叫他继续攀,发扬百折不挠的革命精神。安乐恨恨的以眼神烧向他的背后,弯身把凳子扶起来,又叠起来……
安宁终于忍不住叫了:“哥哥,李叔不是有咱们家钥匙么?你不要爬了,等一下他回来了就能进去了呀。”
“诶,不说我还真忘了。”安乐爬上凳子,高高坐着环视众人,指着小六说:“小六儿,寡人今日对汝怨怼颇多,汝过来,寡人要与汝深入探讨何为君臣之道。”
“悲哉!”小六呼天抢地,“飞鸟尽,良工藏;狡兔死,走狗烹。山人,范蠡好韩信离我们太遥远,以至于我们没能吸取足够的教训,如今踩到功高震主的地雷了,如何是好?”
“可怜的小六儿,今晚一起去城隍庙吃张老太家的 凉拌菜吧,那个美味的。”陆晓口水泛滥成灾,抬眼望着青天白日下高人一等的安乐:“去么?咱们好久没一起去了,说起来我就特别想吃唐记的游包鸡,美味……”猛吞口水。
“去啊!”安宁立即附和,他喜欢去热闹好玩的地方吃美食,但这小身板却只吃不长。转望牡丹级人,兴奋的邀请:“那里有很多好吃的的摊子喔,跟太子殿好颜氏宗祠的一样,晚上很多人在那里逛,热闹极了。去吧。”
“问那位。”牡丹抬下巴朝院墙。
安宁调转目标:“去吧哥哥,我们去那儿吃晚饭。”
“等李叔回来再说吧。”安乐慢吞吞爬下凳子,如整身零部件退化的老年人般扶着腰走到牡丹身旁坐下,头靠向墙壁,装腔作势长叹了一气,“你们看见没,这一排的屋子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家跟李叔家的 区别大概就是这院子里的垃圾了。”
“嗯。我们家院子很空很干净。”安宁得意洋洋的说。
正说着,李叔李婶提着大袋小袋回来了,见安乐起身,忙摇头说不用,把东西放在屋檐下的矮桌上,从口袋里掏了要是递给他:“系了条红绳的那两把是你家的,你们去吧,饭做好了我叫你们。”
“好。”
安乐端起门锁把钥匙塞进去,发现锁孔处并无生锈的痕迹,明白肯定是李叔平时常过来看看了。推开门果然见院子里干净整洁,院墙上的常春藤更加茂密丰盛了;院角的衣来香长高抽枝了,生机勃勃的样子;开了正屋大门,屋里的每一样物什摆设都跟以前一样,安家父母的遗相上纤尘不染,两人都淡笑着望着他们。
“水笼头大爷没水了。”安宁在院里叫嚷,他把帽子挂在水管上,弯腰疑惑的把最对准出水口,手一拧,哗啦啦一股水流猛往他嘴里灌去,还岔进气管里,呛得他咳嗽不止,本就因天气原因泛红的小脸登时更如滴血般。
宁珂赶紧把水笼头关了,把人拎到屋檐下,正想开口训斥,安乐已经萧然这脸走出来,讲小家伙翻趴膝上,拉下裤头,扬起手就往那小屁股上啪啪挥了级下。
安宁扯嗓子狂喊:救命啊——虐待儿童啊——
宁珂笑的两脚打卷,拉过罗小布作依靠,继续观看这平日像藤缠树般的两人上演兄弟阋墙的戏码,正义凌然说:“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宁珂笑抽了,整个瘫向罗小布,磕磕绊绊说:“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可乐呢……布,他比你可爱。”
罗小布斜眼乜他,忽然往前迈出一大步,差点没把身上的人甩落在地。
“你,过来。”安乐朝安宁伸手。
安宁别过头不理会,可没过两秒钟又转回来,蹭下地乖乖地走到他面前,牵拉这小脑袋嘟起小嘴,非常不甘不愿的表情,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忽然蹲下神把鞋袜全脱下来,光着两只脚丫子踩在地上,似乎还觉得这样很好玩,又跳进院子里转圈,得以的又笑又叫,小脸上一片潮红。
安乐把掉落地上的袜子放进鞋里,依着墙想着呆会怎么收拾他。牡丹走到他身边,往地上瞄了一眼,笑意盎然的唤正闹得欢的小人。
“嘿……”安宁蹬蹬小跑过来,跳到他身上,两只小脚踢呀踢犹自兴奋不已,完全没嗅到周围浮动的危机。
“为什么要脱掉鞋子?”牡丹悠然笑问。
“因为——”高扬的语气在见到他笑容时倏然降落,敏感的心总算是正常运作,垂下脑袋小心翼翼答:“鞋子脏了。”
“哪儿脏了?”
“鞋面脏了。”
“鞋面以前是不是也脏过?”
“……是。”
“所以?”
“所以……”我就脱掉了。这五个字含糊在嘴里没敢吐出来,比起哥哥的怒形于色,眼前笑里藏刀的这位才真正的恐怖。安宁非常清楚这两人间的区别,当下便瘪嘴角弯眼睛,两条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老实承认错误,未了还保证下次绝不再犯,要是犯了,那就随他怎么惩罚——其实是知道再怎么罚也不会很过分,两位家长都提倡疏导教育而非体罚,当然,其中一位偶尔会实施后者。
“越来越狡猾了。”牡丹把人塞到安乐手中,径直走到院角去看那两株夜来香。
“打还是不打?”安乐笑眯眯问。
“不打。”安宁断然答道,“体罚是错误的教育方式,不仅在学校里严禁使用,在家里也要扼杀,尤其施暴对象是幼儿。因为幼儿心灵脆弱,很容易因为家长的举动而受到心里生理上的伤害,如果不阻止这类行为发生,那孩子长大后可能会心灵扭曲,做出危害人群或社会的事。所以,不能打。”几乎是原封不动照搬牡丹曾说过的话。
“诶小乖!”小六目瞪口呆又崇拜。
安乐啧啧几声,戏谑的望向牡丹;“上行下效啊官越,看看你的教育成果,强词夺理的功夫出神入化了。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感想?”
“我?”牡丹转头笑了笑,慢悠悠走过来,倾神亲了安宁一下,“挺骄傲的感觉。”
“噢噢!”安宁像头小狼一样叫嚣。
房里的萧香给被声音引了出来,见他光着脚时眉头蹙了一下,随即将他带到水笼头边把脚洗净,穿上鞋袜。“光脚下地很容易感冒的,听明白了?下回再这样我收拾你。”小家伙体质偏差,在源江的时候就有两次因为光脚在花园里欢跑而着凉了,折腾了亮天才好。
“明白了。”顿了顿又已眨着眼无辜道:“可是有点热啊。”
“别找借口。”衣物都是他去买的,自然知道这种透气的镂空小羊皮凉鞋不可能热到哪儿去,更何况他以前从没穿过凉鞋呢。捏了他一把,笑道:“你不去跟李叔家的妹妹们玩么?”
“我不去。”安宁奔到阴影处纳凉,挥着小手猛煽凉,“李叔说她们在张伯家跟张云龙玩呢。”
安乐走近探了探他额头,没事,在看看表,才十一点钟,思量了片刻,决定先去扫扫坟,回来时差不多也就可以吃饭了。把想法告诉他们之后,得到全体赞同,于是一道去跟李叔讲明。
“等一下,等鸡炖好了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李叔指着灶上的锅子说,“再十分钟就好了。”
“还要卖什么?”萧香问。
“不用了,香烛、纸什么的家里都有,我去收拾一下就好了。“‘说着便从墙上拿了只竹篮子进屋,一会儿出来了又把灶火关了,把整个鸡放进篮里,招呼一行人出门。
在西山脚下车后,李叔把安乐扯到身边并行,问他上学的事。安乐一手勾搭上他肩膀,挑重点详细回答,让他安心,又说起李伯好老吴的一些乐事、在源江时的住宿生活,未了又叫他说说街坊邻里的事……落众人后的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那就好,那就好。”李叔连连称是,又指向几步外的牡丹等人道:“那些是你在那边交的朋友么?看上去都像是富人家的孩子啊,是跟你一起过来玩的?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过几天吧。他们是特意陪我回来的。”安乐简言答之,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便佯装轻快道:“我们跟上大部队吧,萧香可能已经不太记得路了。”
“怎么会?”李叔笑,“他去年八月份好十月份回来过两次,还特意过来扫墓了呢。”
“他……”从没跟我说过。安乐怔住了,停住脚步望着萧香的背影,猛然掀丫子冲上去跳上他的背,激情四射的狂叫萧香潇湘……
萧香将被他压得生疼的头发拉出来,两手按了按头皮,回手就赏了一个小巴掌给他,斥他不知轻重,崎岖山路上也忽然扑上来,要是摔跟头就好玩了。安乐只是笑,勾住他的手臂继续上山。
孤伶伶的目的四周没什么荒草杂木,只有小丛的青黄不接的野草,应该是清明节李叔他们过来祭奠时清理的。李叔把祭品摆出来,安乐则蹲在坟边拔草,等东西弄好后点香插上、酒倒上,好安宁一起烧纸钱。
“不跟你爸妈祈个愿么?”宁珂在一旁说。
安乐转头望了身后一字排开的人,一张张面孔巡过去后又转回来,视线绞在墓碑那淡笑的两张脸孔上。爸,妈,我希望萧香这辈子都是我们的家人;希望娃娃能够健康快乐;希望李叔他们及青云一家能平安富足;希望老头老太太李伯能长命百岁;希望其他对我好的我喜欢的朋友们顺遂太平;希望牡丹国色天香;希望我能如愿以偿。
简单无声又短暂的祭祀完毕,李叔把东西一一收进篮子里,一行人又随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