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有毒----红河(苍海)

作者:  录入:03-17

  可尧对一旁负责影像播放的工作人员点点头,然後笑著宣布。
  「OK,游戏要开始了。请有意角逐的朋友留心听好,送出这个礼物的人,嗯,他经手的礼物都是公认的有水平,相信大家猜到他是谁了吧?……Bingo!今年的第一份圣诞礼物,就是来自Carlos!」
  「哟呵!」欢呼与口哨响彻大堂。
  游戏,正式开始。
  
  ※   ※   ※   ※
  
  可尧走下台去,液晶屏幕上的「圣诞快乐」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组限制级的画面。人群里发出低低的议论声,以及毫不掩饰的惊叹。看来,这礼物的确相当有水平。
  傅重之呆立著,当前的画面像倒刺扎进他的双眼,几乎流下鲜血来。
  画面中总共只有两个人。泥与水般纠缠难分的两个人。
  因为做过相应的剪接处理,其中一人的肩部以上始终保持在镜头外。至於另外一人,则从头到脚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论是汗湿的俊秀面庞,起伏的白皙胸脯,还是……
  最为醒目的,是那三颗分别摇曳在他颈上,手腕上,和脚踝上的泪眼星钻,灼灼闪光,与它们的主人肌肤上的汗滴交相映衬,美得摄魂夺魄。
  傅重之从不知道,原来沈浸在性爱中的自己,居然是那样的妖美,好似一只蚕食禁果的精灵。难怪其它观众会送出惊叹,就连他本人,都想为之惊叹……为之尖叫发狂。
  他完完全全石化在原地。偌大的空间里,骚动的人群中,他却只听得见自己混浊的呼吸声。头脑中的意识是如此混乱,但他还是感觉到了,正在不断朝他射来的视线,以及视线中夹杂的兴趣,和欲念。
  礼物。有很多人看中这份礼物,他们想要──收取。
  这个认知掠过脑海,傅重之浑身一震,强烈的厌恶感在胃里翻江倒海,他几欲呕吐,但假如真的吐出来,他知道他会当场晕厥。仅守住这一口气,他也必须撑住。
  不可以晕,他得离开这里,现在、立刻!
  可是,他不甘心就这样落荒而逃,他要真相: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突然,他感应到什麽,猛地转过头。视线穿越层层人影,也仿佛穿越了一光年的距离,他终於找到,坐在矮台上的许佳楼。可尧就坐在旁边,挽著许佳楼的胳膊,另一只手向著舞池里的傅重之,举起盛满红酒的高脚杯,嘴角一抹了然於心的微笑。
  因为这一笑,傅重之感到置身冰窟。他屏住呼吸,眼睛只能看著许佳楼。然而在那双灰蓝的瞳孔里,他寻觅不到任何东西,连一丁点的阴沈或是得意都没有。
  这毫无情绪的目光,逼退了他想要质问的念头。问了也不会有意义,因为全部都是假的,所谓爱,所谓摘星。
  原来,来得太轻易的幸福,也失去得最快。
  他明白,他已不必再逗留。转过身,僵硬地一步一步迈出舞池,幽灵般地向大门飘去。
  身前身後有许多视线追随著他,他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上来拦他,反而自动自觉地让开位置,由他离去。
  他很清楚,这不是同情或者怜悯,而仅仅因为,他们遵守规则:不在当场收取礼物。
  那麽之後呢?他们便该去找送出这个圣诞大礼的人了吧。
  傅重之无知无觉地笑了下,站在街边的迎风处,雪花扑面而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皮肤是麻木的。
  此时路面上已堆积了薄薄一层积雪,踏上去咯吱作响。觉得这种破碎声很好听似的,他一边朝著未知的方向行走,一边倾听雪花发出的悲鸣。在与数不清的行人擦肩而过之後,他忽然停下脚步,身体抖如筛糠。
  对街的店铺里传来欢快的乐曲,叮叮当,叮叮当……
  这是一个,人人同庆的平安夜啊。
  平安……?
  傅重之蹲了下去,抱住头颅,不能自已地颤抖著。
  他想不通,他的生活平凡低调,为何却会误打误撞,卷入了一群狩猎者的游戏。他到底什麽地方出了格,竟然招来猎人的关注?他究竟做错什麽?
  无论怎样追索都得不到答案,他绝望地抬起头,发现围巾的末梢鲜血般拖在雪地上。他脸色一白,拾起这条火红色的围巾,用力拍去上面的雪,拍著拍著,却渐渐停下。
  没有必要这样做,围巾并不脏,雪也不脏。真正肮脏的,只有他自己。被那双唇,那双手触碰过的自己……
  「为什麽?」他喃喃问著,双手拢起白雪,一捧接一捧抹在脸上。污垢,必须要擦掉才行。
  来往的路人看见了,不禁投去或困惑或奇异的目光,但并没有人过去询问,因为这个男人的样子有些癫狂,使人惶恐。
  「为什麽?」他翻来覆去地问。
  佳楼,佳楼!
  
  =============脱帽致意的分割线先生=============
  
  虽然这一章的内容不怎麽快乐……所以更要祝大家新年快乐噜!
  新的一年里让我们都继续努力,不管是学业还是工作都要顺顺利利,健康幸福每一天~

 


寂寞有毒 13

  回到住处时,已过子夜。
  傅重之解下围巾,脱去大衣,坐进沙发里,拿起旁边的电话,手指完全不抖地拨下了一串号码。他真的冷静,冷静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身体里会痛会挣扎的那些根神经,大概已经都断裂了。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线路那端的人没有出声,傅重之一时间也缄默。这种安静不知算是尴尬,还是无话可说。
  「我想知道──」最终,傅重之先开了口,声音淡漠。
  「你接近我,和我做朋友,对我好之又好,目的都是为了今晚?」
  许佳楼依然不言不语。
  傅重之无声地苦笑一下。这种沈默他懂,它代表默认。
  「从一开始就是?」他接著问。
  「……」
  死一般的沈默,让傅重之深觉痛恶,但又无计可施。他深吸一口气,「那段录像──」
  「摄像头。」许佳楼终於出声。
  「你有心了。」傅重之笑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还能笑得出来,但他就是想笑,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讽刺搞笑。
  「每份礼物都用录像的吗?」他问。
  「不是。」
  「这样?我真优待。」
  他又忍不住笑了,「那麽再麻烦你告诉我,从开始到现在,你所说过的话里有哪些部分是真?」
  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後,才有话音幽幽地答,「全部都是。」
  「是吗?」傅重之几乎要捧腹大笑,「我懂了。原来你的爱情,保质期只得一晚。」
  电话的彼方隐约传来一声吸气。
  墙上的时锺滴答滴答,便是这个空间里唯一剩下的声响。又捱过一阵漫长的寂静,许佳楼主动开口:「只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真相。」
  「什麽事?」
  「那个告我强奸的女人,她的姐姐是去年的圣诞礼物。」
  简短一句话,道出许多隐情。
  傅重之当即明白,所谓指控,原来就是对狩猎者的报复,可惜没能成功,因为有他。是他帮助了那个狩猎者,是他砍断这场复仇。
  真的什麽都不必再问。这是一位何其矫健何其厉害的猎手,他却是一名自投罗网并助纣为虐的猎物,根本没有立场去向猎手追讨缘由。
  这一回,他败得彻底,他没有半点不服。
  这个狩猎圈异常强大,法理都奈何他们不得,他又哪有力量反扑,去争回所谓的公道?
  「你知道吗?」他说,脸上浮现出扭曲的微笑,「原来轩然比我更了解你。」
  「什麽?」
  「他早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值得来往。原来,他真的有在庇佑我,只是我却愚蠢地没有当真。」
  「……」
  两边都沈默很久。
  直到许佳楼再度开口,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呢?你是要说,直到最後只有他才是对你最好,他才是你最值得珍惜的人,对吗?」
  「我应该听他的警告……为什麽我没有相信他?」傅重之像是没听到他的质问,喃喃说著,「他答应了不再骗我的,我应该相信他,为什麽我却在最後怀疑他……」
  从听说许佳楼被那条鱼咬了的那一刻,他就该回头,可他却依然向前冲,义无反顾。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伸出手,也选择了不顾一切,到如今,他终於别无选择。
  感情?那是什麽。他已不想再提,也无力再提,就让它沈淀,就这样枯死也没关系。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与爱情无缘,注定孤单寂寞。习惯了,也就好了。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
  忽然他问,脸上的微笑已扭曲得不像在笑,「现在,约定还有效吗?」
  那边犹豫了很久:「……嗯。」
  「那好。」
  他没有抑扬顿挫地说,「许佳楼,请你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喀嗒,他挂掉电话,走到鱼缸前,拿起鱼食洒下去。鱼食入水的声音,咚、咚,重如雷鸣,似乎有什麽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砰地一声,他倒在地上。
  
  ※   ※   ※   ※
  
  额头上刺骨的冰凉,将傅重之从昏睡中惊醒。他睁开眼,映入视野的是两只正为他调整冰袋的手,以及一张温雅的英俊面孔。
  「醒了?那正好,吃退烧药吧。」这样说著,薛烨把水和药一齐递过来。
  起先,傅重之因为他的出现而胡涂不解,很快便大略猜到是怎麽一回事。
  今天是圣诞节,於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把圣诞礼物拆封。只遗憾,这个礼物出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
  傅重之别过脸看向窗外,对这份别有用心的好意回以冷漠。说是冷漠,那双修长的眉却难掩苦涩地皱起来。
  虽然早知许佳楼的绝情,但是竟会做到这一步,连他家的钥匙都送出去,依旧令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冷。
  「这麽倔强?」薛烨无奈地笑,将手里的东西搁到床头柜上,「好吧,如果你撑得住,不吃药也无妨。反正,你只要撑到听我把话讲完就好。」
  傅重之眼睫一颤,狐疑地回过头看他。他的来意似乎不是想象中那麽简单。
  成功得到傅重之的正视,满意的笑容在薛烨颊上舒展开来,他以一贯的语速不急不缓地说:「从我过来到现在,你喊一个叫『轩然』的名字喊了不下十次,他是不是欠你好多钱?」
  傅重之恼羞成怒地坐起来,可是身子一软,又倒了回去。无能为力地只能含恨转身,背对著薛烨,冷冷地说:「想耍我的话,你成功了。现在请你马上离开,在我没报警之前。」
  好半晌没有动静,眼前却突然一暗,原来是薛烨绕过床尾来到窗边,身子挡住了部分阳光。
  傅重之咬牙,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文的男人居然相当难缠。
  看出他脸上的厌恶,薛烨倒也不以为意,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按照这种理论的话,那麽佳楼岂不是要卖身给你才行了?」
  傅重之恍然一震:「你……」
  「你喊佳楼的次数,我压根记不下来。」
  「……」傅重之死死咬住下唇,强烈的自我厌恶令他眼眶发热,嘴唇也被咬得渗出血丝。
  果然,感情不是能说抛就抛,他是真的付出了。一个害怕寂寞却又恪守寂寞的人,一旦动了真心,放出感情,那份专注恐怕寻常人连想都想象不出来。可他却只能强行把感情回收,哪怕被它决绝的棱角撞击得血肉模糊。
  薛烨观察著他的表情,目光渐渐深沈,忽然问:「你知道Macelele吗?」
  「嗯?」
  他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对方不知是何意图的问话,「听说过。」
  「但你大概不知道,不久前的Macelele钻石设计大赛上,一组名为『摘星』的配饰夺得冠军。而它的设计者,就是Carlos──佳楼。」
  讯息来得很突然,傅重之怔了半晌,方才醒悟过什麽。
  「摘……星?佳楼?」他的右手摸向左手腕上的手链。
  绘画,最美的事物,眼泪……许多景象在他脑海中联播,他好象明白了什麽,但有的地方却更加胡涂。
  「这件事,各时尚媒体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薛烨接著说,也不管他能否来得及消化。
  「全球只有这一组『摘星』,堪称天价,Carlos却不予出售。我们也问过他打算怎麽处理,那时他没有答复,直到昨晚,我们才知道了『摘星』的去处。」
  他有意稍作停顿,盯著傅重之愈来愈僵硬的脸,恶作剧般地笑了。
  「你可真够幸运啊,全世界不知有多少男人女人嫉妒你,嫉妒得发疯发狂。」
  承受著他的调侃,傅重之无法言语。
  手指下,钻石尖锐的触感让他想到,在描绘它们的轮廓时,许佳楼是怎样的眼神。是谨慎,是苦闷,还是那晚流露出的,艺术家所特有的使人战栗的狂热?
  也许三者皆有吧,创作毕竟是艰难的过程。如此艰难的事,他却完成得一声不响。
  「为什麽?」傅重之佝偻著身子,调不成调地问。
  为什麽,世上竟有许佳楼这样的人。
  星,他以自己的双手给他摘来,但其实何必为他做这麽多?而且既然做了,为什麽又不告诉他?那样不就能让他陷得更彻底,伤得更惨重吗?
  他的疑惑,薛烨也无法解答,静静地望著他,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了,才重新开口,「昨天子夜,打电话给Carlos的人是你吧?」
  「嗯。」
  「果然。」薛烨点点头,「他跑到酒吧外去接电话本身就很奇怪,回来的时候满身落雪,嘴唇也冻得紫了。我们劝他回去,他不肯,要我们陪他喝酒。结果,千杯不醉史无前例被放倒了,最後还是我开车把他送回去。你啊,一通电话就这麽大威力,我该怎麽夸你才好?」
  傅重之听得越发胡涂,也越发地感到心乱如麻。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不懂,薛烨何必告诉他这些。关於许佳楼的一切,他都已经没必要知道。再听下去,只是一种煎熬。
  偏偏薛烨不肯放过他,冷笑一声说:「你以为这里的钥匙是Carlos给我的吗?错了。他怎可能把你的钥匙给谁?昨晚有人向他打探你的事情,统统被他一副可怕的表情凶跑。」
  「……」够了,别再说了。
  傅重之抗拒地将头埋进被褥,企图与外界隔绝,可惜收效甚微。
  「钥匙,是我趁Carlos熟睡,从他衣服里找出来的。」薛烨将一柄钥匙扔到床上,脸色是罕见的阴霾。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能在那麽多钥匙里找到这一把?哼,太明显了,因为这把钥匙的钥匙扣上刻了两个小字。想知道是什麽字吗?」
  傅重之没有接腔,心却抑制不住地激跳著。
  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可是,却又好想知道……
  很快,薛烨以极其讥讽的口吻,公布谜底。
  「重,楼。」他扶著额头,笑得有气无力,「重,楼?天啊,他是怎麽想出来的?他以为他今年几岁?我简直不认识他了。你呢?你了解他什麽?你究竟是用什麽方法,把Carlos改装成这样?说来听听,我也想学。」
  话到这里,傅重之明显地察觉不对劲,他掀开被子,质疑地回视那道紧逼的目光。
  「你……是不是喜欢许佳楼?」
  「人和人相处,不是喜欢,就是不喜欢。」
  薛烨摊开手,淡淡地说,「我的确喜欢他,但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他有一种死也要达成目标的魄力,和他在一起,够张狂,够过瘾。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居然因为你而委顿了,实在是让人很不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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