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次打!”白离表情柔和的点头答应着。
林十一又夹了一筷子凉菜,边吃边望着窗外,对面的搂身上挂着几条标语:XX公司现场施工,欢迎光临指导!公开、公平、公正、坚决执行ISO9000质量认证……
林十一眯着眼睛侧倚在椅背上笑了一会儿,“白离,这中国人就是爱喊口号,好像写出来就是真的了!”
“嗯?”白离也转头看了看,皱皱眉,“昨天市政的人在总店前面的草坪上也立了两块!”
“啊?是吗!”林十一转头看他,“立的啥啊?”
白离筋了下鼻子,伸手比了下大小,“就是两块破牌子,一个500,必须买!”
“呵呵。”林十一笑了,“都这样,写的什么啊?”
“嗯,”白离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反正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有一个好像是什么提倡全民学说普通话!还有一个好像是让市民提高政治警惕性,防止信仰危机!”说完,白离又皱着眉看着林十一,“小林,这说的都是什么啊,这跟门口的草坪有啥关系啊?”
“哈哈!”林十一开心的笑了一会儿,“跟草没关系,关系到他们的钱包!”说着冲白离眨眨眼睛,“咱们这儿的标语都太空、太大。老虎说,他坐火车经过太行山区,那山上的标语都特别精炼!”
“精练?”
“嗯!”林十一伸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几个大大的红字:谁烧山,谁坐牢!再不就是:今天砍掉一棵树,明天孩子没水吃!哈哈!”说完又仰头笑了起来。
白离也想做个笑的表情,
发现很难,所以干脆放弃了。低头拔拉着盘子里的菜叶出神。
“白离,你看对面儿啊,公,平!你说,什么是公平啊?”林十一又夹了个饺子,边嚼边眯着白离问。
“公平?”白离也转头看那个条幅,“市场里有公平秤!不过,我没用过。”
“为啥?”
“称也没用,公平?我觉得那菜值得我买就行了,管他公不公平呢!”白离慢条斯理的吃了口凉菜,然后拢了拢头发,“我看那秤没准儿是个坏的,就是个摆设儿!”
“嗯!”林十一咽完了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也对!这公平就是个典型的口号。值,得?白离,你这话说的很哲学啊,什么公不公平,只有值不值得啊!”
“哲学?”白离眨眨眼睛,他不明白这哲学是个啥意思。
“哲学啊,”林十一摇头晃脑的说着,:“就是不是一般的有学问啊,哈哈……”
“嗯?”白离看他笑的诡异,“小林?”
林十一摆了摆手,等喘匀了气儿,“我想起小左说过一个笑话。他们实习的时候,有个师兄跟他们说啊:男人这辈子要是能娶个好老婆,他就会幸福一辈子;要是娶了个坏老婆,他就会成为一个哲学家!哈!”说着林十一敲了下桌子,“然后过了两天,中午饭桌上,一个新来的小护士指着这个师兄说:宋老师,你长的真象个哲学家!这宋师兄当时脸就青了!全桌的人都笑破了肚子,哈哈……”林十一仰头靠在墙上,开心的笑着。
白离皱了皱鼻子,看来,这哲学家是个贬意词了!
46
冬子早上一出院门,就撞上了白影子,小瑞披头散发的抓着那个瓢虫,“冬冬,回去了吧?”
冬子筋了下鼻子,拽着他走出了胡同,一边给他编辫子一边磨叨,“你是不是一直都没走啊?你睡哪儿啊?吃没吃饭啊?冷不冷啊?”最后,使劲扯了下梳好的辫子,“你还真是白痴啊,就不能老实的等两天,我又不是不回去!”
“冬冬!”小瑞扁扁嘴,“我是刚来的,算准你这时出门儿!”
“刚来?真的?”冬子眯了眯眼睛,小瑞往后闪了闪,磕磕巴巴的说:“冬冬,你,你咋越来越象小林呢?”
“谁?我爹?”冬子眨了眨眼睛,小瑞赶紧靠过来抱住他的腰,“冬冬,我送你回去吧,坐车多热啊!” 二十分钟后,冬子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发呆。
小瑞从浴缸里湿漉漉的走出来,头上包了一个大毛巾,“冬冬?”小瑞拽了下冬子短裤上的松紧带。
“啊!”冬子吃痛的叫了一声,终于清醒过来,“擦干啊!”说着拿过一条浴巾围在他身上,小瑞眯着眼睛笑嘻嘻的任人摆布。
擦干了小瑞,冬子又转过来看镜子,镜子里自己脖子上挂着那个骨牌,眉间有个浅红的印子。跟小瑞的胖杏仁不同,那是个又尖又窄的细长的印子,跟上次小瑞的成人脸非常相似。
冬子摸了摸,还在,“小瑞,”冬子叫了一声正在套背心的人,小瑞套完转过来看他,“你看我这儿有什么?”
小瑞眨了眨眼睛,伸手摸了摸,“冬冬,啥时画的?”
“谁画了,啊!”冬子叫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镜子,“你也看见了,红的是吧!”
“不是你画的?”小瑞伸手又使劲儿的蹭了蹭,“哎,真的啊?不过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在外面我就没注意。”说完拉着冬子一起看镜子,“冬冬,你看,咱俩是不是有点儿像啊?”
冬子对着镜子发了会呆,“这到底是哪来的啊?”说着一边摸着一边回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忽然想到了郁兰脸上的疤。
“小瑞,”冬子转过来认真的看着披头散发的人,“你跟我说实话,这两天你是不是跟着我来的?”
“啥实话?”小瑞往后躲了躲,干脆推门走了出去。
“小瑞!”冬子抓过背心套上也跟了出来,“你要是跟着来的,我也不说你。我就想问你点儿事儿。”
“嗯?啥事儿?”小瑞趴到沙发上,支着下巴问。
“哼!还是跟着来的,对吧!”冬子直接坐在了沙发前的地上,伸手扯了一下他的头发。
“冬冬!”小瑞咧了咧嘴,“自己在家没意思吗,我想你啊,还担心你,还不如跟着!”说完,可怜巴巴的搂着冬子的脖子,“我又没影响你,又没打扰别人,为啥不能跟着?”
“这个以后再说,我问你,”冬子扯下自己脖子上的手,点了点小瑞的头,“你跟着我,看没看见郁兰?”
“郁兰?”小瑞眨眨眼睛,“就那个半死鬼?”
“半死鬼?咋说话呢?”冬子翻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你看没看见他头上那个疤?”
小瑞一边撇嘴一边点头,“看见了,看一眼就后悔了!”
“你也看见了,”冬子托着下巴皱眉,“那我妈咋说没看见呢?那么长,那么明显!”
“那谁知道!可能是他长得太丑了,别人都不敢仔细看!”说完又把冬子搂过来,吧叽亲了下嘴,“冬冬,给我炸胡萝卜丸子吧,冰箱里有现成的胡萝卜!”
冬子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钟,10点。他想去看爸爸,“小瑞,我给你做好饭,下午我去我爸那儿!”
“啊!不要!”小瑞干脆从沙发上跳下来,手脚并用的缠住冬子,“我都几天没看见你了,都几天没抱你睡觉了,不要!你哪儿都不许去!”
冬子拧着眉毛挣了两下,“小瑞!我也好几天没看见我爸了,再说,我也有事儿要问他!”
“那,”小瑞扁着嘴,看冬子有点儿生气了,“那我也去!”
“那哪行!”冬子立了立眼睛,“先不说没你住的地方,单说你身上这味儿我爸就受不了!”
“谁说的?”小瑞撇嘴,“上回他还抱我呢,也没见他怎么受不了!再说不是有风油精吗!”小瑞抱紧冬子贴着他的耳朵哼几,“冬冬,反正我不撒手,你上哪就这么带着我去吧!”
“你?”冬子皱着眉,又看了看电话,忽然有了个主意。 贾云溪在下班前接到了儿子的电话,放下电话,换了衣服出门就往车站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那条街上新开了家特色餐具店。
于是,晚饭的时候,小瑞手里就多了一个这样两个家伙:两个三股的不锈钢小叉子,叉子把手的尽端是个半球体;两个叉子的半球可以扣合、拧紧;形成中间一个核桃大小的球,两头儿各有一个三股叉子。
“谢谢爸!太好看了!”小瑞把叉子扣上又拧开,忙得不亦乐乎,这回,再也不用筷子了。小瑞手中的双头叉子,上面插一个丸子,下面插一个鸡心,边吃边转着,“太谢谢爸了!真是太漂亮了!”说着贴到贾云溪身上“吧叽”亲了下脸。
“小瑞!你疯了!”冬子喊了一声,见小瑞吐了下舌头继续吃,就转头把着爸的胳膊紧张的问,“爸,有没有不舒服?再抹点儿!”冬子说着顺兜里掏出瓶风油精。
“呵呵,没事儿!”贾云溪笑咪咪的摸了摸小瑞的头,“跟你小时候一样,一个破气球也能乐呵好几天!”说完好像才发现空气中的薄荷味,“小白又不在,干嘛洒风油精!”
“啊?爸!”冬子愣了下,又看了看小瑞,从爸进门以后,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反映,“爸呀,小瑞跟离叔叔身上都有味儿,怕你受不了!”
“嗯?”贾云溪眨了眨眼睛,转头贴着小瑞的脖子闻了闻,“瑞瑞是有股味儿,可跟小白的不一样,我也不觉得有啥难受的!”
“啊?”冬子呆了呆,想想也可能是火狐跟白狐真的有区别吧,“爸呀,那你为啥受不了离叔叔身上的味儿呢?”
“小白?”贾云溪下意识的捂了下鼻子,“嗯,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喘不上气儿来!”贾云溪一边拍着胸膛一边说,“其实我从来没仔细闻过他身上到底是什么味儿,就是呛人,象要憋死了似的!”
“啊?这么严重!”冬子回忆着离叔叔身上的气味儿,那是比小瑞要轻许多的,还有点儿淡淡的药香,怎么会喘不上气儿来呢?“爸,你肯定是对离叔叔过敏!”
“嗯,林哥也这么说!”贾云溪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送着筷子。
“爸,”冬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自己的脑门子,“你看我这儿有啥?”
晚上,冬子跟爸爸躺在小屋的床上唠嗑,小瑞坐在门外揪着头发。
贾云溪听冬子说完林老六媳妇的事儿,慢慢的摇了摇头,“我看,真要是有这事儿,肯定不是立堂干的!”
“啊,为啥?”冬子趴在枕头上,抬着下巴看着爸爸。
“嗯,要说老五养小老婆我信!可老六从小就憨厚,最疼媳妇了,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儿。”贾云溪翻了个身,冲着冬子笑了笑,“我最先认识的你老舅,你知道是啥时候的事儿吗?”
“不知道!”冬子摇头。
“70年还是71年来的?反正是刚下乡那两年。”贾云溪把身上的被子往孩子身上挪了挪,搂过儿子的脑袋,用下巴抵着,“我跟乡里的几个小伙儿去领化肥,路过八马架子一个水泡子。出来的时候,水泡子不深,直接就开出来了。谁成想中间下了一场雨,水泡子深了,司机也不知道,直接就开进去了,结果,误到里面出不来了!”
“那咋办了?”冬子趴在爸的肩膀上问着。
“嗯,我就跟两个同伴去找人啊!”贾云溪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结果,就只看见了个正在放风筝的半大小子。我这么一提,那小子马上就回去找人了,不一会儿就领一帮十五六的男孩子帮我们推车。”
“推出来了?”
“推是推出来了!”贾云溪长出了口气,“可累屁了这些孩子了!你想啊,那车上还有100多袋子的化肥呢!他们就先把化肥一袋一袋的抗下来,一人一人的传到干净地码好;再推那个空车!反正啊,没那些孩子,光凭我们仨人,肯定要在那过夜了!”
“爸,你是说,那些孩子里有我老舅?”冬子抬起头看着爸爸。
“呵呵,”贾云溪捏了捏孩子的脸,“没错,还是我大儿子聪明。开头那个放风筝的就是立堂。我那时听有人叫:祥子!我就问啊,谁是祥子?”贾云溪说到这儿,翻身仰躺着,沉默了一会儿。
“爸?”冬子碰了碰他。
“啊,你知道你老叔小名儿叫啥吗?”
“老叔?”冬子眨了眨眼睛,“爸,你是说那个死了的老叔?”
“嗯。老三的小名儿就叫祥子。是因为生的时候是八月十六啊,天上这月亮又大又圆的!你太爷就说,叫满祥吧!”贾云溪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我当时一听有人叫祥子,心里也不知为啥就特别激动!结果,呵呵,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儿!儿子,你老舅小名儿就叫满祥!再后来才知道,他跟你老叔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啊?这也太巧了吧!”冬子也张着嘴惊讶的样子。
“那时,我就记住了这个热心的小满祥,可却不知道他姓啥。后来回了乡里,我跟那个司机跟书记说明了情况,死求活求的要了五块钱。我当时就想啊,那帮孩子能在危急的时候帮我们这些陌生人,我怎么也得感谢感谢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