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想给他们钱?”
“呵呵,那时候,啥都缺。有钱也买不来啥东西!”贾云溪拍了下床,“可我也没别的能耐了,就只能拿着那五块钱去八马架子找那个叫满祥的孩子。”
“找着了?”
“找着了!反正乡里乡亲的也都叫小名儿,大名也就上学的时候用用。结果,这孩子死活不要啊!再说多了,就脸红脖子粗的往外推我!呵呵。”贾云溪边说边比划着。
“爸,我也觉得给钱不好!”
“是啊,这我也知道,可我还会啥啊?”贾云溪摸着孩子的头发,“噗哧”笑了一声,“不过,正好他那时正愁写稿儿的事儿呢。我一看,是批斗老师的大字报,哈哈!”贾云溪又拍了下床,“这我熟啊!我就说,祥子,我帮你写吧!这回他就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呵呵。”冬子也傻呵呵的笑着。
“后来,他总去我们户里玩。渐渐的我就发现啊,这孩子跟你老叔不一样啊!”
“咋不一样法?”
“你老叔从小就独,特别抠!那么小的孩子就护食!桌上要是有一碗鸡蛋羹,必须抱住了,谁也不给。那时你太爷还在呢,过年的时候,就蒸两碗大米饭,你太爷一碗,你老叔一碗。结果,你老叔看你太爷吃大米饭,就哇哇大哭!”
“啊?哭啥呀?”
“他哭啊:你咋也吃大米饭呢?你都吃了,我吃啥呀?呵呵。”贾云溪学着孩子的动静说着。
“啊?”冬子拧了拧眉毛,“至于吗?”
“也是穷的,东西少就觉得好!哪像现在,天天吃都烦了!”贾云溪又指了指头上的灯,“你老叔小时候就喜欢看灯。自己家的油灯不好,他一看见就伸手打。天天作(一声)着让人抱他去隔壁看电灯。唉,晚上醒了,也哭着要看灯。你大姑没招了,就抱着他看月亮,看路灯。”
“啊?爸呀,他也太能磨人了!”冬子筋了筋鼻子。
“是啊!祥子生下来就是折(she二声)鼻梁子,”贾云溪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梁子,“鼻梁中间一道青印子。人说:鼻梁一道青,就是磨人精!放他身上正合适!”
“爸,那,那他是咋没的?”
“出疹子!”贾云溪叹了口气,“我跟你大姑抱着祥子,邻居的二婶儿抱着她家的二小子,一起进的医院。三天后,我们在医院门口又碰上了,人家两口子抱着病好的老二,我跟你大姑就抱了两条小被儿啊!唉,谁成想一个七岁的孩子还能出疹子啊?”
“哦。”冬子知道爸在难过,趴过来贴着爸瘦削的胸骨,“爸,你觉得老舅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贾云溪摸着孩子的脑袋哼了一声,“立堂是个干大事儿的人,从来不会使那些阴损的手段,我看,这事儿倒象是老五干的!”
“五舅?”
“嗯,”贾云溪挠了挠孩子的脖子,“你知道你五舅在立堂婚礼上说了些啥吗?”
“啥?”
“人家新娘子给这些大伯哥敬酒,兄弟们都说些吉利恭喜的话。可老五却说:弟妹,老老实实过日子,要是敢对不起立堂,我先饶不了你!呵呵,整得大伙儿都有点儿挂不住脸儿了。”
“啊?五舅真那样?”冬子把着爸爸的胸口,“他咋这么说话呢?”
“哼,谁知道!林家的小子从小就狂惯了,能剩下个实心眼儿的老六就不错了!”
爷俩依偎着安静了一会儿。
“爸呀,我想问你,嗯,”冬子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嗯,你是咋调到C市的?”
“嗯?”贾云溪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一开始,差点儿没改行儿!”
“改行儿?”
“嗯,改行儿啊!”贾云溪晃了晃脑袋,“这也要谢谢你大姑父,人家也是好心。你大姑父以前的战友在公交公司的宣传部当头儿,那时,刚成立公交总公司,扩编。宣传部要办个报纸,《公交报》,所以要从头开始组建一个编辑部。我就赶了这么个机会,进了《公交报》的临时编辑部,作了两个月的副刊编辑。”贾云溪说的简单,其实那只是个临时机构,工资只有正式员工的一半,说是编辑,其实是从采访到备稿,从排版到校对都这一个人。
“爸,你写东西啊?”冬子有点儿吃惊。
“嗯,也写点儿,不过就写了两期!”贾云溪有点儿怀念那两个月的工作了,“其实,我发现,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反而能平静下来。要不是后来……我可能就一直干下去了!”说完呵呵笑了一会儿,“大儿子,可能现在你爸早成大作家了!”
“呵呵,”冬子也笑了一会儿,“爸呀,那后来呢?”
“后来?”贾云溪皱了皱眉,想了想简单的说道,“正好赶上个事故,我那时在公交医院帮忙。送来了二十多个严重撞伤的,那是个高速公路多车连撞的特大交通事故。我正好是创伤外科的,就跟着一起抢救!”说着,他叹了口气。
“爸?”
“啊?后来,可能是运气好吧,公交医院这部分伤患没一个死亡的,我负责那几个更是恢复神速。接着不就得论功行赏吗,我就被抽到省医院了。那时候省医院刚刚分出来个手外科,我就成了那第一批大夫。”
“哦,”冬子贴着爸爸的胸口点点头,“原来是论功行赏!”冬子想,也没什么高人啊?
“是啊,论功行赏啊!”贾云溪拉长声音,轻轻的重复着,“儿子,你有朋友吗?”
“朋友?有啊!”冬子想小羽哥,果子哥都算朋友吧,“爸,上次我问你那手的事儿,李羽就是我一特铁的朋友!”
“呵呵,特铁的?”贾云溪歪着脑袋看着孩子,“儿子,这特铁的是个什么程度啊?”
“嗯,反正就是,有事儿不用吱声,自然就会帮你!”冬子小心的措着词儿,“爸,他那手就是为了护着我让人扎伤的!”
“啊?是吗!”贾云溪有点儿惊讶,“儿子,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是不是特幸福啊?”
“嗯,不知道,有时候也挺难受的。”冬子吸了吸鼻子,把侧脸贴在爸爸的胸口,听着规则的心跳声,“爸呀,就是看见他手疼还笑呵呵的跟没事儿人似的,就觉得自己特没用,象个废物似的,总得让人护着。完了吧,人家好像根本没这么想!哎呀,反正啊,就觉得朋友太好了,就象背了个大包袱,沉甸甸的啊,压得人不舒服!”
“嗯,沉甸甸的啊!”贾云溪静静的听着,最后也跟着附合了一句。
安静了一会儿,忽然一道闪电划过窗户,照得屋里瞬间通亮,暗下来后,才传来轰轰的雷声。冬子翻了个身,正想着厅里的窗户关没关呢,就听门开了。“冬冬,爸!”小瑞抱着枕头,披头散发的冲到床上,挤在两人中间,抓着贾云溪的胳膊哼几,“爸!我也睡这儿!那屋黑乎乎,空荡荡的,打雷还有回声儿,怪吓人的!”“呵呵,”贾云溪好笑的摸了摸小瑞的头发,同时往边上靠了靠,掀起被子,“钻进来吧!”“爸!”冬子摁着被子,冲小瑞瞪眼睛,“你怕打雷?”冬子抽着嘴角,戳着小瑞的后背,“隔壁拆墙你都照睡不误,你会怕打雷?”“爸!”小瑞抓着贾云溪,扁着嘴,挤着眼睛,分外可怜,“你们唠啥呢?我也要听!”“小瑞!”冬子坐起来,使劲搡了他一把,“回那屋去!”“爸!”小瑞继续往贾云溪身上蹭。“冬冬,”贾云溪拍了拍冬子的腿,“睡吧,反正床够大,你俩也小,睡着也不挤。再说,下雨了,天也不热!”说着硬拉开被子,“瑞瑞,钻进来吧,晚上会越睡越冷的!”“谢谢爸!”小瑞趁冬子没动作的时候,迅速钻进俩人的夹被里,抓着冬子的腿,“冬冬,睡了睡了!”
李羽的手已经可以握成拳头了,只是还是没什么力气。冬子给他买了个握力器,一个用来练习抓握的橡胶圈。李羽握着那个圈儿,满头大汗的试图收紧手指,可是收效不大,只是是那个圈儿稍稍的扁了一点儿。“小羽哥,别着急,反正现在已经伸缩无碍了;这力气,就慢慢来吧!”冬子说着抓过来自己捏给李羽看,“你看,我也只能捏成这样!”冬子右手的胶圈儿捏成了原来二分之一的扁圆。“嗯,我再试试。”李羽抓过来,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捏着。冬子这才开始打量李羽的家,这是一个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厅很宽敞,现在俩人就坐在厅里的沙发上。冬子注意到通向卧室的哑口上贴了个黄色的纸条儿,仔细一看,是道符!惊讶之后又四处扫了扫,结果才发现,厨房、门厅、餐厅、甚至是房间的门上都有小小的黄纸条儿。玄关还吊了一把泛着红光的桃木剑!“小……小羽哥?”冬子小声叫着李羽,看他抬起头后,指了指门上的东西,“小羽哥,这是为了防啥呀?”“啊?”李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撇撇嘴,“都是我爸妈他们贴的,说是为了夕夕的病,说是怕小鬼来索命!”“索命?”冬子有点儿吃惊,怨不得兰哥说,他父母硬是留了夕夕三年,看来,他们是知道夕夕快走了,“这也是那个郁兰的?”
“不是!”李羽摇摇头,“好像是人家姓郁的不管了!这是我爸找的本市的一个巫师。”
“巫师?”冬子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巫师是干嘛的?
“呵呵!”李羽敲了下他的脑袋,“别,我也不知道他是干啥的!听我爸说,好像是祖传的风水阴阳师,有点像那种专门捉鬼除妖的法师!”说着李羽伸手比划了几下子。
“捉鬼?除……妖?”冬子更惊讶了,难道真有这种工作,那小瑞岂不是危险?
“谁知道了!”李羽冲房间抬了抬下巴,“我妈还特意请了长假,天天在家陪着夕夕,好像真有鬼似的!”说完烦燥的甩了甩头,“林冬,跟我出去走走吧!”
“啊,行啊!”冬子也觉得房间的气氛阴森诡异,出门前冬子瞟到玄关旁边一面小镜子,眉间还有那个淡淡的印子,回头问李羽,“小羽哥,你看我这儿有没有啥东西?”
“嗯?”李羽眨了眨眼睛,贴近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没有啊?怎么,伺挠啊?让蚊子叮了?”说着又按了按,“没包啊!”
冬子摇头撇嘴,“没让蚊子叮!哎呀,没有就没有吧,走吧!” 李羽领着冬子来到一个厂区的礼堂,好像已经荒废了,进去前,冬子问,“小羽哥,你想看电影啊?这儿好像不卖票了!”
“呵呵,”李羽低头笑了两声,“咱来听音乐,别出声,跟着我。”
然后,李羽就拉着他贴着椅子中间的过道往里走,忽然,一阵嗡鸣声,一会儿又停了。冬子朝里面看去,远处的舞台上有两个灯炮,下面好像有几个人在摆弄着什么。
李羽拉着他坐到中间一排的椅子上,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这是地下乐队,,都是不插电的,全靠手抠!”
“不插电?”
“嗯!而且啊,歌儿都是自己写的,肯定是没听过的!”李羽指了指台上那几个人,“你看那个打鼓的,认不认识?”
“嗯?打鼓的?”冬子抻着脖子看了看,“啊!”他看见那人的马尾了,“有点儿眼熟!”
“呵呵,那不就是卖你吉他的,老范儿啊!想起来了?”说着,李羽冲正往这边张望的老范儿挥了挥手,还吹了声口哨!
冬子见那几个人也冲这边挥了下手,老范儿还飞了个吻!
“人来疯儿!”李羽骂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冬子就看他们摆开了架式,开始一小节一小节的合上了。十几分钟后,开始一首一首的拉练,有的低沉轻柔,有的狂躁愤怒。
“小羽哥,咋没人唱呢?”冬子贴着李羽的耳朵问。
李羽摇了摇头,低头告诉他,“听说,原来的主唱走了,好像是干正事儿去了!”
“正事儿?”
李羽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低头说,“谁还能玩一辈子,总得养家糊口吧!听说那个肖哥好像被家里抓去结婚了!”
“肖哥?姓肖啊?”
“嗯,都这么叫他,我也没见过!”李羽正说着,就听有人喊:“小羽,来帮个场啊,你也不能白听啊?”
“就是,也得交个票吧!”
李羽皱了皱眉,低头对冬子说:“等我一会儿,坐这儿别动,也不用理他们,记住了啊!”
“嗯,你去吧,我哪儿也不去!”冬子点着头推了他一把。
“我现在可是养伤阶段,各位大哥,饶了我吧!”冬子看李羽伸着右手给那些人看。
“没手有嗓子吧!”好像是老范儿的动静。
“就是,没哑就成!”
“来吧,总也没个人声儿,都愁死我了!”
“哎,咋说话呢,我不是人啊?敢情我天天说话你都当放屁啊?”又是老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