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晚才知道————五寸

　　抬头望着蔚蓝的天，觉得，比平时透明了些。
　　白云悠悠哉哉地缓慢移动着，变化组成着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
　　眼前闪过那人眼中的倔强。
　　轻笑了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吧？
　　鹿，死谁手？
　　终归是要死在猎人手里的。
　　吴无眯起了眼，惬意地吐出了一片烟雾。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霓虹灯准时亮起。五颜六色的绚烂灯光下，是午夜的狂欢开始。尽情的，放纵和疯狂。
　　这是白天所见不到的。白天和黑天是两个极端，就像人一样，白天和黑天是两面。
　　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点黑暗因子的。
　　吴无拎着打包的晚饭，走回了家。
　　仿佛是电影的重放镜头般，只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电影所放镜头的含义是什么？
　　“你吃没？”
　　“吃了。”
　　这次，吴无笑了，嘴角牵起不知名的笑意，低沉的音仿若甘醇的酒：“很好，非常好。”
　　韩允看了眼吴无肩头上融化的雪所留下来的水迹，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为何，就是要与吴无对着干。而且在没有任何资本的情况下，对着救命恩人干。
　　他怕了，他听到吴无的话怕了，怕他会把他丢在外面不去理会，毕竟他与他根本就毫不相干。
　　但是，吴无竟然没有这么做。
　　这让韩允很惊讶，熟不知，吴无对此也很惊讶。
　　“叮咚”一声的门铃，打破了韩允的思考。
　　他好奇，是谁。
　　但是，房内不能直接看到客厅的情况。
　　只好伸长着耳朵。
　　吴无开了门，他并不惊讶，因为他本就料到了。

　　第 8 章

　　欧阳杰交握着手哈着热气，脸色有点苍白：“嗨，亲爱的无。”
　　“不介意我进来坐吧？外面真冷。”话上说着介意否，行为却根本不介意。仿佛这家的主人是他自己。
　　吴无抿着嘴，关上了门，他知道，赶不走他。
　　欧阳杰没有脱下围巾和羽绒服，即便屋内很温暖。
　　他暧昧地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吴无，轻声道：“喂，你房里有人啊？”
　　吴无站了起来，斜睨着欧阳杰：“白痴才会明知故问。”
　　吴无知道他的好奇，所以他一定会去看，而吴无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不去看，所以，两人就这么走进了韩允的视线里。
　　而在韩允眼里，他们两人很般配。
　　相仿的身高，英俊的五官，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气质都很相似。
　　冰冰冷冷，孤孤傲傲。
　　此时的欧阳杰，微眯着双眼，好像是在享受难得的温度之暖，身体有意无意地轻靠在吴无的身上。
　　吴无微皱起了眉，因为他从欧阳杰逐渐加重到自己身上的体重，感到了欧阳杰的气虚，再看到他脸色的苍白，想起进门后没脱外衣……瞬间明了。
　　一丝担忧浮上波澜不惊的脸上。
　　真是瞎搞！眼底闪过一丝怒气。
　　吴无赶忙单手绕过了欧阳杰紧致的腰身，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斥道：“他妈的，你太乱来了。我陪你去医院。”
　　而韩允根本不会料到其中的缘由，只见吴无抱住那陌生的男人，还这么亲密地咬耳朵说话，而那男人眯着眼勾着笑，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而且还这么不忌讳，很习惯这样的吗？以前经常这样？
　　而吴无一直冰冷无表情的脸，此时竟然有明显的担忧神色和些许的着急紧张，顿时让韩允心里很不好受，大大的不好受。
　　你对他，竟对我差这么大吗？
　　韩允紧紧咬着嘴唇，不让冲人的话脱出口。警告着自己，这不是自己的家，乱说话，乱发脾气的后果就是冻死在外面。自己只是一个无人疼无人爱的可怜人罢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这更让韩允又气又委屈。恨不得冲下床，去揍那个可恶的人一顿。
　　只是，伤严重，一动就疼痛万分。
　　被子下的拳头，已经快握得青筋暴起了。
　　韩允咳嗽了声，语气有着丝生硬和隐隐的敌意：“吴无，他是？”
　　吴无好像没听到韩允的发问，抱着欧阳杰从房内走了出去。
　　欧阳杰头一转，对着韩允温柔的浅浅一笑，端的是潇洒至极，轻声道：“我是他的朋友。”
　　眼睛眯了起来，像是一只偷到腥的狐狸，闪过一丝狡黠，意味深长道：“好朋友。”
　　“砰”门关上了。
　　韩允觉得自己呼吸一窒，好似关掉的门，是隔绝了所有生存的氧气般。
　　心里很酸，很酸，很胀，很胀。喉咙很堵，很堵。
　　空无他人的房间，仅有的温暖好似随着那人的离去，渐渐地流失了。
　　脑中闪过一幕幕的回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堪的日子。
　　韩允紧紧地咬着厚厚的被子，压抑着自己。
　　紧闭的眼，颤抖的睫，和那眼角溢出的泪珠。
　　韩允呜呜地抽泣了起来，随后，慢慢地放声哭了出来，逐渐……
　　嚎啕大哭。
　　疯了一般的哭。
　　韩允对着空气悲愤地大叫：“没人知道我的酸，没人知道我的痛，没人知道我的苦……没有人，没有啊！啊啊啊啊！”
　　韩允抓着头发，拳头砸着柜子，好像感不到疼痛。
　　泪如泉涌。

　　第 9 章

　　欧阳杰轻叹了一声，略有点无奈和惋惜：“无，咱们不能去医院。”
　　吴无猛地一皱眉，低呼道：“你中枪了？”
　　欧阳杰嘿嘿一笑：“我能不能把你这，当作是对我的关心？”
　　吴无抿嘴，不语，太阳穴却不受控制地扑扑跳了起来。
　　这个白痴。
　　欧阳杰好笑地看了眼吴无，见好就收，急忙转移话道：“你放心，这里我认识家诊所，咱们去那。”
　　“可靠吗？”吴无问。
　　欧阳杰轻摇头。
　　“不可靠你还去？是不是脑袋瓜子被枪打了？”吴无怒斥到。明显看着欧阳杰的眼神不对了，充斥着对他的鄙视。
　　欧阳杰一愣，刚才的摇头不是对问题的回答，而是对吴无……旋即连笑了好几声，在吴无越来越冷的脸色下，急忙收住了笑意，摆出了个正儿八经的嘴脸来，赶紧解释了起来。但脸上却洋溢起了不知
　　从哪来的幸福：“你哟，关心则乱哦，既然我说出来了，怎么可能不可靠呢？看来，你还真的变了呢，以前的你……”
　　吴无有点恼羞地打断道：“够了，在那么多废话，小心我把你丢路边。”
　　欧阳杰委屈地扁了扁嘴，但还是乖乖地没再说什么。
　　“来去”诊所，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瓷砖，白色的制服，白色的灯光。
　　整个一微型的医院。
　　太多的白色加起来，就是惨白。
　　在好心情的人，来到满是惨白的地方，都会心情好不起来。
　　就像吴无。
　　他原本就没好心情，别说现在了。
　　欧阳杰真的有点虚弱。
　　他软软地靠在吴无身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呵呵笑着：“真是想不到啊，无竟然会陪我来。我真的很高兴。”说完，有点花痴似的，对着吴无抛了个媚眼。
　　吴无就当没看见，嘴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欧阳杰有点喘气着说：“如果，我能在医院躺上几月该多好啊，那无就可以天天陪我了。”
　　吴无眉尖一跳，双手一颤，有一股恨不得揍死这个脑瘫的冲动。
　　看着吴无沉默的样子，欧阳杰无奈道：“好了，我错了，我乱说的，放心吧，我……”
　　“白痴！”
　　“啊？你……”欧阳杰顿时觉得憋屈，对伤患这么凶……还连撒娇都不让……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吴无紧了紧环在欧阳杰腰身上的手。
　　风依旧刮着，雪渐渐下的小了。
　　欧阳杰一扫先前的酸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包围着自己。
　　闭目休息着，再睁开时，就看见张大夫把帘子移开，走了出来。
　　“怎么样？张大夫。”吴无起身问道。
　　张大夫解下口罩：“没事，射的不深。否则的话这手臂就要废了。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就是血流失的多了，要静养两月，忌……”
　　“张叔，小杰知道。您一唠叨起来啊，可真让我怕了的。”局部麻醉的欧阳杰躺在床上，打断了准备念叨的张大夫。
　　“哎。你啊……知道这样，我就给你打全身麻醉了！让你好好睡上几天。”张大夫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好了，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多注意吧。”摘下老式眼镜仔细擦了擦。
　　“不过……”张大夫浑浊的眼一眯，一丝精芒一闪而过：“你……哎……”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干净利索的“板刷头”，左下脸颊至左嘴角有一条偏长不算很深的刀疤，身形高瘦，皮肤偏黑，指节粗大。吴无看了眼张大夫，手背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欧阳杰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些，笑道：“张叔，我知道的，我这次做完就收手了。”
　　张大夫没有多说，欣慰地笑了笑，走进了别间。
　　吴无搀着欧阳杰走出了诊所。
　　“你怎么没问张叔是谁？”欧阳杰靠在吴无身上，轻声问道。
　　“你相信的人，我不必去问。”
　　风依然肆虐着。
　　欧阳杰缩了缩脖子，对着吴无笑了。
　　吴无细心地把他的围巾裹得更紧了些：“回家吧。”
　　欧阳杰歪着头，眼睛闪闪地望着吴无促狭道：“回哪？”
　　“我家。”
　　“不回。”欧阳杰毫不留情地拒绝。
　　吴无一愣，随即无所谓道：“随你。”
　　“你！”欧阳杰瞬间睁大了眼睛，随后怒道：“这么小气？”
　　吴无叹了口气：“回你那儿吧。你也知道，我这儿现在不方便。”
　　“哼，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欧阳杰似乎有点儿吃味，问出的话却也是醋意十足。活脱脱的一个吃醋小媳妇模样。
　　吴无看着欧阳杰期盼的眼神，沉默了几秒，缓缓地张开了嘴，而欧阳杰的心砰砰地乱跳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吴无张开的嘴，他自己也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期待着从那嘴里吐出蜜死人的话，可惜，世
　　间上的事，总是难料的。却有时也在情理之中。
　　“白痴！”
　　欧阳杰瞬间觉得自己吞进了一口冷气……

　　第 10 章

　　吴无陪了欧阳杰一夜，也照顾了一夜，更听了一夜的废话。
　　韩允哭了一夜，疲惫了一夜，也失眠了一夜。
　　吴无回到了自己家，他有些累了。
　　吴无走进了房内，看见韩允靠在床上，正怔愣愣地望着自己。
　　双眼满是血丝，眼睛肿肿的，很憔悴的样子，嘴唇干的裂了开来，像是干涸裂开的土地。脸色也不是很好，有点病态的红晕。
　　吴无吃了一惊，皱着眉上前，手要搭上韩允的额头时，被韩允一巴掌挥了开去。
　　吴无一怔，莫名地看着狠狠瞪着眼的韩允，强压下缓缓腾起的怒气。
　　又搭上去，被拍开，再搭，再拍开。
　　一次比一次力道重，一次比一次不留情。
　　没几下，吴无的手就被拍红了。
　　吴无强忍着暴虐的怒火，冷声斥道：“你发烧了。”
　　“不要你管。”韩允的嗓音前所未有的嘶哑。
　　虚弱的声音，像极了那大雪连绵的夜里……吴无一贯的冷淡神色退去，眉间竟然有丝淡淡的忧虑。
　　“你病严重了。”
　　韩允咬着嘴唇，干裂的唇经不起他的力道，没几秒，皮又破了开来。
　　“去医院。”吴无强硬道，抱住了韩允的上半身。
　　“你放手！”韩允扭动挣扎着，突然痛呼了声：“啊！”
　　吴无一颤，看着韩允瞬间僵硬的身体，他没来由的心一跳。
　　“怎么了？”
　　韩允脸色苍白，一层冷汗从额头上涌现了出来。
　　吴无轻柔地放开了韩允，他感到了韩允一阵颤栗。
　　一把掀开了被子。
　　鲜血如娇艳的花朵绽放。有着另类的诱惑，也有着黑暗的罪恶。
　　吴无眼神一冷，扫到了柜子上的药和药膏，顿时，压下去的火气，冲了上来。
　　几乎没动过。
　　“你！”吴无第一次有种要把韩允狠狠打一顿的冲动，狠声尖酸道：“这样对自己的身体？算什么？英雄？演戏给我看？”内心，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
　　不等韩允反应，吴无一把把韩允抱了起来，冲到了卧室里，打开了热水。
　　“倔，倔，倔，我叫你倔！你他妈的再倔！”吴无口头上虽骂着，但在清理伤口的时候却异常的小心。
　　而韩允则不肯放开吴无，好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在绝望的边缘无处的徘徊和寻找，终于看到了希望，抓住了仅有的温暖，死也不再放手。
　　头搁在吴无的脖颈处，第一次，韩允在吴无面前，哭了。
　　真正的哭了。
　　发自内心，把一切苦楚随着泪水喷涌出来。
　　吴无温暖的大手轻拍着韩允，给予他无声的安慰。就像每个人的儿时亲爱的母亲，柔柔地拍着自己的背。
　　韩允哭的气喘不上来，急急咳嗽着。
　　吴无低沉的轻喃，犹如魔咒般，惑着韩允千疮百孔的心。
　　“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

　　第 11 章

　　清理好伤口，涂上了药膏，吃掉了药片，喝掉了粥。
　　总算，韩允有点健康人的活儿气了。
　　而吴无，终于可以休息会了。
　　真的有点累了。
　　一个房内，两个人。
　　一张床上，两男人。
　　气氛有点凝结。
　　吴无很坦然。
　　而韩允则有点紧张过度。
　　身体绷紧，很是僵硬。
　　吴无抽掉了一根烟，闭着眼说道：“你太紧张了。”
　　韩允愣了下，抿了下嘴唇，微转头，看着闭目养神中的吴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外面的霓虹，闪烁着，些许的光点映在了玻璃窗上。
　　韩允看着天花板，突然轻笑了声。
　　吴无眉毛一挑。
　　韩允耳朵听着外面汽车的喇叭声，说着：“我以为你会问我，笑什么。”
　　吴无调整了下头搁着的枕头位置道：“我不问，你也会说。”
　　韩允转过头，台灯只开了最小一档，暗暗的昏黄色灯光下，显得一切都那么朦胧，好似披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纱，韩允看着淡淡光晕下显得线条柔和许多的吴无，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本来要说不知道，没想到脱口而出却成了：“我知道，这不需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