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月息士兵,都傻了眼。等到反应过来,他们敬爱的廖将军反水了。敌人早已经冲到城内。
这时,北门又响起了敌人的冲杀声,杀得月息士兵措手不及,加之主将叛国,士气萎靡。
这场仗胜负是显然的。
莫然本来的打算是,用大军拖住月息主力,然后让左、右将军各率三千精兵,连夜翻山,从后方攻入槿城,再夹击月息军。
莫然本来抱着损失兵力来换取攻克槿城,却没料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仗是轻松打赢了,但是莫然心内却十分不快。
那一路的冲杀,莫然首当其冲,异常英勇,一路杀了上百人。引得那些士卒,对莫然佩服程度大大增加。莫然在军队之中的威望空前。
只是,士卒们不晓得,他们的主帅,不过是在发泄心内的愤怒罢了。
槿城被攻克,槿城太守也率一班文官投降。莫然让他们各居原职。
太守府被腾出来作为莫然暂时的行辕。
入夜,太守府里载歌载舞,举行了庆功宴。一班将领都面露喜色,十分高兴,除了三个人。
莫然面无表情地和一众将领敬酒,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宇文悦面无表情地沉默,而廖清一脸愁苦望着宇文悦。
宴席散去,将领们都起身回各自的住处。
廖清拦住了宇文悦,“为何总不理我?”
宇文悦定定地看着廖清半晌,“你对我太好,我无以回报,消受不起。”
“不,我不要回报。”廖清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该问不该问,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和莫将军?”
沉默,然后,“他是我师兄。”淡淡的一句话,说完,宇文悦就绕过矗在原地的廖清,回屋去了。
降将难为。现在的廖清落得就是这样的处境,里外不是人。重点是,偏偏宇文悦还对他冷冷淡淡的。
廖清真是郁闷得很。他后悔了,当时的一阵热血冲动,可是已经迈出这一步了,便无法后退了。
宇文悦靠在床柱之上,思索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莫然,廖清,林林总总,让总是波澜不惊的宇文悦也需要梳理杂乱的思绪来。
“在想什么呢?”门口那人用平静的口吻问着,然后慢慢地靠近宇文悦。
白日里,莫然的失态宇文悦是注意到的。那时,宇文悦心中竟然有丝小小的高兴。
莫然在床边坐下来,深邃的目光就这样盯着宇文悦。
“在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结论?”莫然挑眉,问道。
“没有结论。只是事情发生太快,难以接受罢了。”依旧是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波动。
“悦。不要多想,只要记住,你是我的就好。”莫然笑着,宇文悦却感受到了一丝危险气息,让他脊背发凉。
“你的什么?”师弟还是……
猜来猜去太累,不如坦白些。宇文悦直视莫然,想要个答案。
下一刻,便有一双温暖的唇覆了上来,激烈地吮着宇文悦的唇。宇文悦下意识地张嘴,莫然的舌便灵巧地钻入,四处游走,汲取着宇文悦嘴中的甘霖。
一番唇舌交缠,几欲窒息。
“你真的不知道答案么?”
宇文悦勾起嘴角,笑得妖艳。竟让莫然看得痴了。
“我不是你,如何知晓你所想?”
“悦。我爱你。你是想听这句么?”莫然眼内流转的深沉,是情欲的颜色。
宇文悦沉默。
“那你呢?”莫然追问着宇文悦的答案。
“我不知道。”宇文悦回答得干脆。
莫然眼中冷了下去。逼着自己表白只是为了试探?明明知道自己的一片心,却随意糟蹋?
旋即,莫然又笑了起来,有些残忍的笑,他说:“你没有选择。你是我的。”
13.情之所惑
旋即,莫然又笑了起来,有些残忍的笑,他说:“你没有选择。你是我的。”
那自信的语气,那高傲的口吻。
突然,让宇文悦一阵心悸,找不到言语。
“悦,睡吧。”
“恩。”宇文悦等着莫然离去,却迟迟不见莫然动身,只好疑惑地瞪着莫然,问:“你昨夜都没睡,也早些去睡吧。”
呵呵,莫然突然就笑了起来,“那是自然的。”莫然随手脱去了外衣,就爬上了床。
宇文悦突然明白过来,感情莫然是要跟自己睡一块儿?
某个已经在床外侧躺下的主帅无辜地解释道:“屋子紧张,几人一间也是正常的。考虑到不为下属平添麻烦,我免去了他们在屋里另搁床的事儿。反正床够大,挤挤也无所谓。”
对着一脸理所当然的莫然,宇文悦深感无奈。
算了,睡吧。宇文悦想着也便除去了外衣,躺了下来。
莫然突然凑到宇文悦耳边,小声问:“你紧张什么?”那音调,平静地仿佛在问,你吃饭了么?
“没有。”宇文悦扭过头去,用波澜不惊地语调来掩饰自己的不平静。
“放心,在你没有给我答案之前,我不会随便碰你的。”低沉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然后便再没声响。
宇文悦却久久难以入睡。
自己的答案么。宇文悦其实不是在假装,不是在逃避,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罢了。
在凌竹楼的日子,让宇文悦习惯于享受别人的付出,却从不给出自己的感情。那只是交易,宇文悦一直这么想的。
但是如今,宇文悦却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感情。对莫然,对廖清,都需要一个交代。
点点滴滴,从过去,到现在,很多事情浮现在宇文悦脑海之中。
莫然,自己忘不掉他。这么多年,辗转四处,在心里却一直为他留了块地儿,只属于莫然一人。这是爱么?抑或是敬仰?
廖清,为自己付出了一切。宇文悦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但对他,似乎仅仅只有感恩罢了,或者还有更深一步的感情么?
好乱,到底是怎样。
善于察言观色的宇文悦却看不透自己的心。
已经夜半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莫然均匀的呼吸声传来,让宇文悦莫名地安心。很久以前,莫然就是能将宇文悦从噩梦之中拯救出来的人,现在,也依然能让宇文悦安心。
宇文悦转过头,安静地看着莫然的睡颜。那高挺的鼻,薄薄的唇,那总是炯炯有神的眼轻阖着,棱角分明的脸,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宇文悦不禁想,这样一个人,在白日里,承受了多少责任和压力,却依旧那样自信从容,那样耀眼。
纠结了半夜,杂乱的思绪纷纷,从前的那些往事,现在的感情困扰,一股脑儿涌上来,挥之不去。
临近天亮,宇文悦才倦意上涌,渐渐睡去。
当莫然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了。
莫然起身,看着依旧熟睡的宇文悦,轻轻地叹息。伸手帮他掖好被子,莫然便转身出去了。
今天,还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莫然大步来到前厅,亲兵们早就侍立在一边,等待着莫然的到来。
“报告莫将,廖清已经在门外等候了。”
“让他进来。”
廖清由亲兵引着入内。廖清的姿态是不卑不亢的,丝毫不为莫然压倒性的气势所动。
莫然侧身对一边的亲兵道,“为廖将军奉茶。”
“我既已叛出月息,自然不能再称什么将军,还是叫廖清吧。”
两个青瓷小杯很快就端上来了,碧清的茶水,冒出袅袅的香气。
莫然挥退了众人,偌大的前厅,只余两人隔桌而坐。莫然抿一口茶,叹道:“好茶,廖兄不妨尝尝。”
廖清皱眉,“莫将有话不妨直说,不用绕弯子。”
莫然笑,悠悠然地放下杯子,“不过就是话话家常,随便聊聊。”
廖清抿茶,不语。
顿了一顿,莫然接着说:“一直听闻,槿城风景优美,却未尝有机会好好观赏。不知廖兄可曾四处游玩过?”
“我来此地,不过也就一年有余。各种事务繁忙,倒无心山山水水。”廖清知道,莫然的目的绝非闲聊那么简单。但眼下,也只顺着莫然的话,且看着办。
“也是,廖兄勤于军政,可真是让莫然佩服。”莫然换上一种真诚的语气,“天助梵国,才能得良将若廖兄。”
“不敢当。”
“听说,廖兄射得一手好弓,百步穿杨?有神射手之名?”依旧是笑着的莫然,却让廖清倍感压力。
“不过是兵士们胡乱说的,我不过是力气大些,弓拉得满些。”
“哎,廖兄莫要谦虚了。”莫然喝一口茶,目光望着窗外,话锋一转,“冬去春来,转眼又一年了。”叹一口气,“不知有多少老人,又没有熬过这一载。”
“生老病死不过是天理罢了,看开些才好。”对莫然跳跃的话题,廖清是一头雾水的。
“你高堂还健在么?”漫不经心的口吻。
听到这句话的廖清猛一个激灵,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青瓷小杯摔碎,“高堂都健康,劳莫将挂念了。”莫非,莫非……
“那就好。几日前,一位过路之人与我说,月息都城里的廖府,老老少少几十口人,竟然一夜失踪。”
廖清已经无法保持不卑不亢的语气了,额头有汗珠渗出来。许言被杀的那晚,廖清便飞鸽传书给弟弟,命其带着二老,连夜离开都城,往槿城方向来。
可是,到现在还了无踪迹,廖清也一直在暗暗着急。
只是,这些,为何莫然会知道?莫然虽然年纪轻轻,但深不可测啊。
“莫将直说便是,家父母与家弟现在如何?”廖清的口气带了急切。
莫然笑得风轻云淡,这位廖清是个难得的人才,是个好将军。只是,却有致命缺点——重情,关心则乱。
“好得很。大约今日晚些时候便可到槿城了。”
廖清舒一口气,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月息战火纷争不断,势必无法安稳度日,不如廖兄将家人送至梵国,由莫然来负责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把家人放到莫然手中?说得好听些是莫然保护他们,难听些,不过是将家人作质,廖清便不敢肆意妄为。
但是,他有选择么?
连推脱一番都省去了,廖清叹了口气,道:“那有劳莫将了。”
“廖兄,你在月息威望相当高。”
廖清想要插话说些什么,却被莫然摆摆手制止。
“且听我说完。我任命你为骁青将军,所有归降的士卒都仍然由你统帅。你熟悉月息的地形阵型,这一路的仗,还要你出大力气。”
帮助莫然灭掉自己的祖国?廖清很想拒绝,只是,现在这个情况,能拒绝么?
自己一个小小降将,能有这样的重用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更何况,父母还在莫然手里。
“廖清领命。”廖清跪下,谢过莫然。
“好。”莫然一把拉起廖清。
两人走到门口,却有亲兵小跑过来,凑在莫然耳边说了什么。
莫然转头,笑着对廖清说,“令高堂和令弟已经到了,在城西的永安客栈歇息,你快快过去见见他们吧。”
“恩,谢莫将军。”廖清大步而去。
莫然盯着廖清大步离去的背影,冷冷地笑。哼,今日没有提宇文悦之事,你最好识相些,否则……
宇文悦睡眼惺忪地醒来之时,身边的莫然早已经不见踪影。
起身后,宇文悦在小院子内转了一圈,绿草已经开始冒出新芽了呢。院子很小,呆了一会儿便觉得索然。
宇文悦便回了屋子,翻出那本《兵法》来看。
这一看便是一日,除了下人送来饭菜,再没有别人来打扰过。宇文悦喜欢这样的清净,但今日却总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会想,莫然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已经夜深了,烛芯已经剪了几次。眼见着跳跃的火光越来越弱,宇文悦不禁怀疑,是不是,莫然有了自己的卧室,或者莫然和别人挤一间房了?
正胡乱猜测之际,门外的脚步声响起。
“怎么还没睡?在等我?”——是莫然。
“没有。”
“真不坦白。”莫然微笑着逼近。
虽然很想问莫然这一日他做了什么,但是宇文悦开不了这个口,只是沉默地侧过脸去。
莫然靠近宇文悦,看见那摊在桌上的《兵法》。莫然伸手合上书,收起来,轻轻拍拍宇文悦的肩,“书莫要被别人看到。很晚了,睡吧。”
看着宇文悦除去外衣后侧卧在床,虽是背对着,但那白色的亵衣,勾勒出腰身、双丘,实在无比诱人。
莫然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热流在体内猛窜。强压住心头邪火,莫然在外侧躺下来。他委实后悔,为何自己昨日夸下海口道,不会随便碰他。
莫然背对宇文悦而卧,可是眼前不断浮现那诱人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伸手抱住宇文悦。
明显感到怀中的身体一僵,“放开。”宇文悦皱着眉道。
莫然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轻轻向宇文悦耳后吹口气,又正色道:“防止你做噩梦罢了。再说从前,我不也经常这样抱着你睡觉么?”
占便宜还能占得这样义正词严,足见莫然其实是非常厚脸皮的。
宇文悦叹口气,其实自己并不排斥这样被抱在怀里。自己偏低的体温靠上那温暖的胸膛,确实让人安然。
“你别乱动哦,乱点火的话,万一我忍不住……”身后莫然的声音邪恶而诡异,让宇文悦莫名颤抖。
为什么,那个让他尊敬,视为兄长和榜样的师兄竟变得如此恶劣?
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根银针,要是莫然敢强来的话,让他放掉些血也好,宇文悦默默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是好欺负的主。
就这样僵持着,两人渐渐睡去。
又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莫然睁开眼,却看到宇文悦小猫一样缩在自己怀里,睡得香香甜甜的。莫然轻笑着,伸手抚摸那白皙细腻的皮肤,小猫哼呼地发出两个小鼻音,缩了一下脖子。
不行,赶快起身,再这样看下去绝对是折磨自己。
莫然小心翼翼地抽出在宇文悦腰下的那只手,慢慢起身,尽量发出小的声响。
但还是惊醒了宇文悦,宇文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向莫然那挺拔的身躯,以为自己仍在梦中,飞快地闭上眼。
过了一会,再睁开,这才恢复到了平时那淡然、清亮的眼神。
莫然突然有些气愤,想到这可爱的模样,三年多来不晓得被多少人看去了。这是属于他的悦,绝不允许别人觊觎。
其实莫然的气愤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因为,宇文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特别惊醒,睡得极其不安稳。窗外略有风吹草动,都能让宇文悦完全醒过来。
也只有在莫然身边的时候,宇文悦才能放下那不安全感,本能地信任着莫然。
“醒了?”莫然凑近些。
“恩。”
“那就赶快起来,今天还有安排。”莫然用命令的语气说。
宇文悦心道大概是有什么军事要务,便加快了速度,穿衣洗漱,不一会就全部完毕。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太守府。
莫然似乎熟门熟路地从小径穿过,七拐八拐,来到那槿环山的山脚下。山巍巍然,高低起伏,连绵不断,均是些奇峰险岭。
宇文悦不禁心内奇怪,莫然所谓的安排,就是爬山?
莫然拉了宇文悦,“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