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文璟也穿戴整齐了回了寝宫,面对着门不知道敲还是不敲,如果进去了要怎么面对苏文泽,如果他不让自己进去呢?
敲了敲门,里面并无回音,果然自己太过份了,在他面前做这样的事情,已经足以算做一种侮辱。
“文泽……让我进去吧。”天气已经冷下来了,苏文璟当然不想在外面呆一个晚上,又没有别的地方安身,却没有勇气推开面前的两片木门。
“文泽,今天是我太过了——我向你赔罪,外面好冷,让我进去吧。”
等了一会儿,里面全无答应的意向,苏文璟癖好奇怪,不喜欢其他人服侍自己的时候太过近身,所以门边上连个侍卫宫女都没有,都被苏文璟撵到了院子外面。
当然没有人会提前告诉他皇帝的动向,苏文璟如今的身份充其量是个重新受宠的男宠,皇上的事情,又有谁会向他交待?
“文泽……”苏文璟不死心,连着又叫了他几声,有些泄气的靠着门坐下。他知道苏文泽的性子,表面上平易近人,实际最是清高,心思都藏的严严实实,对着谁都能笑出来,惹了他却必定倒霉,不被恶狠狠的报复了那就奇怪了。
外面的人都说自己的性子不好,心高气傲,其实他哪里比得上苏文泽。
没有最高傲的内心,又怎么会偏执的去抢皇帝的帽子,和自己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不是最好的么?
做了这样的事情,又被苏文泽当面发现,苏文璟知道苏文泽不会原谅他了。就算以前两个人有多么好的关系,如今他这样的叫他,里面不是一样静悄悄的没人答他?
苏文璟苦笑了一下,擅自的揣摩,“是了,他一定是罚过我才觉得甘心。”
“文泽,你若是不想见我,我就在外面等你消了气。”苏文璟打定了主意,抱着膝盖端坐着,天气的确冷的奇怪,才坐了一小会儿苏文璟就觉得受不住了,不断的搓手搓脚。
想要再叫苏文泽,又拉不下脸来,苏文璟等着等着也有些生气,大家都是男人,从告诉你我喜欢你的一天你就应该料想到这种事情,今天看见了又做出这样的态度,何苦来呢?!
生气归生气,苏文璟是理亏的一方,又全仗着苏文泽供他衣食,自然不敢站在外面大声嚷嚷着跳脚,就算他敢,从小的教养也约束了他极力忍让。
等到全身都冻凉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苏文璟这才意识到莫非苏文泽是想让他一晚上都待在外面?
不会吧……苏文璟又打了个冷战,再怎么样也是兄弟,何必做的这么绝?
可怜兮兮的靠在门上把自己缩成一团又等了很长时间,许是累了,虽然十分冷,苏文璟也抱着自己睡了过去,头发披散着,之前为了掩住脸刻意带的面纱也解了下来,一个人歪在那里,月光照着,又惨又冷。
苏文泽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人缩成一团窝在自己门口,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苏文璟,不顾众人的阻止快步走过去,还没到近前就已经确定了真的是他。
怕大家看见苏文璟的脸,苏文泽把苏文璟抱了起来,自己先吓了一跳,怎么能这么凉?难道昨天他根本就没进房里么?
推开门把苏文璟抱上床,被折腾的这么利害,苏文璟却不醒,只是一个劲的往苏文泽的怀里钻,全无意识的寻找温暖。
10.残药
苏文璟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平静的一点都不想苏文泽一直想象的那样。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完全放弃的淡然。
苏文璟早就习惯了。苏文泽对他的态度,简直就是无所谓的态度。虽然把自己重新扔进房子里这点让他很感动,但是却因为这样对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不断的鄙视起来。
他真的太傻了,这样全无防护的付出感情,难道因为他先喜欢上了,就要毫无疑问的必须受到伤害么?
怎么样自己也是苏文泽的哥哥……苏文璟暗自摇了摇头,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如今再也不能成为可以纵容自己继续撒娇耍赖的挡箭牌。
他和他一直就是全无血缘关系。
那么苏文泽给他的,除了施舍一样的同情,还有什么呢?
“我还是回去住吧。”
苏文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幸好苏文璟又重复大声的说了一遍,才确定不是他出现了幻觉。
既然苏文璟提出了,苏文泽当然没有否定的理由,甚至连稍微犹豫一下都没有,就痛快的答应了。
皇帝提出的要求无一被迅速的反应,苏文泽上午下了令,下午苏文璟就可以舒舒服服的重新躺在他以往宫中重新用贵重毛皮堆砌的躺椅上,还有一群言听计从,低眉顺眼的宫人服侍。
是自己提出的要求没错,可离开的时候苏文璟还是差点就再也挂不住脸上的表情,想拽住苏文泽的衣领狠狠揍他一顿,想把他压在身下反复的揉捏,想问明白为什么他不能给自己想要的感情。
当然不正常的人,有了过份想法的人实在是自己没错,还是会为为什么苏文泽不陪着自己一起不正常而感到无力。
明明小时候是那么亲密的关系——信誓旦旦的说过永远陪着自己的人,不是之前那个在书案前连眼皮也不抬就把自己送走的苏文泽么……
苏文璟百无聊赖,晚上的时候不愿意睡觉,白天的时候不愿意见人,几天之后就彻底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可以忍受。
仗着练过武功,大晚上的时候飞檐走壁也是常事,只是潜意识里避开苏文泽的寝宫一片方向,越是清冷的地方越成为苏文璟常去的地点。
最近宫中不太太平,听说皇后海清在喝茶的时候不慎没拿住茶杯,茶水溅在她随手摘下放在桌上的银簪上,竟然染上一片乌黑。
苏文泽龙颜震怒,派人下去查,却并没有半点头绪。苏文璟坐在清冷的屋檐上看着远方冷笑,能查出来就怪了,这件事想都不用想是皇后自己下的手脚,否则哪里会那么好运没有拿住?还正好泼在她放在一边的银簪子上?!只是不知道又有那个宫里的妃子要倒霉了,被这种事情诬陷上,谁还能有好日子过?
苏文璟一边把顺手带来的小酒壶打开,香醇的美酒的味道飘进鼻端,顺势仰躺下来,酒水流成一条直线倒进嘴里,暂时麻醉了所有的知觉。
他不信苏文泽不知道皇后的这种小把戏,只是无伤大雅,就扔下不管罢了。
幸好他不是女人,否则以这种身份喜欢上苏文泽,哪里有那么多心情应付这么多的险恶?
……只是话说回来,如果,如果苏文泽是女人就好了。
苏文璟喝了一口酒,懒散的摊开四肢,以前他习惯了万事如意,如今习惯了万事不如意,不知道是不是也算是一种进步?
一个晚上没睡,苏文璟像往常一样趁着晨光回到自己的宫中准备补觉。
头很沉,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苏文璟不是很能喝酒,偏偏又爱逞强,把一瓶子酒都硬生生的灌进了肚子里。
现在可好了,不止头沉甸甸的,像有人在脑袋里不断的拿钝了的刀锯反复切割一样,苏文璟被这样宿醉后的报应弄得辗转反侧,认命的忍着,懒得起身叫人给他煮醒酒汤。
门外又人在叫他,他懒得答应,潜意识里又知道不起来看一下不行,叹了一口气穿上衣服推开门。
是皇后的懿旨,一群人冲进他的房里翻来翻去,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搜出一个眼生的小包,打开是信件和药,苏文璟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想起来几个月前自己明明不是刚经历过么,苦笑了一下。
他以为倒霉的或许是某个女人,怎么竟然摊到自己的身上?!
他明明对皇后一点威胁也没有啊……要说理由,除了自己和她们不同是个男人以外,其他的他真的再也想不出来了。
……这个女人在搞什么鬼?苏文璟皱了眉头,苏文泽竟然也会允许他这样乱来,是不是自己的死活对他来说真的一点也不重要?
抱着这样的心情顺从的跟着人低眉顺眼的到了皇后的宫中,高位上正襟危坐的人,之前在迎亲的路上见过她一眼,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如今自己改容易貌,她当然更加认不出自己。明明眉目如画的女子,来之前被当做花朵一样养在家中秀致的闺阁里,苏文璟觉得后宫的饭食或者水土一定是有什么问题,才会让所有来到这里的女人从此被种上了计谋与狡猾,再也不复往日里纯洁娇憨的模样。
也或许,其实人本来就是恶劣的,因为到了这样的环境,被掩饰的很好的东西才会像春笋一样破土而出,只会随着时光越长越高。
“跪下!”旁边的大宫女叱喝一声,苏文璟瞪大了眼睛,他连苏文泽都不曾跪过,如今为什么要跪给这个女人?
被苏文璟这样一瞪,先前呵斥他的人退缩的瘪了瘪嘴,苏文璟深吸了一口气,难为皇后竟然这样看得起自己,派了这么多侍卫来守着。
“罢了……”海清扬了扬保养细致的手,“赐座。”
像是众目睽睽之下的审讯,苏文璟被赏了坐在一边,有些无礼的刻意盯着皇后看了几眼,像是某种挑衅似的自杀行为。
可惜海清并不是那种随便就被激怒的浅薄性格,并没有理会苏文璟打探的眼神,只是伸手从旁边人举着的托盘上点点那包药粉——“这个,是在李公子那里搜出来的。”
“是么?”苏文璟扬了扬眉,他白天睡觉晚上不在,谁都有机会潜进他的房间放任何东西,这样无聊的证据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还有一封信……”海清不紧不慢的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你托人买药的信,底下是李公子你的名号,笔迹找人对过了也是你的。”
“哦?”苏文璟觉得有些麻烦,真是算计的到位,连信都写好了?
“李公子……哀家并不是无礼之人,只是如今身怀龙种,难免忧心,对这件事情,你可有什么话说?”
“字迹可以模仿,药也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放进房里。”苏文璟看了一眼被递到自己眼前的信,皱了一下眉头,的确是自己的笔迹。
“叫他上来。”海清并不在意苏文璟的辩解,只是轻笑一声,看着侍卫拖着一个太医院打扮的人进来。
“是!是他!”那人年龄不大,应该是在太医院打下手的医童之类的,一脸惊惶的被押进来就指住苏文璟,“是他给了我银子说要药用来毒老鼠,就是他来拿的药!”
之前是觉得无聊,现在才觉得有些严重,虽然被这样严谨细密的冤枉了,苏文璟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犹在,梗着脖子狠狠的瞪那医童,简直已经算是穷凶极恶。
医童被他看的害怕,缩到把他押上来的侍卫身后,一张脸煞白,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罢了……苏文璟长叹一声,知道现在自己辩解也没有什么用,只好干巴巴的尽量拖延些时间等到苏文泽听说了过来。
海清抱着肚子也不用人扶,从座位上站起来,姿态雍容的走到苏文璟面前仔细的看他。
“皇后娘娘……李某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还请指教?”苏文璟压低了声音,看海清雪白的脖颈凑到自己面前听,恨不得一口咬下去吸干了这恶毒女人的血。
海清半掩着嘴,“噗嗤”笑了一声,“没有……只是听说你前一阵子住到了皇上的寝宫里……”女子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一层说不上来的忧愤,“你知道,皇上不应该这样明白的表示对一个人的宠爱。幸好,你又被送了回来。”高傲的看了苏文璟僵硬的脸一眼,海清缓缓更进前了一些,“……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苏文璟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打了一闷棍,他一向高高在上,因为喜欢男人被女人鄙视,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的皇后……
“你知道,”海清又压低了些声音,“我如今身有龙种,宫中诡乱,先下手震慑一下总好过被人动了之后再有所反应,别人也就罢了……你不是正好的人选?”
“文泽他……”
海清的眼神中多了些诡异,“果然是失宠了么?你不知道皇上今早一早就出宫了?微服私访呢……没有带你出去,呵呵……”
眼看着苏文璟眼中曾经闪耀的东西被自己的语言击溃到无形,海清却没有一点满足的感觉,反而觉得不自在。她自从听说皇帝不知道从哪里带了一个男宠进宫后就惊诧莫名,等到听说还异常的宠爱这个人的时候更是不忿……连选秀女的这种事情都交给这个男人去做,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选秀是自己的事情,立威啊什么的事情暂不用说,最重要的是宣布皇帝最看重哪个人才派他来选秀吧?!
那些秀女们见到自己时全是一副挑衅的眼神,她和那个男人竟然是同时进的宫,皇帝更是经常跑到男人那里,怪不得所有的人都不再把她当作一回事。
她默默忍受了很久,如今终于找到机会,反正不过是一时的宠爱,就算怎么处罚也应该没有关系吧。
可这人的眼神,竟然让她莫名的想起一个人。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苏文璟这个人,相反的,还在闺中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天下最美的人将来一定不会是自己,而是一个男人。
而她竟然一点也不嫉妒。
那次大婚不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天她和丫鬟偷跑出来在街上乱逛,远远的看见他骑着马过来,飞扬的衣襟和飘起的头发,清瘦的身姿,和无法描绘的一张神祗一样的脸。
她像街上的所有人一样,被那样匆匆的一瞥迷惑了,从此再也忘不了他。
如今面对着这个男人,不是同一张脸,似曾相识的错觉。
可他明明已经死了,她先前不信,可是皇帝亲自下了旨,由不得她。
“把他拖出去打!”
海清怒睁了双目,终于有了些忍不住的怒气,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人都活着,而他死了?他明明是最不该死的一个……
“慢着!”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苏文璟更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僵立在原地看着苏文泽缓缓走进来,秀丽的眉毛下深色的眸子仿佛能把自己吸进去。
“皇……皇上!”一屋子人都跪下去,只有海清和苏文璟还站在那里,苏文泽摆了摆手,站到苏文璟身边毫不掩饰的伸手搂住苏文璟的肩膀,“怎么我才几天没有见到你,就又惹了一身的事?”转过头看着海清,语气里带了些严厉,“景年断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以后有任何人再提起来。”
“臣妾遵命。”海清低着头,眼里蕴了泪光,眼睁睁的看着苏文泽搂着那个人出了宫,消失在自己面前。
“文泽……你不是出宫了么?”
苏文璟不可置信的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差点被乱棍打死的后果也抛到一边。
反而是苏文泽这种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怎么这么不会保护自己?要是我不来你会出什么事情你不知道么?!”
苏文璟舔舔嘴唇,“我会武功啊……”
“所以你打算一个人对付几十甚至几百个侍卫?”苏文泽挑起眉毛,“你以为我宫中的这些人都是混饭吃的么?”
“……也差不多了。”苏文璟低低抱怨,看苏文泽的眼神不对,连忙敷衍着假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算了。”苏文泽还是板着脸,“你跟我一起出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