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下————虞南

“不用了，走一会儿就到的路。”虽然这么说，越往上走就越觉得膝盖发抖，连腰也直不起来，呼哧呼哧的像个老人一样粗粗的喘气。

还进的少出的多。

“小孟，我要是死了就告诉苏文慕替我报仇……”

小孟一愣，抬头看见苏文璟憋着气拼命地往台阶上冲，底下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料不到这位主子竟然还有这等惊人的爆发力。

可惜，冲到一半，就又弯下腰大口的呼吸，明显后继空虚。

苏文璟抬袖子擦擦汗，看着还差几步的楼梯，稍微满足的吸了一口气，他奋斗了这么久，总算是看到曙光，面前那祖庙黑洞洞的大门竟然变得可爱起来，抬起脚奋力往上爬。

“苏文泽，你要是以为我是那等柔弱可怜相就错了！”苏文璟站在祖庙门口，双手叉着腰恨不得狂笑出声。脚面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进去恭恭敬敬的磕头上香，规矩礼仪挨个不缺，连小孟都觉得不可思议。

回去就容易了许多，苏文璟慢悠悠的当是散步，冷风一吹，身上的汗也没了，凉嗖嗖的就打了个喷嚏。

吸了吸鼻水，苏文璟披上小孟递过来的披肩，再也不抱怨衣服厚重，现在他只觉得冷，恨不得拽一席被子披在身上。

大费周章的走了这么久，也算是完成了一项事业。毕竟他是皇后，偶尔来这种地方拜祭一下也算是职责所在。

回宫的路上苏文璟在轿子里就睡着了，到了地方的时候却精神，目光闪闪的跳下来，苏文泽果然在他的宫门口等着，看他回来了，脸一松，周围紧绷的氛围也放松了一些。

“皇上，微臣回来了。”

“嗯，”苏文泽点点头，这次脸色好多了，一派和蔼的看他，“回来了就好，快进去休息吧。”

没得到挑衅的回视，苏文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看看苏文泽穿戴的整齐，虽然是便装，却是去见客的款式。

“皇上要出去？”刚问出口就不自觉退了半步，看看苏文泽的脸色却未变，还好心情的答他：“嗯，文璟回去吃饭吧，朕今晚不回来睡。”

苏文璟想翻白眼。他爱在哪里睡觉就在哪里睡觉，跟自己说什么？

“你去哪里？”

苏文璟拉住苏文泽的袖子，厚着脸皮问他。

“……天合派了使者过来，朕去见见。”

天合？苏文璟皱皱眉，他知道这个国家。地处极北，寒山峻岭，一派冰雪之地。那种地方派了人过来，连他也想跟着去看看。

虽然有此心，到底没有那个胆子跟着苏文泽撒娇。他最近摸不透苏文泽的心思，有时候人明明在自己这里，心却像是在别处。大概是织阳的喉咙还没好，又抑或是织阳发烧还没有下去温度的原因。苏文璟觉得对不起织阳，可是，又不自觉的怨恨他。

想到苏文泽握着织阳的手的情景就恨不得要摔东西。满肚子的火气，止都止不住。他走在一条偏颇的路上，一路上没人提携警告，苏文璟却知道，只要有一步多余，大概他就又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被感情冲昏头脑，不管不顾的向着某个人。

他不能变回那样。苏文璟躺在床上，手背盖住眼睛，他不能再像那个样子，太痛苦，太难过。这样的痛苦，他经受过一次就罢了。

接连两日，苏文璟都没有看见苏文泽的身影。问小孟也是遮遮掩掩的不答，看样子是真的有事情瞒他。

苏文璟受不了了，又弄不清楚原因，只好去找织飞。幸好他还有皇后的身份，织飞不情不愿的接他进了屋子，引他到正厅坐着，吩咐人上茶。

“宫里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么？”苏文璟极力装出轻巧的语调，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织飞。

“皇后还不知道么？”织飞摆弄着手里的扇子，想了想，侧着头看他：“想来是没人敢告诉您，织飞也不是多事之人，皇后想知道，直接问皇上就好了，何必到织飞这里打探口风。”

被拆穿了心思，苏文璟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的看了织飞一眼，看他还是僵着脸冷着面孔，有些无奈的低下头。“我去问怕也问不出什么……”

“哼。”织飞盯了他一会儿，看的苏文璟都不好意思的时候才勉强张嘴：“还不是天合国为了赋税和邻国的事情来向皇帝送礼，至于送了什么……皇上喜欢男皇后，自然也就喜欢男人。”

苏文璟听得一呆。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苏文泽怎么会喜欢男人？”

织飞眉间一跳，仿佛听见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样，“试问……皇帝不喜欢男人，又怎么会收了那名男姬，封他为妃，还连着两日夜宿那人之处呢？”

“难道我和他几年不见，他竟然转了性子？”苏文璟唠唠叨叨的，驼着背站起来向织飞道别，一路想一路回了宫，小孟在院子里迎他：“主子，皇上要您回来了就立刻到凌风殿去。”

“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见客。”小孟手上捧了一堆衣服，像是发誓要挑出最衬苏文璟的那件出来。“主子，您今天好好装扮一下吧。”

苏文璟心里有了底，苏文泽那个家伙，封了妃子都不告诉皇后一句，置自己于何地？就算是现在赔酒赔罪，要他原谅也没那么容易。

“小孟，那人叫做什么名字？”

“啊？”小孟手一松，衣服水一样顺着手滑了一地。

“那人的名字？北国来的，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窗外鸟鸣婉转，苏文璟在阳光里淡淡的笑，小孟低头拾了衣服起来，低着头不敢看苏文璟的眼睛。

“殇离。”

“殇离？”苏文璟扶了额头，倒是个好名字。他已懒得应付苏文泽的种种事情，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人，也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在织飞那里听到的时候人都傻了，连忙找个借口告别，否则不知道要怎么失态。

他这算不算是失宠？才和苏文泽一夜，就成了如今光景。他不能够取悦苏文泽么？苏文泽看不惯他？他太任性了么？还是太无趣？

苏文璟有点伤心。他不知道苏文泽对待自己的这种态度到底算是什么，一半宠着，一半又总是用那样厌烦的表情看着自己。

就算是有兄弟的情分，这样耍弄着自己，也着实是太过分了一些。

不管怎样不愿意去，苏文璟还是由不得自己。坐着轿子到了凌风殿，苏文泽竟然已经到了，身边还坐着一个人，白衣似雪，发乌如墨。苏文璟低着头挪过去，给苏文泽请了安，才抬起头来打量坐在一边的那人。

那人对上苏文璟的眼睛，和善的笑了一笑，苏文璟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怪不得苏文泽收了他做妃子，只这样一笑，便是倾国又怎足形容？那一道笑似春风，清俊却也温柔，秋水万里，竟也比不上他一个脉脉的眼神。苏文璟收回目光，坐在一边，一丝一丝的心痛。

相遇不能相守。他心里难受，脸上却极力绷着，看苏文泽给殇离倒酒布菜，觉得自己彻底成了旁观者。他是被请来看别人的甜蜜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看着苏文泽大方的挥洒温柔。

“文璟，这位是北国殇离，他初来此地，怕还是不能适应，你好好照应他一些。”

干笑着答应了，苏文璟心里难受，一阵一阵的往上涌的怒气压也压不下去。半天，堵着气看向殇离：“殇离名字不错，只是太过哀戚，人世间离别总是常事，又哪里有那么多心思来悲这个伤那个？依我看，名字虽好，意思却有点颓丧。”

“文璟……”苏文泽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皇后说的是……”殇离却笑笑，“只是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不幸离世，我父亲因为哀痛，才替我取得这个名字。皇后既然不喜欢，叫殇离做别的也是可以的。”

苏文璟有些后悔。他也没料到一个名字也会有这样的理由。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过分，苏文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那倒不用了。这么叫着也挺好听。”苏文璟梗着脖子，胸口越来越闷，“离公子真是妙人，不计较文璟粗鲁。想来这些天和皇上也是相处尽欢，长日觉短吧……”

他这句话刚飘出去，苏文泽就动了动眉毛。任是傻子也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酸味儿，殇离看了苏文璟一会儿，竟然哈哈大笑出声。

“苏大哥，怎么您没有和皇后解释过么？”

苏文泽显然还觉得意外，嘴角却已经绷不住笑意，伸手就把苏文璟搂了过来按到自己腿上坐下。“文璟，你在吃醋？”

“什么？！”苏文璟瞪大了眼睛。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吃醋，一边挣扎着要从苏文泽身上蹦下来，一边因为苏文泽的语气出了一头的汗。

“殇离虽然是妃子的身份，却是障眼法。天合的邻国秋雁国最近动静愈大，依我看竟有做大之势，天合的人已经回去了，殇离却是在这里留下帮我的忙的。”

帮忙？帮什么忙？苏文璟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苏文泽态度转变的这么大，他还不能接受。但挣扎却已经忘了，也学着苏文泽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那……你和殇离……”

“我们这两天都在研究秋雁国的地形图，殇离在秋雁国呆过，对那里很是了解，文璟，你是不是想多了什么？”

苏文泽浅笑盈盈，被他这么看着，苏文璟就有些呼吸不畅，身子一轻，已经被苏文泽抱了起来。“离，我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殇离弯着眼睛捂着嘴，挥挥手送别了两个人，一边感慨这趟的确没有白来。

这边苏文璟被苏文泽抱在怀里，浑身肌肉都僵了，干笑着看着苏文泽，“我还以为你们……”

苏文泽微笑。

“我还以为你们……”

苏文泽的笑容大了些。

“咳……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晚上太冷了，我穿的有点少。”

这次苏文泽脸上多了些担心的表情：“怎么回事？小孟也不知道多给你加两件衣裳……”

苏文璟忙拦住他，“穿多了不好看。人肿的一团似的，我……”说着抬头看了苏文泽一眼，果然发现他脸上多了几分促狭，“我也是不想输给别人……”

“你还真是……孩子气！”苏文泽点点苏文璟的鼻子，“就这么信不过我？嗯？”

这次苏文璟学了乖，心里不赞同也以傻笑蒙混过关。宫墙长长的，苏文璟被苏文泽抱在怀里坐在轿子里，这么亲密而没有隔阂的呆在一起。苏文璟呵呵傻笑出来，他盼这种时候不知道盼了多久，真的实现了，心里像是不断泛起气泡，喜悦的上升，顶到喉咙那里痒痒的，让他脸上持续的泛着冒着傻气的笑容。

“文泽，我喜欢你……”

路上静悄悄的，苏文璟的声音柔软而温柔。

39.岂抛年少任蹉跎

眼睛是盛着光的湖。苏文璟被苏文泽揉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几乎窒息。

苏文泽什么都没有说，苏文璟也不着急，只是顺着苏文泽的动作，紧紧闭着双眼，又抑制不住的想抬眼看一眼那人。

两个人缠在一起，轿子到了地方，也许久没有动弹。外面的人懂事的守着，许久，轿子帘动了动，苏文泽先下来，后面跟着的苏文璟满脸通红，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

“我已经让人在宫外另找了处房子，过一阵子织阳好了，就把他们送出去。”

苏文璟微张了嘴，明显没反应过来：“你舍得？”

苏文泽皱了眉头，凑近了苏文璟的脸：“为什么不舍的？”

苏文璟撇过头，“你和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吻了。两个人刚下了轿子，周围跪了一圈的人，苏文璟脸燥热的厉害，挣扎了两下就力气全无，被苏文泽吻得全身无力也就算了，偏偏下身还连带着起了反应。

紧紧贴着苏文泽，苏文璟尴尬的不行，嘴唇被放开了也不好意思离开苏文泽的怀抱。

苏文泽倒是一脸无辜，悄悄伸下手弹在苏文璟那里坏笑，看着他通红着脸，眯着眼迷蒙的看自己。

苏文璟气的不行。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发作，偏偏苏文泽手下不停，忍不住哼出两声，窘的连忙把脸重新埋进苏文泽的怀里。身子一轻，被那人抱了起来，苏文璟的耳朵都红透了，知道要到哪里去，一颗心半是甜蜜半是期待，还有点骄傲的情节发作。

果然他还是抵挡不住自己的美貌。苏文璟在内心笑的猖狂，开心之间探起身子，手指滑进苏文泽的衣服里，嘴唇也凑到苏文泽的耳朵上轻触。

抱着自己的人身体更热了几分，苏文璟心中得意，伸出舌头来再接再厉的舔舔苏文泽白玉样的耳垂。

“文璟……”苏文泽的声音哑哑的，脚下动作却加快了些“你要是不想我们在外面就发生什么事情，最好还是安份一点。”

“……”伸了伸舌头，苏文璟扫了一圈周围跟着的仆从，个个都通红着脸，连小孟也低着头，才反省自己是过份了一些，傻笑了两声放老实了些。

充满了温暖的安定。

良久寝宫的门开了，苏文璟一阵风似的跑出来，“秋月来了？”

他衣服还没有穿好，半敞着露出一大片点缀着红痕的肌肤，神情欢快极了：“早就想着宣他来，总被事情拖住。这下好，小孟，你去那边橱子里把我放在那的一本书取来。”

小孟答应了，半带着好奇进了屋子，果然看见苏文泽一脸哀怨的样子。见小孟进来，声音低沉着：“以后不论谁来，都要先通报朕，不要在屋子外面说。”

小孟答应了，看他一脸欲求不满的铁青，连忙飞也似的取了书过去，又帮着苏文璟穿好衣裳。还没有梳头，苏文璟就已经等不及，只好随便挽了个松松的髻，别上一根通体透明的玉簪。

苏文璟迎到正厅，果然看见秋月在那里姿势端正的坐着，还陪着一个人，雄姿英发，见文璟来了，拉着秋月跪拜下去。

“快起来快起来。”苏文璟踏前两步，拉起秋月的手仔细打量：“嗯，胖了些，秋月，好久没见，你愈加清俊了。”

秋月脸红了红，连忙谢他，语气中带着客气的梳离，并没有因为这次重遇而显出什么格外的欢快来。

尽管那边淡淡的，苏文璟还是高兴。一边拉住秋月的手不放，就感到一道炙烫的视线带着些恼怒看过来。

福将军站在秋月旁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苏文璟心中暗笑，故意更加亲昵的凑近了秋月打量，看福将军脸都快绿了，才满足的站开两步。“秋月，我前阵子到舞阁管那的宫女要了本舞谱，你跳的那么好，就送给你看看。”

秋月接了，一边谢恩，抬起来的脸上带了些苦笑：“皇后一番苦心，可惜秋月的腿受了伤，再不能跑跳，枉费了皇后一番心思。”

苏文璟愣了愣，看向秋月身后的福将军，那么一个英武的人，脸上全是歉疚和痛惜。

三个人都坐下来，也只谈了谈以前的事情。他们两个也就熟识了那么一天不到，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情分。幸好秋月天生好人，又温柔。问他什么都认真的答，到后来也稍微放开了些，略微说了些最近的生活，大意是一切都好，福将军人也不错。

福将军在一边露出得意的神色，一丝不漏的进了苏文璟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