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头,他看见了曾国藩他们,变了笑脸道:“大人您请走好!”手臂挥动,头也不回猛扇了王榛一记耳光!
王榛闷哼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鼻唇间开始流血。
云荃整个心都已经揪成了一团,却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只有随著曾国藩的脚步慢慢地走过他的身边。从这一刻起,与你分离,从这一刻起,不再回头。小榛,原谅我不能在你身边、不能再为你挡避风雨。
银色的月光下,那个人的长发被风吹得猎猎飘飞,泛著幽蓝的光泽.纤瘦而修长的身子裹在雪白的宽大袍服里,不知为何给人一种翩然出尘的感觉,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星宿坠落凡尘.
听见身後的脚步声,那个人回转头来.洪宣娇的心头象被猛锤了一下.上天怎麽会容许人间留有这样的容颜?从身高来看,他应该是个男子,洪宣娇从未见过女子有如此高挑身材,却也从未见过女子有如此俊美的容颜!
没等洪宣娇开口,已经有个人从她身後急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揽住了那个美人!
是陈玉成.说实话,洪宣娇对这位出名能征善战又英气十足的少年将军也曾动过心,只是陈玉成的个性太过傲慢,终日板著张脸,冷冰冰的不理人,全然不解风情的模样让她却步.
然而此刻,他对著那美人露出的笑容竟是温存到让旁观的洪宣娇也看得脸红心跳起来.
原来我们的陈大将军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懂温柔啊!
洪宣娇轻咳一声,提醒已经全然忘情的陈玉成她的存在.
陈玉成将目光勉强从杜芬脸上移开,看了看洪宣娇,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表情,道:〃我说过我会攻下武昌就一定做得到,你放心好了.〃
洪宣娇哼了一声道:〃罗正夫他们也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怎麽样?六个月过去了!〃
陈玉成象听到了什麽很蠢的话似的,嗤了一声,根本不屑作答.纵使面前人贵为天王的妹妹,他陈玉成可不会对任何人假以辞色.恃才傲物的他,没有人可以叫他低下身来.
也许,除了身边的人---陈玉成看向那个神情略带讶异的人,目光里重又充满温柔.
21
情欲的气味弥散在空气中,豪爽超过大多数男子的洪宣娇第一次感觉到如此难堪.她回身对跟在旁边的手下点了点头,早有人将她心爱的黄骠马牵了过来.
纵身跃上马背,洪宣娇眯了眼看著眼前的一对璧人,道:〃记住你说过的话,陈玉成.〃
黄骠马一声嘶鸣,载著主人绝尘而去.後面跟著洪宣娇的侍卫们组成的骑兵队.
翻滚的烟尘消失了很久,雕像般原地立著的众人里,容天宏先开口怨道:〃这个女人!拿自己当小天王了!神气个什麽劲!〃
陈玉成喝道:〃闭嘴,阿宏!你就是改不了胡乱说话的毛病!〃
容天宏兀自嘟囔道:〃我就不信你不生气!那女人摆明了是不信任我们,既然这样又何必来叫我们去攻城!〃
陈玉成冷冷道:〃你现在发牢骚又顶什麽用?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去取下武昌,自然堵了人家的嘴!〃
其他将领纷纷出言表示赞同,容天宏也不再说什麽,各自回了营房.剩下杜芬与陈玉成相拥在晚风中.
〃玉成.〃
陈玉成的手指在他丝滑如水的长发间穿过,笑盈盈道:〃怎麽?连你也对我能不能打下武昌存疑?〃
杜芬看著那个俊秀的侧脸,如此温文的外表,谁能想到内里却是强悍得超出年龄的自信和雄心?作为天国最年轻的大将军,陈玉成的彪炳战绩人所共睹,但是---
〃听说,在武昌的太平军战死者数以万计,守城的是曾国藩的亲弟弟曾国葆---〃
陈玉成哼一声接道:〃还有他的得意之将李续宾!居然还放出大话说要以人头担保武昌绝不会失守!也太小看我们太平军了!〃
杜芬将脸埋进陈玉成怀中,听著那厚实胸膛中传来的砰砰心跳,只觉格外的安心,轻声道:〃我当然相信你能赢.我只是觉得,这次的敌人太强了---〃
陈玉成大笑著搂紧了怀中的爱人,道:〃何处敌最强,我即向何处击之!〃
侧头看看怀中人,笑问:〃你不信麽?〃
杜芬看著那张意气风发的脸,没有回答,却微启双唇吻住了他的.
两人之间,陈玉成自然是更强势的一方,但在欢爱方面,这位大将军竟是懵懂如孩童.是杜芬,一步步教会他如何开发身体上的每一处乐园,也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加迷恋自己.
但是有时候杜芬也会後悔教会了他太多。就如同此刻,那双不安份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轻易就撩得欲火熊熊燃烧起来。
“嗳,今晚可不行!明天还要出征的!”
陈玉成暂时停止动作,附在杜芬耳边道:“怕什麽?顶多明天走不动路,那就坐马车呗!”
“------”
杜芬气得拿眼瞪他,想说什麽,却被他笑嘻嘻地用吻封住了双唇。然後,灼热的亲吻从唇齿间一路烧灼下来,越过清秀的锁骨,停在胸前那敏感的蓓蕾上。
不知费了多大劲控制住翻腾的欲望,杜芬才发出声来道:“说了今晚不行!我要参加明天的作战!”
陈玉成抬头看了看他,有些惊异。提到战事,陈玉成马上正经了起来,道:“这场战事很危险的,你就不要参加了!”
杜芬赌气道:“每次你都这麽说!总不能等你陈大将军特特地为我安排一场不危险的战事吧?”
陈玉成被他逗笑了,拿手指摩挲著总也摩不够的那张小脸,柔声安慰道:“你别生气嘛!我是怕你万一有个闪失,那样我也活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杜芬的气马上就消了,脸上却下不来,仍是尽力绷住个脸道:“你就把我看得那麽没用!我是没你功夫那麽高,保护自己的能力总还有!”
陈玉成没答话,顾自对著杜芬的耳垂呵气,果然,没两下就教怕痒的杜芬笑著躲闪起来。
嘻闹了片刻,陈玉成先停下来了,说道:“你要实在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可是这里要怎麽办?”他拉了杜芬的手向下摸去。
杜芬啐了一声,却还是低下头去,启唇含住那根特大号的赤红玉柱。
完事後,陈玉成却还是毫无睡意,将杜芬一把牵起身来,拉他看窗外的月亮。兴致勃勃地一转头,却看见杜芬抑郁的神情,担心地问道:“怎麽啦?我都答应你了,你还不高兴?”
杜芬看著他脸上那罕见的茫然无措,轻笑一声,默不作声地将头埋进那温暖坚实的胸膛,习惯性地倾听著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声音能教杜芬暂时忘却那些锥心沥血的往事:亲生父母的抛弃,主人的“宠幸”和凌虐,还有那些在他身体上留下了永久伤痕的侵犯,都在这一刻被抛诸脑後。
但在每一个幸福的瞬间,摆脱不了的,是害怕失去眼前这一切的恐惧。那样的恐惧,象一只利爪,时时攫住杜芬的心脏,象一个人在高崖上一脚踏空,绝望和不甘充溢胸中,却完全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命运无情的摆布,听那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无可挽回地坠入深渊。
那样的噩梦,时时萦绕心底,教杜芬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一遍遍看著那张熟睡的脸,想要将他刻进记忆的最深处。即使有一天失去了他,至少,还有记忆相伴。
似乎看穿了杜芬的心事,陈玉成柔声道:“傻瓜!又胡思乱想了是不是!”
月光洒进窗格,在地上形成奇怪的光影图案。
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他低声吟道:“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度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稍待又道:“芬儿,你是知道我的,从前只一味想著建功立业,总以为男子汉大丈夫,除此之外,应不作他想。可是和你在一起以後,却觉得有心爱的人相伴,终老林间才是真正的幸福。芬儿,等战事告一段落,我与你隐姓埋名回我老家藤县去,置几亩薄地,去过那田舍翁的生涯如何?”
杜芬低低应道:“好啊。”
陈玉成用手托住他的下颌,让他抬头看著自己,道:“高兴点啊!想象一下那时候,我从田头归来,你备好三盘两盏的在丝瓜架下等我,我们慢慢地喝酒,说说年成的丰瘠旱涝,聊聊隔邻的家长里短,那样不好吗?”
杜芬眼带著泪笑道:“当然好啊!现在就想那样呢!”
陈玉成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笑道:“请你再耐心一点,待我过够了打仗的瘾吧!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的!”哭过後显得格外鲜豔的两片花瓣诱惑著他,再一次,两人的双唇粘在一起不能分开。
22
如果没有陈玉成横插一杠子,芬儿现在还不是捏在自己的掌心里死死的,要他怎样就怎样。
这是韦承之坚定不移的想法。即使过去的半年中他连陈玉成的人都没见过一次,但这个头号大敌是已经树起来了。
这次武昌久攻不下,太平军损失惨重,部队中纷纷传言天王要请出天国第一悍将石达开亲自督阵。
也有不同说法,认为西路战事吃紧,翼王不一定能脱得开身。在东线战事中连下数城、势如破竹的陈玉成将被天王调来负责攻克武昌。
韦承之听了心底连连冷笑:自己仗著义父和义兄的势力,才爬上个校检的位置,陈玉成与自己同龄,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大孩子而已,竟然叫他来统领攻城大计,太平军中当真是人才匮乏到如此程度了麽?
虽然才交清明,正午时分的阳光已经炽烈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韦承之跟著顶头上司罗正夫等一干人在官道上等候著,心里一个劲嘀咕不知是否真的会是陈玉成?
“到了到了!”
忽然有人从他身後旋风般赶了过去。韦承之正要开口斥骂,却发现迎面而来的一队人马,领头的马上,赫然端坐著他的仇人陈玉成!眩目的阳光下,穿著白色战袍的他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几乎让人不敢正视。
陈玉成下得马来,注意到了路边的韦承之,淡淡一笑道:“是韦公子啊,别来无恙?”
韦承之哼一声,并不答话,却拿眼睛在他身後搜寻著,企图找到杜芬的身影。
对他的失礼,陈玉成并不在意,转向一旁前来迎接的罗正夫道:“有劳罗将军了。”
罗正夫正自尴尬:武昌久攻不下,天王震怒,却又派了这麽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来,还要求自己听他的指挥、全力配合!硬了头皮来接驾,自己的手下韦承之又来了这麽一招!
陈玉成他得罪不起,韦承之他也不敢惹,两头为难间听了陈玉成温和的话语,罗正夫竟是如沐春风,忙陪笑道:“哪里哪里!老罗无能,陈将军能来支援,三军正如大旱盼甘霖呢!”
陈玉成漫不经意地一拱手,算是让过了罗正夫。他的身後,那些训练有素的兵士们已经开始扎营做饭、磨炼兵器,一副马上就要开战的模样。
罗正夫惊讶地问道:“怎麽?陈将军的兵马不需要休整两天再说吗?”
陈玉成看也不看他,简短答道:“不需要。”
罗正夫不敢相信地追问道:“那,我的人马也要现在过来?”
陈玉成终於赏脸看了看他,唇角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道:“不用了,我带了五百人过来,足够了。”
“这、这怎麽能、能够?”
罗正夫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自己带领了几万大军,打了六个月都没能攻下来的城池,这位陈将军居然说有五百人就够了?他是过分狂妄还是在说笑?
陈玉成抬眼看了看天色,道:“今晚天气如何?”这话却是问身边的侍卫赵覃的。
赵覃出身滇南占星世家,看星象预测天气正是拿手好戏。听了陈玉成的问话,他恭谨答道:“是,依属下昨夜观测到的,角星北移,奎、昂两星的位置显示,即不会下雨也不会刮风,又正值下弦月,正适宜攻城。”
陈玉成面无表情地听完,没有说话,径自走向韦承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举得顶在了旁边营房的柱头上!
韦承之的身材本来较陈玉成来得高大,却被他天生的神力和敏捷的身手打了个毫无还手之力!气得他脸涨得通红,叫道:“姓陈的,有种就正大光明跟老子较量一回!这样算怎麽回事!”
陈玉成眯著眼看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道:“韦承之,人贵有自知之明!识相点别去惹我的人,不然---”单臂一挥,韦承之的高大身躯被他扔出老远,引来周围人一阵惊呼。
韦承之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尘埃里,股骨都几乎要被挫断!他咬著牙爬起身来,恨恨叫道:“姓陈的,给我记住!”
陈玉成已经再度飞身上马,听见他的叫喊,回眸一笑,并没有一句话,白马载了他绝尘而去。
一匹红马停留在手抚著胸、兀自喘息不已的韦承之身旁。抬起头,竟是杜芬!这小子好象会戏法,刚才在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见他的影子,这会儿倒自己冒了出来。
面对韦承之复杂的眼神,杜芬半是怜悯半是害怕。抓紧了红鬃马的缰绳,杜芬低声问道:“最近有小榛他们的消息吗?”
北王韦昌辉最近在天京回防,贴近天国的政治中心,对於清政府所在地北京的情况确实更为了解。听他提到那个人的名字,韦承之的心底不由一阵隐痛。
“你的荃少爷犯了案子,上个月就已经被斩立决了!小榛?只怕也凶多吉少罢!”
这晴天霹雳一般的话落在耳中,杜芬只觉得一阵晕眩,险些栽下马来。一旁的容天宏忙替他拉稳了缰绳,喝道:“韦承之,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韦承之呵呵一笑,道:“这是天京城的邸报上发的消息。你们不信,尽管去北京查证好了!”
容天宏还想说什麽,杜芬低声道:“走吧。”
看著他们骑著马慢慢离开,韦承之满心的不快,故意大声道:“芬儿,你是我的,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求我操你!”
容天宏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拨转马头要去教训韦承之,被杜芬一个手势拦住了。心乱如麻的他实在不想再惹什麽麻烦,更何况大战在即。
天黑得很快。似乎前一刻还阳光普照,後一刻却已是黑得沈沦。
“容天宏,你带三百人在城门前佯攻,务必吸引住敌军的全部注意力;赵覃、汪四古,你们率余下的二百人跟著我从这个位置偷袭。”
简短的吩咐完毕,众将官答应一声,分头去做准备了。
陈玉成将目光从作战图上收回来,才发现杜芬静静地站在身後。
“你怎麽还在这里?你应该跟著容天宏的。”杜芬是容天宏的手下第四中队的副队长。
杜芬低头道:“我要和你一道。”
陈玉成眉头微皱道:“别耍孩子脾气。”
杜芬自知不听从命令是自己理亏,也不敢看陈玉成脸色,只重复道:“我要和你一道。”
陈玉成摇摇头,知道眼前的少年看似柔顺,实际上倔强无比;只得叹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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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星光不是驱散而是加重了黑暗。
清军在太平军接连数月的攻击下也颇为疲惫,虽然击退了敌人的来犯,但所谓伤敌一千、自损七百,整个状态也是急需要调整了。为此,总指挥官李续宾特意下令各哨位可以轮岗,只要监视住敌方动静即可。
容天宏带领部下开始攻城时,清兵方面只当是太平军又一轮雷声大雨点小的装腔作势,正在岗哨上的卫兵们连警号都懒得发出,只按寻常对待,抛些火把、射下些箭只挡住他们的攻势。
另一边,陈玉成亲自率领的两百敢死队却已逼近城头。
“有哨位吗?”
虽然是清军的防守死角,还是小心无上。陈玉成可不想手下作无谓的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