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天魅脚下一踉跄,天尧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哼……天尧别开目光,这家伙生死和他又有何干?
滋滋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仿佛皮肤一寸一寸地被炙伤,他明明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却仿佛在阳光下逐渐融化成灰烬。
“喂。”天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撑不住就放弃。”
天魅呵呵低笑,一如既往的魅惑,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清:“你在关心我吗?”
“哼,”天尧皱皱眉,冷冷地看他一眼:“荒谬。”
天魅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反驳,而是沉默下来,继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这家伙倒是看不出要有股倔劲儿,天尧挑挑眉。
滴答,滴答……
“这时候还逞强。”
天魅无声地笑,妖娆的眼神从密密的黑纱中漏出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滴答,滴答……
明明声音都发不出了,为什么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天尧皱皱眉,目光一扫,忽然脸色一变。
鲜红的血接二连三地从天魅的指尖一点一点淌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干燥的地面上,被剧烈的阳光晒成点点的血痕。
“你哪里受伤了?”天尧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朝他伸出手。
“你是在关心我吗?”天魅轻轻顿了一下,忽然轻轻笑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嘶哑着嗓子开口。
天尧皱皱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正待搀住他,谁料眼前的人忽然身体一晃,瘫软地倒下。
“你……”天尧一把扯住他,将他软软垂下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此时凑近一看,才发现天魅□在外的皮肤已经被晒得裂开,逐渐结痂的伤口中淌出凝固的鲜血。
晒伤得这么严重,真是逞强。天尧不悦地皱皱眉,半抱半扶地搀着他站起来。
“既然你要继续走,那就别晕。”
天魅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忍受着阳光的炙热,闻言,无声地露出魅惑的微笑:“你是在关心我吗?”
天尧挑挑眉,搀紧了他:“你到现在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天魅将头埋入天尧的颈窝,轻轻的呼吸,身上的痛楚仿佛在缓缓消失。
这一刻,你关心的是我,看着的人是我,抱着的人也是我。
而不是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你现在关心的是我,只是我……
不是哥哥。
……
天渐渐地暗下去,陡峭的山路渐渐变得隐隐约约,只能模糊地看到树木的影子。
天梦擦擦额头的汗珠,无力地喘着气,腿脚已经开始踉跄难行。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欢呼出声:“到平地了,我们今天可以休息了。”
众人疲惫的神经猛地一颤,都精神起来,抬头看去,不远处真的有一块颇大的平地,还有丛丛的密林。
“虽然没有到半山腰,但在天黑之前总算可以找个地方安身了。”
天梦几乎要感动得涕泪横流,以为要一直爬到明天早上,没想到竟然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能找个地方扎帐篷,然后好好睡一觉。
天傲扯扯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不悦的神色微微缓和。
天岚脚下一软,松了一口气,几乎想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不能这么就松懈下来。”天梦摸摸瘪瘪的包裹:“我们要先扎帐篷,然后分工。”
这次历练带出来的帐篷倒是优质,方便易携而且还容易拆装。
天尧松开搀着天魅的手,挑挑眉看他:“休息够了吧?”
天魅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双手枕在脑后,倚靠在树干上:“要干什么?”
天尧冷冷撇他一眼,一脚将装帐篷的包裹踢到他的面前,随后自己找了块地方,麻力地扎上自己的帐篷。
“嗯……这林子比较大,野兽也多,夜色里比较容易迷路,我们还是两个两个一组分工协作。”天梦摸摸下巴道:“我和七姐一组,去拾捡柴火;大哥和四哥一组,到林子里去找水源,顺便找点可以食用的果子蔬菜回来;二哥和……五哥就呆在这里看守营地,生生火什么的;九弟倒是不用担心,这里武功属你最强,就麻烦你去林子里打点野食回来。”
“等等。”天魅摘下斗笠,站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露出魅惑的微笑,在隐约的夜色中,有种撩人的妖娆,把众人看得微微一愣。
“我和九弟一起走。”
“这个……”天梦犹豫地看看天尧,见到天尧挑挑眉却没有出言反对,只得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五哥和九弟一组,二哥独自留守营地。”
天鸣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似乎没有情绪的黑眸隐隐有阴霾索绕。
野心
倚靠着树干独自坐着,天鸣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随意比划。
真是安静。
风拂动树梢的沙沙声也如此的清晰。
他们都走远了吧?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这里。
反正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感觉有点说不上来的寂寞呢。
寂寞?
手中的树枝咔嚓断裂。
笑话,他怎么能有这种情绪。
什么兄弟之情,什么父子之亲,全都是假的,面对自身的利益时,还不是各自飞。
只有权力才是真正可以握在手心里的东西。
天鸣看着自己的手心,露出冷冷的笑。
‘鸣儿,母妃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记住,在这个皇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只有权力是真的,是可以把握的东西。’
母妃,你几十年的苦苦等待,你所受的委屈,我一定会向他们全部讨回来,只要……我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的黑眸冷得像冰。
童年,是一个被母妃的泪水洒满的名词。
那眼泪,不是流出来的,而是挤出来的,层层包裹着对生活的怨气,直戳戳地落在地上,砸痛了他的眼睛,砸碎了他的最后一点天真。
‘鸣儿,我的鸣儿。你看那些妃嫔,明明对母妃恨之入骨,却要阿谀奉承,多可笑,多虚伪,这些热情都是假的,只要母妃的势力一弱,最先捅刀子的一定是她们。’
‘鸣儿,你一定要记住,皇宫无情,决定一切的就是利益和权力,只有你得到权力,只有你能让别人有求于你,你才能在这黑暗的地方存活下来。’
天鸣把手伸向腰间,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白玉。
母妃,我会得到一切的,我会成为人上人。
寂寞,寂寞算什么,只要我拥有了权力,只要我成为皇帝,一切都会有的,不是吗?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冷冷的目光看向密林。
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一介武夫,没想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竟逐渐壮大,还有五弟在旁相助,哼,倒是我小瞧了你。
这样,便不能怪我了。
天鸣深不见底的黑眸掠过一抹阴狠。
……
“这林子看起来很大,猎物倒是少得可怜。”天魅掂量掂量手中的几只不幸被捕的野兔野鸡。
天尧脚下一蹬,身影已经急扑过去,在黑暗中化作一道残影,朝一只藏在草丛中的野兔袭去,一把捏碎了它的脖子,然后随手丢给天魅。
看着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成了兔尸的小家伙,天魅随手将它耳朵一系,和之前的猎物拴在一起,啧啧感叹:“这样可不新鲜了。”
天尧冷冷撇他一眼:“那你试试。”
天魅将手中气绝身亡的几个小家伙往地上一扔,以一种诡异的弧度腾空而起,在阴冷的月光下,仿佛林里狂舞的鬼魅。
悄无声息地落回天尧面前的时候,他的手中已经捧着一个大大的鸟窝。
几只还没长出羽毛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几个圆溜溜的蛋乖乖地蹲在窝中。
“不过是没有行动能力的雏鸟。”天尧不屑地哼了一声。
天魅嘴角勾起魅惑的微笑,纤长的手指缓缓展开,两只成鸟探出头左右张望,乌溜溜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似乎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
“如果我这样松开手,它就会飞走,完全不会犹豫。”天魅缓缓松开手指,鸟扑腾腾拍打着翅膀飞起来,他勾起一抹妖娆的微笑,目光牢牢凝视着天尧,张开手指拢住扑腾的小家伙:“可是,不该放手的东西,我决不会松手。”
天尧怔怔地看着天魅清亮的黑眸,在昏暗的月光下,那漆黑的瞳仁泛出诡异的金色,在夜色里仿佛诱惑的妖精。
天尧皱起眉,别开目光,弯腰捡起地上的猎物,扔到大大的鸟窝中。
天魅将扑腾的鸟翅膀系在一起,丢在已经装得满满的鸟窝中。
“我们已经进到林子深处了。”天尧看看越来越浓的雾气,挑挑眉:“再进去就很难出来了。”
林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暗,阴沉的月光漏过密密的树枝,在地上落下模糊斑驳的树影,仿佛张牙舞爪的狰狞妖魅。
往回走的道路也越来越昏暗,只有原先留下作为记号的银石在冷冷的月光下泛出微弱的光芒。
天魅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天尧也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同样的树影,同样的宽度,同样的昏暗,甚至连路边的小草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银石在每条路的路口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
天尧挑挑眉,转头看了一眼天魅。
天魅呵呵低笑:“啊呀,我们看来是回不去了。”
天上,乌黑的云朵缓缓凑着挤在一团,隐隐有雷光闪烁。
空气中压抑着沉重的昏暗潮湿。
这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
……
“怎么?五弟和九弟还没回来么?”天廉捧着满满一包裹的各色水果,看到火堆前坐着的几人,微微一怔。
天傲挑挑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梦往噼啪响的火堆中添着枯枝:“也许是走得太远了,回来迟了吧?”
“他们都有带着用来做记号的银石,况且有我们生起的火,应该不会迷路才对。”天岚拿过一个果子,从水袋中倒出水洗了洗,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况且九弟的武功那么厉害,也不会被什么野兽难倒的。”
天鸣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扑腾的火焰,艳丽的颜色映入他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中,泛出诡异的红光。
轰,天边有沉闷的响声。
天廉抬头看看天,擦擦额头上的汗:“咦?这么快就变天了?这山里的天气真难琢磨。”
“遭了,快下雨了,这样他们便看不到我们燃起的烟了。”天梦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喃喃道:“不过……银石在多昏暗的地方都会发光,应该不会有事吧。”
天鸣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在火光中勾勒出阴狠的狰狞。
天傲将他细微的表情看在眼里,冷冷地挑挑眉,手指一动,忽然脸色一变。
难道……
“我去找他们回来。”天傲站起身,似是不轻意地撇了一眼天鸣。
“可是……可是快下雨了。”天廉看看天上逐渐浓密的乌云,露出犹豫的神色。
“哼,没用的家伙。”天傲不屑地哼了一声,鄙夷地挑挑下巴:“你就这点胆量,我去就可以了。”
他再不看一眼天廉,拔腿冲进了昏暗的密林。
“四弟!”天廉下意识就要追上去。
天梦忙扯住了他的衣角,摇摇头:“大哥,如果你进去再迷路了,我们就不好找了。”
“可是……”天廉抬头看向密林,此时天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密的树影中,恐怕进去也是找不到了。
他抬头看看隐隐泛出雷光的天空,叹了一口气,还是停住了脚步。
鬼仙(上)
“这几条路都走走看。”天尧看看漆黑的天空,走到其中一个路口,弯腰放下一块银石。
天魅看看窝中扑腾腾挣扎的小鸟,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冷冷的月光被厚重的云朵遮得严严实实,寂静的小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走在树叶铺成的地面上,每一步,都有咔嚓枯叶被踩碎的细微声响。
天尧啪的燃起火折子,隐隐约约的火光映亮了眼前的道路。
听着身后几乎悄不可闻的脚步声,他怔了怔,垂下了眼帘。好熟悉的脚步声,遥走路的时候,也是这般轻轻的,不紧不慢的,让人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着急的东西,所以他的消失,也是这般没有任何预兆的,忽然的就从他的世界消失。
遥……
你在哪里……
天尧缓缓闭上眼,感觉着空气中那隐隐约约的淡雅茶香。
遥……
细微的异响,他猛地睁开眼。
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伸手扯住了天魅的手臂,随着惯性与他一起翻滚下了斜坡。
天魅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错愕,在漆黑的夜色中,难以察觉。
嘎巴。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脚腕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天尧皱皱眉,翻身坐起,伸手抓起自己的右脚。
扭伤还在其次,一根坚硬的树枝长刺深深插入脚腕,汹涌地淌出鲜红的血。
他咬牙拔出长刺,皮肉带着鲜血翻出伤口,轻车熟路地抓住脚腕咔嚓接上骨,然后从衣服上扯下长长的一块布条,将右脚的伤口包扎起来。
天魅呆呆地看着他半晌,难得地皱起眉头,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是白痴吗?”
天尧低头包扎伤口,一声不吭。
天魅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勾起了嘴角。
“你现在这样怕是回不去了,我们找个山洞休息一下。”
天尧撇他一眼,再看看包扎得厚厚一层的右脚。
虽然想说这只脚并不碍事,但是看到天魅脸上熟悉的笑容,他心头一软,点点头。
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一般,那样纯粹的笑容,有点欣喜,甚至带点受宠若惊。
在那一夜,第一次灌醉遥的时候,也曾看见过,一贯温和柔雅的遥,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种孩子气的神情。
他们的运气倒是挺好,走了不远便看到一个不大的山洞,刚进去,天空轰隆一声,倾盆大雨。
天尧扶着洞壁走到一个角落坐下来,看着洞外哗啦啦的雷雨,皱了皱眉。
天魅将手中的鸟窝往地上一放,掏出火折子。
用枯枝杂草做成的鸟窝,很轻易就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小小的山洞温暖起来,艳红的火光舔弑着空气,映亮了每一个角落。
目光一扫,山洞的角落还有一堆小小的枯枝,天魅呵呵低笑:“还真是好运气,看来这个山洞曾经有猎人住过。”
天尧疲倦地半合上眼,打了个呵欠,温暖的火光烘热了他的衣服,一股困意隐隐约约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