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一直叫你豆豆,还不知道你姓什么呢?”
“古啊。”豆豆咭咭笑。
“骗鬼啊!”
“这有什么好骗的。”豆豆十指交握,瞬间弹开成莲花状,笑得纯真。“以前姓倪,总被人笑称‘泥豆豆’,后来古叔就把‘倪’姓换成‘古’姓了。”
“唔。”景笑乐也不再深问。
“好了,这次会面圆满结束。我们过去吧,今晚还没吃到月饼呢!”豆豆跳起来,倒退着往群众的地方慢慢挪,轻快道:“我很喜欢吃蛋月,但不能多吃,胃总会不舒服……”
第五十七节 解铃还须系铃人
景笑乐在家不分昼夜的睡了两天,把前些日子失眠的时间全给补上了,良好的睡眠及轻松的心态使他迅速恢复以前的神清气爽神采飞扬。古桐已经出院了,他既没去找他也没打电话给他,他想等自己调整好了再去跟他谈谈。
而今天,现在,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半,景笑乐觉得时机成熟了,这时候古桐应该躺在床上休息,可能在听音乐,可能在上网,也可能在看书……总之,他以为此时此刻,那男人的情绪肯定是平静了。
按了几下门铃,等了一两分钟,古桐拄着拐棍打开门,见到他既不惊讶不厌恶也不欢喜,像往常一样一派平静淡漠,让人怀疑那晚上暴怒的人是否真是其人。
“吃饭了么,冰箱里有吃的。”
“吃过了,我带了些甜食过来。”
景笑乐笑眯眯的走进去,把手上的袋子放客厅沙发上,转回头抱住古桐,甜甜蜜蜜的亲吻,指尖在他脖子上滑动。“这两天腿好些了么?是不是豆豆他们帮买饭过来。”
“挺好的,我都能自己做饭了。”
“明天我给你做吧,我学了好几天了。”景笑乐额头顶着他,低压声音似诱惑。
古桐挑眉,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轻舔他的嘴唇,问:“吃了什么了,这么甜?”
“一些巧克力……”贴上去继续亲吻,嘴唇张开,湿漉漉的交换唾液,无比亲腻的幸福感觉。
“坐下来吧,我撑不住了。”古桐挪了挪脚,转移重心。
景笑乐掺着他回房躺着,从衣柜里拿了条短裤换上,把枕边的笔记本放回桌上,把桌上的台灯拧暗,把音乐声调小……做完这些,他上床趴到古桐身边,亲吻了一下,搂着他温言道:“咱们聊聊天吧。”
“行,聊什么?”
“唔。”景笑乐挪了挪身上,清瘦的身体小心的移到他身上,脸靠在他耳边。“先说对不起,我伤害自己只是想好受些,不想你内疚。身体发肤受于父母,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嗯。”古桐扯掉他的皮筋,长发散开来,披在白皙的背上,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
“那晚上豆豆跟我聊了一下,你知道了吧?”
“嗯。”
“他说了一些事,不是很全,所以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以后咱们一起生活好么?不一定时时都能和谐相处,可能会常有争吵有矛盾有状况外的事情发生,但是咱们可以沟通可以妥协可以忍让可以坦白,两人相处总要经过磨合后才能越来越融洽的,是不是?”
“……”
“我知道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生活,但是,我想未来的时间都跟你在一起。你不必为我容忍什么,也不必改变你的生活习惯和性格,我爱你,你就这样就好了……我也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你就当收养了只小猫小狗。”
古桐勾唇漫不经心调侃:“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是想骗取同情么。”
景笑乐轻咬他耳垂,威胁道:“我不骗,我打劫,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只能接受的权利……你也该尝尝‘我为刀俎,你为鱼肉’的感觉了。”
“我掂量掂量。”
“不接受就是你的损失,你上哪儿找像我这么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人?你上哪儿找像我这么死心塌地爱你的人?你感情缺乏的那部分我可以帮你填补,无聊的时候我可以陪你聊天,心情不好我可以陪你喝酒,哪天你想外出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我还可以陪你……”景笑乐嘴唇贴在他耳边,暧昧的吐出两个字。
古桐听言,停在他发上的手滑到腰际,在脊椎处压了一下,笑道:“听起来是很让人心动的,但是这些事随便找个朋友也可以做的。”
朋友?景笑乐立即想到豆豆,原先稳操胜券的心理瞬间崩溃一角,虽然豆豆表态不参与他们俩之间的感情,但万一古桐真打算和豆豆如何……那他是不能控制的了。
“不可以!我几乎什么都有了,只独独缺你。你不能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不顾啊!”景笑乐恼火的一抬手一蹬腿,不巧就蹬到古桐的伤腿上,疼得他呲牙咧齿,非常怀疑其暗怀报复的居心。
“挪开你的狗腿!”古桐没好气道。“蛮不讲理强迫中奖估计就你这样吧,你能再斯文点么,我是伤患。”
一时听不出他话里的成分,景笑乐抬头看,却见他唇角有着隐隐约约的笑意,登时明白被他唬了,心里暗骂自己真蠢材,他让自己进来,让自己亲吻,让自己睡在同一张床上甚至亲密的叠罗汉,这不都在告诉他一个讯息:咱们继续么。
“小宝贝,你中头奖了,奖品世间仅有,发大了你。”景笑乐轻佻的以指尖划过他的脸,调戏。
“再叫一声,我让你以后连大门都进不来。”古桐拧眉威胁。
景笑乐欢声笑,道:“我觉得人生差不多圆满了,你喜欢我。”
“差不多?哼哼,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想要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景笑乐神秘兮兮道。“聊聊其他的吧,比如,你为什么会因为我自虐而愤怒。”
……
等了几分钟也没见他打算开口,景笑乐见他低垂着眼帘,眉头微蹙,面上一片沉寂隐郁,有些不忍,但,问题既然已经存在已经被发现,那么就应当斩草除根,免得时间长了变成毒瘤,伤心伤身。
摩挲他的手,景笑乐无言的安抚。
“算起来,我父母去世也近十年了。”古桐盯着檐角平静表述。
“我知道,豆豆说过。”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少年时两方家长就默认把他们当成自家人,大学刚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很……恩爱,像我祖母说的:鱼和水,谁也离不了谁。”
“毕业后他们都进了报社工作,我父亲是记者母亲是编辑,嗯,我母亲还写书,出了一本散文和几本小说。五年后我父亲调入省电视台,担国际新闻组的摄影记者。95年时他被派驻阿尔及利亚,母亲停薪留职也跟随过去……”
说到这儿时,古桐的声音有些沉痛。
“一直到97年的那两年,阿尔及利亚时局动荡,大大小小的暴乱和屠杀层出不穷。97年9月那场大屠杀后的傍晚,我父亲独自一人去郊外本特尔哈的兹密尔利医院采访受难者,当时车上放了很多给难民的救济品……”
景笑乐突然想到上次在酒吧,路晨说起暴乱时古桐僵硬的反应,心里顿时有非常坏的预感。
“我母亲和他的同事们等了一夜,没见他回去,隔天去医院询问,谁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中国记者。他们怕他出事,去领事馆求助……找了一天,在距离医院半公里的一片篱草丛生的荒地里找到他的尸体……他是在半途中遭到暴动者偷袭的,胸口被生锈的利器刺伤,后脑被重物重击……9月的高热气温使尸体一夜一天间变得面目全非,我母亲……当场就崩溃了,活生生的爱人一夜之间就没了。”
心疼,景笑乐无法想象他那时候的痛苦,只是紧紧抱住他。
“……我母亲一周后被我舅舅接回国,她整日抱着父亲的骨灰发呆,身体精神各方面都极差,我祖母逼着她去疗养院治疗了近半年,出院后她再也不愿住回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父亲太多回忆。她跟我祖父母一起住,身体虽然一直消瘦,但起色好了很多。可就在我以为她终于可以忘记伤痛开始好好生活时,她突然又病倒了,医生说是重度抑郁症。”
“她开始长时间的昏迷,记忆力衰退很厉害,以前很多事情都遗忘了,唯独我父亲遇害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她清醒时会跟我聊天,她说她的欢乐是因为家人才表达的,心已经随我父亲死在阿尔及利亚了……我说:妈妈,求你好好活下去;她只是……”古桐仰起头顿了一下,眼睛微涩。
“她只是流着眼泪说宝贝对不起,我试过了,我办不到。她是我见过最残忍的女人,为了一个人放弃身边所有爱她的人。她和我父亲的爱情让那个人胆颤心惊,我不要这么爱一个人,也不要别人这么爱我,一个人的生命牵附在另一个人身上,太沉重了。”
事隔多年,古桐虽然能平静的说起这些事,但声音眼睛里流露出的感伤哀痛却无法隐藏,景笑乐明白自己之前的言行让那个他想起自己母亲了,难怪他会如此反常。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伤自己了,别担心。”景笑乐呢喃,蜻蜓点水般的细吻密密落在他脸上,温情脉脉。
古桐默了一下,冷不丁问:“去拿块巧克力给我。”
“怎么突然……”被古桐冷盯了一眼,景笑乐住口,飞快到客厅把那一袋东西拿进来,帮他把巧克力剥开,见他吃咬下后飞快的把嘴唇贴上去,舌尖触到他口腔里的巧克力块,舔开,一同分享,半晌,不无遗憾的笑道:“要是腿好了,就更好吃了。”
这张猫儿偷腥般的窃笑脸庞,在他在藏的那些日子里时常被想起,从最初的一两天一次到后来的频繁想起,当初离开时决然强硬的分离态度也在这张脸越来越清晰时软化,变得犹疑不决。回到这儿见着他后,他是欢喜的,觉得有这么个人时时陪着也不错……
“想什么?”
古桐拍拍他,揶揄:“想这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明天再去买些巧克力弥补吧。”
“好啊,出去走走,适当的走动有助于康复。”
“顶多只能到面包店,太远了我吃不消。”古桐撑起身。“帮我拿笔记本过来,那电影我刚看了一半。”
“什么片子?”景笑乐看把电脑掂在腿上,点开,呵呵笑。“动画?又是豆豆拿来的?”
“嗯,挺好看的。”
两人靠在一起安静的看动画,房里只有可爱的动画配音。过了一会儿,景笑乐突然道:“豆豆也姓古喔。”
“是啊,怎么了?他不喜欢原来那个姓,十三岁的时候缠着我父亲给他改,入我家门了。”古桐伸展双手往床头一靠。“我父母去世后,他一直陪着我。还记得那片铁路么,我觉得压抑时就会拉着豆豆去那儿,默默坐上老半天,唔,可以说十七岁之前是我陪着他,十七岁之后是他陪着我。”
豆豆啊!景笑乐暗叹。“诶,我忘了问你,你爷爷奶奶呢?去世了还是不在这本地?”
“在挪威,我父亲去世两年后他们随我叔叔移民了。我去年圣诞节还跟豆豆一起去看过他们。”
景笑乐巴在他身上,谄言媚语:“今年呢?挪威很美喔,带我一起去吧,我们去看看维京船博物馆,看看峡湾景色,去滑雪……好不好?”
古桐小狗儿一样拍拍他,遗憾:“今年不去,有工作。”
“什么工作?又要外出?”
“嗯,有个时装发布会,要去法国。本来是另一个人去的,但他行程排不过来,我之前一直想着再去那边看看,所以自荐去了。”
“那我也去吧,工作完后我们去玩玩,我还没游过巴黎呢。”
古桐看着他兴致勃勃的脸,无语。关了电脑往床上躺平,被单一扯,眼睛一闭,睡觉。景笑乐把灯熄了,搂着他的腰身,心里无限欢喜。
“你部落阁里的那段文字……是想念你父母的时候写的么?”景笑乐轻声问。
“你看过了?是啊,很郁闷的时候写的。”顿了一下,又道:“我其实很少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那天也不知怎的,不禁一整天都在胡思乱想,边晚上睡觉都会梦见他们。然后第二天我休息,跟豆豆一起出外景玩去了。”
“诶!你们!”景笑乐又起来折腾。“商量一下,明天你把这次进藏拍的相片拿给我看看,我帮你配文字传到部落阁啊。”
“明天再说吧。”
“别啊!现在才……才十一点!明天又没事做,睡晚点又不会怎么样!”景笑乐使劲摇他,赖皮。“起来,跟我说说话!”
“还要说什么?明天说不行么!”
“明天种种明日生,今天还没说完呢。”
“那你说吧,我听着。”
“喂,你什么态度!这么敷衍!”景笑乐不满。
古桐翻身,手臂一压,冷冷道:“再多说一句我抽你!睡觉!”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景笑乐瞪着天花板低喃。幸好房里黑暗,不然他准能看清古桐失笑的表情。
第五十八节:路子如此走成
隔天一早九点,大门铃声山响,古桐先醒来,把一旁酣睡的景笑乐摇醒,叫他去开门。
景笑乐打着呵欠半眯着眼,哼哼唧唧的拉开门,一个人影从身边闪过,咻一下蹿进房里去了,愣过神来,景笑乐甩上门跑回房,愕然见豆豆正趴在床上,一幅睡死了的模样。
“他怎么了?”
古桐摊手:“不知道,他说累死了,估计是加班工作了吧。”
“怎么到这儿来睡了?”
“他昨天说要来看我……诶帮我拿拐杖过来。”
两人梳洗换衣,整理好后便下楼,景笑乐牵着古桐一步一挪慢悠悠往面包屋走。不过五十米的距离走了近二十分钟,买了些面包牛奶后又到摄影室,小西等人热情接待了两人,擦椅让位端茶倒水,很有阿谀奉承的嫌疑。
在楼下转了一圈,见跟离开前没什么两样,古桐便跟景笑乐离开了。小西等在后面中气十足斗志昂扬的喊:“老大,您老安心养伤吧!我们会把摄影室发扬光大的!”
“那几个小子挺自觉挺能耐的,我作证。”景笑乐笑道。
“还用你说么,都是我的人。”
“哈哈,美吧你!诶对了,冰箱里还有东西么?要不咱们去超市补点吧。”
古桐想了想,前天豆豆买了一些过来,到今天好像也没剩什么了,叫景笑乐去拿了车,两人去超市买了几袋食品后回家,豆豆还在睡,景笑乐拿了笔记本出来,和古桐坐在客厅里看他在西藏拍的影像。
古桐边看边应他要求讲一路的见闻,在南迦巴瓦深谷里遇上塌方的那段相当于历险记的事尤其要巨细靡遗的讲,讲完后古桐看电视,景笑乐则开始给相片配文字,配完后叫古桐检查评点,十二点过后居然才弄了二十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