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还在梦里,那不知是梦境还是幼时的记忆,眼前看见,远远地,有人影走来……
慕儿,慕儿,看,这是苍赫的二皇子祁溟月,他和你一般大,快要过生辰了,你要不要去看他?
他去了,他见到了,果然,第一眼就好喜欢,溟月他……好厉害……
他不会对你有意的,慕儿啊,必须将他带到安炀,不然,他在苍赫,怎会知道还有你连慕希?
曳幽说过,溟月不会喜欢他,倘若不将他从苍赫带来,溟月永远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照做了,为何结果却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曳幽要他带回溟月,竟是为了要杀他!
含着疑惑与愤然,连慕希一点点的加重了手中之力,曳幽青白的脸上泛起了黯红,青芒闪现的眼中全是怒意和不甘,连慕希,这个他从小培养出的工具,他没想到,关键之时会是他破坏了这一切!
祁诩天祁溟月几人在远处望着这一幕,周遭的蛊虫大多早已飞到别处,失去了控制,再不集中于他们身上,轻松便可应付,眼见曳幽就要在连慕希手中窒息,祁溟月却并无喜色,当初连朔之死让他印象深刻,曳幽怕是不会如此简单便被轻易制住。
果然,才这么想着,便见到曳幽黑袍下的手抬了起来,虽然有些勉强,但对连慕希而言,却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一击。
胸腹之间被洞穿,鲜血不断涌出,连慕希手中之力一缓,曳幽顿时往后退去,缓着气才要说些什么,却不料,身后竟有利器早已等待,猛然间贯穿而出,只听见身后,他所熟悉的,那种毫无生气的话语声缓缓响起,“我不再是无,记住,我叫无爻。”
身前,百里忘尘手中之刃也骤然刺入了曳幽体内,含着恨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分毫,当利刃一点点破开了血肉,看着那粘稠的,颜色古怪的血液渗出,百里忘尘难以言喻心中的感受,家族的血仇终于得报,这么多年以来的忍耐,就只是为了这一刻。
无爻和百里忘尘一起拔出了手中的兵器,退到了一边,曳幽站在原地,不敢置信的望着身前的两处血洞,“你们……”他们都是他一手教出,竟敢如此对他?
“我们等这一日,早已等了多年。”与无爻并肩站着,百里忘尘不知道,他身边的人是用多大的毅力克制着他对曳幽的恐惧,那自小便养成的,如同天生一般的恐惧……含着心痛的眼神看着无爻,百里忘尘刚要开口,无爻已一闪身,又回到了祁溟月的身旁。
这便是他一手造成的无爻,百里忘尘露出了苦涩的笑,只会忠于主人的无爻……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只能跟着过去。
“祁溟月……你不要高兴的太早……天下……天下不会这么简单……落到你的手里……别忘了……还有莲彤……”捂着身上的血口,曳幽的目光随着百里忘尘与无爻,落到了祁溟月身上,眼中全是不甘之色。他要这天下,他要成为一统天下之人,而不是祁溟月!
“父皇,莲彤如何了?”祁溟月对祁诩天这么问道,心里却是并未将莲彤如何看重,莲彤在他眼里,只代表着一人,洛绯嫣,那个在父皇心里留下了印象的洛绯嫣。
“莲彤?确实忘了它了,”起息日扯起了嘴角,挑眉对一旁问道:“刘易,莲彤的人马还在苍赫境内?”
刘易上前了几步,行到了祁诩天身边,神色平平的面上仍是一如往常,没有半点情绪,“回陛下,在臣离开苍赫之时,莲彤已由苍赫退兵。”他这么答了,眼神却望曳幽望去,那一闪而过,含着讥讽的笑意让曳幽又吐出了一口血来。
“看来,让你失望了。”祁诩天的话中透着些可惜,祁溟月此时却盯视着曳幽,曳幽身上的伤口足以致命,但如他所料,这样并未能将他置于死地,眼前,黑袍之人身上,那颜色古怪的血液正逐渐减缓涌出的速度,如连朔一般,曳幽并未立时死去。
对祁诩天示意了一下,祁溟月正要上前再补上一剑,却见先前被曳幽所伤的连慕希在旁发出了一声惊叫,在他胸腹的伤口,体内的蛊虫破体而出,往曳幽之处飞去,本就受了重伤,因体内的蛊虫而仍未死去的连慕希,此时倏然脸色一白,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接着,那些灰衣人的尸体之内,口鼻之间,也都一一爬出来模样古怪的毒虫,往曳幽之处爬去,而飞在人群中的蛊虫停止了对人个攻击,逐渐围拢到了一处,缓缓飞向了曳幽,像是嗅到了何种气味,越是接近,速度便越是快。
曳幽似乎也发现了异样,急忙想要从怀里取出什么,却已是来不及了,接下来,便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同连慕希和那些灰衣人体内的蛊虫一样,颜色各异的蛊虫发出了阵阵的嘶鸣声,像是兴奋以极,同时扑落在了曳幽的身上,并不落于他处,而是朝着那身上的血洞之内涌去,争相着往里钻动。
逐渐停止流血的伤处被蛊虫噬咬,惨叫声由曳幽口中发出,僵直着站在原处的身躯随着哀号倒在了地上,蛊虫仍在不断涌动,落满了一身,那尖利嘶哑的嚎叫声仿佛是由地狱的最深处传来,血口因蛊虫而胀大,不断起伏蠕动,而曳幽的口鼻之间,竟也缓缓爬出了数只模样骇人的蛊虫,与那些如蝇的飞蛊一起,噬咬着他的血肉……
第一百七十章 天意
只是短短片刻,倒在地上的人形便被蛊虫遍布,那凄厉的惨嚎使得不少人脸色发白的捂住了双耳,只有噩梦之中才会出现的景象,慑去了所有人的心神。
所有的人,不论是苍赫还是安炀的,凡是见了眼前的景象,无人还能保持镇定冷静,甚至有些人已趴在了一边开始呕吐起来。
如此持续了一段时间,在曳幽身上涌动的蛊虫不知何时缓下了速度,有些掉落而下,再也不动,有些却继续着噬咬,曳幽的惨叫声逐渐轻缓,含着痛楚呻吟的话音嘶哑,颤抖着,仿佛厉鬼,“难道……这就是天命?果真是……天意难违……”
喊出了最后一句话语,血肉模糊难辨人形的黑影挣扎了几下,而后,便再无声息。
此时场内全是两国的将士,却没有丝毫的人声,静默的有些诡异,曳幽那颤抖着的,如鬼语般的话音落在了不少人耳中,看着那具早已不似人形的身躯,心中都涌起了寒意,而他死前最后的那句话,也都被众人记在了心里。
天意,天意早已注定,苍赫太子祁溟月将得天下……
并未留意曳幽的话语在众人心中造成了何种影响,祁溟月倚在祁诩天身侧,看着曳幽被蛊虫反噬,定不会再有活命的可能,这才放下了心。
另一侧,倒在地上的红色身影微微动了动,满身的鲜血早将那身嫣红染成了暗红,莹亮的眼神不再,全是一片茫然的混乱,“溟月……”他的明月呢,他曾说过,在安炀,绝不会让他有半点危险,可如今……
走到连慕希身旁,垂首看着他,祁溟月淡淡开口,“安炀王还有什么话想说?”照连慕希的伤势看来,他也无法再活多久了。
仰望着那双如同冷月的眼,连慕希抬了抬手,仿佛是想要去碰触那一抹白,却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玄色的身影拉到了身旁,眼中所见,是祁溟月望着那人,边摇头边露出了笑意,那种他曾见过,却从未得到过的,含情的笑意……苍赫帝祁诩天?!暗皇?!
惨白的面上显出了些许颓然与惊讶,死亡愈是临近,思绪反而愈发清明似的,他发出了几声轻笑,原来,溟月心中之人,并非身在苍赫,而是根本就代表着苍赫。
而他对溟月而言,始终也只是安炀王……终于放下了手,连慕希注视着那抹月白,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望着那道身影,渐渐合上了眼。
“倘若不是被曳幽所用,他不会死,安炀也不会有今日。”含着些感叹,祁溟月收回了目光,扫了眼周遭仍旧没有回过神来的安炀将士,扬声说道:“安炀王已死,尔等还要再战吗?”
安炀的将士放下了手中的兵刃,无人敢答话,今日所见所闻,早就让他们失去了战意,更何况还有曳幽所说的那句话,既然天下早就注定是苍赫太子祁溟月的,他们还战什么。
祁溟月见他们如此合作,倒是有些不满。父皇虽不是在此受的伤,但毕竟是与安炀交战之时受的伤,这笔债他还未讨回,只盼回转之时,能有些不开眼的,好叫他有动手的理由。
“告知安炀诸城,不降者,杀!反抗者,杀!”祁溟月的话音落在了人群之中,苍赫军齐声应诺,安炀军中却是人人忐忑,但相同的是面上的敬畏之色,天命所归,此时在他们眼里,苍赫太子之言已等同于苍赫帝。
祁诩天知道祁溟月心中所想,此时见他所行,眼中亦露出了笑意,一手揽在了他的肩头,对众人说道:“入城休整,三日后,回转苍赫。”说完,便同祁溟月一起往城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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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炀宫内,虽不是秋日,失去了君王的皇宫却显得有些萧索,人也少了许多,宫内的侍卫早就被撤下,换上了苍赫的人,刘易如同身处苍赫一般,处理着各种事务,安炀都城一破,首先便是要安抚百姓,而军中,因城门下发生那些事,还有曳幽之言,倒是不用他太过费心。
苍赫的将士已休整了两日,粮草备齐,正在整军,准备回转苍赫。宫内,祁诩天和祁溟月也已休息了两日,仍是先前祁溟月曾住过的房内,两人一同躺在榻上,只不过那一回是匆忙的相聚,而今却是忙里偷闲的悠然。
“伤好的差不多了。”祁溟月满意的在祁诩天的背上轻吻了一下,替他合起了衣衫,“幸而不深,好的也快。”想起当初所见,最初看到父皇背上的箭伤,那种感觉似乎而今都刻在他的心里。
“是溟儿的药用的好。”祁诩天转过了身,任衣襟敞开着,搂住了身侧的祁溟月,眼中含笑,“明日便要回苍赫了,离宫这么久,可有觉得想念?”
指尖在祁诩天敞开的衣襟内划过着,祁溟月一挑眉,“父皇已在我身边,溟月还需想念何人?倘若想了别人,那人便该有麻烦了。”他的话引来祁诩天一阵笑声,祁溟月却沉思着,继续说道:“但是有一人,眼下在苍赫境内,父皇与我都不得不想,不得不顾。”
见他一脸正色,祁诩天顿时明白他指的是谁,本在坍州的祁慕晟。“他这些年暗中并无多大的动作,突然有此一举,也是忍耐了多年,我已命曜夜查了,其中也有曳幽的推波助澜。”祁慕晟虽然有心反叛,却无如此的胆量。
“父皇定是早知他有异心。”在他看来,祁慕晟虽然被贬坍州,但毕竟曾身为皇子,一时间落到那般的境地,自然会心有不甘,倘若真能如表面上那般安分守己,他身旁的男人绝不会动他,只可惜……
祁诩天轻笑,扬起的唇勾着一丝冷然,“并无确凿之证,但这回安炀之战,他截断粮草,显露反意,却也省了往后的麻烦。”当年是为了异星一说,将祁慕晟贬至了安炀,而今,溟儿便是当年昙无所言的异星之事再也无法掩盖,也再也不必掩盖,祁慕晟自然便失去了作用,也不必再留着。
瞧见祁诩天眼中的神色,祁溟月了然,最终,祁慕晟也只是这男人眼里增加了游戏乐趣的一枚棋子而已,他根本就是期待着祁慕晟会有所行动。
在眼前留下了浅伤痕迹的胸前吻下,舌尖漫不经心划过那一点暗色,他的父皇,这个冷血寡情的男人,即使对自己的子嗣,也是不会有半点心软的,这些年来,这一点从未改变。
倚在祁诩天的怀里,祁溟月在那敞开的胸膛上吮吻着,边说道:“曳幽可是暗中与他有所联系,祁慕晟敢动手,定然是有所依仗的,兴许曳幽还有些人在祁慕晟手里。”此处的战局应该还没那么快传回,曳幽和连慕希已死之事也还未被天下人所知,祁慕晟在苍赫,说不准便是想要乘着苍赫应战安炀,夺取皇位……
抬起了他的脸,祁诩天含笑的眼眸微阖,眸色深沉,“不论他手中是否有兵马,最后结果仍是一样,溟儿何必再提他,既然对着父皇,便该专心一些。”
俯首在他的胸前继续轻吻着,双唇缓缓移到了祁诩天的颈边,在他喉间轻咬着,祁溟月低声回道:“如此可是够专心了,父皇?”或轻或重的吻不曾停下,一直延伸而上,到了那双薄唇之上,舌尖描绘着它的形状,不必他将其挑开,便有一片湿热往他口中探来,祁溟月轻笑着张开了唇,覆上了祁诩天的。
双唇相贴,交缠着火热,祁诩天搁在他腰背间的手不住的轻抚,渐渐游移而下,祁溟月却按住了正往臀间而去的手,移开了唇,“我召了百里忘尘,晚些他便会过来。”倘若让父皇继续,百里忘尘便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叫他过来做什么?”祁诩天皱起了眉,唇边被安慰的轻吻了几下,只听祁溟月说道:“曳幽已死,百里忘尘身为安炀之将,总要有个去处。”何况他还牵挂着无爻。
想到当日曳幽之死,还有那些安炀将士眼中的恐惧,祁溟月知道,虽然曳幽有着国师的身份,但在众人眼里,恐怕同妖邪无异,那般的死状太过骇人,相较之下,连慕希的死反倒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了,“若是当初曳幽未曾利用连慕希,没在他幼时便刻意养成这般的性情,兴许他还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如果不是连慕希当日的举动,百里忘尘和无爻未必能顺利杀了曳幽。
说来也算是曳幽自食其果,当初他定然不会想到,让连慕希对他生出如此偏执的情意,非但未能好生利用,却在关键之时,害去了他自己的性命。
“溟儿可是在替连慕希感到可惜?”祁诩天拧起了眉,暗沉的眼看着眼前的唇,不等祁溟月回答,便又重重覆了上去,当日连慕希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对溟儿的情意他也知道的清楚,甚至可以说,连慕希是为了溟儿而死。
这一点让他分外的不悦,不必连慕希如此,以溟儿自身之能,还有他在身侧,又岂会真的有危,即使有蛊虫,合他与溟儿二人之力,也断不会让曳幽得意多久,毁去虫笛也并非难事。
重重的深吻让两人都喘气起来,待被他放开,祁溟月轻喘着舔了舔唇,“对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曳幽的摆布,恐怕连他自己都辨不清对我的感情,究竟是假象还是真实,虽然他是为我而死,但溟月并未觉得可惜。”
他的父皇,这个向来霸道的男人在介意何事他岂会不知,在连慕希死前,他只是要走近几步,便被拉了回来,若不是被曳幽所伤,连慕希本就活不下去,想必最后是会死在父皇手中的。
“曳幽的死确是好事,他活着对溟儿而言便是威胁。”不想再提连慕希,祁诩天的手在身旁那引人的腰线之间游移,眼中含着些可惜,开始考虑,是否明日出发之时再见百里忘尘。
仿佛知道祁诩天所想,祁溟月也把手放到了他的腰间,凑近了身去,含住了他的耳廓,轻舔着往下移去,在唇边轻轻的吻下,“可惜他死的太快了些,还未能抵偿他所做的一切。”
听出他话中的冰冷,祁诩天知道他所指为何,耳边的气息拂过,是与那句话截然不同的热度,那轻柔的吻由耳边落到唇上,辗转着全是温柔之意,“若不是他,昙无便不会说出那般的命格,父皇也不会……”没有接着说下去,祁溟月只是不断在他唇上落下轻吻,若非是曳幽,昙无不会篡改了命格,使得父皇当初遭遇了那些,造成了今日的强者,也造成了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