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苹果床

　　他得回家换个衣裳。
　　辛卫所谓的这个家，说得苍白点儿就是一个屋子而已，他平时真的不太回去，刚刚出来的地方才是他经常出没的场所，平房，挺大的，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排练，比较偏，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杨帆固定在这儿睡，晓辉和王宇也都有自己的地儿。
　　要说辛卫这个人，好好的在A大教书，还是热门的经济学，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他，非要跟杨帆他们厮混在一起，整天整夜的排练，喝酒，与音乐为伴……跟他熟识的人知道他的生活状态会问他，你这是图的什麽？不知道他的人一定认为他脑袋缺根弦儿。
　　回到家，辛卫冲了把澡，换了身衣服，就急急忙忙往学校赶。
　　学校里，认识他的人，都对他点头微笑，叫一声辛老师。
　　在讲台上挥洒自如的他，和抱著吉他疯狂摇摆的他，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辛卫？
　　如果是要辛卫自己回答，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说：後者。
　　他知道，自从尤子走了以後，是Dr.eye，让他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支点。
　　下课铃一响，辛卫抱著书从教室里出来，穿过校园，出门打了个车直接开回那个巷子。
　　临走时门没锁，辛卫推开门。
　　好麽，都还睡著呢。
　　他走过去对著晓辉的屁股就是一脚。
　　晓辉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他妈的谁踢我？”
　　“你哥我，醒醒了嘿。”辛卫又伸手推了晓辉一把，“几点了？”晓辉仰头。
　　“十二点。”
　　“操。”
　　辛卫凑过去把他们挨个儿给叫醒了。
　　“想吃点儿什麽？”辛卫问，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保姆。
　　“叫外卖吧。”杨帆站起来在桌子上摸索，辛卫把烟连同火机一并递了过去，他知道杨帆要找的是这个。
　　“我操，玲子给我打了这麽多电话。”王宇掏出手机看著N个未接来电，忙著拨了回去，紧接著就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刺耳的女声。
　　王宇搁下电话，“又被骂了？”晓辉伸头询问。
　　“娘们儿就是事儿多，一找不著我就开始急。”
　　王宇虽这麽说，但在座的都知道，他怕玲子，当然怕的前提是因为他爱她，心甘情愿被她劈头盖脸地骂。
　　没辙。
　　“诶，我说辛卫，咱们以後就固定演出了，学校那边你能忙得过来麽？”杨帆问。
　　辛卫思考了一会儿，“不然我给学校那边辞了？”
　　说实话，他自个儿也觉得两边儿兼顾著有点儿让他吃不消。
　　“你可别，咱们四个就你一个有正当职业，可别丢了。”晓辉插嘴。
　　辛卫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哪种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自己心里有数。
　　……
　　以後的日子，他们开始频繁地出入据点，Dr.eye也颇受大家的喜欢，跟Drug那夥人混在一块儿，熟识了就变得无话不谈。
　　小林挺可爱，生气起来眼睛都是笑的。
　　尹飞很严肃，但他的想法儿是最周全的，会把一切都安排的面面俱到。
　　至於朗沙，就是特浑的那种人，眼一横就动手，一般情况下尹飞都拦著，拦不住就算对方倒霉，被打得鼻青脸肿是轻的，打趴地下那是正常……酒喝得再多也不倒下，当著大家的面儿跟男孩儿抱在一起就开始亲也实属正常，一开始辛卫在一旁看著还会有点儿忌讳，渐渐地，也习惯了。
　　这里，只有杨帆知道，辛卫是个弯的，当然，还有他和尤子那点儿破事儿。

 

据点（四）

　　据点里放著节奏感强劲的舞曲，人们随著音乐律动著身体，女人们扭动著腰肢，男人们向她们伸出魔掌。一切，在平常人眼里看起来也许是不堪，但，他们却乐在其中。不是他们脱离了世界，而是他们太沈溺於此而感觉混沌，但是，不可否认，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演出结束後，朗沙他们又坐在一起喝酒。
　　“沙子，你最後那个动作太他妈帅气了。”小林一边往嘴里送酒一边说，“角落里那几个小妞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人格魅力，哈哈。”朗沙举起酒杯跟小林碰了一下。
　　朗沙这个人，一旦上了舞台就异常专注，快歌绝对放的开，全身心投入到整个儿音乐的氛围中，经常冒出一些特别的举动搞得大家措手不及，用他的话就是情绪到了一定要做点儿什麽抒发一下，时常弄得台上台下一片混乱，但，这样无疑是最好的互动，当然，他的慢歌也同样有这个效果，低低的浅唱配合朗沙性感的嗓子也十分抓人，这时候台下的人会静静聆听，忘却一切烦扰，唯有音乐。
　　总之，这些都是他们内心发出的声音，而他们，都是可以带著人疯狂的真正的乐手。
　　“不是恭维，真是特棒。”杨帆插话，“你们的歌都是谁写？”
　　“开始都是翻唱，也没路子，慢慢的找出自己想唱什麽想表达什麽，就写点儿，都写，谁有灵感谁写，觉得好得就唱，挺随意，音乐这东西千万不能被什麽条条框框的束缚著。”尹飞说。
　　朗沙和小林也表示认可，轻轻点头。
　　这时，几个大胸脯的女人们朝这边走过来，自从Dr.eye出现，这会儿她们也有了新目标，一个劲儿往晓辉和辛卫身上蹭，晓辉笑呵呵的接应著，辛卫就只是低头吸著烟，无视身边凑过来的女人。
　　“帅哥，混酒吧玩摇滚的很少能找到像你这麽正经的了。”女人伸手覆上了辛卫的大腿，极力挑逗著。
　　“别这麽拘谨嘛，来看看你酒量怎麽样？”女人满上一杯，递到辛卫面前。
　　辛卫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喔……”小林和朗沙在边儿上起哄，还吹起了口哨。
　　“我这哥们儿就是痛快。”朗沙说。
　　女人笑笑，挨得更近了，“辛卫是吧，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吉他弹得不错，我本身也有个乐队，挺喜欢你在台上那种感觉的。”
　　女人穿得很少，跟内衣似的，因为酒吧的爷们儿都够色，所以女人自然也这样。只有几块布遮著重要部位，其余全露著，这大秋天的，她也不嫌冷。
　　女人的胸部在辛卫的背部蹭过，要是一般男人肯定把持不了，可惜，辛卫是个弯的。
　　辛卫没说话，也没动作。
　　女人见状，有点儿不爽似的点上一根烟，又往边儿上挪了挪。
　　辛卫的举动，在小林他们眼里就有点儿不解了，都不是黄花大闺女，哪有送上门儿的豆腐不吃的道理。
　　桌上的气氛有点儿僵。
　　最後还是杨帆出来打的圆场，“辛卫，你明儿不是有课麽，你先走吧，这里我们招呼著。”
　　从头到尾，辛卫好像一句话都没讲，可就最後这麽一句，在座的除了杨帆都惊了。
　　辛卫站起来，望向边儿上的女人，缓缓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女人。”
　　王宇的嘴张得老麽大，他不是没见过同性恋，可跟辛卫在一起共事了这麽久，辛卫一直隐藏的很好，以前跟他们一起出去喝酒的时候，有女人上来搭讪辛卫一直回避，现在回想起来看看，辛卫确实有那麽点不正常。
　　这个时候朗沙发出了一阵怪异的笑声。
　　“哈哈哈……”而後站起来，端起桌上的杯子，“来来来，这要喝一杯了。”怪不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洗手间，那种情况被他看到了他能表现的这麽镇静，原来是同道中人。
　　朗沙一巴掌拍在辛卫的肩膀上，辛卫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
　　边儿上那女人已经坐不住了，起身，愤愤离席。
　　辛卫摊了摊手，他一直也没故意遮著掩著他的性向，别人没问他也没必要说，不过他也没觉得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有多麽不能让人接受，坦白这个事儿不在意料之中但他自个儿也没觉得什麽不妥。
　　谁没有个秘密呢？
　　何况，这也算不上个秘密。
　　辛卫平时的性生活不是没有，但确实不多，偶尔去酒吧跟人419，却也是熟识的人，跟尤子分开後，他第一次去G吧，认识一个叫小Q的男孩儿，以後每次去总是找他，辛卫受不了每天不停地换性伴儿，所以即便是买春，他也比较喜欢长期跟同一个人做爱，跟小Q，有时候办完事了也会讲讲心里话，辛卫跟他说尤子，说原来的Dr.eye，说很多……他和小Q不只谈性，这让辛卫有过错觉，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可以找个人代替尤子来让自己爱著，但，目前还很难。
　　辛卫喜欢稳定而长久的关系。
　　所以，每次看著朗沙带不同的男孩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辛卫会反感，但，在音乐上，他不得不承认朗沙确实可以独当一面。

 

据点（五）

　　日复一日。
　　Dr.eye在据点已经演出了一段日子了，喜欢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没有因为辛卫的性向而改变对这个大男孩儿的态度，虽说没什麽波澜，可一些冥冥中隐藏著的问题正一点儿一点儿的显现出来。
　　……
　　“那个，我有事儿要说，下了课快回来。”王宇跟辛卫说完，收了线，看著坐在对面的晓辉和杨帆，心里有点儿不自在。
　　“你到底要说什麽？干嘛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还把我们都叫来。”晓辉叼著烟，看著王宇，他就觉得今儿王宇有点儿不对劲儿，哪儿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他们几个在一块儿一直都是有什麽说什麽，虽说辛卫是之後才进的Dr.eye，却也相处融洽，可今儿的王宇，让他猜不透了。
　　杨帆把烟扔给王宇，“都是哥们儿，有话就说，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婆妈了？”
　　王宇接过烟，没有马上点上，用食指和中指夹著，手垂在腿边儿。
　　“我和玲子要结婚了。”
　　“好事儿啊。”晓辉说，“日子定了麽？”
　　“没。”
　　“那提前说声恭喜了。”晓辉笑。虽然他不喜欢玲子，那女孩儿太霸道，处处管著王宇，但结婚过日子毕竟是那俩人的事儿，高兴就好。
　　“结婚以後……我就不想玩儿乐队了……”王宇憋了半天终於说出了关键了一句。
　　屋子里的仨人都沈默了。
　　“你他妈的是什麽意思？”晓辉站起来，揪起王宇的领子。
　　杨帆把晓辉扯回来，“坐下。”然後抬头看著王宇，“怎麽了？你要离开乐队？”
　　王宇稍微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你他妈为了一个女人，连兄弟都不要了？”
　　“我不是说你王宇，跟我们玩儿乐队，你不配！”晓辉急了，说话也狠了点儿。
　　听晓辉这麽说，王宇再理亏再没脾气也有点儿上火。
　　“我怎麽了我，你以为我想啊，玩儿音乐能有什麽，我告诉你们，什麽都没有，我玩儿这个能有女人跟我？”
　　“是玲子让你这麽做的吧，为一个婊子你犯得著做得这麽绝麽王宇？”
　　“你他妈说什麽呐？”自己的女人被人这麽骂，哪个男人都忍不了了吧。
　　王宇走过去推了晓辉一把，晓辉也不甘示弱，抡起胳膊就给了王宇一个肘子，俩人扭打在一起。
　　……
　　“都给我坐下。”杨帆提高嗓门儿一吼，俩人也不动了，心有不甘的坐下。
　　“王宇，你以後都不玩儿音乐了麽？”杨帆问，语气平静。
　　王宇摇摇头，“不了。”
　　“当初我们几个聚到一块儿那是因为我们都爱音乐，爱音乐胜过一切，你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你真的能放下麽？”
　　王宇有点儿犹豫，杨帆把火机递过去替他点上烟，“我不是逼你，只是不想你後悔。”
　　“我知道，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弹贝司在酒吧唱歌，我想要一个家，一个稳定的生活，这些音乐都不能给我，现在我遇到一个女人，她不在乎我没钱，愿意跟我，她只希望结婚以後我可以顾著家，别没著没落的，她就这麽一个要求，我答应她了……”王宇说到这儿有些许无奈。
　　“那就好好过日子。”杨帆走到王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晓辉在一旁低头抽烟，他不甘心，他要的不是一个残缺的Dr.eye。
　　有人在的时候他们都没有锁门的习惯，门一直大开著，辛卫径直走了进来。
　　辛卫一进门就感觉到了屋内沈重的气氛。
　　“怎麽了晓辉？打架了？”辛卫看著晓辉眼角的伤，那是刚刚被王宇打得。
　　晓辉没说话。
　　杨帆开口了，“王宇要结婚了，他准备退出乐队。”言简意赅。
　　辛卫先是一愣，然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儿，“恭喜。”
　　“恭喜个毛啊，乐队都快散了。”晓辉又开始急，站到辛卫面前乱说一通，“我不知道你们怎麽想，你，和帆子，都好像无所谓似的，我告诉你们我不行！”
　　其实，辛卫不是无所谓，他在乎Dr.eye高於一切，可是他不能阻止王宇。人总要向社会低头，有些人在一开始就会屈服，有些人会被生活慢慢磨灭了棱角，一点一滴地臣服於现实之下。他们，只是区别於时间的早晚，其实结果都一样。
　　不可能一辈子都玩音乐，这点，辛卫一直都明白。
　　他相信杨帆也这麽想。
　　辛卫把手搭在晓辉肩膀上，被晓辉一手打开。
　　“先是尤子，再是王宇，这乐队没法儿玩了！”晓辉拿起外套就冲了出去，把门摔得很响。
　　这一声回荡在屋子里，让辛卫久久不能忘怀。

 

据点（六）

　　杨帆给陈哥打了电话，告诉他最近几次演出恐怕是没法儿去了，让陈哥安排看看先让Drug或别的乐队顶上还是怎麽著。
　　跟陈哥寒暄了一阵，具体什麽事儿也没跟他说太多，陈哥说是这边事情处理完了赶紧去，杨帆应著。
　　但是，在杨帆眼里，Dr.eye到底有没有未来，这还是一个未知数。
　　……
　　“日子定了，下礼拜三，你们一定要来。”王宇不知道现在自己出现在杨帆他们面前是不是不太受欢迎了。
　　“行，知道了。”
　　“晓辉还没回来？”王宇问。
　　“嗯。”辛卫答著
　　自从上次晓辉摔门出去就一直没出现，电话打不通，人也找不著。
　　“结婚前肯定有很多事儿要忙你就别跟咱这儿耗著了，下礼拜三是吧，我们都会去的。”杨帆说。
　　王宇站在原地不说话，他看著杨帆跟辛卫，他们俩在这几天明显憔悴很多，下巴上的胡子也没刮，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这麽完了麽？”
　　王宇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可屋子里的其余两人都听清了。
　　杨帆抬眼看著王宇，伸手弹了弹烟灰，然後说，“一会儿你有事儿麽？”
　　“……”
　　“没事儿的话，咱仨喝一杯吧。”
　　王宇留下来，辛卫把床底下成箱的啤酒搬了出来，三个人在地上随意一坐，一人先开了一瓶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