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卫把吉他放到一边,对著朗沙笑笑。
朗沙伸手一把拽起了辛卫,给了辛卫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你。”
据点(九)
生活总是突如其来的给你一个惊喜,甚至在你还来不及消化的时候,就自作主张地摆在你的面前。
对辛卫来说,Drug是一个惊喜。
对Drug来说,辛卫亦是。
辛卫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就从Dr.eye的吉他手变成了Drug的吉他手,突然换了一群人跟自己一起排练,他一时还不太能适应。
排练的方式和内容不同。
成员之间互相不了解,没有默契度。
这些,都不是短期内能解决的问题。
朗沙对辛卫说:“你是後期加入Drug,起点比我们低,你就必须花比我们更多的时间来练歌,等你所有的歌儿都能弹熟练,能跟得上乐队的整体步伐,就能参加演出了。”
据点的演出Drug还是照样儿去,不过,辛卫暂时不能参加,朗沙给了辛卫他们所有歌儿的吉他谱,让他先琢磨。
在音乐方面,朗沙从不含糊。
当然,辛卫的水平和能力,朗沙是一直认可的,但是,是朗沙提出要辛卫加入Drug,他就得对整个儿乐队负责,乐队成员之间的契合度不是靠技术来弥补的。
不提外人,对尹飞,对小林,他要有一个交待。
关於这个新成员,私下里尹飞也找了朗沙。
尹飞问他,“为什麽要辛卫加入?”单刀直入。
尹飞有时候也想过,Drug多个吉他手会对整体发展比较有利,也会减轻朗沙的负担,但就现实来说,他从来没想过Drug真的会加进来第四个人。
“因为我觉得他行。”
这点尹飞同意,辛卫的吉他确实是没话说,但尹飞还是想不通,为什麽一定是他?
“还有呢?”
“想帮他。”
尹飞笑,这个笑在朗沙看起来有点儿意味不明的意思。
朗沙说,“我再怎麽混蛋也不会拿乐队的事儿开玩笑。”
他是真的认为,辛卫的加入,对Drug,有利无害。
……
尹飞点上了烟,“我知道他是个GAY。”
朗沙也不知道尹飞怎麽冷不丁冒出这麽一句。
“这有什麽关系?”
“你看上他了?”
“没有。”
“想上他?”
这都什麽跟什麽。
其实,平时互相闹腾拿这事儿开涮的事儿多了去了,但这样正儿八经地面对面说这方面的事儿,尤其还是跟尹飞,朗沙浑身不自在。
“只要是男的我都想上。”朗沙嘴角一扬。
“呵呵。”
尹飞笑,笑里夹了点儿苦涩。
沈默了一会儿,可能彼此都有点儿尴尬。
“那我成麽?”尹飞先开口。
“嗯?”
“不是是男的就可以麽?”
“还是说,只有我不行?” 尹飞抬头看著朗沙,虽然笑著,但还是能看出眼里的认真。
“……”朗沙已经懵了,不知道该说什麽好。
“反正只要是男人就成,干谁不是干?”
朗沙觉得尹飞今儿说话太噎人了,一步都不让,快把自己的火儿点著了。
“非要我把话说得这麽明白麽,我,朗沙,操谁也不会操到自己兄弟身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是哥们儿就不行?”
“没错。”
“那我明白了。”
其实有时候,太有原则也不是好事儿,因为谁也不知道以後会发生的什麽事儿。
据点(十)
辛卫没有让他们失望。
第一次以四个人的形式呈现在大家面前的Drug就赢得了满堂喝彩。
听著台下的朋友们高喊著他们乐队的名字,辛卫心里有快要溢出来的满足感,他知道,这不光是对Drug的肯定,也是对他的。
“兄弟,不错嘛。”下了台,尹飞把手臂搭在辛卫肩上。
这麽多天的排练和相处已经让他们彼此有了更大的了解,关系也近了点儿,可,距离的拉近只限於表面。
“还好没被我搞砸。”辛卫笑笑。
上台之前他真的是超紧张的,虽然要演出的曲目已经被他练得非常熟练了,可还是担心的不得了。
“最後那个SOLO真是太棒了,绝对比沙子强。”小林绕过尹飞来到辛卫面前说。
“喂喂。”朗沙推了小林一把,然後给了辛卫一个眼色,“还不赖。”
朗沙终於松了一口气,今儿的演出总体上不错,但他始终还是觉得少了点儿什麽。
尹飞店里有事儿,先走了,小林也出去跟女人哈皮了,只剩朗沙和辛卫。辛卫本来准备回家了,被朗沙硬拉著去喝酒。
辛卫坐在朗沙家柔软的沙发里,脚边上有几个空的酒瓶,朗沙半靠著沙发,嘴里叼著一根烟,仰头吐出的几口烟在他们的周围蔓延开来。
“感觉怎麽样?”朗沙问辛卫。
“嗯?”
“重回舞台的感觉。”
“还不错。”
听到辛卫这麽说,朗沙笑。
沈默了一会儿,朗沙喝著手里的酒,想著应该说些什麽,辛卫跟他们在一起,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说话,总是说一句接一句。
“诶,我说你是不是一直这麽闷骚。”朗沙说。
辛卫斜眼看他。
朗沙继续说,“咱们不是哥们儿麽?”
“你说呢?”
“一个乐队,成员间最重要的是什麽?”
“信任?”
“看样子你懂嘛。”
“有什麽就直说,你不像那种会拐弯抹角的人。”
“我是觉得你虽然音乐上融入了我们,可心里好像还不行,大概是相处的时间不够长吧,你是投入到音乐里,可是你没有融入乐队整个儿的情绪中,乐器上配合的好,这可不能说明我们就是一个优秀的乐队,玩儿音乐更多的是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像我和尹飞还有小林在一起玩儿音乐都快五年了,我们除了默契,还有一些别的,比如一个眼神你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麽……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太冷情了,你和你们原来那个乐队的人也这样麽?”
辛卫没说话,他承认朗沙说的都是事实,他们之间除了乐队上的事儿根本不谈别的,没有交流。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当初尤子在的时候,自己其实并不这样,那时候的笑容不知道比现在多多少倍,直到尤子离开,他伤心到几乎接近崩溃,但他还有Dr.eye支撑著他,现在,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辛卫却不能从中走出来。
杨帆曾经跟辛卫说过这个问题,他对辛卫说:只有当你爱上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你才是彻底地走出过去的阴影。
辛卫想过,这辈子,他有过尤子,好像就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尤子让他那麽刻骨铭心过。
那个教辛卫弹吉他的人。
那个让他加入Dr.eye并开始从心认识音乐的人。
那个患有抑郁症的极端分子。
那个对音乐苛刻到一丝一毫的偏执狂。
那个抚摸他,抱他,吻他,让辛卫几近疯狂的男人。
……
但是,现在,这个男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他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很美好,没有争夺,没有暴力,没有血腥……所以尤子走的时候是很安详的,苍白的脸上著安静的笑容。
辛卫是第一个发现尤子走的人,那天,辛卫记得很清楚,他推开门,尤子就躺在近在咫尺的浴缸里,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可是,那个躯体是冰冷的,已经没了鼻息,有一个空了的药瓶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极了浴缸里那个年轻的空壳。
尤子是自杀。
跟尤子相处了这麽久,辛卫早想到可能会有这麽一天,只是没想到这麽快,尤子抛下了一切就这麽走了,生活,音乐,还包括他。
没有告别。
“喂。”朗沙叫著辛卫。
朗沙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对面的人儿没给他回答不说,一直在发呆,眼神空洞得看不到光彩,让朗沙不得不叫醒他。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辛卫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些过去的片断又从脑袋里钻出来。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尤子抱著吉他拨弄著对辛卫说。
“哪儿怪了?”
“你条件这麽好为什麽跟著我受罪。”
“我高兴。”辛卫笑,撒娇地圈住尤子的胳膊。
“起开,你这样儿我能怎麽对谱子?”
“一会再对,尤子,我就是傻,所以我要跟你一辈子。”
尤子就只是笑。
辛卫想:他是不是早料到自己会离开,所以一直不给我承诺……
脑仁儿疼,眼前这个人,让辛卫不止一次的把朗沙跟尤子重合在一起。
这是为什麽?
辛卫从沙发上站起来,抓了抓脑袋。
乱。不止是乱。
“你怎麽了?”朗沙的手抚上了辛卫的肩膀,被辛卫一把挥开,“别碰我。”
辛卫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头有点儿疼,我先走了。”辛卫飞快地拿了自己的东西就朝门口大步走去。
他的思想已经绷成了一根弦,随时会断。
辛卫啪的一声带上门。
朗沙站在原地,手里的烟还燃著。
我说错什麽话了?
据点(十一)
人,对自己不明白不理解的事儿都有一种求知欲。
好比现在,朗沙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全是刚刚辛卫匆忙离开的画面,他想知道原因。
他想知道辛卫的背後到底有一个什麽样儿的故事,让他这麽放不下?
辛卫回到家後还是混乱了好一阵子,头疼得厉害,不得不从抽屉里翻出头疼药,打开瓶盖,扔了几片到嘴里。尤子刚走的那段日子辛卫每天都得吃几片,但,自从恢复正常生活以後,头已经好久没这麽疼过了。
稳定了情绪,辛卫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靠在沙发上使劲吸著。
不可否认,和朗沙在一起,辛卫总能想到尤子,但仔细想想,辛卫完全不觉得这两人有什麽共同之处。
都会弹吉它。
都是一个乐队的灵魂人物。
都帮过自己。
没了。
除了这些再无其他,但是,如果不是朗沙的出现,辛卫也不会这麽快重回舞台,他感激他。
忽然又想到曾经和尤子的对话。
尤子问辛卫:音乐是什麽?
当时可能是辛卫自己理解得不够深,他回答:是理想。
尤子说:对我来说,音乐是生命。
辛卫其实特想问尤子一句话:如果音乐是你的生命,那麽我是什麽?
辛卫接到朗沙电话的时候正在学校图书馆看书,朗沙会问些什麽辛卫也早已料到,对於昨晚上自己的失态他不想解释什麽,胡乱寒暄了几句,朗沙一直没提昨晚上的事儿,叮嘱了辛卫下午准时来排练就啪的一声把电话掐了。
朗沙知道有些事情是别人的隐私,自己不便过问。
下午的排练还跟往常一样,排完练大家一起出去吃饭,去的是那种路边的大排档,四个人围成一桌,手边的酒一瓶接著一瓶,他们中除了小林酒量很浅,其余都是深不可测,所以小林,自然成了大家挤兑的对象。
“我就搞不懂,你丫长的不好看,酒量还差,为什麽这麽多小姑娘倒贴要跟你?”朗沙这话挺毒,气得小林一口酒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我发现了,你他妈就是嘴欠,喜欢拿我开涮是吧,没事儿,爷忍著。”
“别介,忍字儿头上一把刀。”
“去你妈的。”
原来Drug还是三个人的时候,朗沙和小林这麽闹,尹飞就在一边儿看著,也不说话,这会儿又多了一个辛卫加入沈默的行列。
“诶,辛卫,我叫你哥成麽?”小林笑著说,“一直不知道你多大,叫名字又显得太生疏了,你比我大吧,以後我就叫你哥了。”
“我25。”辛卫答。
“操,你比沙子还大。”小林露出很惊奇的模样,然後又小小嘀咕了一声,“不过你看起来比他小多了,他整天不刮胡子,越来越像个老头。”
“小子,你欠操吧。”朗沙在一旁插嘴。
“看吧,脾气也是,更年期将近了。”
辛卫尴尬地一笑。
“哥,你吉他弹的真好,弹几年了?”
“六年了。”
“自学的麽?”
“不是,别人教的。”
“真好,我就没有人教,都是自己琢磨的。”小林喝了一口酒。
“教你的是什麽人?”朗沙突然问了一句。
“一个朋友。”
“哦。”
“他对你影响挺大的吧。”尹飞说。
“嗯。”
“那现在他人呢?”小林问。
“死了。”
“呃,不好意思。”小林拍拍辛卫的肩膀。
辛卫淡淡一笑,“没事儿。”
气氛有点儿尴尬,尹飞问辛卫,“你现在还在学校教书是吧?”
“对,我没跟你们说麽?”
“没。”小林答。
尹飞说,“我是听陈哥讲的。”
“经济学,教两年了,毕业留校的。”
“真棒,我只念到高中就没再念了。”小林说著,言语中流露出羡慕。
“也没什麽好的,不如你们自由。”辛卫弹了弹烟灰继续说,“其实我挺羡慕大飞的,自己有个店,从事的行业还是自己喜欢的,没什麽拘束想干什麽干什麽,生活就要这样,被什麽东西限制了就失真了。”
朗沙笑了,“第一次听你说这麽长的一段话。”
“是麽?”
朗沙耸耸肩,他昨晚上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多跟乐队成员们沟通,不只是音乐上的事儿,包括生活,态度,想法什麽的。
据点(十二)
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这天演出结束後,Drug四个人坐在吧台边儿喝酒。
据点里闹哄哄的,音乐极其大,说话的声音稍微小点儿,对面的人都不一定能听见,正在兴头上,朗沙摇摇晃晃地起身要去厕所。
“要不要陪他去啊?”辛卫问,朗沙喝得确实不少,看起来走路都有点儿不稳了。
“你别看他那样儿,其实清醒的很,这点儿酒还喝不倒他,这就叫嘛,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