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上————生生死死

知道這個消息時，唐雲暮開始反悔自己當時的愚蠢來。
一直以來他非常寵護柳亦寒，其實在很多時候卻是像當個寵物一樣寵護著的，這大概是他跟柳亦寒相處的模式，不諱言，他喜歡柳亦寒就像喜歡一個寵物一樣，看著他他就覺得像個寵物，他想寵愛他也都是基於這種想法。但不能說當個寵物般寵護著有什麼不對，有些人喜歡一個人，就喜歡把對方當寵物一樣寵愛，把對方養得精神好身體好，他心情就愉悅。唐雲暮大抵也是這樣想的，這也是他看著柳亦寒精力旺盛地到處搗亂不僅不責怪還會跟著後面收拾的緣故，在他心裏，這就像寵物搗亂一樣可愛。
因為他寵得柳亦寒都有點無法無天了，所以他當時自信滿滿地以為柳亦寒已經非常依賴他，已經非他不可了，所以才想著欲擒故縱，讓柳亦寒明白他對自己的依戀之心，乖乖回到他身邊來，以後就會像個寵物一個離不開主人了。可他從未想過柳亦寒在那麼依賴他後，竟然在自己沒留他時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根本沒表現出對自己一絲一毫的眷戀，這個打擊對一向自信的唐雲暮不可謂不大。
他那時終於明白，縱然他喜歡柳亦寒猶如主人喜歡寵物一般，柳亦寒對他的感情卻不是寵物對主人那種的，那時深在局中，沒清楚這個事實，現在柳亦寒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地走了，他才反應過來。
跟蹤柳亦寒，其實只是為了保護他，他怕依柳亦寒的個性會為他招來禍事，所以一直跟著。
要說起跟蹤的事，唐雲暮想想都覺得丟人。
那日柳亦寒走後，身邊沒了柳亦寒平日的鴰噪，原本以為終於可以好好清靜清靜處理公務了，平常他有時被柳亦寒吵得心煩意躁，眉頭都要擰成峰。哪知道，這種清靜之下，別說處理公務了，連心都靜不下來，明明已派手下盯著柳亦寒了，不會有安全問題，但心裏就是空落落的，唐雲暮這才驚覺這兩年他竟是習慣了有柳亦寒在身邊吵嚷。往日嫌他吵，現在靜得掉根針都聽得見反而心裏更加亂哄哄，比柳亦寒在身邊時更浮躁。
於是不到半個時辰，坐立不安的唐雲暮就再也坐不住了，從手下那裏得了柳亦寒的方位，就跟了上去。
看他去楚府尋仇多虧楚星才免於喪命暗道還好自己跟過來了，萬一楚星沒救得了自己也可以救他，後來見他與楚麟陪楚星去百草門亦是一路保護，直到他們住進了段府這才放心離開，只派了手下盯梢──段府不好進，他怕自己進去了，段府以為唐門過來踢館，如臨大敵那就不妙了。
哪知道才盯了幾天，段府便傳出這個令他暴怒的消息來：據柳亦寒親口所說，他已與唐雲暮分手，目前跟楚麟楚星在一起。
這不光光是唐雲暮知道的消息，事實上這消息不隱秘，江湖中人全都知道了。
不提江湖中人對柳亦寒的傳說愈傳愈邪乎，不提秘史中傳柳亦寒是精怪轉世深諳誘魂之術，以古怪容貌卻放倒了唐雲暮楚麟楚星三人，單說唐雲暮自從知道這消息在短暫暴怒後，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原不是那種會輕易放手的人，此時眼見得自己走錯了一步棋，將柳亦寒重新推回楚麟楚星身邊，雖然懊惱自己的蠢材，但不會自怨自艾太久，他要將柳亦寒捉回來。
當然，柳亦寒現在在段府，他貿然進段府顯然是不行的。段府不是小地方，守衛森嚴那是肯定的，以他的本領進出不是問題，但不敢保證和柳亦寒敘話也能完全不被發現（因為他不敢保證在跟柳亦寒的談話過程中不會發生爭吵），如果被段府中人發現唐門的人進了來，不出點狀況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想找柳亦寒，不想節外生枝跟段家幹一架，所以顯然，怎麼跟柳亦寒說話還是個問題，依目前的情況看，只能讓人把柳亦寒喚出來了。
要找柳亦寒不是難事，不過要把柳亦寒喚出來恐怕就不是容易事了。隨便讓手下進去將紙條塞給柳亦寒就算聯系上柳亦寒了，但就怕柳亦寒看了紙條不出來。唐雲暮是想著啊，既然柳亦寒說跟自己分手了，自己再約他，依柳亦寒的性格只怕不會出來見自己的。
所以想來想去，唐雲暮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段府，到時柳亦寒要不同意出來談話，他就直接藥暈了把他提出來談話，派其他人辦這事他也不放心。
第四十二章
唐雲暮皺了皺眉，對自己順利來到惜墨閣感到驚訝。他感覺得出來，段府雖然有守衛，但並不森嚴，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段府仗著自己醫術了得在江湖上地位尊崇（百草門的勢力或許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但門人大概是江湖上最受尊敬的，沒辦法，誰沒有三病五災的），根本不怕有人進段府所以守衛很松嗎？
唐雲暮是個一貫做事很直接很少深思熟慮詳細計劃的人，他這人當然不笨，只是因為手上有毒，所以懶得想事情，反正事情發展要是沒按照自己的期望進行，他多半會使用毒藥更正，如果用毒藥更正不了，他才會動腦想怎麼解決，所以當下雖見段府守衛不多，也懶得想個中緣故，只找自己的目標──柳亦寒。
柳亦寒不在惜墨閣裏，逮了個下人得知，他在觀景樓閑坐賞景。
看原以為已回唐門、久久未見的唐雲暮出現在自己面前，正拈著塊玫瑰百果糕吃得香的柳亦寒霎時呆住了，臉上唇邊都沾滿了粉，再加上目瞪口呆的模樣，看起來十分可笑。
對於這個效果，唐雲暮感到很滿意，伸麼指抹掉了他臉上的粉屑，輕笑了聲："是不是沒想到我會出現在你面前？"
柳亦寒此時嘴巴方合上，將口中本來塞滿的糕點快速咽進了肚裏，方道："呃......你怎麼會來這兒？"
"偷偷進來的，所以你說話聲音最好不要太大，要不然引來了段府守衛那就不妙了。只要你配合，我就不藥倒你把你帶到府外說話，要是你不配合的話，那可對不住了，我只好把你藥倒帶到外面去。"
"......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柳亦寒對他直言不諱的威脅只撇了撇嘴，既沒生氣也沒發表意見。
"誰說我們分手了的？"對於這一點，唐雲暮簡直要咬牙切齒了。
"我要走，你就讓我走，留都不留一下，這不是很明擺著的意思嗎？"對於唐雲暮黑著臉憤怒的模樣，柳亦寒覺得萬分莫名其妙。
"我只是讓你去散散心，可沒說讓你離開我。──我明明白白說不要你了嗎？"唐雲暮淡淡卻語氣強硬地道，這樣蠻橫不講理霸道的態度把柳亦寒氣得夠嗆，暴怒道："姓唐的你不要不講理！......"
氣勢洶洶反擊的話尚未開始便被唐雲暮打斷了。
"......建議你說話聲音小點，要不然我就要帶走你了。"
柳亦寒一口氣噎住了。
因為想靜靜地賞景，所以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唐雲暮如果掠走他，他就是想跑都跑不了，到時好了，楚麟楚星都搞不清楚自己去哪了，自己到了唐雲暮手裏，他那些毒藥用在自己身上，還不是想怎麼擺布自己就怎麼擺布自己，雖然自己吃過了楚星的避毒丹，但它的效果到底怎樣柳亦寒心裏可完全沒底。
"那你到底要怎樣嘛，我就直說了，我以為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我現在已經跟楚麟楚星在一起了，至於前塵往事，我不想再提了。"
"前塵往事......真的不想再提了？嗯？"
唐雲暮又伸手過來撫他的臉，柳亦寒本能地想躲過，但頭稍偏又止住了，怕自己的動作激怒唐雲暮，以前兩人是情人關系，唐雲暮再生氣也只是不理他，從未對他有任何狠辣動作，所以柳亦寒從來不怕他，還故意經常惹惱他，但這並不代表他不知道唐雲暮對待他以外人的手段，唐雲暮對他以外人的狠辣作風，兩年間柳亦寒也見得不少，所以此時在心裏因為有了自己已不是他情人想法的柳亦寒，自然對唐雲暮不敢過多得罪。
柳亦寒的順從讓唐雲暮眼裏的神色更加幽深了些，如果順從的人是別人，或許他會感到高興，但如果順從的人是柳亦寒，他卻沒法高興起來，他是明白的，柳亦寒的順從，是一種隔閡，如果他對自己沒有隔閡，多半會像以前那樣囂張任性，可是他沒有，這樣的順從，反而刺傷了他的眼，他從來不知道直面喜歡的人跟你這樣隔閡時，會是這樣痛苦，他一生除了跟柳亦寒在一起的時候，少有情緒上的波動，但即便是以前跟他在一起時，也頂多是淡淡的情緒波動，比如看著柳亦寒搗蛋的快樂以及跟著收拾殘局的無奈，都是淡淡的，從未像眼下這般，能深刻感受到情緒上負面的沖擊，原來這便是痛苦的滋味，椎心的難過。
柳亦寒被唐雲暮逼得實在不行，只得抬出擋箭牌，道："這麼說吧，這個事我做不了主，我都已經答應楚麟楚星跟他們在一起了，再跟別人不清不楚，那像什麼話，所以你要是能說服楚麟楚星，讓他們同意你跟我在一起，那我就接受，否則的話，我實在沒有理由答應你的要求。"
"什麼叫說服楚麟楚星？！"唐雲暮挑眉，冷冷道："我跟你沒有分開，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他們，應該離開才是。你難道忘了你答應過我，不再想過去，只想眼前？"
柳亦寒眼見得唐雲暮如此蠻橫不講理，也怒了，懶得管會不會得罪唐雲暮，同樣冷冷道："不錯，正是！我這人向來不想過去，只想眼前，所以你跟我已經是過去了，眼前的眼前，是楚麟和楚星，你願意就找他們，看看他們可同意；不願意拉倒。"
懶得理他，甩袖就往樓下走，方走兩步，便被唐雲暮拉住了手，唐雲暮從他身後環住了他的腰，將頭擱在他肩上，歎息了聲，緩緩道："小寒對我，僅僅是用來對付唐鵲嗎？一別之後，竟然能忘得這樣徹底，斷得這樣利落，看來你對我，真是半點喜歡也無啊，難道當日我對你的輕憐密愛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嗎？難道當日你每次的輾轉吟哦都只是你的做戲嗎？"
第四十三章
唐雲暮一反強硬，這樣委屈地詢問柳亦寒，倒讓柳亦寒有點無措了，再聽唐雲暮說起當日兩人的情事，想起那時的春色無邊，因為羞窘臉上不由有些發熱。
其實莫看跟唐雲暮在一起時，柳亦寒經常當著他的面故意到處勾搭人，那只是為了捉弄唐雲暮，事實上柳亦寒還是個很保守很害羞的人，所以每每在床笫之間，反而是他被唐雲暮的熱情嚇倒了，唐雲暮熱衷情事，除非有事，否則定會夜夜索求於他，且花樣百出，遠非段朗想的唐雲暮在床上是個無趣的人──只怕其他人也這樣想，不過關於這個，他當然沒有說明的必要，難道他還要上前跟別人說：唐雲暮在床上有意思的很嗎？他可沒那個臉皮。
卻說當下柳亦寒聽了唐雲暮說起往日兩人的情事不由有點羞窘，而聽到唐雲暮責怪自己斷得利落的話，本想反駁自己當然不是那種鐵石心腸無情無義的人，但又怕惹得唐雲暮誤會，以為自己現在還念著他，於是當下只能僵立在那兒，任由唐雲暮繼續道："小寒，雲暮心裏很難過，你一點也感受不到嗎？我的小寒這樣狠心......"
簡直要如泣如訴了，這樣的唐雲暮柳亦寒從未見過，漸漸有點招架不住了，忍不住道："你當時不留我，我以為是不要我了，你都不要我了，我還惦記著你幹嗎？不要現在說的這樣委屈，好像我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
"我沒說小寒是薄情寡義之人啊！"唐雲暮無辜地眨眼，緩緩道："我只是對小寒離開後，馬上就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對我沒多少留戀感到很傷心而已啊，我原以為小寒多少能惦記我一年的，就算沒有一年，半年我也心滿意足了啊，可是小寒沒有，小寒馬上就喜歡上了別人，這讓我很傷心......"
唐雲暮的語氣是委屈的，是哀傷的，讓柳亦寒聽得心裏別扭起來，在他的想法裏，已與唐雲暮分開，再跟楚麟楚星在一起不算他做了對不起唐雲暮的事，怎麼眼下聽唐雲暮這樣一說，就感覺自己好像非常地無情無義呢？
抵不過唐雲暮的悲情攻勢，柳亦寒囁嚅："反正......反正我還是老話，我以前當然是喜歡你的，"其實現在也還是喜歡，不過已經跟楚麟楚星在一起了，這種想法要不得，會讓他有負罪感，所以他得將這種想法掐滅在綺念狀態，當然更不能說出來，免得唐雲暮誤會。"那你要讓楚麟楚星同意，我是沒意見的；如果楚麟楚星不同意，我也沒有接受你的立場，我總不能對不起他們兄弟吧。如果你要讓他們離開，那是不行的，我不會同意。"
柳亦寒想不到解決的方法，還是將皮球踢回了楚麟楚星那邊，由他們來判決，無論結果如何，他都接受。如果結果是他們不同意接受唐雲暮，那他以後要更加自律，不要在跟他們在一起時，還老回想他以前跟唐雲暮在一起的事。──越想只會讓他越不安，比如會因為心有異念愧對楚麟楚星，比如會覺得對不住唐雲暮，甚至可能讓他生出更多綺念，所以自律地不想是最正確的。
這些，是柳亦寒的想法，是他在這樣亂七八糟的關系中所能想到的解決辦法，盡量讓自己良心稍安的想法。他本來是有解決辦法的，但哪知道與唐雲暮誤會地分手再與楚麟楚星在一起的事實讓計劃沒趕上變化，這也是無可奈何中的事，他沒有辦法，眼下只能這樣處理了。
不過他兩次提到讓唐雲暮找楚麟楚星談，情緒卻是不一樣的，先前一次被唐雲暮氣了，所以是推脫之辭，這一次卻是真心的建議──在抵擋不住唐雲暮的悲情攻勢後的真心建議，並不是敷衍之詞。
唐雲暮看小鬼一臉的無可奈何，想著到這種程度也可以了，不能再逼了，再逼小鬼就要受不住了，他要難受了，自己也不見得好過，多少他還是不想讓柳亦寒太為難的。
既然不讓柳亦寒為難，那就只好自己解決了，誰讓他喜歡柳亦寒呢？如果不喜歡，完全可以逼柳亦寒做個選擇，或逼他同意接受自己，管他心裏怎麼想，再不濟，直接下毒擄走他，可是因為心裏有喜歡的情緒，讓他下不了手，最終只能為他著想，自己解決。不過令他稍有點欣慰的是，這小鬼多少還有點良心，能夠左右為難一下，如果他連為難的表情都沒有，只是想把事情推給楚麟楚星解決，他在一邊袖手旁觀，發閑，那就要讓他情何以堪了，不過小鬼如果真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他恐怕也不會喜歡上吧！世上沒有如果，只有眼前。
"好吧......我去找楚麟楚星談......"唐雲暮歎息了聲，正事談到這兒，想著兩人分離日久，唐雲暮頗懷念往日兩人在一起的甜蜜時光，便將柳亦寒摟進懷裏，回到桌邊坐下，拈了塊桂花栗餅喂他。柳亦寒猶豫了下，衡量了下這算不算越軌，而後接受了，不過唐雲暮要親他的時候他避開了，嘟噥："商量好了才可以，要不然我就是對不住楚麟楚星。......"
態度堅決的很，唐雲暮被他打敗了，遂罷，不過也隱有笑意，想著他日他們在一起時，他至少可以放心的是：以後不用讓小鬼打扮得面目全非了，小鬼還算有點本分。
其實他當然是喜歡柳亦寒清爽面容的，只是當時怕經常到處眉眼勾搭別人的柳亦寒有一天真勾搭上一個，這才讓柳亦寒塗脂抹粉的，雖然他視覺上累了點，但心裏放心了點總算能彌補遺憾，現在他知道柳亦寒本性還不算浮浪，心裏安了些。
雖然沒再逼柳亦寒同意他想歡好的要求，不過......
"小鬼，你這是活活折磨我啊。......"
看得到吃不到，人間最難受的事，更何況，他已經肖想他的身體許久許久了，越是這樣想著，唐雲暮就越後悔自己當初的欲擒故縱，要不是當時亂搞，這會兒他還能摟著佳人夜夜貪歡呢，哪像現在這般苦楚。想到這兒唐雲暮不由苦笑，想自己這真是造孽啊造孽，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整出那樣一出戲來，搞成了眼下這般模樣。
柳亦寒跟他相處了兩年，知道他需求一向極大，現在這會兒自己不答應他，他也知道唐雲暮忍得難受，所以少不得寬慰寬慰他，便嘻嘻一笑，倒了杯清酒，殷勤侍候他，道："那你現在就去找楚麟楚星說這個事吧，談好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