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契约 上部————冰灵

　　沈羿皱起眉头，杀手最害怕的不是任务失败，而是被组织出卖。如果黯将他出卖了，令他在任务中被抓并承受了那些人的惩罚，他的恨意恐怕不亚于兰斯。所以那种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一般的滋味，沈羿理解。

　　“后来呢？”沈羿问。

　　兰斯眼中的恨意终于不再压抑，他带着浓浓的咒恨说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即使他已经死了！然而，这正是我憎恨他之处！那个懦夫！”

　　沈羿心下一颤，回想起了兰斯的金色瞳孔。那样的金色眼瞳，据说除了纯血（概率很低，连纯血血皇都不曾拥有），就只有吸干父亲血液的血族才会拥有，然而弑亲是重罪，因此无人敢于尝试。

　　而那惩罚便是——永生永世被封印！

　　在黑暗的地底下，自由的风不再关顾于他，所有的声音、空气都远离他，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住……那深入骨髓的恨，足够他诅咒所有世间的生灵！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兰斯又为什么吸干了父亲的血，由一个七代的血族，变成了金色眼睛的血族的王者？

　　一丝痛楚从沈羿的掌心传来，这时候，沈羿才发现他不自不觉中，太过用力而将指甲扎进了掌心。他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一时间竟不知道为何他会沉迷于血族的世界无法自拔？刚才的瞬间，他竟以为自己就是血族的一员，那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陷进痛苦记忆的兰斯并没有发觉沈羿的不寻常，他想起父亲的自私，父亲的疯狂，所有被掩埋的恨意都再度涌现。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情绪让他深深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数百年前父亲的愤怒、父亲的绝望、父亲的疯狂……全都再度出现在兰斯的眼前。废弃的教堂里，父亲亲眼看着自己受刑，他没有半点怜悯，甚至他所有的痛楚都是父亲造成的！他出卖了自己！他是一个叛徒，一个懦夫！

　　整整七天七夜，那些教会的人用尽方法折磨他，他们甚至放掉了他的血液，让圣水、圣力折磨他。而父亲当时明明有能力拯救他，可他没有那么做。

　　记得当时他被浸泡在圣水里，全身一点点被焦灼，肉体被侵蚀所发出来的嗞嗞声，至今萦绕在梦境里。父亲被铁链捆绑着，冷眼看着他，口中吐露着疯子才会有的话语。大意是庆幸于自己的存在减少了他的痛苦。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伟大的父亲，竟然因为自己免受折磨，而出卖了他，令他陷入了如此的痛苦和绝望！

　　他怎能忍受父亲竟然是个懦夫！

　　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却无法接收这个事实！

　　然而整整七天七夜，他不得不相信父亲真的出卖了他。令他绝望的是，父亲竟然骗那些教会的人，他是个纯血。让他们对他进行可怕的试验，令他生不如死！

　　他不知道他们对真正的纯血丽娜又做了什么。当时他真恨不得早早死掉，然而血族骄傲的本性令他无法做出自杀这等蠢事。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兰斯只知道他体内的鲜血一点一点流失，而他也出现了令他绝望的渴血。

　　身体内的血液慢慢的沸腾，大脑浑浊不堪，把每个细胞都被灼烫的痛苦——没有一个血族可以忍受。这个时候他们会遵循本能渴望鲜血。

　　令兰斯最无法忍受和原谅的是……

　　这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是父亲令他成了血族的罪人！令他承受了数百年被封印的恐慌和绝望！

　　“兰斯，喝下去！喝下去！喝吧，我的孩子，你将会成为血族的王者！拥有血族最纯的血液的君主，你将带领血族杀光所有的圣徒和猎人！……”父亲的话如同诅咒伴随着他度过无休无尽的地底生活，整整数百年，他都做着这样的梦魇……

　　父亲出卖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灵魂！

　　他将他变成了血族的王者和罪人！而这仅仅是因为他对那个人类女人的仇恨！

　　父亲出卖了他！

　　父亲出卖了他！

　　父亲出卖了他！……这是一句诅咒，数百年都由他绝望的叹息从地底层流淌自地面，就像被杀死的亚伯的叹息，绝望而深沉，令他不惜诅咒该隐，诅咒他吸食人血，成为人们口中可怕的吸血鬼！

　　兰斯终于明白，亚伯的诅咒有多么的恶毒！永生永世才是吸血鬼最大的惩罚！永生永世，便没有生也无死，成为恒古，承受着恒古的痛楚和绝望！

　　整整四百年，兰斯以为自己还会一直封印下去。然而他被放了出来，当他醒来的一瞬间他以为一切都只是梦境。他依旧住在古老的城堡里，依旧过着没有白天的生活。他穿行在城堡的每一个角落，仔细的，渴望的，无比兴奋地感觉着城堡里的一切，风、岩石、泥土……一切的一切都令他兴奋地想要哭泣。

　　他已整整四百年远离了它们！

　　兰斯在城堡里住了四年，那四年的时间里他每日如同游魂一般，游荡在城堡的每一个角落，不管黑夜与白天。他甚至惧怕棺木，为此他久久不敢再次闭上眼睛，他害怕闭上眼睛睡着了，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是被封印在地底层棺木中的那具——干尸。

　　后来A市的执行官被人杀死了。而这座城市里出现了不和谐的风，并且出现了众多非法血族。兰斯终于知道长老会为什么把他放出来了。于是他来到了这里，成了这里的执行官。除了长老会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瞳魔君！

　　——待续——

　　第二十六章

　　沈羿把头靠在兰斯的肩膀上，然后伸手紧紧地搂着兰斯的腰，用拥抱来安慰兰斯的难过。

　　听完兰斯的故事，沈羿深深叹了一口气。难怪兰斯会这么恨他的父亲！他为了让兰斯得到金色的眼睛而不惜利用了教会。看起来他是牺牲了自己成就了兰斯血族王的地位，但是他却在兰斯的心理造成了无法愈合的伤口。

　　饶是冷漠如沈羿，也在听完了这个故事之后有些动容。

　　沈羿碰到兰斯的身体，发觉体温低得可怕。兰斯反手环保住沈羿，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情绪低落的他根本不存在。

　　兰斯含住沈羿的耳垂，令其打了个哆嗦，然后用磁性的声音说道：“宝贝，我记得中文里有个成语叫做‘春宵苦短’。”

　　沈羿像只炸了毛的猫咪，如临大敌一般看着兰斯，并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禽兽！我真不该同情你！”

　　兰斯嘿嘿一笑：“宝贝？你同情我了？嗯嗯，所以我需要安慰，用你的身体来安慰我吧！”

　　“哼！”沈羿做出愤恨的姿态。兰斯要轻描淡写，把情绪隐藏起来，他也只好配合，谁让他现在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兰斯抱着沈羿，两个人躺倒在床上。兰斯一边抚摸着沈羿的背脊，一边柔声说：“或许你可以用你的事情来交换。”

　　沈羿脸色一垮，他很想睡觉了，竟然还让他讲故事。他幽怨地瞪了兰斯一眼，随即开口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你有个出卖的你父亲，我何尝没有一个出卖我的母亲。如果这算得上出卖的话。”沈羿叹了一口气。然而他对那个女人并没有多少记忆，也目多少感情，因此无所谓恨不恨的。

　　而且作为一个杀手，他早已冷血不堪！

　　“我不是很记得那个女人，也没有任何父亲的记忆。虽然已想不起来母亲的容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很美很美。她是一个东方人。而这两个条件就是她能带着我进入黯的缘由！”沈羿说。

　　兰斯点了点头，笑道：“可以想象她的美丽，因为她有一个如此美丽的儿子。”

　　沈羿横了他一眼，“不要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我！”

　　沈羿继续将故事，而兰斯留心他所讲的内容，猜测他的母亲或许就是一个吸血鬼。

　　“黯是一个杀手组织，而且是世界上顶级的杀手组织。黯的BOSS极少有人见过，即便是组织中的杀手也不曾。BOSS让母亲带着不过三岁的我进入黯，因为他看中了母亲的美貌和她的东方血统。当然，BOSS不是个色鬼，他看中母亲的原因是，他想要母亲为他孕育一个完美的孩子。”沈羿说。

　　此时此刻，兰斯皱起了眉头，猜测这个BOSS的真正身份，他隐隐觉得BOSS或许也是一个吸血鬼。只是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城市里还有这么个血族存在。

　　“母亲跟BOSS达成某种协议。而我就是协议的附属品。业界都知道黯有二十个顶级杀手，却不知道有一名零的存在，他才是BOSS的宝贝，而我们二十人仿佛就是BOSS的试验品。不，不止我们二十人，在这之前，数百个孤儿或是在训练中死去，或是在实验室中死去。我们现在还活着的二十人，几乎百毒不侵，这就是试验的结果！而我们二十人中，老二至今全身是毒。”沈羿声音平静地述说着，仿佛真的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古老的，与其无关的故事。

　　兰斯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沈羿呵呵地笑了几声，声音不响，隐隐带着些伤感。

　　兰斯伸手搂着他的腰，亲吻他的脸颊，“你母亲呢？”

　　沈羿也回抱住兰斯，说道：“不知道。记忆太遥远，我甚至已经记不住她的样貌。我是个孤儿，兰斯，我们都被抛弃了。”沈羿呵呵地笑着，看上去像是没心没肺。

　　兰斯刮了沈羿的鼻子一下：“小东西，谁说你是孤儿？嗯？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是的，我的父亲。”沈羿笑得眼睛都弯弯的，隐藏住了眼中那丝丝的精光和冰冷。

　　“睡吧。”兰斯感觉到沈羿的困倦，就给了他一个晚安吻，让他安静入睡。看着沈羿安稳的睡脸，兰斯在心中默念着黯，这个组织的名字。他听说过黯这个杀手组织，然而血族的骄傲令他们看不起人类，就算是超越普通人的杀手，他们也依旧不屑。

　　听了小羿的讲述之后，兰斯觉得有必要彻底倾查一下这个组织，若真如他所想，这个组织必定有一位非常古老的血族，而这名血族并未申请入境，作为这个地区的执行官，兰斯有必要会一会他。

　　又或许他跟这个城市的不寻常有关联。非法血族、非法组织、教会、猎人，以及前一任执行官的死，这些都需要彻底的清查！

　　兰斯温柔地看着沈羿的睡脸，轻轻抚开他额头的碎发，他在心中郑重申明：小东西你真的屈服了吗？还是在打什么鬼主意？呵，无论如何，不会放开你了！

　　兰斯最后在沈羿的额头亲了一下，这才走出房间，迎接血族美好的夜晚。

　　楼下的血族贵族们还在窃窃私语，探讨着沈羿的身份。兰斯出现在楼道上，众人亲热地喊他亲王。兰斯绅士地向他们点头致意。

　　他的目光投向一名伯爵，那人有着一双绿色的美丽眼睛，看上去还很年轻，以人类的年龄来看，不过二十一二岁。

　　兰斯给他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跟着他出了门，进入了葡萄园。两人在葡萄园里闲逛着，时而遇到血族向他们行礼。

　　兰斯找的人，是调查非法血族事件的负责人。他将他对黯这个组织的一些疑虑告诉了他。可怜的伯爵大人，他的子嗣就是在追查非法血族的时候被怪物杀死的。对此事他无比积极。

　　兰斯就是怕他太积极，所以并未告诉他黯与非法血族有关，他只是告诉他，黯可能有非法入境的血族。而他的一个子嗣正是参与管理外来血族的。

　　“杀手组织？莫非是阿萨迈族？”伯爵大人说，阿萨迈族是血族中的杀手，他们向来分布零散，没有自己族的领地，而且不喜欢和其他族集会。只要你以血液为报酬就可以要求他们去杀人。

　　阿萨迈族的强大是因为他们吸收了个雇主血液的力量。他们游走在各个家族之间，充当佣兵和刺客的角色。他们一族一直在追寻着自身强大的存在，不喜群居，向来独来独往，最多是情侣、父与子一行两人结伴。

　　如果黯杀手组织的领袖是阿萨迈族，又似乎有些说不通。而且并无任何数据和证据证实黯与血族有关。

　　最为重要的是，沈羿在此之前并不知道血族的存在。兰斯选择相信沈羿。一想到沈羿可爱的睡脸，兰斯就觉得心情愉悦。

　　数百年了，他并不信仰爱情，然而他决定将会在很久远很久远的岁月里和沈羿一起度过每一个夜晚，和他迎接日光。

　　他直觉沈羿一定也会喜欢日光，而不是像其他的贵族一样追寻黑暗，杜绝阳光。

　　兰斯已经在规划他和沈羿的未来了，他想跟沈羿那些美好而浪漫的事情。他甚至开始幻想解决了非法血族的事情之后，带着沈羿到一个大城市里隐居起来。

　　兰斯规划的很美好，可他还是忽略了一点——沈羿是否愿意。

　　也许不久的将来，他会将沈羿的拒绝看作是沈羿对他的背叛，但也可能他会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严重错误。

　　而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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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沈羿在生物钟的催促下醒来。古式的房间内昏暗无比，那些厚重的窗帘彻底地杜绝了阳光的照射。沈羿不得不打开床头灯，因为他无法像个血族看清楚黑暗。

　　昏黄的光晕之下，他置身于复古的城堡之内，如同一个贵族一般醒来。审视一番房间内的精致的布局，发觉就连他睡着的大床的床帐都能看出价值连城。血族的富有是祭奠于中世纪资金积累。

　　那个时代只有富有者、贵族才有成为血族的权利。沈羿猜想这些中世纪才会存在的古董，大概就是那个时期的贵族的私产。

　　那么农场种植园、资本原始积累这些历史之中，大概都有着血族的影子。

　　沈羿眨眨眼睛从困倦和起床气中缓和过来，就在此时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一丝突兀的声响。

　　杀手的本能让沈羿迅速对此声音做出判断，并在一瞬间思考出制敌之策。在卧室的房门彻底开启之前，沈羿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他眼中的尖锐。

　　敲门声来的太过于及时，仿佛有人一直在窥探者沈羿，等他醒来，才有所动作。这也许便是吸血鬼过人的听力！

　　敲门声响起，沈羿曾经受过黯的礼仪训练，立即辨认出这敲门声的特别。通过敲门声中的间隔，可以判定出敲门者的教养。显然坚持于如此的敲门礼仪的，必定是这个庄园里古老的血族，而这个时候来的血族，只会是仆人或管家。

　　“请进。”沈羿说道，他慵懒地躺在床上，长长的黑发铺在身旁，使他看上去伴着几分妖娆。

　　开门进来的是昨天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管家大人。他谦和地微笑着，并不因为眼前的是个人类而有所怠慢。然而他的笑容过于公式化，使他看上去像个机器人多于“活”人。但你却并不能指责他的无礼，因为他确实是彬彬有礼一视同仁。只是究竟有几分真意就不在探讨的范围之内了！

　　“羿少爷，您醒了，请允许我为您更衣。”管家恭敬地行了个礼。

　　沈羿轻佻地打量着管家，他的眼神戏谑且顽皮，甚至夹带着几分讥笑和小人得志。但管家在沈羿的激光扫射下却始终保持着不变的微笑和行礼的姿势。过去整整一分钟，他却并未动过半分，就脸脸上的笑容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沈羿暗暗赞许一番，这才微微有了些动作，但却仍未坐起身。他半躺着慵懒地说道：“我很累，今天不想下床，还有我饿了，我想吃红色的粥。”沈羿眨眨眼睛又挑挑眉，一副恃宠而骄的花孔雀模样。他决定扮演好这么一个傲慢的角色，因为这样他就有以性格为理由而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例如贵族们的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