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庄轻扬依旧不避讳,直接问道。
“救命恩人。”苍墨淡淡回答。
“哦?”庄轻扬挑眉,“不是你的新宠?”
苍墨挑一下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庄轻扬便路出玩味的笑来:“清白的?”
苍墨依旧没有回答。
庄轻扬轻轻拍拍手:“有趣,有趣。”
第 9 章
天蒙蒙亮了。秉烛夜谈了一整晚的两个男人才起身,庄轻扬伸了个懒腰,苍墨也动了动身上的关节。然后轻声过去掀起帘子,看床上的那少年,似乎还在熟睡。
便又放下帘子,不去吵醒他。
出了房门,外面清冷的空气让两人觉得舒爽。庄轻扬先出手,苍墨敏捷地接招,须臾便过了几十招。
待到一番小打小闹结束后,下人们也带了热水过来。梳洗好后,庄轻扬又问:“那照这样,你几时再动身去山东?”
“照计划,”苍墨回答,“就今天。”
“那不是还有个人住在你屋里嘛?”庄轻扬笑说。
“管家会处理。”苍墨答,“这事过后,他不敢再怠慢。我也不会去多久,他只要在这期间给我审出来谁是主使就可以了。”
吩咐了管家后,苍墨便又动身去了山东,庄轻扬也离开了银松堡,前往江南。
那行凶的黑衣人已经被苍墨去了半条命,在水牢里苟延喘息。管家已经审了好几日,但那人似乎也是硬骨头,不声不响也好几日。
苍墨走之前,有提过,可能是江南布家或者山东云家,让管家往这方面探探,但黑衣人的反应只是嗤笑。
这边毫无进展,那边,苏思宁执意要搬回小筑去。
麦青麦红劝说了好几日,还是拗不过他。堡里的下人们都疑惑,其他人的不解是因为,少年是至今为止除堡主自己外第一个睡在主屋的人,这是何等的专宠,他居然不要。麦子姐妹的疑问在于,这孩子,平时不若这么矫情的,但苏思宁只是简单地解释,苍墨的床太硬,他睡不惯。
这种理由,麦青麦红自是不信的,但看他少有地执意,便也顺了他,接他回去小筑住了。当然,那些沾血的东西早都收拾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少年这次,是真的吓到了。麦子姐妹和管家都看在眼里。平时他怎么淡定自若,这次绝对是惶恐的。自从进堡以来,他不是没有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威胁和妒意,但直面生死,还是第一次。所以这些天看见他偶尔恍然,麦子姐妹也只有暗暗叹气。
但因为此事重大,闹得连苍墨都惊动了,所以其他的苗头也都暗止不动,苏思宁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静。
半夜,管家被吵闹声惊醒,连忙批衣起身。吵闹声是从关押黑衣人的水牢里传来。
赶过去以后,却见黑衣人不知怎么挣脱出锁链,关键是,他手里拿了一个人。
是住在梅园的李清清,四川女子,性格直接而凌厉,好赌。
黑衣人面带诡异地笑容:“想不到吧,是这个贱人买的凶要杀人。”
管家惊讶,看着那个被利刃架在脖子上但面色犹冷的女子。她仍旧穿着鲜亮的黄色衣服,对照出眼中绝望的死寂分外鲜明。
“挣了几天好不容易才开了那链子,”黑衣人又说,“正在想要怎么走出去,这娘们儿就送上门来了。”
管家皱了眉,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黑衣人继续皮笑肉不笑:“她还想来灭口呢,你说这最毒是不是妇人心?”
“拿下。”管家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等等!”黑衣人才稍微慌了下,“你们敢上来,我杀了她!”
侍卫们稍微停顿了一下,复又听管家一句:“拿下。”
便不再犹豫,直接上前。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才终于明白过来,手中这人,根本无足轻重!
从不置信到仰天大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再一瞬间,女子的脖颈间喷出了鲜红的血液。
这丝毫不影响侍卫们的行动,但在他们动手之前,黑衣人已经反手将匕首刺进了自己胸口。
当初是因为丰厚酬劳的利诱,加上得知苍墨不在,才壮了天大的胆子去刺杀少年。现在既然已经落入苍墨之手,那众所周知,自戕是最能逃避痛苦的选择。
“管家,现在如何?”一名侍卫问道。
“拖去乱葬岗。”管家回答,甩袖离开。
苏思宁听麦红说了经过,表情并没有太大起伏,只是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依旧整天窝在屋里看书。但麦子姐妹和管家都知他已心生疲惫,比如本来话就不多,现在更少了。
半月后苍墨回了银松堡,听管家禀报了事情始末,皱皱眉头。但是头两天并没有去找少年。
待到第三天,苍墨才始踏入小筑。少年在屋里,蜷在贵妃椅上打着盹儿,手上的一本书半开半合,落在了膝盖处。
被开门声惊醒了,少年睁眼,看见房门处的伟岸身影,那身影背后一圈初春的阳光,让他抬手遮了遮,也顺势化去那一丝眩晕。
“你回来了。”少年漾开笑容,放下书,掀开盖在腿上的被子,下了贵妃椅。
苍墨便也微笑上前,顺了顺少年的头发:“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苏思宁回答。走到桌边,给他倒茶。
苍墨在桌边坐下,看着眼前的人。气色还算不错,但是精神不佳,虽然看见他后眼神有一丝亮彩,但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你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没有好好睡觉?”苍墨于是问。
“啊?”苏思宁轻轻说,“该不会是麦青麦红这么跟你说的吧。”
“我自己没有眼睛吗?”苍墨挑眉。
苏思宁便低下头,不语。
半晌,苍墨才起身,开口道:“你过来。”
苏思宁虽不解,但也听话。起身过去,然后便置身在一个温暖强劲的怀抱里。头被男人按在胸前,耳边听着他强健的心跳声。少年闭上眼睛,眼角终于有了一抹湿意。
第 10 章
堡主复又专宠那病弱少年一人,后院他人心潮暗涌,但有前车之鉴,不敢轻举妄动。
当然,在麦青麦红,还有管家看来,堡主和少年的感情,这才算开始正式加温。堡主丝毫不掩饰对少年的怜惜之情,少年也安心接受,一如他自从进堡以来接受的一切,好的和坏的。
只是两人仍旧清白,偏偏清白中有那么一丝亲昵在。
“啪”,苏思宁落下一白子,唇角抿着笑。
苍墨挑眉看了他一眼,将一黑子落向那觉想不到之处。果然,少年立刻就变了表情,抬头看了他一眼。
苍墨笑笑,手上把玩着一颗黑子。
“这局我输了。”苏思宁道,开始捡白子。
“还来么?”苍墨也捡着棋子。
“不玩了。”苏思宁摸摸鼻子,“我将往后半个月的时间都输给你了。”
苏思宁自进堡以来,除了自己这个人,衣食住行所有的东西都是苍墨的,但是两人下棋也想找点乐子,于是定下的筹码是,输一局便给赢的人使唤一天。
苍墨大笑:“好,以后的事情先不说,明天陪我去书房帮我誊抄账簿。”
苏思宁抬眼看他:“银松堡的账簿怎好让我来誊抄?”
“管账的这两天回家探亲了,其他人的字太难看。”苍墨说着亦真亦假的理由。
苏思宁便不再说话。不表示认同也不表示不认同。和苍墨的是是而非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二日,苍墨果然携了苏思宁去了书房。也真的是让他誊抄账簿。
这是苍墨第一次见苏思宁拿笔写字。字体也如他本人那样,秀气中透着一丝隽永,看似提笔无力,落笔却显现出生机。
账簿由谁来誊抄本无所谓,只是想给他找点事情做,不要闲得生锈。这缘由苍墨不说明白,苏思宁也自然知道,当然也领了他的情。
然后这事便又使得后院的上上下下暗中议论。因为苍墨是向来不会让后院那些红粉蓝颜接触银松堡的公事的。更多的人看出了少年的与众不同,也有更多的人按捺不住自李清清那事之后便压抑心中的妒恨之情。
下人们更是三三两两讨论,毕竟堡主现在的态度如何,将是他们以后对待少年的态度的标示。即使他们对少年无情分,但若真是不同的,就要适当地表示尊重。
有人向麦子姐妹打听,麦子姐妹对视笑笑,指指天:“不可说。”
亦有人拐弯抹角问管家,管家冷冷说:“人做天看,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作恶自有抱,为善自有得。”
“哎哟管家,您什么时候一心为善起来了?”下人哂笑着问。
管家瞥他一眼:“我不为善,只是不作恶罢了。你们也从来没有做过恶,所以不用担心。”
“那管家您是说,我们做下人的,仍旧是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就得了?”那人又问。
“何为下人本分?”管家问。
那人答:“听管家大人明示。”
“你无非是要问我,要不要对那位公子表示尊重之意,”管家说,“我从来没有对堡里任何客人不尊重过。这就是下人的本分。”
那人听了,便不再答话。
这几日,苏思宁都是在书房里度过,一天天练下来,提笔的力气终究是稳了许多,心也渐渐地静下来。
苍墨自然是陪在书房的,自己看着簿子或者书信,或者一本书,并不去打扰苏思宁。
这日,当苏思宁终于抄完最后一个字后,抬起脸,轻舒了一口气。
苍墨便过去,拿起那墨迹未干的簿子看看,点头道:“你心细,这几日来一笔未错。”
苏思宁点头说:“那是因为我慢。”
“慢点不好吗?”苍墨问。
“有时好,有时不好。”苏思宁答。
苍墨便放下簿子:“晚上想吃什么?”
“清淡一点的就可以了。”
“好,去你那里吃。”
苏思宁轻轻歪了歪头,才点头说:“好。”
清粥小菜被送到了小筑,还有一壶上好的酒。
席间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苍墨一壶酒喝完了仍觉不够,就又叫下人送来一壶。
苏思宁替他斟酒,刚要拿起酒壶却被苍墨用手挡住。
“嗯?”苏思宁疑惑地抬头。
苍墨笑而不语,直接拿过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然后说:“你会喝酒吗?”
不问喝不喝,而问会不会,苏思宁露出一点难色:“小时候……喝过药酒。”
苍墨挑眉,然后往桌上那个他刚才用的酒杯里倒了点儿酒,推到苏思宁面前:“那就喝一点,暖暖身子。”
苏思宁摆摆手:“这酒闻着就烈……我不行的。”
“尝一下也不行?”苍墨看着他。
“……不行。”苏思宁轻轻的说。
下一刻便被大力却温柔地扯进了苍墨的怀中,苍墨的手扣住他的下巴,然后那一小口酒就被灌进了张开的嘴里。
“咳咳咳……咳咳……”一口酒辣得苏思宁脸通红,眼睛里都出着珠光,使劲咳了好几下,又羞又急。
苍墨大笑,看苏思宁无辜失措略带怯意的表情,觉得少年看来委实生动,又楚楚可怜。待苏思宁好不容易顺过来气,便又顷刻被剥夺了呼吸。
苍墨的吻温柔而热烈,火热的与略显冰凉的唇契合得很好,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体由僵硬渐渐变得柔软,苍墨扶住少年后脑勺的手收了收紧,然后探出了自己的舌头。
刚被灌了一口酒的少年嘴里还有酒香,柔软而稚嫩的舌抵挡不住似的,被他挑起逗弄。无力的手攥着他胸前的衣领,仿佛似有若无的挑逗。
终于,被放开,苏思宁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又被呛着了。
苍墨便不知是笑还是无奈,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少年才终于缓过来,但是满脸通红,怎么也降不下来温度。
苍墨便深深地看着他,看得他低了头,不知做什么,便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苍墨便也收回那灼人的目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两人没有再多交谈,待到那一壶酒也被苍墨喝光后,苍墨便起身:“不早了,我回去了。”
“嗯。”苏思宁也起身。
送到门口,苍墨转身,抬手轻抚苏思宁的脸颊:“你早点休息。”
“嗯。”苏思宁点头,轻声回答。
第 11 章
堡主一去,半月不曾再踏入小筑。
管家偶尔会来,问问衣食住行。
倒是麦红麦青有点疑惑,堡主前一阵子和苏公子感情还好好的,怎么来去如风似的便又不见人影。问苏思宁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莫不是真如那些人所猜测,苏思宁终于“失宠”了?
管家背着手,看她们一眼:“未有得宠,何来失宠?”
麦红学他背着手:“得宠没得宠你又知道了?”
麦青笑笑:“得宠还是失宠我们是不知道,还是那句话,堡主的心思谁能猜得懂?”
“无论如何,你们也不会怠慢苏公子的不是?”管家问。
麦红笑道:“那可不一定。”
苏思宁看这几个人就在自己面前说这些,颇觉无奈,半晌才轻轻拍打了一下麦红:“你们……”
“我们怎么了?”麦红看他,“还请苏公子明示呢。”
苏思宁不看他,转向管家:“苍墨他这两天,在做什么呢?”
问得直接,管家便也答得直接:“前天去了牧场看马崽子,昨天去了商铺和掌柜的开会,今天在书房里整理资料。”大前天他来过,所以在那之前的都已经向苏思宁“禀报”过。
苏思宁垂了垂睫毛:“哦。”
是真没有人知道堡主的心思,但是少年的心思也不好猜测。所以三人看着他,面色与往常无异,语气也恬淡适宜,不见半分失落。但每次管家前来他又都会询问苍墨的近况。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或者这样疑惑,堡主和少年之间,是有关系,还是没有关系?
苏思宁没有露出半点情绪来,只是又问管家:“我听苍墨说过,这里有个大的藏书阁?”
管家点头:“是的,在西南角,离这里倒不是很远。”
“那我可以去借阅书籍来看吗?”苏思宁问。
“当然可以。”管家回答。
“谢谢。”苏思宁笑道。
接下来几日,苏思宁便喜欢上往藏书阁跑,前两日还有管家和麦红带路,熟了后就自己去。有时候呆在里面半日不出来,有时候挑了喜欢的拿回小筑里慢慢看。
小筑里依旧没见到苍墨的身影,但既然少年如此淡然,做下人们的便也就如平常一般,少有再打趣。
“苏公子好。”藏书阁负责收拾打理的老奴仆垂手恭敬道。
“您好,今日又来打扰了。”苏思宁垂手回礼。
“哪里,这阁里的书都闲得快要发霉,多亏了苏公子这几日来看看它们。”老奴笑说。
苏思宁便浅浅地笑,点了点头:“我今天想找一本经书。”
“哦,阁里的经书都在最里面了,里面黑,看不清的。”老奴说。
“那可以借我一盏油灯或者蜡烛吗?”苏思宁问。
“油灯倒是有,”老奴说,“但那里着实偏,我今日有些要事,或者你明日再来我好跟你一起进去?”
“不用麻烦您了。”苏思宁说,“找一本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