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操心了,真抱歉。”莫惑伸手探探自己的额,安慰莫名:“我已经好了。”
“啊……”莫名呆呆地应合,随后不甚确定地试探:“你睡得还好?”
莫惑困惑,仿佛努力思考,然后反问:“我……是做了奇怪的事?”
他忘记了,或许该说他不知道。莫名意识到这一事实,换上随意的表情,轻笑:“没事,只是你一直梦呓,所以……”
“梦呓吗?”莫惑敛目,无语。
今天的治疗已经超量,莫名也尝到厉害,自然不敢继续深入,主动带开话题:“能下床吗?要在这里用餐还是到大堂?我……陪你。”
莫惑坐起来,默默地穿靴披衣,扣起散落的乱发,迅速整装后,他虽然有点脱力,但仍能站起来:“你不能待在这里,很冷。”
“二哥,你……究竟在想什么?”忍不住,实在忍不住,特别在发生了那种事情以后。
莫惑愣住了,稍后目光开始游移。
见状,莫名只是长叹,他甚是苦恼地合起扇子,咂咂嘴巴:“走吧,吃饭。”
莫名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只是病患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换了别人也会出现同样的事情,也会出现同样的问题。饶了他?那只是陷入记忆中无法剥离的情动,没关系。
“莫名。”
瘦削的一手扯住了青色衣袂,一如往常的固执。
“嗯?”心脏提起来,又掉落,莫名总觉得这人已经跟那云霄飞车挂钩了,跟他说话,心脏总被刺激得一跳一跳:“二哥,有何事?”
莫惑仿佛在探视莫名,一双墨黑的眼眸子晶亮,倒映着一抹冷光。这让莫名感到无措,他害怕莫惑会想起来,要知道他也会尴尬,那一切还是变成秘密深埋便好。
“没事。”莫惑淡淡一句。
莫名忍不住腹诽,这二哥是越来越诡异……真不知道治疗他,要用何种方法。
“我只是想说,或许我能回答你的问题,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内。”
“啊?”这下莫名惊呆,职业习惯让他捉住这个机会:“那我们就好好谈谈。”
没等这屋里人继续,门外鼠进一条人影,赫然是三子。他脸上是一塌糊涂,眼泪鼻涕糊在一起。三子抽咽着:“小人这准备饭菜去,会给二公子准备清淡菜肴的。对,小人也会前去跟初公子和嫣鸠公子通报,但殿下放心,小人懂得拿捏分寸的,绝对不会把殿下和二公子缠绵悱恻的苦恋给抖出去的。”
……
兄弟俩瞪大眼睛盯紧这名小仆人,两双眼睛在黯黑中突显明亮,就如林中兽瞳,凶险异常。然三子是个没神经的家伙,硬是不知道自己这一搅和,搅乱一池春水,仍是为刚才所见所闻而悲痛。
莫名扇子一张,掩唇:“三子,缠绵悱恻抄一百遍。”
“啊!”三子呆了:“那四个字怎么写?”
回答他的是掷到门上的砚台,哐一声砸得门板抖擞,三子已经溜开老远。
莫惑轻轻拍抚莫名的肩:“莫激动。”
不激动怎么行,无法隐藏他的不安啊。莫名哼了一声:“那小子越来越放肆。”
“三子只是单纯,这样的人不是很好?清如水,净如镜,他待在你身边好,至少容易掌握。”
的确,莫名承认自己身边除了三子,谁都在肚子里撑了不只一艘船,这海纳百川的心思的确不好猜测,大海捞针啊。
“唉,我知,我们坐下吧。你既然愿意,我们就好好聊,把你能说的都告诉我。”莫名以为莫惑现在就如一只木桶,心事装满了,一丝也不舍得泄漏,结果负面情绪只会不断发醇膨胀。他是坚强的,即使受苦受难,他仍是活过来了,因此他不会出现自杀等行为,但却无意识地折腾自己的身体,莫名以为这人喂不胖也就是这原因。
三子单纯,但却细心,不止为主人准备了饭菜,也在小筑内准备了足够的火盆,也给莫名准备了保暖的衣物。
莫名煮了一小壶温酒,是桂花酿。三子说这是顾君初给他准备的,闻着酒香,莫名心情放松不少。
在竹林小筑,莫名饮着温酒,浅浅薄薄的问题,等着莫惑沉沉重重的回答。
子时过,莫名身后跟着三子,主仆俩拾月而行,婆娑树影于青衫与麻布间滚动。夜深是风凉露重,莫名披着的狐裘紧了紧。一步踏进内院,莫名正准备推开透着温暖烛光的门,那房间门就从里头被拉开了,顾君初立于烛光前。
莫名不不多看一眼这名出色的男人,错身进入房间,嗅到墨香,侧目一看,果然见着一桌子文书:“二师兄熬不住了?”
“他只答应帮我一个月,时限到了他自然不愿意继续。听说他相中了大纣国的一株灵草,连夜策马离开了洛山,现在行踪不明。”
果然是那人的作法,一个用毒高明行为诡异的家伙,莫名始终怀疑这二师兄是不是为了不理事,特意放水让君初当上大师兄的,毕竟他们俩的实力是旗鼓相当啊。
顾君初让一脸苦思不得其解的三子去准备热水,莫名是寒体,最好能每天泡一回澡,洒上二师弟泡制的‘七月流火’,能有效促进莫名的血液流动,使体温得以平衡……虽然那种药对于别人是剧毒,但对莫名却是圣药。
调好滚烫的浴汤,莫名于屏障后沐浴,听着另一边噼噼啪啪击打算盘的声音,他的思绪漫天飞,直觉冲口便问:“喂,顾君初,你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啪的一声,莫名猜那些算盘子大概是全都移位了。
“……我并不是喜欢男人,只是喜欢你。”
这样的回答,莫名暗笑,总觉得这是花花公子爱挂嘴边的甜言蜜语。
“那你能理解,那些喜欢男人的家伙,是怎样的想法吗?”莫名困惑,呆望着烛火摇拽,把扑火飞蛾化作轻灰。
堇萝国的制度首先就承认男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这里的男人都仿佛习惯接受同性,大概是因为在女性的长期压迫下,生成一种病态的依赖性了。莫名想着,不得不把这种理论施用在莫惑身上。要知道莫长期活在那人间地狱里,受着那种苦难,他不禁认为莫惑是错位认知了,把弟弟这唯一的牵绊看作对象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也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自言自语,心里盘算着如何证实自己的想法,正深入,一道阴影覆来,不知何时顾君初已经站在浴桶旁。
“是谁让你困惑了?”顾君初低声问。
莫名把脑袋搁在桶沿,假寐。
顾君初见状,眉间深锁:“因为接受而喜欢,与因为喜欢而接受,你认为有什么不同?你是因为莫惑的事而困惑?”
他思来想去,只知道今天莫名为莫惑的事折腾了一整天,直觉将莫名的异样归咎于莫惑。
他猜准了,但莫名不准备回答,他伸伸懒腰出浴,随意披上单衣,缓步走出屏障,言它:“嫣鸠的武功如何?”
顾君初知道他不愿意继续话题,只好重叹一声,也把问题搁下了。
“轻功极佳,擅于隐藏气息,招式刁钻狠辣然而却缺乏持久力,内力不足,只及中上级水平。在洛山大概只能在五十名内,但资质不错,加以琢磨,能成大器。”
“看来,我们的大师兄挺满意的。”
“如果只论收徒。”
莫名哼笑,就笑这顾君初的老实和认真,认识他多年,就知道他如此。
“莫惑那边已经有进展,至少他已经愿意与我分享过去,等到他能自在面对过去,那么他的病应该不药而愈。”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
顾君初稍顿,提议:“莫家已经安顿好,他们的生活不成问题,待莫惑痊愈以后,就让他回去吧。”
听他如此说法,莫名的心脏蹦哒了一下,想到将要远离这位牵绊甚深的兄长,莫名还是不舍的,只是他明白如此对他们都好:“好。”
这下顾君初放心了:“你先躺下,我把东西收拾好便来。”
“我要喝点水。”
未等莫名动手,顾君初已经把水送到他唇边,他喝罢,顾君初又把杯子搁回去。莫名到了床边,坐下,正准备盖被子……蓦地就僵住了。
脑中开始倒带,跟顾君初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毫不在意地洗浴并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莫名反问自己,这有何不妥?当然不妥!这种生活方式说不是恋人,那这人的脑袋该是被门夹到了。
而莫名悲哀地发现,过去他的脑袋一直被门夹到。
当顾君初收拾好,准备就寝的时候,就见莫名一脸打击地端坐在床边,仅着单衣竟然也不知寒冷。他不禁担忧,蹲下来按住那双冰冷的手,轻抚莫名的脸颊:“怎么?”
莫名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顾君初的温柔……天知道他的脑袋被夹得多惨,才一直把这人当普通师兄。
“没事,只是为一点……无聊的事,失神了。”
“嗯。”顾君初以为莫名又在想莫惑,眉间轻促,沉声应了便不再深入。
顾君初也开始宽衣解带,莫名看着看着,就有一个想法。
“喂,君初。”
“嗯?”
“过来。”
顾君初困惑地回首,但莫名只是勾勾手指,他没多问就过去了。
“脑袋低一点。”
“什么?”顾君初以为他要耳语,便把耳朵凑过去了。
莫名挑眉,坏心一笑,就打那耳朵上吹了一口热气。
顾君初猛地直起身,捂着耳朵瞪大了双目,他不敢相信莫名刚才的动作……那分明是调情。
“你……”
莫名不多话,起身,搂住脖子,吻了。
男人都有一个开关,选对人,选对时间,选对了地点,一经触动就无需多话了。两具躯体紧贴,相濡以沫,唇与唇相摩擦燃点腹中一撮火炎。
莫名是惊讶顾君初的感情,但他既然说了给机会,而且有了莫惑的事情,那么顺理成章从共一回巫山云雨又何妨,既能弄清楚感情,又能撇开莫惑。
旁边就是床,地点对了,吻着就直接倒进去。顾君初当了肉垫,承受所有冲击,然后二人就如此辗转滚动,上下位置一直交替。本能的抚慰不需要指导,感受对方每一个细节的异动,寻找敏感点,渐渐就要顺理成章。
滚烫的手掌抚过冰凉躯体,滑进松垮垮的单衣里,抚过突起一点,环上精瘦的背,顺着背线下滑……
冰冷的手奋力剥着那半褪的衣裳,手忙脚乱地牺牲了那套精致的黑色锦衣,嘶啦一声衣帛破裂露出蜜色胸膛,野性的啃吻细碎印落,那只手准备把腰带也给如法炮制……
事情是这样的,但他们忘记了一个关键。
莫名突然握住顾君初的手:“你的手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没有,我已经查过书。”
“……”莫名木着脸往后让了让:“我的意思是,我该是那个在上面的。”
“……”顾君初微讶,然后点点头:“乘骑式也可以。”
“……”莫名咬牙:“屁,我说我是攻!”
“……”顾君初无言:“我没有想过。”
……
相对无语,莫名很冷静地将某人扫地出门,骂骂咧咧地泡回药汤里……我靠。
今夜的结果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二十二章:暗斗
是把顾君初赶出去了,但今晚的情动真的能轻易平复吗?答案是不可能。
莫名一夜无眠,苍白的脸上添加眼底的两枚青黑,让他看上去更不妙了。谁看到都不敢说什么,但嫣鸠看到以后,却是一脸兴味:“纵欲过度了?”
“闭嘴。”莫名白了他一眼。
待莫名落坐,莫惑也关心:“睡不好?我给你配点宁神的药草,泡茶喝会有助睡眠。”
面对他的关心,莫名心里怪别扭的,要知道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一个起因就是这位二哥。莫名叹口气,挂上安抚的微笑:“没事,只是太冷,所以才没睡好。”
既然他这么说,莫惑也不再多问。
莫名看这一桌上,莫惑和嫣鸠都到了,但顾君初却不见人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君初呢?”
深红恭敬行礼:“顾公子让我转告殿下,他有事外出,傍晚会回来。”
想他是去办公事,莫名不再多问,只是有点恼,恼他竟然没有亲自道别就离开。
“身为男宠,未经主人允许便自出自入,果真放肆。”嫣鸠端着主人家的模样,威严地斥责,虽然他此时的神态看上去更像是在兴风作浪的妖孽。
莫名抿抿唇,嫣鸠这句话其实是冲着他的,他明白。不就是嘲讽他小鸡肚肠,连这点小事也在意嘛。
“莫名本来就未曾限制我们的自由。”莫惑淡然地回了一句。
嫣鸠来劲了,装着嫩黄色小米粥的瓷碗一搁,一手撑颌,眯着一双凤目挨近莫惑:“哟,怎地?这时候我们不是该同仇敌忾,歼灭敌人吗?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呢?”
莫惑淡定进食,回以淡雅一笑:“就事论事而已。嫣鸠公子你是细心的人,把事情都想得太细太清楚,但家事是可以从宽处理的。”
秀眉挑高,红唇一勾:“哦……真宽容。但这可是我们的家事,二叔你这是越俎代庖?”
二叔唇上笑纹抚平,清秀的他看似能被风吹倒,但如今却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感觉。
“嫣鸠公子,既然你一心嫁与莫名,而莫名贵为堇萝国王子,那么我建议你为了八王子的体面,应该在语言及文思方面多下点功夫。”
丹凤眼显媚,此时因主人扩大的笑容推挤,那双眼睛眯得更细,更显妖魅:“嫣鸠定当谨记二叔教诲。”
闪电交加,怒雷相争,狂涛巨浪,天崩地裂。
淡雅的人与魅媚的人对望,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气场却跟那天灾横祸有得拼,厅内人看得既是津津有味,又是胆战心惊。
莫名也是目瞪口呆,他如果听不出什么,那他是聋子;他如果看不出什么,那他是瞎子。他既不聋也不瞎,只是不敢相信现在的情况。这情况他不是没见过,不就是莫家妾氏们针锋相对的文艺升级版吗?看这对话都可以拿去编剧了。
眼看白热化的唇舌之争要延续,莫名霍地站起来,扯起嫣鸠就走,抛下一句:“三子,把餐点送到雾容亭。”
三子一边应是,一边悄悄瞄向莫惑。后者在莫名出去以后,放下了双箸,默然无声地独坐于丰盛佳肴前,落寞身影让人看着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