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惑见那几人敢怒不敢言,分明是偷偷瞪莫名,他唇角轻挽:“相公,你怎能待慢大人们,大人们不辞劳苦,乘晚而来,虽然扰人清梦实在可恶,可那是为我们的婚事奔波,情有可原。”
触着耳廓溜进耳朵的这一句话,莫名听着差点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了……莫惑这家伙,可以去参加明星模仿秀了。
竟然将嫣鸠一角扮演绎得惟妙惟肖。
听落这一句话,是有褒有贬,宫人怕这艳名远播的堇萝第一美人手段厉害,不敢待慢,连忙上前为二人量身。
莫名趁机打听,他装作无聊状,开始找莫惑解闷:“嫣鸠,这衣服是什么时候用的?圣旨上并没有注明吧?”
“未有。”莫惑配合:“相公若想知道,可试问这几位大人。”
莫名作顿悟状,马上发问:“这衣服是什么时候用的?”
宫人们也没防备,一边量度一边回答:“回殿下,小的也只听说是大典当天使用。”
当天?难道真要行这个婚礼?数数日子是还有大半月时间。
一边想着,莫名跟顾君初目光对上,莫名看见愁眉不展,自然知道他听见这消息是心里不舒服。但莫名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两辈子都没有结过良缘,这辈子要成亲了,对象竟是个一连串失误带出的大错误。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这事不能成。
宫人就是奉女王的意旨前来量身的,处理好一切以后,自然就不作久留。这病恹恹的王子,脾性又差,没有人愿意跟他多周旋一会。
目送宫人离开,三人相对无语,一时没有决定接下来怎么处理。
三子候在一旁,看着主子们站在门廊吹风,蚊子又挺多的,而他的主子们却一个劲地扮演雕像。三子觉得这样怪可怜的,急步就去寻了只香炉,点上可以驱蚊的香草,拿着蒲葵扇站在上风位置扇个不停。
原本一脸凝重,深沉思考中的三人同时瞄向三子。
“这是干什么?”莫名低声问。
三子手上一顿,憨笑:“殿下你们继续,这样站着挺好看的,但蚊子太多,三子给你们驱驱蚊子。”
……这孩子。
三人顿感无力,却也不知道如何反应这仆人的一番心意。莫名失笑,叹息:“三子,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极具破坏气氛的能力。”
“嘎?”三子大惊,香炉差点脱手,双膝噗嗵地就着地了:“殿下恕罪!三子知罪!殿下降罪!”
莫惑低叹摇首,扶起仆人:“别跪了,去准备浴具,送到竹园。”
听见主人吩咐,三子马上领命,才走两步,又困惑地挠着脑袋跑回来:“那个?送到竹园?”那不是二公子的房间吗?
“对,竹园。”莫名伸手驱赶:“快去,我现在就要过去了。”
三子喜形于色:“好!我马上去准备……殿下,你要好好待二公子啊,他是个好人。”
顶着嫣鸠脸的莫惑失笑,顾君初眯起眼睛,莫名唇角轻抽。
“快去。”送这小子一记爆栗,莫名哼了一声:“那小子越来越放肆了。”
“还好。”
莫惑说罢,顿了顿,淡淡一笑:“若没有别的需要,我先回去。”
看着那纤瘦的背影,莫名突然发现莫惑再好的易容术,再强的演技,仍是有他无法剥离的阴影伴随,就如同他那瘦削的身躯,亦如他深厚的度量。
莫名三两步赶上去握住他的手臂:“二哥,有些事情我要给你说的。”
莫惑回首,看莫名一眼,又移眸到顾君初身上,再转回来,淡笑:“好,到我的房间去……你们一起。”
再次相聚于莫惑的房间内,莫名盯着莫惑卸妆,趁空也问了一些关于易容的问题,等莫惑重现他淡雅的身影以后,那钩银月西移了。
重沏的一壶茶,三人共品。
“其实我是苏瑛。”莫名抛下一句。
“我知道。”莫惑回掷一句。
莫名挑眉,继而失笑:“二哥,你果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莫惑只是笑,他没再说什么,等待下文。
莫名食指轻触大腿,突然感觉摆在桌面下的手被温暖包覆,转首一看,顾君初正沉静地品茶,未有太大的表情变动。
顾君初此举让莫名安心,如果顾君初也同意,那么他就不犹豫了。
“二哥,我想我们既然是亲人,又是合作伙伴,有些事情也不宜隐瞒你。”
“嗯,你说。”他以微笑鼓励莫名。
竹影摇拽,风过林叶的肃瑟声未曾停息。烛光与热茶相伴下,莫名把苏瑛的来由,他和顾君初的打算,以及现在的情况都给交代了。
莫惑静静地听,一言不发,直到话题结束。他问:“我是否……被列入计划内?”
没想到首先被问及这种问题,莫名微讶,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是,只要你还活着,我都会照顾你。”
莫惑笑了,不是平日疏离淡雅的笑,这枚笑仿佛添加了太多的甜蜜。
“嗯,我明白了,你们尽管进行计划。如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只要没有被抛下就好。
莫名不自觉就回以笑容:“谢谢你。”
兄弟俩相视而笑。
“夜深了,莫惑还需要多休息,你也是。”
顾君初提醒了两名病号,莫名和莫惑是各自为对方着想,立即结束了话题。
别过小筑主人,二人此次并没有赶天上飞,踏着夜色漫步于宁静的内院。
更深露重,莫名捏捏微湿的发丝,咂咂嘴巴:“真冷。”
只一句话,他便落入顾君初的怀抱,暖意穿透了厚重的衣物渗进。
他舒服地喟叹:“还是你最好。”
顾君初宁愿不去参详其中真意,只听这句话就好,只要表象就好。他微笑,以掌轻摩莫名的脸颊:“夜深当然冷,快点回去睡觉就好。”
莫名往温暖的掌心蹭了蹭,顺从地回答:“好。”
正准备走,他突然被拉住,腰上被钳制,一记热吻突然袭来。莫名先是一惊,但他也没反抗,顺着顾君初的热情,回以不逊于他的热情。
以攻为守。
结果莫名的选择是对的,一轮唇舌之争以后,两人都气喘兮兮,谁都没比谁轻松。
莫名得意地轻笑:“我也不是只会逃跑的。”
顾君初一愕,无奈地失笑:“你的心肺究竟如何长?”
“嗯?”莫名挑眉。
“为何都偏……”偏得一分也不分给这感情上头呢?顾君初不想问下去,那会让他变得无理,也许又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轻叹,闭嘴了。
偏偏有人没心没肺:“哦,心脏本来就是偏的。”
……
顾君初愤然将额头撞向莫名的,考的一声,两人的额头都红了。
两双眸子对瞪,有吃惊的,有含恼的。
那一夜莫名拿背对着顾君初,连连暗咒。
那一夜顾君初数完了整天繁星,虽然最终仍数不清。
第二十九章:女王密令
打从量身那一夜以后,顾君初依旧在忙活着自己的事务,莫名有空就找莫惑聊天,找嫣鸠喝酒,日子过得无比的惬意。
日子平静,平静得大家都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地,这日子就如此过下去,整个八王子府仿佛找到了平行点。
三子也已经找到规率,在他眼中,殿下的生活方式是晚上跟正宠初公子睡觉,早上找二宠二公子诗情画意,中午又找元配嫣鸠公子风花雪月。
“自古王孙多风流。”候在湖畔,望着亭中饮酒作乐的二人,三子有感:“殿下真是贵气。”
深红打从三子后头接近的,听到这仆人如此偏坦其主的一句话,连持重的他也打了个跌,稍稍稳住以后,他轻咳。
“咦,深红管家?有事要找殿下吗?”
深红颌首:“三子,给殿下传话,说宫人来了。”
三子当然不辱使命,碰碰咚咚地跑到亭内,见着嫣鸠公子又衣衫不整地趴在自家殿下身上,他连忙捂住双目,支支吾吾地汇报:“殿下,宫人来了。”
莫名看着双手捂眼的三子,轻轻摇首。
“宫人?又有何事?这就来。”
嫣鸠兴致缺缺,没有了莫名的支撑,他干脆靠着栏杆,袖子掳至肘上,五指稍稍施劲捏着酒瓶,连连轻晃。他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脸上带着微微潮红,叹息:“真闷。”
莫名正要走,听罢失笑,手掌轻拍嫣鸠烫热的脸颊:“你是喝高了。”
嫣鸠勾唇一笑,捉住莫名的手:“咦,好清凉,果然要粘着你。”
清凉?莫名眉梢挑高,报以微笑,然后将双掌捂到他的脖子上。嫣鸠打了一个激凌,立马清醒了。
“冰。”
“我不是清凉,是冰冷。”莫名哈哈一笑,摇着扇子走远了。
嫣鸠只是默默地揉着脖子,亭子内只剩下酒瓶轻敲栏杆,一声一声轻响。
这一回来的是另有其人,他们是奉女王意旨传召莫名进宫相聚的。莫名跟女王的接触不深,充其量也不过是两回面见,他猜不透女王为何找他,以他这样一个无用的王子,以他们上一回的‘无功’而散,难道女王是母性泛滥了?又或许她已经掌握到某些情报,而今是有备而来?
即使心里没准,他也不能抗命。莫名交代深红通知那三人,独自跟着宫人进宫去了。
重拾旧途,莫名安静地进宫,安静地到了某一处院落,对着满院的飞花发呆,等待女王到来。
女王是姗姗来迟,她让莫名免去礼俗,俩人就像平凡人的母子相聚那模样,同坐在一桌上,尝尝小点,品品贡茶。
茶香扑鼻,茶味香浓,莫名很欣赏这在水中漂浮的娇嫩叶子,掂量着如何要点赏赐,弄回家里泡泡。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品茶,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王儿,堇萝的生活还习惯?”女王一直慈祥地笑看着莫名,终于问了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
莫名搁下茶杯,温吞地回答:“母王,儿臣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女王点头,看着这羸弱的儿子正在春风中微微发抖,轻咳连连。她轻叹:“多年来让你受苦了。”
“母王莫要自责,这是儿臣的命。”莫名就是一脸的悲切,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反正命运弄人这事,他从一开始就习惯。
这位女王,缕金丝绣的皇袍,除却象征身份的饰物,身上没有太多的累赘,显的是贵气且庄严。这样一位女王仿佛想伸手抚慰自己的儿子,却在抬手以后便放弃了,轻轻放下,手心贴着桌面。
莫名有注意那双手,并非女性该有的温润柔荑,而是一双略显粗糙的手。骨架较分明,虎口处有茧状硬皮,似乎也有拿武器。这位女王应该是一位强悍的女性……这就是他这辈子的母亲。
女王轻拍桌面,抬手示意宫侍全数退下,而守卫则要退守院外,保证不能听见二人谈话。。
莫名心中暗讶,脸上不动声色。
“王儿,近日你与越龙将军的矛盾,孤也有所闻,你以为孤该如何处理此事呢?”女王一脸苦恼,无奈的叹息。
莫名看在眼里,也知道要进入正题了。他轻咳着,装作犹豫状:“母王,将军她……她要抢儿臣的人。”
“嫣鸠是美人,但为了他而与将军发生冲突,你也有错处。”女王略带责备:“只为了一个男宠,就惹起事端,太失大体了。”
那你又赐婚?!莫名心里咒骂,脸上却只摆着受教的模样,垂首不说话。
“越龙将军一直是孤的好帮手,此次你开罪了她,朝中文武皆偏向将军一方,连远在边关的大将军都要回来为她讨回公道了。”女王啜一口茶,仿佛想等莫名表态,然而她对面的人只是耷着脑袋,什么也不说。
茶杯搁落光滑的石桌上,咯一声,好清脆。
“你说孤该拿你怎么办?要不就把人还给她们。”
还?
如果为了省掉麻烦,莫名该回这话的,就该答应的。但脑海里不断显现的那抹红色身影,如若不相识,他这般做也罢,但相处了大半月,莫名发现自己心软,即使至今没有完全信任嫣鸠,却也不想害他。
就这一犹豫,让人捉不准他的意思。
女王突然轻拍一记桌面,笑容敛起:“单于家族一直效忠于堇萝,这个手握堇萝半数兵权的家族,一直身先士卒,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为孤分忧解愁一直不遗余力。你的地位也因为单于氏才得以平反,他们可是消除伪王子党羽的先锋。”
所以呢?耷着脑袋的莫名眯起眼睛,舌尖轻点见齿,脑中将女王的话层层剥开,等待后话。
“孤此次寻你来,也是要知会你此事。朝庭立场坚定,余党已经全数歼灭,自然那位莫惑也留不得。那位大将军前来参与祭祀之时,便要将他解决掉。既然如此,稍后你就把人交出,莫再生事端。”
将军,单于家,功高盖主啊。
莫名抬脸,扇子轻击桌面,惬意一笑,反问:“母王,恕儿臣不才,有一个小问题着实要问清楚。”
女王纵容莫名此举,她宽厚地颌首,让莫名继续。
等到允许,莫名笑容更深了,扇子仍旧有节奏地轻敲,问:“何谓圣旨?”
“……”女王温和的笑容褪去,漠然注视莫名。
莫名笑容依旧,作揖:“儿臣粗心,竟然忘记此乃堇萝而非大鑫。原来本国圣旨可随时拂逆,可随意编修,原来圣意如此薄弱,不堪一击。”
“……”
笑对一张肃穆的脸,莫名仿佛无意,又是如此的真实。女王差点要为他所惑,也只是差点,她笑了。
“王儿,你该能明白孤,因为你很聪明。”女王轻语。
果然是有备而来。
莫名想着,他也不是个傻子,自掀底牌这种事,他不干。
“谢母王赞赏,王儿实为驽钝之人,请明示。”
一人品茶,另一个摇扇子,各有心思。
女王把握的是生杀大权,莫名把握的却是女王的心。
终于,女王退了一步:“王儿,单于家握有几面兵符,其中一面是北城禁军三十万,另有边关驻军,重城守兵等,合计兵力约八十万。当然,若再论当地可用人丁,又未能算计其准确数字。如若王儿你稍有行差踏错,如若惹得兵临城下,孤也保不着你。”
莫名听着,只觉这单于家势力太大,且势力分散遍布国内,让人就是想扳倒也不容易。更重要的是有功臣一名义在前,强硬手段也不好使。
“王儿是否愿为孤分忧?”
分忧?莫名目光游移,轻咳:“母王,儿臣为此感到遗憾,以儿臣的病躯,实在无力与堂堂大将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