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秒就见到椅子扶手上两道光芒,一红一青,由他的手上缠绕,直直埋入心脏。
“啊!”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自他口中传出,只是一瞬间,他那双黑白分明,明亮清澈的眼瞳失去了焦距,留下的只是一片灰白,总是上挑的唇角缓缓划下,最终掩去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如同木偶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高高的御座之上。
沈燕舞感同身受,一手抓住了衣襟,他感到体内一股寒气和另一股热气缓缓自体内升起,缠绕在四肢百骸,相互冲击,格格不入。
他猛然记起,第一次在龙族的时候,就是一股热气渗入了体内,还有耳旁那个冰冷的声音,而在魔界,却是另一股寒冷之气侵袭全身,让他痛苦不堪。
“逝水……”沈燕舞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就连名字都让他陌生,可是念着这个名字却有着淡淡的怀念在心底萦绕。
“逝水,我如果进了那座高塔,还可以出来么?”懵懂天真的撇过头,眨巴着眼睛,如同小兔子一样。
“当然可以。”带着兴奋的声音,不过是同样的天真懵懂,看不清世事,只是一味的想象,“到时候我还可以去看你。被选做三界的守护者是多么骄傲的事啊!”语气中是慢慢的骄傲和对友人真心的祝福。
“唔……”只是谈谈的笑,他不说心底的担忧,只是抓紧了友人的手,以求安心。
相互握在一起,都不算大的手,同样冰凉,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交握。
自那之后,无在高塔中百年如一日,逝水在高塔下,却是一日如百年。
当彼此都不是少年的时候,最初那份懵懂和天真早已在岁月的历练下磨灭了,剩下的只有孤单的身影在高塔下,不厌其烦的眺望和祈祷。
沈燕舞仿佛依稀看到了孤单,单薄的身影站在白塔下,那双眼睛有着哀伤,似要冲破牢笼解救塔中的人。
沈燕舞苦笑,心想:难道这是童话故事么?
不过童话中有个巫师,有恶毒的皇后,有嫉妒的巫女,有很多因素可以破解。但是这里呢?沈燕舞不由得沉默,究竟是什么禁锢了无,又究竟是什么主导了这一切的发生?
“逝水……”思绪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名字上,究竟这个名字对他有着怎样的意义?
沈燕舞站起身,环顾四周,闭上了眼睛。
流羽等三人跟在沈燕舞身后,一个闪神便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三人大吃一惊,急忙四下搜寻,沈燕舞的气息很清晰的在四周蔓延开,分明说明了那人就在眼前,可是他们绕了很久,都只是看到苍郁的树木,以及看不到却可以听到的流水声。
流羽拉住一旁仍旧奔走的两人,皱眉道:“等等,你们不觉得奇怪么?”朝阳顿住了脚步,他心知怪异,这样的怪异不可能察觉不到,但是最主要的不是要找到沈燕舞么?看向流羽,他的眼神清楚的表达了这样的信息。
流羽咬着唇,忽然说道:“这……该是结界。”槐古龄点头,道:“比起龙族的结界,更高一筹,若非有人有意放行,恐怕我们根本进不去。”流羽看过两人,嘴巴张了张,似有话要说。朝阳道:“你想说什么?”
流羽眉头更紧,看了眼槐古龄,才缓缓道:“我在想,丛非莫非真的实在这里消失的?”他怀疑的眼神扫过四周。槐古龄登时脸色一变,退了一步,摇头摆手道:“丛非不会害燕舞的。”流羽,朝阳沉默不语。槐古龄又道:“若是想要加害,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流羽看槐古龄越见激动的模样,叹气道:“我没有说丛非要害燕舞,只不过这一切恐怕都和丛非脱不开关系,他究竟是真的失踪,还有有意引我们……不,是引燕舞来此?”
槐古龄怔愣,眼睛瞪圆,一时说不出话来。
朝阳皱眉道:“我不觉得他是有意引……燕舞……”流羽沉默,朝阳又道:“他若想燕舞来,只需直言便可,实在没有必要绕这样的圈子。”他拍了拍流羽的肩膀,道:“你莫太担忧,燕舞该是无恙。”
流羽心知自己急躁了,脸上微赧,抿直了嘴角。
槐古龄左右看看,忽然叹气道:“丛非如今下落不明,燕舞又失去了踪迹,也不知道旋影如何了……”另两人听了,顿时皱起了眉头,陷入沉默。
此刻,龙晟跟在旋影,焰翎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进逼,也没有落后。他挑着眉毛,嘴角勾着笑,宽大的衣衫盖住了整个身体,没有束腰带,他虽然走的不慢,但是脚步却有些虚浮,额角也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忽然间,他停住了脚步,眉头一皱,便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树木,另一只手按在了腹部。
只听他道:“竟然这么快?”他感到脚一阵颤抖,竟是靠在树上滑坐了下来。手扣住了腹部,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
一股难以忍受的绞痛从下腹传来,龙晟忍耐不住的呻吟出声,眼睛紧闭,脸上霎时毫无血色。
他感到身后一阵湿濡,顿时大惊失色。忍着腹部的疼痛,颤巍巍的将手伸到了衣袍下。换衣服的时候他并没有穿上裤子,如今探到臀侧,早已是满手的黏腻,抽出来看,已是满手血红。龙晟脸色大变,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似焦急的搜索着四周。
“你怎么了?”
从龙晟背后忽然传来关怀的声音,他急急转头,便看到一个人向着他小心的走了过来。那人看到他满手的鲜血,又是满头大汗,一眼便知是忍耐着疼痛,只是却不知道他哪里受伤了。龙晟苍白着面孔,狼狈不堪,但原本就秀气的面容让人感到怜爱。
那人走到他身旁,蹲下身便道:“你没事吧?喂。”说着,伸手摸了摸龙晟汗湿的额头,喃喃自语道:“还好没发热。”接着又问道:“你哪里疼?需不需要帮忙?”
龙晟眯了眯眼睛,手猛地按在了腹部,似乎这样可以止住肠子的绞痛,他有些无辜的看着眼前这个人,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可是……走不动……了……”
那人看着心疼,伸手按住了龙晟的手,但犹豫了片刻,又收了回来,道:“那怎么办?不如我背你回家吧。”龙晟眼角一挑,喜从心升,另一只手抓住那人手臂,喜道:“真的?”
那人被他突入起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龙晟察觉,立刻装出几分羞赧的低下了头,手也跟着收了回来。那人见了,心疼道:“自是真的,你这么难受,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龙晟柔柔弱弱的点点头,低声道:“那多谢你了。”
那人摇头,道:“没什么,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好了。”说着,他在龙晟面前蹲下身子,龙晟也不客气,直接攀住了那人双肩,被那人背了起来。只是靠在那人背上的瞬间,似是压了下肚子,龙晟忍不住闷哼。那人急忙小心翼翼起来。
龙晟在他背后浅笑,伸手指着旋影,焰翎离开的方向,道:“我家……沿着那个方向走……”说完,好似怕掉下去一样,紧紧的扣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背着龙晟走了一段路,只觉得身上的人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手指无意识一般的紧扣着自己的锁骨,有些疼。但他想着龙晟大概是疼得厉害,也没有在意。
走着走着,他感到一阵寒冷,身子随之抖了抖。
龙晟问道:“这位大哥,怎么了么?”那人摇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冷。”龙晟笑道:“是么?那大哥我给捂捂暖可好?”说着,他又攀紧了那人肩膀。
那人脸上发热,刚要说不用,谁料不知为何,他身上一软,仿佛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砰”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龙晟趴在他背上支起身体,眼神复杂的看着地上的人,手上用力一翻,便将人翻了过来,面孔朝上。
此刻,那人的脸已经干枯下去,只有眼珠凸出,转个不停,最后惊愕的盯着笑眯眯的龙晟。
龙晟只觉得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失,而身体也渐渐的清爽起来,他斜勾起嘴角,拍了怕那人的脸颊,又摸了摸肚子,笑道:“怎么样?你可吃饱了?”眼见那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眼珠一抖一抖的,仿佛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龙晟嫌恶的看了一眼,皱眉道:“不过是个小角色,恐怕你是吃的不尽兴。”他幽幽抬起头,看向旋影逃离的方向,勾起嘴角笑道:“没关系,一会儿就可以让你吃顿大餐了。”说完,他幽幽的低下头,手按在了那人凸出的眼睛上,“扑哧”两声,按碎了那人的眼珠,随后在那人衣襟上擦了擦满是鲜血的手,无奈的叹道:“我最讨厌别人盯着我了。”说完,他站起身,全然没有了痛苦之色,追着旋影的足迹,缓缓的跟了过去。
沈燕舞感应着似有似无的丛非的气息,眼睛最后落在了水池后面的瀑布上。
微弱的气息是从那里传来的。
沈燕舞褪下鞋袜,赤着脚走入湖中。冰凉的湖水刺激的他一阵打颤,强忍着刺骨的冰冷,他走到了瀑布前面,仰着头他细细观察,自语道:“水帘洞么?难不成今儿个我还要做一次猴子?”想着,他笑了出来,心说:就算是猴子也该是旋影,不会是自己。
想到旋影,心中又是一阵担忧,不知道对方现在怎样了。但丛非渐感消失的气息让他一刻都不敢停留,伸手挡住了口鼻,闭上眼睛,向着瀑布冲了进去。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沈燕舞回头看看身后的水帘,心中暗自庆幸,若非里面真的别有洞天,他刚才那样一冲,恐怕在就撞个鼻青脸肿了。
暗笑着,他缓缓想着洞穴深处走去。
走着,他渐感四周空气清新起来,让人神清气爽,更让人精神抖擞。
沈燕舞猛地吸了口气,顿觉得周身疲惫全消。
他沿着甬道走到了洞穴最深处,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身影有些朦胧,看不清表情。但那个被衣襟笼罩下的身型却让人想入非非。
沈燕舞“啧”了一声,走了过去,登时被眼前的人吸引住了。
只见那人一身白色的衣襟紧包着身体,宽大的袖子散在一旁,露出腿上一双平放的手,修长十指洁白玉莹,指甲泛着粉嫩的珍珠色,好似十个贝壳扣在指尖。沈燕舞自认自己的手比起一般女人要柔嫩很多,但看到这双手,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如对方。
他的目光缓缓沿着手,向上看去,那人窄腰上系着一条金色的腰带,那腰身端端是不盈一握,再向上看,沈燕舞吞着吐沫,晃过了锁骨和洁白的脖颈,直接望向了他的脸孔。
一霎那,沈燕舞仿佛被夺走了呼吸一般,傻傻的看着那个人。
那是一张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面容,他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很帅的了,但是看到那张看不出年龄,甚至看不出性别的完美脸孔,他深深的赞叹鬼斧神工,才能造就这样得天独厚的精致面容。只是那紧闭的眼睛成为了整张脸唯一的缺陷。
沈燕舞被吸引着走到那人面前,伸出了手温柔的抚摸着对方的脸庞,然后像是着魔一样,俯下身子,在那人湿润的唇畔轻轻一吻。
如同触电了一样,沈燕舞快速的退后了一步,有些惊讶的伸手摸上自己不受控制,跳动很快的心脏,仅是短暂的时间,便被对方的容颜占的满满。沈燕舞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轻声道:“难道这就叫一见钟情么?”
他蹲下身,眷恋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人,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美人?”他偏过头,想想看,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调戏女人的流氓一样,于是他轻声咳了一下,道:“我叫沈燕舞,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
明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自己,但还是自娱自乐的询问。
“你不说话,是不是不想告诉我?”偏过了头,沈燕舞又道:“也对,一般都不会直接告诉名字的,总要留些遐想。”他痴痴的笑了,接着道:“以前我也是这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痴迷的看着对方的脸,沈燕舞“啧”了一声,便不在出声。
好似在欣赏艺术品一样,沈燕舞看的目不转睛,连时间都没有主意。等他想起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急急的站起身子,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腿,眼神却始终不离那人的脸,他皱眉道:“我要离开了,不过很快就会来找你的,你放心好了。”他走上前,伸手摸上对方的脸,磨蹭着,道:“一个人很寂寞吧,我可以理解的,不过放心,我找到了人就带你离开这里。”
说着,沈燕舞一咬牙转开了眼,却错过了那人仿佛就要睁开而跳动不已的眼皮。
沈燕舞在山洞中绕来绕去,没有发现丛非的影子,但是似有若无的气息却逐渐清晰起来。
沈燕舞跟着那气息,最后又来到了刚才坐了个人的洞穴,他有些错愕,盯着坐在对面的人眉头皱了起来。
突然,丛非的气息强烈起来,沈燕舞心头一惊,循着那气息绕到了那人身后,便见到丛非和那人背靠着背,后脑对着后脑,一动不动。
沈燕舞惊讶不已,他适才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人背后还有人,而且根本没有感应到丛非的气息,但是如今丛非却出现在这里。
只不过为什么丛非看起来那么不一样?
沈燕舞一愣,伸手便要推丛非,然后他手碰上对方肩膀的时候,才发现丛非的身体僵硬异常,他微微用力,丛非非但没有滑到,根本就是半分未偏。
沈燕舞忍不住唤道:“丛非?丛非……”
丛非不闻不问,紧闭着眼睛。沈燕舞登时惊慌起来,丛非的坐姿同那人一模一样,只不过唯一不同的便是发色,沈燕舞拉住丛非的手,跪下来将脸贴上去,低声道:“丛非,你怎么了?你说话好不好,不要吓我,好不好?”
一滴泪顺着眼角留下,滴在丛非的手上。
些微的颤抖引起了沈燕舞的主意,他惊喜的抬起头,但丛非脸上丝毫没有变化,沈燕舞黯然。眼睛却不放弃的紧紧盯着丛非。
只见对方额头正中,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沈燕舞一愣,心中一个声音划过,他急忙伸出食指顶在了丛非双眉中间。瞬间,沈燕舞感到身体一个轻颤,有什么东西吸附住了自己的手指。
他喜道:“丛非!”
丛非面貌不变,但声音却清晰的传入了沈燕舞的耳中:“你来了。”然而那声音却并不是丛非本人的。
沈燕舞大惊失色,想要抽回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好似和丛非的额头连在了一起,他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我是谁?你已经是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似乎每见一次,你都要问我一次。”那声音咯咯笑了两声,又道:“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沈燕舞心底惊骇,却道:“是你,你是无……”
那声音道:“无?我好像用过这个名字,不……应该说你好像用过这个名字。”沈燕舞听得皱眉,那声音“哎呀”一声,笑道:“我倒是忘记了,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应该说……你最后的记忆便在这个小鬼脑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