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小子已经被王妃整死过一次,会活着回来算他命大,但又被王爷找了回去,这想想也算是他命中注定要死在王妃的手上。」
谈话声此起彼落,恶劣的嘲弄和骇人的阴谋,让栖凤冷到脚底,就口的水袋,差点洒了一地。
他们真的不是栖凰雇的人……而是奉命要杀了他的人……而且照他们所说,那位冰夷上次也是栽在他们手上!
栖凤心底一颤,狂抑不住的心跳,逼迫他的喉头愈发干涩,这水袋的水有毒?但他却早已喝下了几口,可是他除了酸软无力外,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还是他们的本意就是要他四肢瘫软,然后任他们宰割?!
他不安地掀了帘看向外头,他们还是在山上,附近渺无人烟,正当栖凤想着怎么逃出时,骤然视线瞄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些灯光。
跳车吧……心里催促地呼喊,但这一跳下去,凭他的体力,能奔到那有灯火的人家求救而不被发现么?他犹豫了起来,眼见离那灯火处已相当接近,栖凤祈求上天保佑,能让他平安脱离这些人的掌握。
决定好要跳车的栖凤努力地吸气,活动活动疲软的筋骨,小心地推开了门。
大量的风沙从门里涌进,喀啦的一声,门已撞上了车身,前头的大汉疑惑地大喊,「谁?」
栖凤一听便不再犹豫,马上纵身跳下车,滚了好几圈后,路上尖利的石头螫得他发疼,好几处都磨破了皮,但他却马上站起,靠着夜色的掩护微踉跄地奔向那有灯火的人家。
发现不对的两人,急忙勒马,也跟着跳下,察看后头车厢里已经没人后,开始循着脚印追赶,「该死,你给我站住!」
那白色的人影就在离他们不远处,黑蒙的天际、狂风再加上不熟悉的地形,让他不停地跌跤,两人高兴地咧嘴一笑,「不知死活的人。」
栖凤跑得甚急,虽跌了好几次跤,却从来没有停下过,他不能放弃……只要放弃了,这辈子跟寰迟就再也无相见的一日。
眼看离灯火处愈来愈近,栖凤心一喜,奔得更加卖力,但却在离那户人家只剩几十步之遥时,栖凤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前面是有一户人家没错,但却隔了一座山谷,中间没有任何可以通过的桥梁,只有各种畸形的石头,遍布在山谷间。
望着那点着灯火的人家,那火光竟如此刺目,第一次,他尝到何谓咫尺天涯……前头无路,后有追兵,是不是真的注定他命中该绝,所以上天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可能的活路?
栖凤万念俱灰地看着眼前的山谷,后头的脚步声愈来愈逼近,跳下去是死,不跳下去还是死……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来人在脚步站定之时,响起一片讥笑声,「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呀……这边的每一条山路七弯八拐的,就凭眼睛看也看不出怎么个走法,更何况你这般横冲直撞,现在倒好,跑到这山谷边了吧!」
其中一名大汉更双手环胸,打算看好戏,「你是要我们帮你,还是你自己要跳下去?其实……跳车跟跳崖也差不多嘛,哈哈!」
这两个疯子!栖凤怒瞪,「闭嘴!」在黑暗中有着一股清凛的气势,倒是吓住两人,「我已死过一次,没啥好怕的。」只是现在多了遗憾而已……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等到白泽他们回来,一同回鬼界;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逃离他们的魔掌,奔到对面的人家求援;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能与寰迟相见……就只是那么一点点……却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气力,让原先编织的美梦,破碎殆尽。
「那你就跳呀!」心中不承认方才真的有被吓住,大汉反倒大声地怒喊。
冷睇了他一眼,「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把我从王府里带出来的?」
「原来是要当个明白鬼。」另一人轻哼道,「很简单,只要派几个人伪装成刺客,在王爷上朝后,在你的暖阁附近捣乱,不少暗中保护你的人都会被引开,然后再让几个人伪装成仆人下毒、暗杀,才两三下,全部都被摆平,不过可惜的是你忠心的小仆人,眼睛死瞠着就是不肯瞑目呀。」
栖凤一听心头痛得难受,不禁退了好几步,「你说嵩儿?」那个可爱的孩子?那个嘟着嘴不依自己对他太生疏的孩子?那个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离开的孩子?「你们……杀了他?」
「人都死了,我们怎么可能晓得谁是谁?」两人相视一笑,亮出藏在腰间的匕首,「这下你什么都明白了,那就别再废话,是你要自己跳?还是我们给你一刀?」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他还只是个孩子呀……」栖凤神色凄迷,整个心为了嵩儿泛着疼,为什么下的了手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王妃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所以你今天一定得死!」两人快速欺向前,匕首在月光下微微发亮。
栖凤一闪,双手气愤地推拒,「真正该死的人是你们,我不会死的……不会!」他左支右绌险险地闪过匕首好几次,每一次都吓得差点岔了气。
「那你就看谁先死。」他暗示同伴一眼,快步绕到栖凤身旁,栖凤只觉得阴影闪过,要避开时手臂已被划了一刀。
栖凤按着手臂,为了躲闪他们匕首的突刺,滚倒在地好几圈,栖凤喘气连连,那两人看着他的狼狈模样好像也挺有趣的,就打算慢慢与栖凤玩。
每次只要匕首从栖凤眼前挥过,栖凤就会直觉地向后避去,而他们就趁此踢他一脚,或者是另一人又顺势补上栖凤几个伤痕。
栖凤疼坏了,身上好几处都有那锋利的匕首划开的血痕,不深,却让人疼痛难当,加上腹部和脚踝皆有被狠狠踹踢的伤处,栖凤急促地喘息过后,引来的就是全身发寒的征状。
他冷的牙关打颤,却咬紧牙关,不吭半声,望着他们的狞笑,他苦涩地转过眼,他们把他当笑话看……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让他们玩弄于鼓掌的玩具。
渐渐的,山中涌起浓浓的雾气,迷漫整个山谷间,栖凤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缓缓爬起身来,「给我一刀吧。」他凄然地微笑,像在思念着谁。
「这么快就放弃了呀,我还想多玩玩呢。」大汉匕首再度亮出,不多说地向前冲去,准备给栖凤致命的一击,栖凤绝望地起眼,挪后了数步。
等到匕首没入栖凤腹部时,栖凤倏地睁眼,拉住大汉臂膀,急遽往后退去,大汉因冲势过猛,加上栖凤这么一拉,整个人扑跌向谷边。
栖凤脚一踩空后,嘴角勾起浅浅却隐含愤怒的轻笑,「我赢不过你们,但总可以拉一个人陪我吧。」你们……绝不能原谅!
大汉惊叫了一声,收势不及,也连同栖凤摔了下去。
另一位大汉措手不及地看着这一切,无法反应,只有那么一瞬间,就全数变了样。
他怔怔地呆望着谷底的雾气飘起,然后掩盖住两人的身形,而同伴凄厉不甘心的声音,在空谷回。
「啊……啊……啊……」§自由※自在§
伟岸的身躯,在草地上轻舞着剑,阳光在这冷冬时节,好似发挥不了作用,不时吹袭的北风,依旧呼啸。
男子微喘着气,点点的汗水透湿了衣裳,他抹去在额上的汗水,执意地练着剑,但执剑的臂膀在舞动的时候,偶尔会有些震颤,甚至到剑柄都拿不稳。
一旁的人看不下去,终于开口说了话,「寰迟……够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免得你的伤势复发。」昭明无可奈何地说道。
这几个月才知道,原来不但寰迟没死,且他还有一位兄长,而这位兄长也就是现任的鬼王—华迟,华迟很明白地跟自己说明,前二任的鬼王因为当时被暗杀的缘故,临终之时将年纪尚轻的华迟托给他的父亲,请他代为治理鬼界,等到华迟能力被认可的那一日,就能回来掌理鬼界,所以他是父皇与母后生的儿子,而寰迟与华迟则是母后与前二任鬼王所生的鬼子。
他听了之后,并不是很惊讶,只是觉得忽然多了一位俊秀出尘的兄长,他还记得那时他问了寰迟一句。
『你不想当鬼王是因为华迟么?』
他一直记得母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寰迟为了鬼王之位汲汲营营都是为了一个人……那人应该就是华迟吧……可是如果真是,那为何母后会对同是自己所生的儿子这般厌恶,而说什么都不让他当上鬼王呢?!
事实上,寰迟是不否认,他是为了华迟而努力于鬼王之位,可在母后对华迟态度的事上,就有所保留,只说是他们之间的心结问题,最后,他也不多问,但却担心着父皇与母后的下落。
华迟是告诉他,父皇因这几年政事劳累,所以去散心一阵子,母后则是留在酆都养老,可没见到他们,他还是有些挂心,不过幸好……还有寰迟……
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他已经相当满足,虽然他知道他的心底容不下他,但是寰迟这阵子对他一点也不冷淡,相反地,他内心的煎熬他是最了解不过。
前几个月,当华迟带着寰迟和一行人回来时,他简直兴奋到不能自己,他以为他死了,那墓碑是自己每天都会去缅念的地方,可是,他竟然回来了……
然后他忙着为寰迟打点一切,他太虚弱了,连华迟都常为此摇头,大病初愈的他不好好养伤,天天想着到外头寻栖凤,可华迟说不准就是不准,就算寰迟苦求也无用,但寰迟执着的心思未减,对栖凤是更加的思念,彻夜未眠不说,更是常常心痛难当,术淮警告过寰迟……再这样继续下去,不宽心修养,他会是头一个在他手下被医死之人。
华迟是好言相劝,而他是无时无刻都在寰迟的身旁伴着他,但寰迟却在一次又一次消息落空之后,脾气变本加厉,暴躁易怒,有一晚,寰迟趁他们刚好都外出时,偷偷喝了闷酒,隔日,只见到满地的酒瓶和全身冰冷、只剩一口气的寰迟,华迟在术淮将寰迟救回后,清醒的那一刹那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威胁寰迟……假如他再不振作,华迟会撤回所有的鬼将,不再找寻栖凤的下落,而从那时候起,寰迟才真正专心地疗养伤势。
那一次,也是他第一次瞧见铁了心的华迟,有着凛冽的气势……让人完全为他所折服。
寰迟本是专心疗养,现在,却是积极求复原,汤药、补药、练剑、静坐吐呐……全都不如原先排斥……为的就是能在几天后到人界皇城去寻找栖凤。
不过寰迟还是不能长时间练剑,不然就会像现在这般,胸闷得喘不过气来,连剑都提不好,「寰迟……再练下去华迟又会不高兴的。」昭明好意地提醒。
练剑是好事,但是过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寰迟缓缓收起剑势,算是听进昭明的话,尔后的几声闷咳,让昭明担忧地攒紧眉头,「就叫你别练那么久……」快步地走向寰迟,「很疼吗?」
寰迟微白的脸上渗出层层的冷汗,心口处的疼痛,让他做不出任何表示,去年的那一箭,伤他至深,凶猛的箭端,笔直且劲道十足地穿过,如果当时鬼京没有失了准头,那箭,肯定让他直接断了命,根本不会活到现在。
但这一箭,却也害他不浅……他失去了栖凤,被病痛折磨着……
每夜醒来,他多希望身畔能有他,对他,他是既担心又害怕,怕他鬼器的病根发作、怕他不懂得照顾自己、怕他轻生……他惶惶不可终日,就怕这辈子再也无法拥着他。
22§自由※自在§
他知道他的自私,他满脑子都是他与栖凤,却没考虑到华迟与昭明,华迟每日忙着政事,还得分神来鼓励他、安慰他,他与朔皇误会虽解,不过太多年的心结让朔皇选择离去,华迟正是难捱的时候,但仍忍着悲伤,为他费尽心思。
而昭明更是不离他的身旁,一天到晚叨叨念念,遇到他为栖凤的事伤神时,更是常对着他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他知道他们的关心,不过有些事他想豁达也不是可以轻松做到。
离与华迟约定的两个月的期限已经快到,他的身子还是一样不济事,只要活动的时间一久,他的胸口同样会习惯性地闷痛。
「你别那么心急,这病,你拖了太久,要让他一时半刻好,当然不可能。」明白他心急的原因,昭明还是忍不住说道。
「我当然要心急,两个月就快到了,如果我……」
「如果你不能到皇城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换个人去罢了,重要的是要到皇城找人的这件事,并不是谁去的问题好吗?!」昭明很无法理解他的死脑筋,谁去皇城有什么差别吗?重点是找不找得到栖凤!
昭明气呼呼的样子,看在寰迟眼里觉得好笑,「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放心。」
「不放心,你也不能这样呀,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前是不当一回事,现在是急着想让身子赶快复原,过与不及,两样都不是大家所乐见的。
寰迟轻吐一口气,「我累了。」让昭明闭嘴的方法就是转移他的焦点。
「啊……那你要先洗个澡还是喝个热汤?」昭明拿过他的剑,想要搀着寰迟。
寰迟拂开昭明的手,「我没那么虚弱。」他举步向前,「先净身然后再端些补汤给我喝吧。」他难得自己要求喝补汤。
「喔。」昭明点点头,与他并肩走回辉夜殿。
结果寰迟走出浴池,发觉平时叽叽喳喳的昭明没了踪影,他擦干发后,绕到厅内,就瞧见华迟和昭明两人在殿内不知在讨论什么,寰迟慢慢走近他们身旁。
华迟见了寰迟,柔柔一笑,「先把补汤喝了吧。」
「对呀,今天的补汤是术淮亲自熬的呢,所以你要多喝点。」昭明拿起小机上的补汤,递给寰迟。
「术淮?」寰迟颇为讶异地挑眉。
「是呀,术淮最近来无聊,所以我就叫他帮你熬补汤。」术淮熬补汤会很怪么?昭明眨眨眼。
华迟打趣说道,「也只有昭明请的动术淮,我要请他看看你的状况,每每都摆个臭脸,如果换作昭明去的话,术淮可是二话不说,就扛着药箱奔来了呢。」
寰迟别有深意地附和,「哦……那我以后还得麻烦你在术淮面前多多帮忙。」
昭明搔搔头,「你们在说什么呀!半句都听不懂。」昭明咕哝地抱怨。
「对了,你们刚在聊什么?是栖凤有消息了么?」寰迟边喝着补汤边问。
「不是,是的话早就通知你了,哪还会等到现在,我和昭明都认为如果真需要去趟皇城,你还是别去的好。」华迟贴靠着椅背,指尖敲着桌面,面带思索。
昭明点头道,「你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更何况你的身子需要调养。」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只是找个人,不会拖垮我的身子。」寰迟坚持地望向华迟。
华迟凝视着他,「鬼将们都已经回报,人界的寺院、道观都无栖凤的行踪,所以栖凤应是在皇城内没错。」
「那我明天就动身!」听到已经确任栖凤的行踪,寰迟手一颤,差点翻了碗。
华迟轻叹一声,「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我当初是跟你约定,以两个月为期,你假使在期限内恢复以往的功力,我不但不会阻止你,还相当支持你前去,可是现在的你不然,你的身子时好时坏,事实证明,这两个月这短短的时间,无法让你根本治愈,拖了如此久才肯认真医治,寰迟……你该怪的,是你自己!」华迟一想到这个,心里就有把火在烧,当初的寰迟不把任何人的劝告听进去,现在他要懊悔或不满,他都不可能妥协让他前去皇城。
「寰迟……」见寰迟沉下的脸庞,昭明也跟着说,「华迟说的没错,你去皇城实在太不妥,皇城的圣气是人界最为强劲的地方,你伤还没全好,加上鬼子的身份敏感,如果皇城的圣兽或是守护的天人对你不利那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