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懂?妒嫉之心你懂吧?我就是不要别人动你!」
「什麽意思啊?我越来越不懂你了,我也不是背叛你或出卖你,为什麽你这麽生气?」
这三爷是怎麽搞的?最近行动就生他的气,难道真这样厌恶他?他交代的事,他不都照著办了吗?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或许我……爱上……」玄焱看了看总是温柔却冷漠的云月,无奈的摇摇头,「呵!我想我是爱上了在寒园内渡过的每个华靡淫惑的夜晚。」
唉~我的小月儿,让我关在寒园里的月牙儿呀!连这也要爷教你吗?你难道感受不到我的爱?一定要爷说的清楚明白,你才能懂爷有多宠你、多爱你吗?你这无心、无情的小东西,真像极了寒冷夜空中的月儿……
云月茫然的撑起身子看著玄焱,「你爱著在这里渡过的夜晚?」
他想了想,「我真不明白爱这个字,有很多人对我说过,都是说的咬牙切齿,就像爷,你说自己爱上在寒园渡过的夜晚,可是今夜你的心情却很不好。」
玄焱淡淡的笑著抚摸他的唇,「我真不知该可怜你还是羡慕你?怨憎会、爱别离,你竟是无爱无恨,连贪噌痴一概皆无,像个出家人似的,怎麽活怎麽快乐。」
「我快乐?」云月累的躺下来闭著眼,「你也够了,当阿哥时想封贝勒,当了贝勒又想封亲王,等封了王之後呢?天下的皇帝就只有一个,你也没得争,乾脆平平静静的过安生日子,多好。」
玄焱不禁失笑,「哪能人人都像你无欲无求的?说真的,你也有想要的东西吧?告诉我,无论多荒唐都没关系,我给你想办法,当作是你帮我办了这麽多事的赏赐。」
「真的没有。」云月裳已经接近喃语了。
玄焱侧卧在云月裳身边摇著他,「别睡著,今天你非得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能睡。」
「好累………三爷何必这样磨人…..」云月无奈的硬睁眼苦笑著。
玄焱乾脆咬住他的唇「说!」
「放……..我说、我说……. 快放开!」
玄焱满意的松口「是什麽?你想要的是什麽?」
云月看了玄焱一眼,又垂下眼来「……..我是想想而已,说了三爷别生气。」
「你说,我不会生气的。」
云月犹豫不决的低声说:「我是想……..如果能休息一天,不唱戏、不应酬,连……..连晚上都能休息的话,不知有多好。」
玄焱起先是讶异的看著云月裳,後来专心的凝视著他,才发现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原来带著浓浓的疲倦,或许不只是身体的劳累,他的心里可能也疲倦不堪了吧?
月儿总是笑著接受一切,他倒没想过这个少年原来所有的心愿竟只是这麽卑微的,只想好好休息一天而已,这样微小的心愿,却让玄焱感到心酸。
「三爷生气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别当真。」他真犯傻,还以为玄焱会替他设想什麽吗?
云月又闭上眼,却完全没有失望的表情,难道他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了吗?他到底觉得自己在他心中占著什麽样子的地位?玄焱不禁在心中叹息著。
「月儿……可怜的月儿……」玄焱忍不住抚摸著他的微微皱起的眉心,「你真累坏了,我怎麽会连这点都没注意到?你想休息想了很久吧?为什麽都不说呢?」
云月裳昏沈中应了一声,「嗯……没什麽,这点小事何必让三爷烦恼。」
「月儿睁开眼。」玄焱抓住他的下颚摇晃著。
云月裳只好无奈的睁眼,「嗯?」
「从明天起,你一个月都别唱戏,往後再也别应酬了,连晚上我都不过来,让你放整整一个月的假好吗?」
云月整个人清醒过来,「真的?」
看到他惊喜的表情,玄焱的钢硬的心都软化了,「真的,往後你要是太累,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让你休息的。」
云月笑著抱住玄焱,「谢谢三爷,我知道分寸的。啊,好棒啊!」
玄焱不知拥抱过这具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多少次,但这个拥抱却让他震撼,云月是这样真心真意的紧抱著他,他感觉的到他的心脏贴著自己的,好像这个拥抱比任何形式的交接都要让两个人更贴近。
近到……..他们两个像是一个人。
到底云月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什麽样的地位?那麽渺小,却又那麽巨大,真的爱上他的话,可以吗?
第三章
云月一夜安眠,风令扬却是辗转反侧到天亮。
再见到云月,似乎是命运里注定好的事,虽然分别八年,但最後那天云月临别一眼充满歉意,笑盈盈跟他挥手的样子,他却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那天跪在前院,听到云大娘哽咽的要云月乖乖听叔娘的话,他就知道,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了,他偷偷站起来趴在围篱上,看著那个小小的背影坐上马车,马车走了,云月连头都没有回。
云月很乖巧,大人的安排无论他喜不喜欢,他都照做,连离开母亲时他都没有哭闹,就这样坐上了马车,他也呆了,忘掉上前问问那两人是谁…..……….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原来是这种滋味。
风令扬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恨不得现在已经豔阳高照,是正午时分。平日嫌时间不够,今天偏偏觉得时间多的烦人,而这日头好像一动也不动的挂在东边,连往上爬一点都懒了。
好不容易天色亮到看的清四处景物,风令扬再也等不及了,他决定到寒园门口去等。
快要到达寒园时,他远远看著一辆枣红呢布罩住的华盖马车停著,隔不久,一个青年从寒园走出来,随行的人是太监打扮,弯腰迎接他到马车前,自己跪地让那青年踩著他的背踏上马车。
标准的满人皇室规矩。
为什麽有满州皇室的人从云月那里出来?他在寒园过夜?他…...跟云月过夜?!
云月几岁?记得是小他五岁的,今年十六了?才十六…………..关外来的旗人个个长的高头大马,云月身量却如此纤细……………
风令扬恨的双眼泛红,几乎冲上前去把那辆马车拦下来。但想到昨天骆俊宇说的『别反倒给人家找麻烦了』只好等马车驾走之後再去敲寒园的门。
开门的正是昨天的小厮,他笑脸迎人的说:「公子来的正好,云少爷才起床,正要我过去请公子过来聚聚呢!」
还好骆俊宇帮他塞了点银子在那小厮手上。
「麻烦小哥带路了。」
风令扬说著又抓了点银子给他,平时他就是这样收买人心的,昨天真的是太生气了,忘了商场上的规矩『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往往是生意成败的关键,这点套用在任地方都一样。
云月一身暗刻百蝶白衣站在後园的拱桥上,修长的体型略微纤弱,骨架却十分优雅,他转过身来看到风令扬,未语先笑,显得更飘逸俊美。
「令扬哥哥,昨晚失礼了,今天让我做东请你一席吧?」
风令扬看著云月,那张脸跟八年前一样,还是笑盈盈的,悬挂著的心才放了下来,「到你的地方不让你做东怎麽行?」
他走到云月身旁才发现,云月因为纤细而看起来高些,原来他还是长的娇小,才到他的胸口而已。
「你是没饭吃呀?怎麽长不高呢?」风令扬笑著用指节叩他的头。
云月噗嗤一笑,「令扬哥哥还是爱欺负人,也不想想,我还小你几岁呢!哪里能长的像你一样高壮了?你倒像匹骏马,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风令扬也笑了一阵,等静下来之後,两人凝视著对方,他才看到云月笑著还是带了忧伤,因此感到鼻头一酸,「你吃苦了是不是?」
云月愣了一下便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抬起头来还是一张笑脸,「世事云千变,浮生梦一场,就当今生是一场恶梦,也就不觉得苦了。」
所以,云月真是吃苦了?
风令扬几乎要为他掉下泪来,云月却只是笑,让他心疼的想一把将云月拥入怀里,「你怎麽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你娘说是养不起你,将你送给有钱的亲戚去栽培,为什麽你会在这里唱戏呢?」
云月淡淡的说:「什麽亲戚?我爹不知哪里交的朋友,原本是到家里探望爹的,後来听说爹走了,不知怎麽说动我娘让我跟了他们回去当契子,结果进了京,转手就将我卖了,春去春来、花谢花开,一日日熬著也就过到今天了。」
风令扬伸手摸摸云月的脸,是乾的,眼泪或许已经流光了吧?
云月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好不容易见了故人,怎麽净谈些伤心事?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这寒园里二十几个戏子都是用我名字买的,还有小厮、丫环可使,倒像个公子哥儿。」
风令扬看他避重就轻的说话,也明白他不愿再提起往事,於是柔声说:「现在好就好了,我现在生意做大了,跟绿林兄弟也有结识,要是你有什麽不如意,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不让你受任何委屈。」
云月笑著扬起脸,「不会的,我是三贝勒的人,谁会让我委屈?」
「喔?」风令扬想起昨晚云月要迟到时慌张的模样,「那三贝勒呢?他也没让你受委屈?」
云月回避著他的目光,「他……他还算好伺候,脾气差了点,可是跟了他两年,摸也摸熟了,小心点别犯了他的规矩就好。」
「云月…..」风令扬抓住他的肩膀,「看著我………他还算好伺候?你怎麽伺候他的?你才十四岁就跟了他?」
云月用力甩脱他的手,「别问了,你知道,唱戏的总是有点靠山才不会让人欺负,我运气不错,才出了师就跟著三贝勒,有人太过份的话,他会帮我出头。」
「我不敢想像你过了什麽日子。」
云月一甩头,笑著说:「那就别胡思乱想,现在一切都很好了,还谈过去干什麽?你想吃些什麽,我传人给你做去,这里常备著胗馔准备招待大官儿,要什麽都有。」
风令扬大笑说:「你可真会借花献佛啊,我一个人能吃什麽了?」
云月久未开怀的笑了,见风令扬开心,自己也不知所以的笑了起来,「哈哈~三爷放我一整个月的假呢!那些东西不拿出来应酬,平时我也不吃它的,没的白浪费了好物件,你就算是来帮我清垃圾如何?」
云月真正的一笑,好像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开了,风令扬这才发现之前云月的笑是这麽忧郁、压抑,总是看他脸上习惯性的挂著无声的笑,现在才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那声音,有如天籁。
「云月想不想离开这园子?」
「嗯?」云月裳很意外似的一脸惊慌,「不行!三贝勒要知道我逃跑的话,肯定不轻易放过我的,这事我刚跟著他时犯过一次,差点要丢了命。」
风令扬心疼的说,「你怎麽吓成这样?我的意思是问你要不要出城走走,关城门前再回来,不是要你偷跑。」
云月愣了一下,松口气才又回复笑容,「那倒是可以,我也没有自己出过城,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你这麽说我真要叫你逃跑了,你又不是小狗、小猫,怎能成天关著呢?」
云月边走边回答他:「我想都不敢再想逃跑的事,你还是别提的好。等我回房换件衣服………….」
「云月!」风令扬突然拉住他,「当时三贝勒怎麽罚你的?」
云月用茫然又恐惧的眼神看著他,「这事别提了,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他怎麽折腾你的?」风令扬声音提高了。
云月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後还是摇头,「别说这个了好不好?怎麽了?你生气?他是我主子,我犯了事受罚也是应该的,你何必生气呢?」
风令扬气的咬牙切齿,「你就是从小乖过头了!他这样对你,你为什麽不反抗?」
云月更迷惑也更害怕了,「我怎麽反抗?他是贝勒爷,我只是个戏子,何况三爷那脾气,别说反抗了,要讨好他都不简单,我干嘛自找死路啊?」
风令扬抓紧他的手,「你不敢?好,今天出了城就我就不让你再回来了,我们往南走,逃的远远的。」
云月裳吓的抽回手,「我不要!你疯啦?三爷的心狠手辣你没见识过,他发火时什麽事都做的出来的!」
「你就这麽怕他?」
「我怕他,你想不到我有多怕他,你想不到他会怎麽对付我,那张斯文的脸是骗人的,他不会轻饶背叛他的人。你要是再讲逃跑的事,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你!」风令扬握紧了拳,又颓然放下,「算了,这是你的选择,我有什麽资格干涉你的生活?对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吧?」
「令扬哥哥……..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其实我过的真的还不错,你就别想了,我们开开心心的出城玩一天好吗?」
听云月这麽说,风令扬又能再说什麽?他这样好像是在逼云月放弃好日子一样,更像是个吃飞醋的情人,尴尬的是,他跟云月什麽也不算,硬要扯关系的话,也只能算是朋友罢了。
风令扬只好撑起笑容,「说的也是,你去换衣服吧,城郊风大,别忘了带件袄披。」
云月难得轻装出门,披了件斗篷跟风令扬漫步街头,两个男孩都是俊逸过人,一路走出城外,惹的四周目光围绕,云月是习惯被盯著瞧的,风令扬却有点尴尬。
「平时出门也没有这麽多人围著我看,可见是你的缘故了。」
云月正听风令扬讲这些年的经历,突然听到他这麽说,如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看看四周,「真的耶!」
说著不知怎麽玩心一动,提起气就唱:「海岛冰轮初转腾,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入了花阴。
…………这景色撩惹人欲醉,叫奴不觉来到百花亭……… 」
路人听到这天籁美声,纷纷停下脚步,围著云月裳叫好,风令扬却看傻了眼,云月一转眼,变的转眄流精,舞的飘乎若神,伴随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就是不上台妆也把个杨贵妃也演的十分神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月裳渐渐被人群紧密的包围,风令扬看著情况不对,拉了他的手就跑,「快走,要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云月却是一路跑,一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一样,对潜伏的危机完全没有感觉,风令扬拉他跑到无人处,云月更是整个人坐倒在地笑个不停。
风令扬忍不住蹲跪在他面前轻声斥责,「你呀,也不知道要收敛一点,群众是禁不住挑拨的,还笑!像个小孩子似的!」
云月一脸顽皮的说:「我就是小孩子啊~哪像你,已经老了,玩不动了。」
风令扬看著那张脸,依旧透露著稚气,这样的举动更让云月脱下成熟的面具,露出天真的一面,无邪的一双眼直视著他,让他怦然心动。
风令扬猛然站起来,「走,去逛逛别的地方吧?」
「去哪儿?…………..令扬哥哥,你的脸好红耶!」
「咳!」风令扬慌乱的咳了几声,「还不都是你,害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云月担心的站起来,「没事吧?你真老了,连跑都跑不得呀?」说著抓住袖口替他拭汗。
「云月!」风令扬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这样子!」
「怎、怎样?」云月吓了一跳,「你不喜欢人家给你擦汗?」
风令扬默默的凝视著他,把他拦腰压在自己身上。
怎麽会这样?令扬哥哥这是什麽意思呢?抱他?不会是像三爷一样,只想一逞兽欲吧?玄焱……没有他的指示,他不应该让别人动他的,毕竟,他是主子呀!
「令扬……你抱我,三爷会不高兴的。」
风令扬颓然放手,云月连三贝勒不在都这麽顾忌,到底他是怕三贝勒还是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