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欢喜地跟在韩宇拓身边,易捷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
电梯里,沉静的空气被韩宇拓悦耳的嗓音划破,“那晚,我会负责的。”
身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说要负责,应该觉得羞耻,觉得勃然大怒,就算不揍对方几拳,也应该转身就走。
但易捷不行,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韩宇拓,那个他心心念念了几乎一辈子的男人,所以他只能感觉到悲哀,满心满眼的悲哀。
果然……是这样!
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被他发现了会是怎样,要么完全厌恶,要么就是这样。但不论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才拒绝承认。
他一生唯一一次的爱恋,不希望是以负责的形式呈现。
但那个梦,那个让他浑身发冷的梦打碎他所有的坚持。
不,不要!他再也不要承受他的厌恶!
就这样吧,他还在痴心妄想什么呢,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抬眼偷偷打量过去,意外地在那张脸上看见局促。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自己的心绪更不对,易捷肯定会笑出来的,什么时候那张冷漠高傲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表情,让冷峻的五官完全柔化,别扭的样子隐约有些小时候那个任性男孩的影子。
坐在车里,彼此都没有说话,空气有些闷,易捷打开了音乐。
韩宇拓没有转头,突然开口,“那个音乐盒,就是小时候的那个?”
“嗯。”
“这么多年你一直保留着?”
“嗯。”
“为什么?”
“因为……”呐呐的,“因为音乐很好听。”
“……”
沉默,又压了下来。
良久,像是忍了又忍仍是没忍住,韩宇拓带丝懊恼的开口,“你为什么要结婚?”
“……”易捷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爱她吗?”
“不!”易捷直觉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要结婚?”韩宇拓又问了一遍。
叹口气,一丝愧疚爬上心头,“有很多原因。”
“你爱我?”一种近乎肯定的语气。
易捷闭了闭眼,不变地回答,“我爱你。”
韩宇拓没有再开口,易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仍是沉默,但似乎空气却没有刚才那么闷了。
第二天,易捷又去了医院。
不过看病的人还不少,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轮到他。
走进来过一次的病房,看见医生好象有点焦急地等着他。
“看见名字我还以为是同名的呢,没想到真是你。”
易捷温和地笑笑,“我是来道谢的,昨天谢谢你了。”
医生原本满脸高兴的表情黯了一点,“没什么,我答应了要帮你保密的。”
易捷点点头,“昨天的事很抱歉,我朋友行为可能过激了一点。”
“不用不用,我的态度也不好。”医生着急地解释,“昨天有位病人去世了,又碰到你晕倒送来,一时就控制不住脾气。”
“不管怎么说,我都很感激你。”易捷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医生看着他半晌,突然说,“其实你很适合当医生的,你有一种很安定人心的气质。”
“你在开玩笑吧,”易捷失声笑了出来,“我连自己都治不好呢。”
医生却一脸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我会治好你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心脏病并不是完全没救的,只好找到合适的心脏,做手术还是可以的。”
“那又谈何容易。”易捷重新带上眼镜,还是温和的笑容,“等等看吧,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然后低下头,轻声的,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而且,治不好也没关系。”
医生却听见了,脑中念头一闪而过,已经问出了口,“是因为昨天那个人吗?”
易捷一震,慢慢抬起头,然后苦笑,“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不是的,我……我……”医生一下子结巴了起来。
易捷站了起来,看了眼他胸口的名牌,“李曦?”
“到!”还在呐呐的人一下子听见自己的名字,好象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到名一样,大声地回答着。
易捷一下子笑出了声,阴郁的心情轻松不少,“以后还请多关照呢。”
等医生从呆楞中反应过来时,已是后面的患者进去的时候了。
出了医院,易捷向超市走去,韩宇拓说今晚会来吃饭,所以他打算买些蔬菜回去。
打开门,直接就进了厨房,一片狼籍的流理台上全是昨天做的饭菜。
昨天一阵手忙脚乱,完全没有平日的熟练,脑中翻来覆去都在想该怎么告诉他自己后悔了。
直到那曲熟悉的旋律传来,他恐惧地脑中一片空白,竟忘了手里还端着锅。
易捷找来一个大塑料袋将垃圾全都装进去,把流理台收拾干净,然后拿出新买的蔬菜开始做饭。
他没有想到韩宇拓会发现那个音乐盒,昨天脑中一片混乱,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袋子放在客厅里的。
易捷抬眼看了看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也许事情发展成这样,他已应该心满意足。
易捷刚将汤端上桌,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立刻帮他把饭盛好,招呼他过来吃。
饭后,韩宇拓似乎不想走,做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地更换着电视频道。
易捷刚洗完碗出来,就听到韩宇拓问他,“那个音乐盒呢?”
愣了愣,“我放到卧室里去了。”
“拿出来我看看。”
又愣了愣,“哦,好。”
接过易捷递来的音乐盒,韩宇拓微眯起眼,细细回忆。
“其实这个音乐盒还有一个外壳。”
“啊?”易捷着实有点吃惊。
“外壳上好象也有很多玻璃。”
“在哪里?”易捷非常高兴的,“那个外壳在哪里?”
“应该在家里吧,我要找找。”韩宇拓想起母亲念旧的习惯,总喜欢把用过的保存下来,舍不得丢掉。
“那……”声音呐呐的。
看了眼易捷局促的表情,韩宇拓笑了笑,“等找到了,就送你吧。”
“嗯。”易捷兴奋地点头。
易捷低头接过韩宇拓递过来的音乐盒,听见他不经意地说了句,“好象它还有个名字。”
看见易捷瞬间抬起的脸,韩宇拓的脸上有丝促狭的表情,“不过我不记得了。”
易捷一下子垮下的脸让韩宇拓几乎忍俊不住,“那有什么办法,谁叫老爸就只说过那么一次。”
说完这句话,韩宇拓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看着易捷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
易捷屏息静气地坐着,连呼吸都忘了。
许久,韩宇拓起身离开了。
大门关上的声音传来,易捷终于恢复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按住隐隐疼痛的左胸。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没有吵醒任何人,易捷放轻脚步进了新房旁边的小房间。
“怎么这么晚?”
声音从完全的黑暗中传来,易捷的心不由地跳了跳。
转过身看向出声的方向,“你怎么在这?”
黑暗中的身影缓缓走来,在易捷面前站定,月光将他俊美的脸打上一层银质的光泽。
“哥,似乎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怎么这么晚?”
易捷看着有些陌生的弟弟,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
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和一个朋友去吃饭。”
“韩宇拓。”肯定的口气。
易携勾勾唇角,笑了,魅惑十足,“现在该我回答问题了。当我知道你昨晚是睡在这个房间时,我有理由认为你今晚仍会睡在这里。”
“易携!”易捷生气地叫,“不要这么和我说话。”
让出门的位置,易捷指着房门,“出去。”
走前两步的人一把抱住了他,连声地叫着,“哥……哥……”
直到温暖的身体贴上自己的,易捷才知道他在发抖,生气全部转成了心疼,易捷回抱住他,“怎么了?”
“你会幸福的对吧?哥你答应了我就一定不会食言的对吧?我的哥哥是从不会食言的好哥哥对吧?”
听着弟弟像是十年前才会说的幼稚话,易捷却满是心酸。
“对,我绝不会食言的。”
“哥,我也后悔了。”
“你后悔什么?”
易携抬起脸,莫测高深地笑,“你很快会知道。”
一睁开眼就看见易携加倍放大的俊脸,易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易携一看见哥哥醒来,立刻眉开眼笑,在他的脖子边蹭来蹭去。
易捷好笑地一把推开他,坐起身准备下床,两只脚刚伸出床外,却被一把拖住手往后拉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感觉弟弟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感觉背后紧贴的身体传来的急剧的心跳,易捷皱了皱眉,这家伙,真的不对劲!
轻声地开口,“怎么了?”
易携没有回答,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来来回回地轻咬他的脖子,以着和平日完全不同的热切。
易捷闭上眼,软下身体,完全靠进他怀里,思绪却飘远了……
记得有一次自己生病躺在床上,易携冲进来,扑到他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腰,对着他的脖子又啃又咬,几个佣人都没把他拉开。
虽然他咬得并不重,但到底不是一两岁的奶娃,自己差点没被他给压死。
他在害怕?!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易捷猛地坐直身体。
易携在害怕?易捷想起那次病好后自己追问得到的答案,瞪大了眼。
他这个看似能力平平,其实永远游刃有余的弟弟在害怕?!
回过头,仔细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想从中找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但是没有。
莹光流转的双眸中只有对自己满满的依恋,和小时候一样,不曾减少一丝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