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央————寒月

　　「君哥哥又对人家凶……刚刚在车上明明还很疼人家的，下了车就全然不一样了……紫衣就、就知道君哥哥都是哄人家高兴的，其实根本不喜欢紫衣……呜……」
　　「紫衣！」玄宰相又怒又气又觉得好笑，为什麽紫衣总是能轻易地挑动自己的心和挑战自己的耐性呢？「难道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明了吗？」玄宰相深深地望著紫衣，口吻满是款款深情。
　　紫衣一见，停了抽泣，渐渐地羞了粉嫩的脸颊，如天边云霞般美丽。
　　「紫衣……紫衣知道了……」
　　见状，死胖子暧昧地看了两人，又见紫衣竟是自己方才没注意到的脱俗俊美，起了色心，一双肥手就摸上了紫衣的脸庞。
　　「小美人，刚刚哥哥都没注意到你的美丽，等下乖乖跟哥哥回去，保证让你爽得叫翻天！」小眼睛里写著淫欲，聪明如紫衣怎麽会不晓得，狠狠瞪了小眼睛一眼，不屑地转头不语。
　　而玄宰相见死胖子对自己的紫衣起了邪念，一双肥手就在自己的眼前侵入自己的占领地，男人的占有欲顿时如火中天的烧起，连死胖子都看不清楚玄宰相脚下的步伐，胸口大开的衣襟就被人狠狠抓起，一张黑无常、修罗般的脸瞬间就出现在眼前，射出冷冷的目光，彷佛将人冰冻在终年冰雪的极原上，似刮疼了自己的面颊和眼睛。
　　「你刚刚对我的紫衣说什麽？嗯？」缓慢的语调，字字清晰，却似咬牙切齿，字字带著火花，那用力的深力和燃烧的热度，准备让对方一不小心就烧得尸骨无存。玄宰相似有意无意地轻轻触碰那段肥脖子，尖锐的指甲微微刺疼了死胖子，形成似有若无的威胁，他不禁抖了起来。
　　死胖子没见过这种疾速的步伐，竟能在一眨眼之间移动到自己的面前，若玄宰相手上有兵器的话，只怕现在自己的眼睛能看到自己的脖子喷著血了！这麽一想，死胖子神色更是惊惶起来。
　　「没、没有……」死胖子抖得更厉害了，竟然眼前一白，裤裆里湿了一片，还隐隐约约有些骚味浮在空中，紫衣皱了眉，连忙推开死胖子窜到玄宰相的背後。
　　「君哥哥，他偷尿尿！」捏著鼻，紫衣嫌恶地道。
　　见对方败下阵来，玄宰相也不多废话，抱著紫衣一转身，又是瞬间回到马车前。死胖子已经吓昏过去了。
　　「嘿，这下好了，连钱都省了！」紫衣开心地拍著手，被玄宰相半强迫地推回马车上继续赶路了。
　　接下来几个流氓都被玄宰相同样的手法给蒙骗过去，不是吓得尿湿裤子，就是口吐白沫，替他们省下了不少钱财和麻烦。之後，江湖上相传有人用移形换影的步法，打遍了从北到南的土匪窝。从此，连偏远地区的治安也都好了好几倍。
　　「喂，老光，玄宰相不是个文官吗？」仆人甲问。
　　「是啊，怎麽了？」
　　「那他怎麽会移形换影、乾坤大挪移这种武功？玄宰相师出何方啊？」
　　老光想了想，忽然记起一个黄袍加身的男人。
　　「大概是皇上吧。」总爱把玄宰相气得怒火中天地冲回来拿剑准备弑君！几年下来，玄宰相的脚力自然变快了，到最後连轿子都不用坐就可以一瞬间上早朝去了。
　　「哦？原来皇上也是个文武双全啊！不愧是我们的英君啊！」仆人甲崇拜的眼光闪啊闪的，似乎还有些泪光？
　　是这样吗？老光看了看连上个药都在和紫衣甜蜜的玄宰相，心里很是疑惑。
　　除了土匪抢劫造成玄宰相他们行程变慢，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他对紫衣的宠溺和一群超会起哄的下人们。
　　紫衣喜欢名山胜水与各路美丽的和奇异的景色，而他们一路由北下南，景物变化多端，紫衣自然是不会放过了。
　　因此，常常下人们提起哪里有个温泉，便一伙人驱马过去泡了一整天；哪里有神木，便一群人徒步去看，顺便留下到此一游的纪念；哪里有什麽珍禽异类，也是一大票人去打猎来个野地烤肉……
　　玄宰相他们的行程便一天一天的增加，所走的路也一天一天的偏远。
　　终於在一个半月後，一行人抱著各地的名产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南蛮里的一个小镇。玄宰相他们便在这寻了一个地方住下，虽然不及以前宰相府的豪华贵丽，但倒底也是个大宅院，足以容下他们了。
　　第一天到达便有朝廷驻南蛮的官员来迎接。虽然玄宰相是被流放的，然而事实上是那个懒皇帝以流放之名行办公之实，将南蛮所有的难题全丢给玄宰相处理了，而玄宰相的好友大将军就守在京城等待玄宰相的消息。
　　这些的一切一切，统共也只有几个人知道。
　　由於大宅院之前没人住也就没人清扫，所以当玄宰相去与当地官员接触时，他们一群人当务之急便是整理这个他们将来要住的地方。
　　大宅院虽然大，可是里面黑影幢幢，好似有什麽东西比他们早先盘踞般。紫衣不禁悚惧，面有难色、迟疑地随仆人走进那个看来鬼声鬼影的大宅院。
　　将来真的要住在这种鬼屋，与鬼相伴吗？半夜还会披著一头长发盖住脸、身著一衫白衣，轻飘飘地来到床前用凄惨的呻吟叫人起床上茅房吗？想著，紫衣顿时觉得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来！
　　「啊──」紫衣脚下一转，终於受不了自己的想像尖叫地跑出去。老光见了连忙拉住他。
　　「紫衣公子，您干啥忽然大叫？害老光都吓了好大一跳！」
　　紫衣双手抱头，语气颤抖，一眼都不敢看向那黑影纷纷的院内。
　　「有、有……」
　　「有什麽？」老光不解，四处转头看了看：风景明丽，气候温和，院内的设置也都有条不紊的，很好啊！有什麽不对？
　　「有、有……那黑影……有、有鬼！」
　　「啥？」老光一愣一愣的，最後忍不住噗嗤笑出，「紫衣公子，大白天的哪来的鬼？更何况那些黑影是树影啦！」
　　「可是它们会动……」闻言，紫衣怯生生地抬起头，一双可怜如小狗小黄的眼睛闪的水光。
　　「有风当然会动。」
　　「可是里面好凉，阴气森森的……」就好像那种东西就随时在背後向人吹著凉气一样……
　　老光白了紫衣一眼，没好气道：「那是当然了！这屋子是座北朝南、冬暖夏凉，是人家特地为我们选的，就是要大人和您住得舒服啊！」
　　「可是里面好暗……」一定是怨气太重，掩盖了光线，使人不见天日！
　　「树枝挡住光啦！等等修剪完就不会了！」
　　「可是……」
　　「还有什麽好可是的？」老光叹口气，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不知他们这个公子哪来那麽多的想像力。
　　「可是……」紫衣终於号啕大哭，甚是委屈。「可是你背後有个穿著白衣的东西嘛！」
　　老光一吓，连忙回头一看，白衣的脸近在眼前，冷不防地，那东西也差点让老光吓破胆。
　　「小葵，你干啥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背後！」老光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真是差点被吓死了。
　　被点到名的婢女一脸苦样，委屈吞腹内。
　　「小婢只是来问光爷要从哪里打扫起。」
　　「连这你们也都不会吗？将工作分派下去，就照以前在相府里的规矩！」老光喝道，小葵委屈地悄声退下。
　　「咦？她是人？有影子耶！」紫衣挂著眼泪，惊奇地问。
　　老光忍著吐血的危机道：「公子，您之前还说小葵像仙女下凡，怎麽这次将她看做鬼魂来冤了？」
　　紫衣尴尬地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可能是我眼花了。」
　　老光深深地感到无力。「好了，既然紫衣公子无事可做，那让老光找个人陪紫衣公子到外面走走可好？」
　　「好。」紫衣想了想，也对。这里的人事物都和以前不一样，出去玩玩也好。
　　於是老光找了阿珠、阿花和阿发、阿明，四人组成专护小组，一前一後一左一右地跟著紫衣出门上街玩去了。
　　街上是与北方不一样的风景，人人奇装异服，服装颜色多如丽春园里姑娘们脸上的胭脂，紫衣看著就想笑。不过在这些人的眼中看来，他们也一定是被评为奇装异服的人，一定也会让人想笑。
　　瞧瞧他们才刚一上街，就一大堆眼睛直盯著看，好像在看什麽珍禽异兽一般，有些则眼中藏著愤怒和讥嘲，藏著不屈和傲然。不过紫衣却浑然不觉。
　　「瞧，他们都在看我，一定是被我的美貌给吸引了！」紫衣洋洋得意地说，大方地穿梭在那些南蛮人之中。
　　可是紫衣的随身四个仆人可不是呆子，也没有紫衣的粗神经。面面相觑，拉了拉彼此，「公子，他们好像很讨厌我们？」看看那些眼睛瞪得跟一只青蛙一样，一脸嫌恶和激愤，彷佛要将人吃拆入腹、剁成肉块一样！不是讨厌还能是什麽？难道南蛮人的眼睛天生就长成这样？
　　「怎麽会讨厌我们？他们不是看我看到呆掉的吗？」紫衣讶异。他们今天乍来初到的，怎麽会马上就与人结仇？
　　「当然不是！公子你看看他们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好像要把我们吃进去一样呢！」阿珠低声道。天啊，所谓的南蛮不会是食人族吧？
　　紫衣依言四周仔细地看了看，气氛似乎越来越紧张，已经有些人放下手边的事物缓缓地向他们走来了，脸色凶残，似在看待仇人。紫衣慌了，躲在阿珠他们四人之中，「我们、我们回去吧？」
　　於是，五人手牵手、心连心，带著惊恐万分和见鬼了的表情，火烧牛尾巴似的一起奔回大宅院。
　　匡地一声锁上大门，五人跌坐在地，喘著大气。
　　正在指挥的老光讶然回头。「怎麽了？这麽快就回来了？」
　　「外面的人……不是人！」阿发哑著声，用惨劲说著。
　　紫衣也一反常态地敛著笑容，一语不发。
　　老光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11
　　一夥人整理完大院，秋大厨马上进厨房作了几道小菜给紫衣压惊，可待玄宰相接洽完公事回来後，众人仍是心忧忧。
　　「怎麽了？每个人一脸凝重？」玄宰相见紫衣吃著小甜糕，皱著眉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以充满宠爱的斥责训道：「都要用晚饭了，你还在吃什麽甜点？没收！」抢过盘子，吩咐婢女端下。
　　紫衣捂著头，哭丧著脸：「现在不吃，以後就要被别人吃了！」
　　「你在说什麽？」
　　「大人，是这样的……」在一旁的老光便将下午紫衣他们五人所遇之事全给一一交代清楚，其惊天动地、鬼哭神号，老光是形容的有声有色、添油加醋。
　　然而玄宰相听完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语，盯著紫衣看了许久，最後绽出俊朗的笑容道：「紫衣饿了吧？」
　　一直在等待著玄宰相发怒、震惊、诧异、激烈等等表情和下文的紫衣，一时间转不过来，憨愣地张口：「啊？」怎麽忽然问起他肚子饿不饿了？
　　「我想你应该饿了。」宠溺地抚了抚沾了糕屑的小脸，玄宰相随即对外吩咐道：「准备用饭了。」
　　「君哥哥？」紫衣不解地望著玄宰相，怎麽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他们就要被当成猎物了，君哥哥一点都不担心吗？难道他不怕被吃掉？啊！他知道了，因为貌美的自己一定是对方的第一选择，等敌人吃了自己就肚子饱了，所以不会再吃君哥哥了！呜……美人就这麽命苦吗？难道真是红颜薄命？不过，能为君哥哥牺牲，这也表示自己真的很爱很爱君哥哥嘛！足以流芳百世了！呵呵。
　　回过头来，看著紫衣那张千变万化的小脸，一会儿疑惑，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又高兴得像要飞上天一样，玄宰相失笑：这个鬼灵精！不知道又再想些什麽了。
　　「要吃饭有这麽高兴吗？」温柔地牵起紫衣的小手，将沉浸在自我世界的他带向用餐的地方。
　　「呵呵。」紫衣只是笑，握紧了玄宰相的手。
　　反观老光脸上的皱眉却是加深了。
　　「宰相……您…不管吗？」
　　玄宰相深深地看了老光一眼後，视线望向远方，那正是京城的方向。
　　「要管。」算计的笑，「一切都在掌握中了啊！」
　　所谓甕中捉鳖，捉的人是谁，当鳖的人又是谁呢？
　　听人家说：中原人怕鬼，外族人也怕鬼。这道理从没人应证过，就在今夜之际，有人的夜半惊声尖叫终於证实了这个不变的道理。
　　晚饭後，玄宰相去了打扫好的书房看著从当地官员那拿来的公文。虽然玄宰相早叮咛过紫衣要早点乖乖上床睡觉，可是初来这种不知几年没人住的地方，紫衣却是害怕得不敢一个人睡觉，於是抱著小黄壮胆，跑去仆人们的房间聊天。
　　紫衣胆子小，来得正不是时候。因为一干仆人婢女觉得这屋子的气氛正好，适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说鬼故事，於是一堆人就吹灭了所以有的油灯，只点了一根蜡烛在中间，一个一个轮流说著他们知道的鬼故事。
　　紫衣是怕极了，却又不敢一个人走回去，只好跟一群说著鬼故事的下人们同处一室。一但有人开始说了，紫衣是紧捂著耳朵，希望将那些鬼声鬼影的鬼话给彻底隔绝在耳朵之外，还发出凄惨的尖叫，可直比那凄惨的鬼哭了。不过，逃避的政策显然效躲不彰，因为小黄都因为紫衣的恐惧而被拔光了胡子，正呜呜地低声哀号，此又更增添了那鬼气氛。
　　直到论到小葵说鬼故事，紫衣却张大了眼，表情由恐惧变成兴奋。
　　「我不知道什麽鬼故事，可是说书人都说主角一定都是美男子呢！而且痴情得惊天动地，至死不渝！」小葵这麽说著。
　　「真的吗？！」紫衣抱紧了小黄，一双美目发出闪亮亮的动人光采。
　　「紫衣公子，您这麽个兴奋的表情是想干麻？」阿发睨著紫衣。
　　紫衣神秘地笑而不答，然後抱著小黄快速离开。下人们面面相觑，都不知紫衣又想做什麽惊玄宰相动他们这一干下人的事了。
　　紫衣来到宅中最荒凉的後院，通常这是厨房後面的柴房，鲜少人迹，应该是有最多鬼影的地方。他怀著期待兴奋的心情与小黄一起静静等著，等著那故事中俊美男鬼的出现，准备大饱眼福，并且在以不危害他与玄宰相两人的感情下，来段人鬼苦恋也是不错的。
　　等了一盏茶後，开始有了异象出现了，紫衣舔舔嘴唇，万分专注地期待。
　　夜凉如水是正常的，可是冷如冰就不太正常了。紫衣畏寒地抖了抖，却一脸开心，因为他知道这种不正常就是男鬼要出现的前兆了！
　　夜风徐徐是正常的，可是劲如狂风暴雨就不正常了。紫衣拉了拉凌乱的衣裳，将小黄抱得更紧来取暖，看著远方渐渐有一缕白雾逐渐靠近。
　　暴风呼啸而过，似乎带著些许哀怨和伤恸，也似乎有人正在说著：他好不甘心啊！
　　紫衣忍住欣喜的欢呼，雀跃地盯著那渐渐成型的白雾。
　　白雾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距离紫衣的十尺远才停下，然後风慢慢平缓，雾渐渐散去，吓然出现的是一个人形！
　　披著长发，穿著白衣，有著一张惨白的脸孔，却是十分美豔，不过……紫衣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下，这鬼是男鬼没错，可是怎麽身子娇小，跟他印象中的高大美男鬼不一样，而且，那张脸分明就是小草的翻版！
　　「鬼啊──！」紫衣才刚开口，可对方早先一步尖叫大喊。紫衣皱了小脸，怎麽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啊？
　　「喂！闭嘴！」由於对方的尖叫声实在是太吵了，连死人都会被他吵成活人，紫衣不得已大吼。
　　对方吓了一跳，立马噤若寒蝉，身子缩了缩，一双大眼直瞪著他，似在防备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