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话来。
遭人强暴了,我……
“你好些了麽?”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猛地抬头,是逆言?
不,不对。不是逆言。
那个男人30岁左右,身材高大,戴金边眼镜,褐色的眼睛,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副温和可亲的模样。我见过他几次,他是逆言身边的首席秘书,听说不仅精通商务、交际等分内工作,还精通医学、文学、法律等,是个全才,逆言有他可真是省了很多精力。
“逆言呢?逆言在哪!我……我……”我失控地捉住他的手,叫喊起来。
身体好热……仿佛即将被愤怒悲切的火焰给吞没。
他并没抽手,还用另只手轻轻抚慰我,褐色的眼睛柔和如薄雾,“他去拿药了,马上就来。”他舒了口气,笑道,“幸好你醒来了,你不知道他一回来看见你这样,快急疯了,若你还不醒,我怕我就要被他杀了……”
不对。不对。
我紧紧咬住嘴唇,直至尝到血腥味。
逆言,明明就是你做的,如今却不愿承认了麽?
我不原谅你,决不。
“你身上有很多咬痕和抓痕,当然,作为略通医术的我,是明白怎麽回事的,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明白你的感受,你也许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憋在心里会更难过。马上逆言就要来了,你把今天事情一齐说给他听好吗?那样至少会好过一点。我已检查过你的身体,并无大碍。那麽……”他站起来,“我就暂时不打扰了。”
他走出门外,悄然带上门。
将那种事情要我再次回忆起来,然後清楚地讲给逆言听吗?
我怎麽可能做得到!
那种将我推进万丈深渊的,活生生将我撕裂的记忆!
“卡挞”门开了,逆言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冒热气的汤走了进来。
他见到我,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快步走近,还险些将汤打翻。
“你醒了,光,你终於醒了。”
是的,我当然醒了。
“光,我下午回来看见你倒在床上,真是急死了,还好你醒来了。真好,真好……”他喃喃自语。
我盯住他脸,想找出哪怕一丝虚假的表情。但我失望了,逆言实在不应该经商的,他去当演员多好,可以演得天衣无缝。
“对了,”他一下子又兴奋起来,端起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门罗吩咐我熬的,虽然在高度文明的现在,这好似老套了一点,但他说调养你的身体,这是最好的方法了。所以,也许有点苦,光你还是趁热……”
看著越来越近的汤,我厌恶地皱起眉头,想都没想就将它往外一推。
“砰”一声巨响,碗碎了,热汤飞溅,逆言愕然当场。
“光,你……”他脸上覆了一层阴影。
我怒目圆睁,一言不发。
他的表情在瞬间软化,坐床头,拉住我的手:“光,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你也要明白,现在已是什麽都不可挽回。”
若是你从未做过,若是你不曾要算计我,我怎麽会变成这样?
“光,”他声音愈发温柔低沈,“今天到底发生什麽事情,你可以告诉我吗?或许我可以……”
你可以做什麽?
我醒来的时候,床单已经换过,我身上也已经清洗干净,所有可以用来做证据的毛发、精液都不知去向,一看就知是你的吩咐。我也未曾见过他们四人的脸,唯一有印象的只是一个人的声音,而那声音却又普通至极。
你说你怎麽为我做什麽?
是去抓那几个人麽?
可笑!
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你怎麽可能抓他们出来!
你有的怕只是敷衍我的语言罢了,而我正正不需要!
我摇头,不自觉竟现出笑颜。
“光,”他大惊失色,紧紧握住我的手,“光,你说点话吧,不要这样,我真担心你!”
逆言,你是天之骄子,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即使说了也无用,何必白费口舌?
“光,”他眼中露出痛苦神色,“光……光……”他一遍又一遍低声叫唤我的名字,头渐渐低下去,倚靠在我的胸前,“光……你要我怎麽做?你不说话,我怎知我该怎麽做?”
你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做。
彻心疼痛要撕裂我的身体,苦痛排山倒海而来。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心里就像被堵住,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我那遥远不可及的梦想啊……
是的,现在已经不可挽回,一切不可挽回。
逆言的头发乌黑飘逸,干净清爽。我发泄般一把抓住,死命拉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好受些,另只手还在他手背划出一道道血痕。
而逆言,逆言他一动不动,温顺地倚靠著我,一点呻吟都没有。
然後,我哭了。
在那个时候都没掉下一滴泪的我,如今哭了起来。
我如濒死的鱼儿般,张大嘴,无声地,泪流满面。
逆言逆言,你可曾试过在离梦想一步之遥处被生生阻挡?你可试过被人屈辱,玷污?你可知道那种失望、惊恐、愤怒、难受还有深深的痛楚?
你不知道吧。
你生活在众人的仰慕中,你聪明有能力,多金而潇洒,从未受过挫折是吗?所以,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手,而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
我和你不同,我没有你那麽强烈的欲望,你是即使要夺走别人的幸福,也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你那句“人不是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吗?”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我深知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只是、仅仅只是想要好好地守护自己那微小的愿望而已!
而你竟然连这个也要破坏!
“逆言,让我静一下……”
chap 16
“逆言,让我静一下……”
闻言,逆言站起身来,头微微左倾,眼中又露出忧伤神情,在暗淡的室内光线下,宛如孩子般软弱。
不要这种样子,不要这样子看我,该伤心的是我,不是吗?
我低头,不再看他。
他默然。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时间,但在我觉得是很久,他静静走出房间,房门被带上,并无声响。
一种空落的感觉席卷全身,仿佛身体上出现一个大洞。脸上戴的坚硬冷酷的面具突然卸落,我疲倦,但是不想睡觉。
睡觉也许是逃避的方法,我还不想用。
艰难地爬起来,拉出SPS4,我戴上头盔,进入游戏。
照例是四扇大门,我直想笑。做游戏的人肯定是天才,他怎么就知道冷酷、仙境、世界、尽头包含了一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都有自己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可做主角,因此才有世界存在。
仙境大约是代表人内心的愿望?我想,在这个游戏中,也应该是因人而异的。
冷酷的话,应该是遇到的痛苦难受,所以才发现世界是无情的?
至于尽头,则应是反璞归真,重新宁静安详生活吧,那就是为什么到那里去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的原因。他们感到幸福,所以脸上会有那种笑容。
现在的我,倒有点想选那扇门。
但是,如我进去了,代价将是永远不再回来。
不行的。
说不上对这个世界有多留恋有多期待,它给我的目前为止还是失望居多。但是,我还不想那么简单地沉睡,也许还有我非得完成的事情存在。
于是,我推开仙境的大门。
和上次进入时一样,景色依然美好清新,令人心旷神怡,我照例乘上白云,飘往城堡。
在那个房间,我见到了她,那个另外的自己。
不同于上次的妖冶媚惑,她虽仍身穿黑色衣服,却显得忧郁而纯情。
短发柔顺黑亮,浅浅覆在额头,皮肤失去诱人的红晕,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的颜色也接近透明,散发纯洁的气息,嘴角淡淡划出笑弧。
我站在她面前,犹豫地伸出手去,抚摸镜子,还是那冰冷的触感。我轻声问道:“你是谁?是我么?”
她嘴唇轻启,这次,我能清楚听到她在镜子里的说话声:“我就是你,你现在还不明白吗?”
她的声音清亮好听。
“我明白了。”我说。
我是真的明白了。
我曾对逆言说,那个女性的身体是我,这个男性的身体也是我。但,其实在我心中,并没有承认女性的身体是我吧?
我一直厌恶那个自己,一直在逃避自己,一直在欺骗自己。
如今,等我经过那件事情后,我开始了解那个身体的感受。
并没有错,我并没有错。
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过去的我。
“我明白了。”我重复道。
镜子里的女性的身体是我,镜子外的男性的身体也是我。
然后,我脱去全身衣服,将脸贴到镜子上,隔着冰凉的镜子亲吻她的唇。
我想,这次会有不同的结局了吧。
渐渐地,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她像以前一样从镜子里探出身来。此时,她的唇温暖起来,红润起来,脸也恢复了明亮快乐的神色,红晕染了上去,看上去美丽动人。
我被温柔的白光包围着,她微笑,慢慢融进我的身体。
在消失前,她用歌唱般的声音对我说:“我好高兴啊。”
我好高兴啊……
白光消失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镜子前面,镜子里的人也换成了我。
她消失了,我环顾四周,的确没了,再无踪影。
内心被奇异的感觉充满着,鼓胀着,我有流泪的冲动。
我抚摸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明白一个事实:她没有消失,而是真正和我融为一体。我便是她,她也是我。
其实,从飞炎那件事情后,我便没再真正爱过别人。
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是不会爱别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对逆言动心,却没爱上他的原因,因为那时的我,是失去爱人的能力的。
如今,那能力回到我体内。逆言,我原本是可以爱上他的,但是现在却已经迟了。
逆言逆言,一念起那个名字,心就在微微抽动,感到少许痛楚,宛如在弹琴时被割破手指。
我并不是不在乎他的吧。
然而,我已经不可能原谅他了。
逆言,你又是何苦?你这么聪明,难道也会被欲望和你所谓爱情、幸福冲昏头脑?你难道不明白你那样做更将得不到我?
还是,你是故意的?故意想让我们两个一起痛苦不成?
看来,我有必要对爱情那东西做更深的研究。
我跑向城堡唯一的窗口,纵身跳了下去,白云飞来接住我,我躺下。
又来到开始时的悬崖,我最后一眼看了看这个仙境,感觉轻松无比。曾经失去的某种东西重新回到体内,胸口的空洞也在不知不觉中补上,以后我将再不用忍受被分裂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