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那一天才故意要找风雅颂的麻烦?”
“哼,便宜他们了。”墨云翻恶狠狠地说,眼睛一抬,无意中注意到白羽摘脸上的笑容,厌恶地皱了皱眉,“你这是什麽表情?嘲笑?”
白羽摘一愣,随即半跪著,向前挪了几步。
“干什麽?”
话声还没落,脖子就被环住了。
措手不及间,湿意、汗意、另一个人的体温,铺天盖地而来,墨云翻汗毛倒竖,攥紧了拳头:“你想死麽?!”
白羽摘抱著他,把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肩头,湿漉漉的长发彼此摩挲。说不好为什麽,忽然之间,就只想拥住他。
雨很大,却浇不灭心中的热。
“放手!”墨云翻吼著。
“……”白羽摘没有放手,只是把他搂住地更紧。
十成内力运在指尖,足以削金断玉。
手掌猛的抬起来,终於,还是缓缓地放下。
墨云翻抬起头,目光透过浓重的雨幕,努力望向苍天,可惜除了劈面而来的凄风冷雨,他什麽都看不到。
慢慢地,胸膛里有东西在扑通作响,是自以为消失了很久的东西。
真是奇妙。
放下的手掌再次抬起,墨云翻无声的推开了白羽摘,贴在额头的湿发下,露出那人微垂的眉角,那样的表情,忽然有点像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身上这件衣服是水火不侵的冰蚕丝,不要弄脏了。”
白羽摘呆了一呆:“又,又是盗墓来的麽?”
“这件不是盗来的。”不知不觉中,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只是买的时候没给钱而已。”说罢,人已站起来,拂袖大步而去。
白羽摘半跪在原地呆愣了很久很久……
他,他,他……
他竟然也会冷著脸说笑话?!
这是什麽世界啊。
“还不快走!”浅草丛中,那人忽然回头,冷风冷雨冷面孔。
却让人怦然心动。
白羽摘脸上没来由的一热,小媳妇般低垂著头,几步小跑跟了过去。
在山顶的浅草丛中走了一阵,寻到一处洞穴,墨云翻自怀里掏出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跳了下去。另外那只自然不敢有二话,也跟著跳了下去。
随著视野变暗,那块石头同时发出一种幽幽的翠绿色光芒,照亮幽深的洞穴。
说也奇怪,一般的洞穴中,多半会生活著蝙蝠一类,不过在这个洞穴里走了很久,却连一只蝙蝠都没看到。换句话说,里面生活著让蝙蝠畏惧的东西。
白羽摘微微垂头:白羽摘你果真是个笨蛋,又傻又笨,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金蕊碎怎麽可能这样老实?!
“你不用再想了,我从来也没指望你聪明过。”
冰冷的声音自前面那个人传来。
噌的,脸上又是一热。
单手捂在脸颊,白羽摘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这个……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正在自怨自艾,前方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墨云翻转过头,幽幽的绿光映在他似笑非笑的眼角,有几分挑衅的味道:“怕蛇麽?”
白羽摘急忙摇头:“不怕。”
“哪怕是很大一条?”
“那也不怕。”
墨云翻的眼神里竟然透出一点欣赏,单手握著那块照明的夜光石,另一只手从袖口里翻出一块黄色的药饼,指尖用力捏的粉碎,向四周的撒了出去。
“千年……雄黄晶?”
“差不多。”墨云翻无所谓的点头,反正不是他的东西,他也不肉痛。
白羽摘忍不住咋舌。
这人身上奇奇怪怪宝物真多,以後他要到自己家做客,一定要把值钱的东西藏好。
随著雄黄的味道散开,洞穴里有一种丝丝的声音自最深处慢慢靠近,随之,恶臭扑面而来。
巨大的黑色阴影笼罩了两个人。
白羽摘脚下一晃,欲哭无泪:“这哪里是蛇,有爪有角,这分明是龙……是龙……”
“只是长了脚爪的蛇而已。”
“……”
话是这样说……
但是当这条有爪有角的蛇同学张开血盆大口,向著两个人咬来时,实在没有可能把它和一条普通的蛇划归同类。
白羽摘双手持弓,就地一滚,身子在蛇爪边滑过,滑到事前墨云翻撒过雄黄晶的地方,利落的抓起一把雄黄末拍在自己衣服上。
只要是蛇,就可以靠这蛇的天敌防御,因为有雄黄防身,白羽摘挺身而起,羽箭出壶,强弓拉开,箭尖直指蛇头。身後传来某人冷冰冰的话:“项王山是一只皿,蛊雕是饲饵,赤焰蛇是苗人养的蛇蛊,最爱吃的东西是雄黄。”
闻言,白羽摘手上一抖,咻的,羽箭射歪,贴著蛇头而过,同时,刺啦一声,他的袖子已被扯开一道,露出苍白的手臂。那一箭虽是没有命中,但箭尖牢牢扎入岩石之中,也可见劲力之大。
“你……为什麽不早点说?”
“你又没问。”
“……”
好吧,确实是我的错。
但,正常的思维下,谁家的蛇会爱吃雄黄?!
白羽摘只敢在心头抗议,而在同时,又极快的身法闪避著赤焰蛇的攻击。
墨云翻在一旁抱臂看著,说得波澜不惊:“这蛇是我撒了雄黄才引出来的,白痴也能想出来它很喜欢雄黄吧?”
“……”好吧,好吧,我连白痴都不如,你可以不用继续打击了。
等欣赏够了他四处逃窜的样子,墨云翻忽然纵身而起,伸手在他衣领一抓,将他整个人提在掌心。
“你……”
话还没说完,墨云翻便已伸手过来,在他腰上一抽,衣带子便被拉开。
“你……你……”
墨云翻手一抬,白色的外衫如同一朵莲花,向著赤焰蛇飞去。雄黄的味道瞬间离体,大蛇额头一昂,咬住了那件白色的衣裳。
变故不过瞬息之间,白羽摘的下半句话这才说出来:“……你……做什麽?……”
自然换来冷冷一瞪。
心知理亏,白羽摘僵在当场,低下头不敢有一句反驳。
真是平时扮蓝三公子习惯了,以为自己也是风华绝代的貌,任谁都狠不得非礼一般。这般想著,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幸亏刚才是把雄黄拍到衣服上,要是抹在脸上……以这人的行事做风,估计被扔出去的就是自己了。
暗喟了声,等到心头淡淡的伤感平复下来,这才注意到失去了外衣後,热烘烘的体温从另一个人身上透了过来,白羽摘猛地抬起头,目光到处,忽然注意到那人领口露出一枚小小的喉头。
呼吸的时候,会上下滑动。
白羽摘不由得抬起手,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喉结。
脸上蓦然一红,急忙伸手去推,却被他反手按住,整个人罩住他的身体。黑色的袖子抬起,荧光石的光芒消失不见,世界重新归为黑暗。
这,这是什麽状况?
张口欲问,一根手指却压住了嘴唇。黑暗中,可以感觉到他指尖冰凉,一点突起的指甲割在人中上,微微的疼。
墨云翻忽然低下头,一双眼睛定定地看著他:“很热?”
白羽摘一僵,这才注意到片刻间自己竟然出了一身重汗。急忙後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身子贴上了冰冷的岩壁。
一口气缓缓呼出。
想到之前自己竟然没神经的搂住过他,他生来不喜人亲近,自己那样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放肆了。
随著光芒消失,岩洞中雄黄刺鼻的味道越发浓重,原本狂躁的赤焰蛇慢慢伏低身子,开始贪婪的舔舐著地上的雄黄粉。
不一会儿,丝丝的游走之声不再响起,大蛇吃的过瘾,在岩石间躺了下来。
早在等待这一刻的墨云翻侧过头,贴在白羽摘耳朵旁,轻声说:“射七寸。”
白羽摘双颊如烧,僵硬著点点头,自箭壶取出羽箭,同一时刻,墨云翻再次掏出荧光石,漆黑的洞穴瞬间通明。
赤焰蛇被惊动,噌的直起身子,与此同时,羽箭射出,直中七寸。
鲜血沿著箭簇汩汩而出,庞大的蛇躯在空中扭成一团。蛇头一甩,头顶的角向他二人刺来。白羽摘看到墨云翻嘴角露出自得的神色,同时,他手掌一翻,七八枚霹雳弹向蛇躯流血的七寸扔去。
雄黄,火焰。
果然是好手段。
只听一声巨响,瞬间飞沙走石。
肩膀被墨云翻狠狠地按著,头被护在对方怀里,白羽摘只能感觉到飓风卷起尖利的石子,扑簌簌的在裸露的肌肤上割过。
等到风声渐小,压制著自己的手才放开。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蛇躯,一半还血肉模糊,一半已经被炸的焦黑。
白羽摘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一颗悬著的心才放下:“终於……”
终於,四个人的命都有救了。
手掌被僵尸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可是心头却是温暖而柔弱的,忽然有点想哭的感觉。
他害怕自己这个没用的样子被对方看到,急忙放下手中的弓,借口要去看赤焰蛇的躯体。然而身体只是一动,对方按著他肩膀力量变得更重。
微微有些诧异,举目间,正好对上墨云翻的双眼,不由得一惊。见他望著大蛇尸体的双目充满血丝,似在忍耐著什麽。白羽摘担心他蛊毒发作,抬手想要替他切脉,不想手掌方抬,已被对方一把攥住,按牢了脉门。
无力感自脉门袭来,白羽摘不解:“你……?”
墨云翻转过头来:“我问你,如果有一日,你信任的人骗了你,你会如何?”
白羽摘被他问的糊涂,虽然不明他所指,不过仍然老实地回答:“如果这样,就说明我所做的还不够,不够让对方相信我。”
攥著手腕的力道渐渐减弱,墨云翻紧皱的眉平复下来,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说的好,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怪我了。”
话音未落,他出指如电,连点白羽摘身上七八处穴道。白羽摘还未及话说,身子一软,已经跌进墨云翻的怀里。待要张口询问,喉头只能发出呜咽声,这才知道连哑穴也被封了。
一阵不安猛地袭上心头,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些事情不对劲。
墨云翻抱著他,把他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然後站起身来,走到赤焰蛇的尸体旁边。双刀出鞘,干净利落的剜出蛇眼。
白羽摘看著他的动作,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心头一冷。
墨云翻攥著那双蛇眼,鲜血从指尖滑落,他忽然爆发一阵大笑。
“金蕊碎,我知道你在,你听好了!
“这麽多年过来,你果然还是一点没变,我佩服你的狠毒!当年你唆使你那妹妹给我种下情人蛊,绝我一生情爱,废我一身武功。今日,我们四人同时中毒,蛇眼却只有两枚,你正好看我们自相残杀。”
“可惜你会错了意!我墨云翻向来自私自利,这麽多年也未曾变过!”
笑著笑著,他的额头垂了下来,发丝滑过额角,目光落在白羽摘只著内衣的身上,半是怜悯。
这个人真是傻瓜,一路走来,难道真的没有动过脑子麽?为什麽金蕊碎会如此轻易的告诉他们解药所在?为什麽自己不顾伤势硬要一路跟来?
什麽担心他,真是最好用的谎言。
他笑著,想著,嘲弄著,却又忍不住心头隐隐作痛。
他说,信他。
说愿意为他开杀戒。
傻到不能再傻。
墨云翻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血色已经褪尽。两枚蛇眼被他放入怀中,他走到白羽摘身旁跪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黑色的外衣裹在白羽摘身上,墨云翻帮他系好衣带,裹住他的身体:“其实你不用怨我,如果是你,你也必然会拿了解药去救你心爱之人。你我彼此彼此,谁也怪不得谁。抱歉,我喜欢蓝子桥,所以不能让他死,我自己也不能死。”
白羽摘愣愣地听著他的话,心如乱麻。
如果早知道解毒的药只有两枚,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的抢过来?如果,如果此刻可以说话,那麽会是不是抛下所有的顾虑,不择手段的告诉他,自己才是那日的蓝子桥。
“你说相信我,既然如此,就再相信我一次吧。”墨云翻抬起手,在他眼角擦过,叹了口气,然後冷笑而起,“你放心,我送了解药就回来。如果那时你还没死,我就继续陪你找解药。如果你已经死了,我会杀了姓金的,替你报仇。”
说完,转身向洞穴外走去。
半分不曾犹豫。
真水无香【修改】第七章
第七章. 梦里江湖
家乡的山上总是积满了雪。
上了岁数的老喇嘛会在冬天挂起新的五色经幡,每到那些日子,小小的小白就会光著脚,绕著经幡在厚实松软的积雪里一路飞奔,留下一排长长的脚印。
老喇嘛把他冻得通红的双脚揣进怀里,又把一朵白色的雪莲花放进他的手心。
小小的小白捧著比他脑袋还要大很多的雪莲花,突发奇想的问:山下就是爹和娘里说的江湖麽?
老喇嘛会拈著他长长白白的胡子说:将来你爱过了,痛过了,就知道了。
仔细想来,下山前所有关於江湖的印象,可能只有山上冰雪初融的潺潺溪水和老喇嘛那把让人很想拉著玩的白胡子。
可是,这些是不对的。
白羽摘从梦里睁开眼,眼睛适应了黑暗後,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头顶的锺乳滴下的水滴。
只不过是小小的迷糊了一阵,只不过梦到了小时候,却好像过了三生三世般漫长。
也说不得究竟过了多少时间,也说不得距离尸毒发作还有多久,总之,远远的,忽然传来脚铃叮当作响。
一双白嫩嫩的脚立在他面前。
脚的主人半坐下来,蓝色的扎染裙子像夜荷花般盛开,十根脚趾的指甲平整粉红,如同覆著樱花的花瓣。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白羽摘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事不成双,坏事不独行,果然没错。
“白家小孩儿。” 金蕊碎伏下身,嘴角都是柔软妩媚的笑,纤细的手指在白羽摘的喉头轻轻一拍,轻轻松松地解了他的哑穴。然而,那根手指并没有离去,反而沿著他的衣服缝隙滑落,轻轻挑开他系在喉头的第一个盘扣,“被人背叛的滋味好受麽?”
白羽摘没有答他,只是倔强的抿住嘴唇。
吧嗒一声,第二个盘扣也被挑开,那手指已经伸进领内,冰冷冷地点在他的锁骨上。
他笑著:“姓墨的到也风雅,将他那件宝贝外衣给你穿著,据说这外衣水火不侵。你说,他是究竟是对你好,还是对你坏?”
白羽摘忍著不接他的话,但他眼帘下垂,却如实的暴露了他心头的酸涩。
“不过,这也没关系。你答应我给我你的血,现在,我来索账了。”金蕊碎笑了笑,忽然间牙齿狠狠地咬住白羽摘嘴唇,舌苔舔过,趁他欲张口抗议时,滑进他的口腔,湿腻腻的吮过,这才放过他的唇。
“你……你……”白羽摘气息不稳,双颊红的几乎可以拧出血来。
金蕊碎笑了笑,咂咂嘴角,似在回味:“托生活佛的味道,果然与众不同。”他说著,露出一双森白的犬牙,缓缓伏下身,凑到了白羽摘的肩颈所在。
白羽摘只觉得脖子猛地一痛,有一种连皮带肉被人撕开的感觉,之後,血液逆流,向脖子上裂口流去。
四肢穴道被封,身体无法反抗,无力感更甚:“你……”
“嘘……安静,马上就好。”
渐渐的,由於失血过多,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连呼吸也逐渐变得艰难,白羽摘只能无力的闭上双眼:“其实不用你封住我的穴道,我答应过你了,只求你……只求你放过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