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 下————肖红袖

作者:肖红袖  录入:01-23

  杜老板叫:“从来没有人敢在我杜义峰枕头底下偷东西,真是活腻了!”

  曹大帅见他发飚,又把矛头一转,说:“姓梁的,现在三幅画你都弄到手了,你可以去挖宝藏去了吧?!老子先一枪崩了你!”

  梁光潜气得眼睛一瞪:“你?!你娘的你们丢了画就怀疑我,老子昨天晚上一直跟你在一起喝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画?!”

  杜老板冷着脸又坐下了,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把枪放下。

  杜老板沉思着说:“能在我们眼皮底下偷画的人,绝对不是个无名小辈,除了燕子李三之外谁还有这个本事?”

  曹大帅想起了什么似的,叫:“妈了个八子,燕子李三在哪里?老子的画估计也是他偷的!”

  他们还没骂完,铁蜈蚣骑着马奔到了宅子里,瘌痢朱也外面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

  铁蜈蚣对杜老板和曹大帅拱了下手,然后直接对梁光潜说:“当家的,昨天晚上寨子里遭遇贼了,弟兄们还有朱爷都被下了蒙汗药,不过好象没丢什么东西,就你床头那个皮酒壶被摘下来了,丢在了地上……”

  “画!”梁光潜一下子被烫到了一般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叫:“妈的我的画呀!也被偷啦??”

  西安城里三个头头的精彩万状自是不提,远在上海的蒋德馨是看不到了。他正陪着蓝华与秀凝里买东西。蓝华扯了一块洋稠布料准备给他做衣服,他推脱着说老都老了,还做什么衣服,家里又不是没有穿的。蓝华无限柔情地说:“马上就摆寿宴了,做一件新的图个喜庆。”

  蓝华对他的心意他自然知道,但是女人终究只是臂弯里的闲情逸致,他从不认为女人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一切,只要她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就行了。

  在这个花花世界的上海,维持生计已是不易,更谈不上大富大贵,眼下生意难做,如果不是有黑道的生意,茶庄也早就撑不下去了。蓝华和秀凝哪里知道这一切?终究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动物,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甘苦。

  他看着秀凝,越发觉得她长得象自己的母亲金笑梅,尤其是现在她扯着一块大红的绸子想做朵大红花来布置寿诞的喜厅,喜庆的红色映衬着她的弯眉笑眼,是如此叫人心动。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新婚之夜,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金笑梅饱满的脸象天上的满月,泛着幸福而羞涩的红晕,那一刻鸾烛摇曳,红帐温衾,是何等恩爱缠绵……他的心里痛了一下。

  还是不要去想,那些不可重来的过往,那些令人压抑和心悸的罪孽与负重,蒋德馨收回目光,扫了眼街上。

  小豹子站在汽车门口,恭候着他们出来。

  这个蠢头蠢脑的小子,还想打秀凝的主意?真是妄想。

  就算是白帆也是不值信任的,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疲倦,会成为不再得心应手的工具。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就是自己该更换新鲜血液的时候,下个礼拜必须得去玛利亚教堂孤儿院里看看了,有没有好的苗子……

  他想着,仍旧陪着她们逛着,也顺便打量一下哪家的古董店有什么好的货色没有。

  他知道自己是绝不会收手的,他早就上了瘾,从离开老家之后,他就不再允许自己心慈手软,他的路,就是他的深渊,不是死,就是飞腾。

  北平八道湾胡同17号的门口有两棵参天的白杨,树叶子已经有了枯黄的痕迹。齐慕天在里面深入简出地生活着,几乎时刻都在焦灼。没有了伙计仆人的照顾,他这个赫赫有名的商户赌王也变成了普通的平头百姓,要自己动手洗衣做饭,闲暇的时候摆了棋盘,自己跟自己下棋。

  寂寞象一把剑一样把他从头到尾穿透,其实从甄十三把他安置在这里之后他就已经后悔了。悔不应该听信甄十三的话,对那个虚无缥缈的宝藏来了兴趣。眼下,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在这里就象是在等死。身上的盘缠也越来越少,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真是荒唐可笑,他骂自己,齐慕天啊齐慕天,真是虎落平阳不如狗,落汤的凤凰不如鸡,一直被当成传家的护家宝女娲石也不知道到底是宝石还是灾星,根本没庇护到自己,反而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他还在思念女儿小荷。他根本不知道小荷没有找到舅舅反而被土匪抢了去,还几乎做了压寨夫人。

  小荷此刻已经在来北平的路上了。

  双雄045

  李云飞竟然以藏宝图作为交换条件让甄十三交出齐慕天,这让江白帆始料不及,也让甄十三半信半疑,所以,从西安返回北平的一路上,大家互相在心中有了微妙的戒备,而李云飞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甚至骑在马上哼起了小曲儿。

  小荷心里急切,但对江白帆的好感仍未消却,虽然她知道,江白帆的目的在于女娲石,但确实是江白帆他们救了自己,他们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贼,他们是好人……想到这里,心里又升腾出无限恨来,女娲石啊女娲石,你不是我们齐家的护家宝吗?现在带来的却全都是灾难。什么宝不宝,根本都是骗人的东西,自己曾怀抱着那块沉甸甸黑忽忽的东西,看不出到底是玉还是铁,也或者根本就是块大石头。她想,还不如让爹干脆把它卖了算了,卖个好价钱,自己和爹平平安安地回乡下种地去,现在乱世,西安又要打仗,土匪军阀那么多,还要什么东山再起?还不去躲一躲,爹爹真是老糊涂了。

  她越想着,就越反而觉得江大哥和李大哥不是来抢东西的,而是来解救自己和爹的。过了一日,她对江白帆和李云飞的语气明显好了许多。江白帆本来就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于是时不时下来到路边给她采朵山花或捕个蝴蝶之类的逗她开心,还让她不要担心。李云飞在旁边看了撇了一下嘴,猛然觉察自己心中竟有些许醋意,这究竟是怎么了?

  这一路倒也顺畅,很快就接近北平了。

  而杜老板和曹大帅也在返回上海的路上。

  坐在火车厢里,曹大帅仍旧余怒未消,气咻咻地骂个不停,杜老板却气定神闲,望着车外,车厢晃荡着,他略带倦意。

  曹大帅坐在他对面,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杜老板说:“大帅,能在一夜之间盗走两幅画的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这次我们马失前蹄,太低估了那个飞贼了。”

  曹大帅骂:“他娘老子,究竟是个什么贼?他怎么知道画里的秘密?”

  杜老板叹道:“这个贼是有备而来啊。大帅你想,当年我们打不开古墓,是有人抢先一步开了棺椁,里面的东西先拿走了的,这人是谁?现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难保现在偷画的人跟以前的人没有关系。看来不但有人知道画里的秘密,而且这个人肯定已经开始行动寻找宝藏了。”

  曹大帅沉思着,点了点头,说:“义峰,你平常料事如神,这次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丑,这让上海各界知道了,我们的脸往哪儿放?”

  杜老板微笑,说:“这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怀疑是梁光潜黑吃黑,我们也不会跑到西安让贼钻这个空子,正好一网打尽,他奶奶的。”

  曹大帅哼了一声,说:“老子不但怀疑他,还怀疑你呢。”

  杜老板诚恳说道:“我们就是因为猜疑,所以才被贼钻了空子,这个教训得铭记在心哪。大帅,精诚团结,才能成大事,窝里斗肯定要吃亏的。”

  曹大帅骂:“呸!你现在倒是说起风凉话了,现在三幅画全没了,他们该去挖宝藏了!”

  杜老板摇头说:“那也未必。”

  “恩?”曹大帅奇怪。

  杜老板说:“要四幅画合在一起,才能找到藏宝图。”

  “四幅?!”曹大帅一下火了起来:“妈了个巴子!你又骗老子,你一直说是三幅!”

  杜老板说:“大帅息怒吧。我后来找人鉴定过,这赝品《采薇图》实际是一组四幅。你那幅里面藏着个‘春’字,我这幅是‘夏’,梁光潜那幅是‘秋’,还缺少一个‘冬’,‘春夏秋冬’聚齐了,才能找到藏宝图。我们三个人的图哪怕是全都被一个人得到了,没有‘冬’他还是一样得不到宝藏。”

  曹大帅恍然,又想了什么,叫:“那你为什么一直没说?杜义峰,你一直有独吞之心!”

  杜老板说:“你没有吗?现在不要说这个了,说什么都晚了。”

  曹大帅说:“要是让老子抓到了谁偷了画,我一定杀光他全家。”

  杜老板笑笑说:“大帅,我看您也就算了吧。以前挖个墓抢个宝,不过是年轻时候搞的一些小把戏。现在我们都算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再做这些勾当也让人笑话。上海本身就是一个挖不完的宝藏,我们守在这里,还怕不升官发财么?不但我们享之不尽,我们的子孙一样荣华富贵、光宗耀祖啊。”他靠在座位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杜老板的话不无道理,让喧闹的曹大帅也陷入了沉思,是啊,当今乱世,时局难料,就算发掘了宝藏又能如何呢?自己有没有命享受还是一回事儿。当今之计,还是要谨慎行事,哪怕自己身为督军,也时刻保命要紧。所以趁现在还有权力,能捞多少是多少,倒时候遇到不测,也好有条后路,私挖宝藏风头太大,政府追责下来罪名难逃,说不定费劲力气挖出来最后都被充了公,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临近北平城的时候甄十三的步子明显放慢下来,看得出他是心存疑虑,李云飞主动说:“甄爷您别担心,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的。”

  甄三十道:“你是空口白话,我是身家性命,说不担心那是假话,李朋友,最后那幅画真的在你手上?”

  李云飞说:“当然,白帆可以作证。”说着拉了拉江白帆的袖子。江白帆应声说:“确实,那幅画是我和云飞一起取回来的。”

  李云飞说:“画不在我身上,我放在上海我姐姐那里了。只要你带我们找到齐慕天,帆哥和小荷去找人,我带你去拿画,如何?”

  “那不成,”甄十三说:“一定见了画我才能带你们找人,否则一切免谈。”

  李云飞哈哈大笑,说:“甄爷到底是老江湖,时刻都有防人之心。也好,我李云飞也不是背信弃义的人,那就先去上海拿画,然后再到北平找人。”

  小荷急了说:“这已经快到北平了吧?怎么又去上海?我不走。不如你先告诉我,我去找我爹,你们去拿画。”

  甄十三说:“不行,你们串通一气,我防不胜防。”

  江白帆看着天色已晚,四处寻觅着,见不远去有家小客栈,隐约透出灯火,便说:“那就依甄爷的意思办。我们先投宿,明天起程到上海,然后再去北平,小荷你别担心,上海到北平有火车,往来方便很多,你爹会没事儿的。”

  京郊客栈很是简陋,想必接待的都是些马车老板和脚夫等类,概凡有头脸的人物不会赶在这个时辰到京城脚下,即使到了也会快马加鞭先进了城再说。江白帆四人跨下坐骑已经疲惫不堪,想赶路也走不动了。

  江白帆想要三间客房,甄十三、小荷各一间,自己和李云飞同住一间,甄十三却不依,他仍是对江李二人不放心。而客栈里也只剩下了两间相邻的空房,所以便要了这两间。

  之后,伙计把马牵出去饮水喂料,大家进房休息。

  一路来风尘仆仆,江白帆只感觉浑身已经汗积油腻,叫伙计备了一个木桶沐浴,脱下裤子来才发觉因骑马太久,胯下的皮都磨破了,遇到水更是灼得生疼。

  李云飞和甄十三则到饭厅里叫了些酒菜,一边闲聊一边喝酒。

  江白帆坐在桶子里泡了很久,恍惚地睡了一觉,起来后感觉浑身松快了许多,这才穿好衣服出了房间,外面天色大暗,四周更是寂静无声。他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想起这是此次远行来第二次能睡在床上了,颇为幸福。

  第一次还是刚出来在南京住藤野会所,那时候和李云飞还不熟悉,转眼几天,大家竟混得胜似多年兄弟。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小豹子,平时如果要配合行动的话,基本都是和小豹子搭档,想来没有和李云飞在一起默契,真是奇怪的事情。

  他过来坐到桌子边儿上,也倒了一杯酒,吃了两口素菜,问:“小荷呢?”

  李云飞说:“兴你洗澡,就不兴人家也洗一下?你叫伙计来换一桶热水来,我也干净干净。”

  江白帆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半嗔半怪的语气,心想这个李云飞,刁钻起来跟个姑娘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便叫伙计准备去了。又想,说他不成熟,他有时候却非常成熟,真不知道这样的性格怎么才会形成?

  伙计报水已经准备妥当,李云飞也累了,干完杯中酒回房。江白帆继续陪甄十三喝酒。甄十三问他一些情况,诸如家在何方等,江白帆一一回答,并无隐瞒。甄十三又问:

  “这个李云飞与你是师兄弟还是好朋友?他真的是燕子李三的徒弟吗?”

  江白帆说:“我和他也是刚刚结识,他的情况我不清楚,但他虽然古怪,却是个讲信用的人。”

  甄十三又问:“他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我已离开北平多年,家人都在东北,最近才被一伙神秘的人挟持,我不得已才出来的。他竟然了如指掌,真是不可思议。”

  江白帆回答不出来,想了想说:“他只是说以前在天津,现在刚到上海,至于他怎么知道你的来龙去脉,我想是因为他交际广泛吧。”

  甄十三微微摇头,仍是将信将疑。

  此刻夜风忽起,厅上悬挂的巨大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已,蜡烛也忽明忽暗。

  江白帆看时辰已晚,甄十三也面色疲倦,心想李云飞应该洗完澡了,大家也该回房休息了。

  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甄爷,我们回去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甄三十也起身。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叫,女子凄厉地喊声:“救命!!——”

  听那声音分明是从小荷房里传来的,江白帆一愣,立即扑身过去。

  只见小荷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奔跑出来,后面一个人影是从房顶跳下来的,正在追赶。

  江白帆箭步窜过去,小荷惊恐万状,立即躲到江白帆身后,那人直接从他们头上飞跃过去,一头钻进了李云飞的房间里!

  双雄046

  李云飞正在洗澡,猛见有人进来,他立即起身,湿淋淋地裸身扑到床上想抓件衣服,那人根本不留空隙,直接追了过来,扬起手就是一枪“砰——”

  子弹打在木桶上,射出个洞,水汩汩外流。

  来人又举枪,李云飞根本来不及穿衣,忙滚到床头背后蹲起,江白帆追了进来,一把椅子向来人砸去。

  来人躲过椅子,江白帆趁隙抓起桌子上李云飞的衣服丢给他,又见到衣服底下放着一把手枪,伸手去抓枪。“砰——”来人又打一枪向江白帆射来,江白帆本能地向后一闪,把赶来的甄十三撞倒在地。

  这个时候李云飞才看清楚来者竟是山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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