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列便努力地用着他并不熟练的汉语讲了一通,大意是在青岛一个地下拍卖场偷出来的,据介绍是唐太宗的权杖,但价值还没估定。
江白帆暗想,如果是皇帝的权杖,那确实价值不菲,但很有疑点。因为中国古代皇帝很少有使用权杖的习惯,并且,皇家器具多重用黄金,这权杖却是白银铸造,不合情理,并且上面有一个汉字“昭”字又做何解释呢?
他隐约觉得这东西并不一定是皇家用器,至于是唐太宗的权杖更属无稽之谈。说不定是后人仿造的伪文物,混入黑市骗人骗钱,但龙口里那颗绿色夜明珠却又很珍贵。
李云飞见江白帆脸色忽明忽暗,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自己心里对这个东西却非常有兴趣,拿过来把弄了几下,越发喜爱,顺口说了句:
“恩,确实是件好拜师礼物,收下、收下!”
克苏莎兴高采烈,问:“你是谁?你说得算么?”
李云飞装模作样地说:“我是他的弟弟杰瑞.李,收下你们了,礼物我先拿着了。”
江白帆忙阻止他,说了句:“你别胡闹。”
克苏莎已经兴奋地扑了过来,车厢内狭小,江白帆躲避不及,被她抱了个结实,撅起嘴来往他脸颊上亲吻去。
江白帆狼狈地推开了她,已是满头大汗。
江白帆把那权杖拿了过来,仍放回盒子里,对两个洋鬼子说:“这不是什么宝物,我也不会收你们做弟子,你们回去吧。”
“哦……”安德列无比沮丧地垂下了头,看着克苏莎,克苏莎也呆了。
然后她说:“我们又上当了,安德列,这都怪你。”
他们两个互相埋怨了起来,刚是讲汉语,李云飞还能听得出大概,说着说着两人操着俄语对骂起来,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他心烦了,跳了起来把两人分开。
李云飞想了想,问:“你们想要拜我哥哥为师傅,是想学什么呢?”
克苏莎说:“在青岛,海滩上,我戴了一条项链。”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几乎没有人能认出蓝宝石是假的,但他却认出来了,我要学这个……”
安德列说:“他在保险柜里,放了夹子,我也要放夹子。”
克苏莎又说:“还有还有,他用石头打掉我手里的刀,就是这样……”她模仿着,其实不过是普通的弹指功夫,在她眼里却很神奇,觉得不可思议。
李云飞大概听得清楚了,便说:“你们跟我来,我教你们。”
“哦,你也会?谢谢!”两个人又高兴了起来,跟着李云飞出了包厢。
江白帆知道他一定又要耍什么鬼把戏,肯定是要捉弄他们,也不拆穿,看着他们出去了。
进了走廊,来到车厢连接处,并没有完全封死的地方,李云飞指着铁路边的树木说:“你看,现在火车开得很快,那些树你能看得清楚吗?”
克苏莎望了过去,列车飞奔带起的风吹得树枝摇摆着,然后忽忽地向脑后飞去,根本看不清楚。她疑惑地说:“……看不清楚。”
李云飞说:“想要练成鉴别珠宝的功夫,一定要先练眼神——你看,那树上有一只小鸟……”
“在哪里?”克苏莎信以为真,顺着李云飞手指的方向望去,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又把身子探了出去。
李云飞顺势一抬脚,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她“啊哈——”一声从火车上跌了下去。
安德列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李云飞横着一记扫堂腿,将他绊倒,一掀,他也没抛下了火车。
李云飞拍了拍手,乐呵呵地回车厢里去了。
见李云飞一个人回来,江白帆不知道他到底搞了什么鬼,问:“人呢?”
李云飞说:“两个洋鬼子笨贼,下车看风景去了。”
江白帆说:“没停车啊?哦……”他恍然,“你够坏的,别把他们摔死。”
李云飞说:“心疼啦?心疼那个男的还是那个女的?洋鬼子浑身都是骚味儿,小心你惹一身骚。我帮你把人打发了,还不谢谢我?”
“谢你?”江白帆冷笑了一声:“你是在帮我吗?根本就是在打鬼主意才对。跟你说,这东西不会给你,你也不许偷,除非你能说出来它到底是什么。”
李云飞说:“唐太宗的权杖嘛,他们不都说了。”
江白帆说:“鬼扯。”
李云飞说:“那你说是什么?”
江白帆说:“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谁也不能动。先在我这里放着,至于怎么处置,以后再说。”
“管它是什么呢,”李云飞嘟囔着:“换成银圆也够我们吃几顿的了。”
江白帆自是不理他,将布盒子盖好,再用黑绒布包了,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子里,然后看到那瓶伏特加酒,“这瓶酒给你好了,少喝一点儿,很容易醉的。”
李云飞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中午时分,两人便打开了酒,各自喝了一杯,这酒很烈,喝完后略微头晕,正好可以睡一下。
临睡前江白帆关紧了包厢的门,又对李云飞说:“小子,不许打歪主意哦。”
李云飞微笑,歪着脑袋说:“你放心,我绝不动,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双手捧过来送给我的。”
江白帆知道他是说笑,心想,毕竟是个少年,心气儿那么高,总喜欢争强好胜的。
逛了一天下来,秀凝感觉有些疲惫,晚上小豹子还说要去江边看渔火,她推脱了。小豹子见始终也无法让她打起精神来,只好作罢。
秀凝见小豹子有些失落,立即说:“其实我玩儿得很开心啊?真的小豹子,你看,我们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你说,爹会不会喜欢这套翻簧竹刻的茶具?我猜他一定喜欢。这个金银绣的围巾给蓝姨,她也会喜欢……”
小豹子望着她,由衷地说了一句:“我们明天回去了,希望你回到上海还一样能这么开心。”
秀凝顺口说:“肯定啊,能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开心的。”
小豹子喜出望外地问:“真的?”
谁知秀凝不过是顺口说话而已,根本没听出小豹子的弦外之音,“是啊,有你,有帆哥,有大鸿,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肯定会开心的啊……哎?我给帆哥买的东西呢?哪儿去了?小豹子你看到没有啊?……”
小豹子看着秀凝一副天真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陷入感情旋涡的小豹子早已经为秀凝神魂颠倒了,而秀凝却浑然不觉,世间事可能就是这样阴错阳差吧。而在上海,银梦大都会的暧昧灯光与靡靡之音里,王大鸿和韩莉莉的关系则真刀实枪得多。
昨夜,王大鸿一直把韩莉莉送到了楼下。韩莉莉已经上了楼梯,他仍痴痴地站在下面望着她的背影,一副沉迷的样子。然后,韩莉莉突然一转身,说了句:“要不,上来坐坐?喝杯咖啡?”
这一坐就坐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杯咖啡的味道也是非比寻常。
枕在王大鸿的臂弯里,韩莉莉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那张曾被他收藏起来的自己的照片。
她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去的?”
王大鸿似醉非醉,无限柔情蜜意地说:“就在那一刻,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
韩莉莉说:“这么说,你是贼?”
“恩”,他吻着她的长发,鼻尖擦着她的耳朵,双手用力地抱着她的身体,无限温存地说:“我是专门来偷心的贼。”
韩莉莉叹息了一声,掐灭了烟蒂。不知为什么,她的眼角一下子湿了。
双雄033
第二天中午,有人敲韩莉莉的房门,他们早晨醒来后又情不自禁地激战了一番,现在酣睡正香,迷迷糊糊地骂是谁这么讨厌……猛地,韩莉莉翻起了身来,心想不会是杜老板回来了吧?
她慌忙爬起来披上衣服,推醒王大鸿,王大鸿也打了个激灵,连滚带爬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裤子钻到了床底下,这套动作竟然也做得顺了。
打开门一条缝,才发现是个穿着小褂的跟班,韩莉莉并不认识,不知道是哪个老板的跑腿儿。
“什么事儿?”她没好气地问。
跑腿的塞进来一个信封,说了声抱歉打扰了,便离开了。
她拆开信封,里面有张名片,还有一张便条。
应该不是正式邀请的信函,便条上寥寥数语,但言辞还算恳切。
韩莉莉看了看名片,不禁惊喜地说:“大鸿,今天银华影片公司的邓老板请我吃饭,他说想捧我做电影明星呢。”
王大鸿正灰头土脸地从床底下爬出来,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看着他,滑稽的样子,露着半边屁股,脸上挂着灰,头发乱蓬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真是无比荒诞可笑。但她又笑不出来,心里猛地疼了一下。
恍惚地,她在问自己,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于韩莉莉的红杏出墙,奔波在路上的杜老板一无所知。此刻,虽然临近初秋,酷热的太阳丝毫没有减弱它的威力,刚出郑州的时候还好,路边有树荫遮蔽,到了一处荒芜地带,竟是连片的枯草与黄沙,今年偏旱,竟然旱得草木先凋,天空的乌鸦都在盘旋着水喝。
其实,刚从上海出来,他就后悔了。
他想,自己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不过是曹万雄失了一幅画而已,到底是谁偷的还不确定,这样冒冒失失地出来找梁光潜兴师问罪,实在是一种不明智的举动。宝藏横竖是要集齐三幅画才能找到,只要自己妥善保管自己的画,谁也动不了宝藏,自己动不了,别人也动不了,这也不是亏本的买卖。眼下倒好,糊涂中的糊涂是自己竟然一时冲动还把画带了出来,路途遥遥,中途有了闪失真是得不偿失。所以心里加倍憎恶曹大帅的鼓动,这草包其实是利用了自己求财心切的心理,现在人已经出来了,颇有骑虎难下之感。
杜老板贪财,大概算做是有境界的贪,他比曹万雄有头脑,尤其是在上海滩稳住脚之后,他上下贯通如鱼得水,把自己的一切都经营得有声有色,又何必为了一批摸不着看不见的宝藏大动干戈?
心里就象窝了一只火蝎子,有气也没地方发。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一路上只好拿瘌痢朱撒气。
瘌痢朱同样又渴又热,只得受着,不停地为杜老板摇扇子倒茶水,恨不得立即插根尾巴变成沙皮狗才好。
而曹大帅则雄赳赳气昂昂走得正起劲。他是行伍出身,行军打仗才是他的爱好。此刻虽然带兵不多,也算是过把小瘾。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上海天下太平,上头也没紧急战务委派,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来耀武扬威。
他是一路哼着小曲儿,不时地瞄枪打鸟,下马抓兔,全身心地愉悦。
还有事没事地鼓动着坐在马车里的杜老板,“嗨,我说义峰,你出来嘛,骑马行军多爽快,老躲在轿子里藏头缩尾地象个娘们儿似的,我跟你说,那太阳越躲越毒,扇子越摇越热,你快出来吧!”
杜老板恨不得找根绣花针把他嘴缝上才好。
按照计划,江白帆和李云飞下了火车之后一刻也没有停留,立即租马上路。不过临行前李云飞跑到一个皮杂货店里买了一只特大号的皮水糊,灌满了清水说留在路上饮用。江白帆看日头很毒,也脱下了西装换了青衫马褂,头上又戴了顶草编的太阳帽。李云飞取笑他说:
“江哥,你这是要插秧啊,还是要捕鱼?”
江白帆不理会他的玩笑话,试了试马鞍,觉得大小合适,但鞍头还有些硬,便找马夫换了个松软的鞍子。
李云飞说:“你还挺挑剔的。”
江白帆笑:“磨破了皮儿不要紧,要是磨坏了我的命根子,我就直接进宫算了。”
李云飞哈哈大笑,说:“你想进宫不用那么麻烦,我直接一把飞刀帮你解决了。”
快马加鞭一路跑了十几里,到了郊区慢行了一会儿,李云飞看了看天色,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江白帆也望了望,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正在纳闷儿,看到远远地飞过来一只小鸟,飞得近了才辨认出是一只白鸽。
身后跟随着的两个马夫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嘿!有只鸽子!”
一个说:“带猎枪了没?”
另一个说:“别浪费我的火药,等飞近了,用弹弓。”又说:“铁砂打进去,肉都没法儿吃了,弹弓打下来,晚餐咱们烤鸽子肉下酒。”
李云飞回头骂了句“吃货”,等鸽子飞了近了,突地捏着嘴唇打了一记呼哨。
“嘘——”
鸽子在众人头上盘旋了一下,收起翅膀,稳稳地落到李云飞擎起的手臂上。
这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是只信鸽。
李云飞伸手取下信鸽脚脖子上系的竹管儿信筒,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纸条来,展开看了一下,又把竹管儿捆好,仍旧把鸽子放飞了。
江白帆看着李云飞的动作,心里更是暗惊不已,本来只认为他是个单打独斗的小贼,没想到竟有人飞鸽传书。要知道,训练信鸽实非易事,尤其是这种不定向的放飞,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他正胡思乱想,李云飞也不解释,只是笑吟吟地说:“杜老板他们离我们不过五百里了。只要今天晚上我们继续赶路,凌晨肯定能超过他们。”
听他这么一说,两个马夫急了起来,嚷着:“那不行,我们的马受不了。”
李云飞道:“我们挑的可是你们最好的马,不是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吗?我看不是你们的马受不了,是你们自己不想吃苦吧?”
说着丢出两颗银锭子来,马夫满脸陪笑地接了去。
江白帆看着,仍是沉默不语。他心里自然把问号越划越大,李云飞也就越加显得神秘莫测了。
四个人四匹马继续加鞭前驰,马蹄子踩踏得尘土飞扬,远远看去就象是一股浓烟。
黄昏时分,从郑州到西安的千里路程已是过半,终于是马累人饥,大家便停了下来。
李云飞观望着四周的环境,见不远处山脚下有条小河,便又把他那方形食盒拎了下来,踩着草甸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走。
江白帆开始四处寻找枯树根子之类的来做柴火,找了一圈儿只捡了几根树枝回来。李云飞看着他,笑着说了句:“不用升火。”
江白帆说:“不生火怎么做饭啊?”
李云飞说:“不生火一样也得吃饭啊。”说着打开盒子,里面是棕叶包着的饭团,因为一路上阳光照射充足,现在吃起来还很暖。饭团里其实包着芯儿,江白帆吃到的是一颗蜜枣,李云飞则吃到一块火腿肉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