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战记（魔法）三————非天夜翔

小悦静静望了片刻，学着天空中川枫的姿势，张开双手，缓缓漂浮。

蓝色符文环绕着他的身体，水元素凝聚速度陡然加快，汇集入四面八方奔来的精灵洪流中，旋转着向高空水神附体的川枫飞去。

地动山摇的海啸似乎受到了什么阻碍，速度稍稍放缓，下一刻，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推动着，继续朝卢安压来。

天空中的川枫又是爆喝一声，上衣被充沛的水气撕得爆裂飞散。露出强壮的胸肌，背后伸出两片湛蓝光翼。

“啊啊啊啊啊！！！！”

“哥——！”啸发现天空中的异状，此时，卢安城内惊恐的数十万双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空中的救世主，市民们停止逃跑，纷纷下跪，双手握在胸前，喃喃朝上天祈祷着。

终于，海潮停住了，川枫口鼻溢血，微微摇晃，似乎下一秒随时便会倒下。

这样还不够，他又深吸一口气，眉心燃烧起跳动的蓝焰，双眼闭合几秒后，陡然睁开。

他血脉亢张地大喊着，背后海蓝色双翅的光度再次提升，继而巨响声中，化为无数碎片。

泛着蓝光的纷飞光羽漫天飞散，遍布全城，海潮随着最后这一声呐喊，似乎失去了支撑的巨力，垮了下来。

浪花朵朵，喷上码头，海面荡漾着柔和的碧波，体力与神力严重透支的大神官拖着一道血线摔下。

啸几个闪身，台阶，墙壁，屋顶，灯柱，一路跳跃到半空，接住自己兄长。

又一声巨吼，震撼了欢呼中的卢安城，终于，八歧大蛇浮出水面，九头血盆大口齐张，冰箭，雷电，火焰，毒气呼啸着冲出，席卷了整个西港。

连串惊变已经远远超出了班尼的承受能力，啸把失去意识的川枫交给小悦。他拾起星耀。

“不要走，站在我的背后”

“我会为你们奋战到最后一刻”

刚毅的剑士随即如流星般冲向半个身体已经爬上岸边的九头巨蛇。

随着光辉之石散发的日轮之光，教堂楼顶的古钟似遥有所感，敲响传彻全城的声音，钟声连敲十二下后，苍老的声音传来。

再次遭遇灭顶之灾的卢安十万难民赫然听到礼拜堂里，最是熟悉不过的主教话声。

“神说，那朝拜我等，我必赐其荣耀”

话音一出，星耀剑上光芒再盛，形成薄薄的透明蛋壳，笼罩于空中纵跃的啸身上，瞬间他感应到自己全身斗气便如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海，一剑如辉日之轮，朝八歧大蛇当头劈下。

教堂门口，独轮车上的小丑抹去脸上彩妆，讥笑着说“年轻人耍帅，老头子凑什么热闹”说毕摇摇晃晃朝东面离去。

码头处的九头蛇被日轮神剑砍去半个头颅，嘶嚎声中，另八个头同时转过，复合的巨大能量一击之下，摧毁了星耀剑士身周的光明护罩，把他直摧入地，留下巨大的深沟。

“啸——！”班尼尖叫着要往他坠落之地跑去。

独轮车上的小丑摇摇头，摸出一张塔罗牌，食中二指夹着，挥手往后一扔。

东北方，另一剑气疾速飞来，绯红的斗气爆发中，修罗将军手里大剑高速旋转，正面撞上九头巨蛇。后者正扑向毫无还手之力的星耀剑士。卢安守护神出现，城民欢声雷动。

正在绯红巨力把八歧大蛇直推出十余米时，那张小小的纸牌轻飘飘飞过无数人头顶，最后落在城市中央。藤蔓在它落地的一刻，疯狂生长着，交织起一道柔软的围墙，把整个卢安城一分为二。

“神说，那朝拜我等，必赐其超脱轮回之力”

主教声若洪钟，大预言术再出，血肉模糊的星耀剑士全身伤口开始高速愈合，骨肉再生的疼痛，让他单剑驻地，支撑着起身。喘息着仰望空中绯红的身影。

与星耀奇，准，快，剑走边锋的理路完全相反，绯红的斗气大开大阂，所扫之处，均是无发承受的重剑，本应是浪费力量的大剑挥舞，却因他那天才的力道掌控，把对手躲避的空间全部封死，一柄普通的钢铁巨剑，在他手里成了削金断玉的利器，重剑之威被他发挥到了极至。

“带他们走！这里我来应付！”一个闪身，绯红从四只纠缠的蛇头中寻到一丝缝隙，穿过坚硬的蛇颈，狠狠削下八歧大蛇的一块皮肉。

没有回应他的话，啸再次提升全身力量，赫然发现大预言术下，自己伤势已经全数恢复，默想费加于布鲁诺斯城外施展火灵神剑一幕，他又缓缓运转斗气。

光辉之石内似有小小星云疯狂旋动，星耀剑士抬头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宝石蓝的双眼中，映射出冲天的海水，一时间，天地似乎重叠在一起，厚重的压迫着所有人的呼吸。

世界湮没，秩序之轮崩毁，万物挣扎的景象，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闪过，英俊的星耀剑士眼中幻境生灭，似乎透过云层，看到辽远的星空，甚至看到那星空背后，数亿年前的起源。

绯红忽觉气息为之一滞，他知道这是自然元气被抽空后武者的共同感觉，难以继力的修罗将军，堪堪闪过九头蛇的又一口毒息，血腥味挨着鼻尖擦过，一脚踩上蛇头，借力后退。

日轮，月华，火灵，飞星，四种剑威重叠在一起，天际云层爆发出闪耀的雷电。

天烈神剑第五式，在高维隐居千年后，籍光辉之石，星耀之剑的助力，再现人间。

一剑掀翻整个海域，大地在电闪雷鸣中颤抖不休，直线剑气摧毁了所有抵挡在前方的屋舍，石板，把八歧大蛇，连着方圆近百里的海域，斩成两半。如圣典上摩西率教众渡海，啸的剑威爆发所到之处，海面整齐分开，现出一条干涸的海床通道。

几秒后，海面方始合拢，九头巨蛇的尸体被潮水卷入海底，岸边星耀剑士往后倒下，身体毛孔渗出血雾。

布罗克曼已然卸下小丑装束，蹲在小悦于班尼身旁。

“圣阶又多一个了”他摇摇头，像是对小魔法师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早知道不浪费那张魔法牌”

不良中年对小悦笑笑，正欲转身离去，然而小魔法师拉住了他。

“拿来”

布罗克曼愕然问“什么”

“那种绿色的水……”小悦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有的，在贝利娜姐姐那里见过”

生命大德鲁依只得心痛地掏出再生之泉，倒了几滴在小悦拿出来的空瓶子里，一面嘟哝道“亏大了，亏大了……”

95八歧的来处

卢安逃过了海啸的毁灭，然而西北港口却被登陆的八歧大蛇踩成平地，在布罗克曼机器猫掏出来的法宝上，才幸免于全城荼毒的惨境。

两兄弟出足风头，却让可怜的小悦与班尼吃足苦头，费尽力气把他们搬到一家空民宅，喂下再生之泉后，才缓缓醒传，然而再生只能恢复肉体损伤，体力耗尽的川枫与啸连走路都困难无比。

二位英雄在某处养伤，十分钟后便被路人甲偶然见到，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快速传播，班尼还没来得及回去搬救兵，从全卢安各个角落涌来的青春少女，热血青年，激动大叔等

等便把他们临时的落脚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严严实实，欢呼声几乎就要把那间平房彻底推成平地，威力比起八歧大蛇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还是绯红派出亲兵，疏散周围市民，把亲王殿下与他的两名守护骑士救了出来。

当然，大将军没有单膝跪地在屋舍门口说什么救驾来迟臣罪该万死之类的话，因为他早已领略过卢安城少女们不下于上古凶兽过境的热情，事情一结束，宁可背着受责罚的下场，传身逃之夭夭。

听到自己昏迷后，义弟把九头巨蛇一剑斩杀的辉煌战绩，川枫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风头最后被啸抢走，感叹之余，五人又为他济身圣阶庆贺了一场。

“你虽然得窥天道，但力量掌握的方式还不成熟，极有可能反伤自身”绯红郑重叮嘱他“平时切记勤学苦练，不可荒废”

啸自是点头受教，他心中明白，大预言术并非时刻都能加持在自己身上，不稳定的圣阶力量，往往就像某位手指时灵时不灵的段兄，临敌之前极有可能耽误自己性命。

绯红回到军营，与西优洁兰发出水镜通讯，克里一行佣兵们搭乘的小船，在他们落水后蓦然发现九头蛇被贝利娜的师父，法鲁带走。船帆断裂，佣兵们只得顺流回香格里拉，

正换船欲再次搜索，却得到三人身在卢安的消息，彼此都松了一口气。

然而川枫却提出新的疑点，既然八歧被带走，为什么又出现在卢安。水镜另一边的克里略一思索，只说等他们回来再商量，通讯便草草结束。

翌晨，两名剑士体力恢复到能够行动，就上了开往香格里拉的马车，并在绯红的坚持下，带了护送的三百名士兵。与班尼依依惜别，小悦仍然知趣地不提法利亚一事。

马车中摇晃着，小魔法师还是半睡半醒，事实上连日来他虽然没做什么，精神消耗之剧却是比另两人还要有过之。从香格里拉的午夜开始，每一刻便处于担心受怕中。梅威滨海道上的观战，全过程更是让他承受了极大的焦虑与恐惧。

不论川枫受的伤有多严重，至少若绯红与啸战败，他会毫不犹豫地使出早已准备好的最后杀着——诸神黄昏，布罗克曼也正是深知这点，才牺牲自己的一次性魔法牌，来构筑

最后的一道屏障。

“九头蛇既然被带走了，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外海”啸兀自思考着“该不会是”他背后冷汗冒出“贝利娜的师父……”

“你这个笨蛋”小悦打断了他的猜想，翻了个身靠在川枫肩膀上继续瞌睡“那不是同一只。”

“什么？！”后半句话让川枫与啸同时吓了一跳。

“这种东西，还有很多只？？”川枫难以置信地问。

“当然有，灾厄殿后面的湖里就养了一只，你没见眼睛颜色都不一样的么”小悦嘟囔着，又进入了梦乡。经他一提醒，啸也想起，卢安的九头蛇似乎体型比起幽灵船群中那只小了一号，眼睛却是红色。

香格里拉即使仍是满地苍凉景象，比起海啸之初已恢复了不少，积水逐渐退去，露出潮湿的地面，贩卖食品与生活品的商铺重新开业，在西优洁兰的控制下，价格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动。

卢安的消息在绯红的刻意封锁下，避免传播，导致沿海都市过大的恐慌，狮鹫团的协灾特派任务已暂告一段落，川枫三人回到临时驻地。啸落海后，最为痛苦的莫过于神裔公主了，她哭红了双眼，整整在担心中煎熬了四十小时。直到卢安传回星耀王子平安的通讯后，才昏睡过去。令人看不下去的是，啸回来后

却没有过多关心她的身体，只是进屋看了一眼，随即出来。克里微有不满，然而夫妻之间的家事，身为兄长的川枫都没有干涉，也就轮不到自己开口，带着略有尴尬，疲惫的重逢心情，团长召集众人开会。

“不会吧，那种东西，在你家里是圈养的？！”川枫听完贝利娜的解释后，脑海里浮现出猪圈中密密麻麻挤着一大群九头蛇，脖子互相绕来绕去抢东西吃的画面。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贝利娜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我见过的八歧，依稀记得只有两三对”

“小悦家里不是也养了只？”啸用手肘碰碰小结巴。后者点点头。

圣女又想起船上听到的歌声“黄眼是雌性，红眼则是雄性”她向众人说着“最后师父把其中一只带回去了”

“我小的时候，还跟鸣雷偷走老师的醍醐香倒进它住的那个湖里来着……”一面是小悦绘声绘色描述着两个闯祸精的童年往事，一面是毛骨悚然的克里，如果有机会，团长心想定要拜谒一下那个传说中的鸣雷，两个麻烦制造机结党，九成能把整个大陆给翻过来。到时扔到华伦非特面前，估计几天时间，大魔神王就得逃之夭夭。

清了清嗓子“所以按照我们之前的讨论，我认为应该追加后续调查”团长征求性地望着伙伴们的眼睛。

贝利娜也会意，随即开了口“这一连串事情，与建木之岛有必然的关系，大家认识了这么久，我也很想邀请各位，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去做客”孰料这个提议还没说完，便遭到了斩钉截铁的反对。

“不！”小悦似乎变了个人，此刻依稀能找到枫叶城皇宫前，艾辛格高塔下眉目充满戾气的亲王影子“我不许你回去”

贝利娜楞在当场，房内满是静寂。落针可闻。

川枫微微皱起眉头。

“小悦”之后是克里开了口“这只是一个邀请……”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贝利娜。”小悦少有地省去姐姐的称呼，冷冷审视着面前的圣女“你以为法鲁老师会不知道吗”

“现在带着他回去，只是找死，还是你想我再被师父捅一刀？”

平日里不谙世事的小结巴突然说出这么严重的话来，不详的预感徜徉在每一个佣兵的心里。

克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整懵了，不知他俩交谈内容的团长扭头望着圣女，期待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明白了”小悦再次开口，却是毫不留情地刺激着克里与贝利娜的内心“你没辙了，害怕了，想放弃了对吧，你越陷越深，然后现在开始恐惧，上建木去自行了断？回归世界树，然后一切重来？”

连串讯息的含义，已经不容克里多想，小悦如机关枪般的话语中几乎没有任何人喘息的时间，更没有人插得进话去。

除了他以外，唯一的知情人川枫叹了口气，示意他暂时停下。

局促的呼吸声中，贝利娜最后开了口“不，我很清楚，但是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无论老师怎么看待我们，小悦……”

她温柔一笑“你都会支持我们的，不是么？”

小魔法师默默起身，转身出门，川枫随即跟在他身后。小悦拉开门，回头望了克里一眼。

“好吧，就像克里说的，让我们一起，奋战到最后一刻”

翌日，佣兵们踏上了西优洁兰提供的海船，朝东北方破浪而去。

96建木彼岸

依然是寒冷刺骨的海风，小悦身上裹着一张深红色毛毯，像吉卜塞的小占星师般静静坐在船头，墨黑双眼映出船前潮生潮灭的白色浪花。随着航线的不断北上，海面上开始出现漂浮的碎冰。

“你在想什么”川枫轻轻搂着他，“这一个再跑掉，世界树就彻底完蛋了”

小悦微微抬起头，薄唇在川枫脸上一点。

后者受到这一吻的撩拨，胸口变得火热。控制不住自己地重重吻下，热情纠缠，如胶似漆沉醉在梦幻般的情欲中时，身后传来克里的声音。

“打扰你们一下”团长眼圈微微泛黑，头发略有凌乱，坐在小悦与川枫身旁。

“告诉他吧”啸也随即走上船头。他的笑容即使在暗黑的天幕下，永如星光般灿烂。

阴霾重重的夜，四个男生迎着微咸的海风，各自把脚搁在船头的撞木处，并排坐着。

许多年后，史学家对流星之战中崛起的英雄们，评价各有不同。

川枫如深邃的海洋，胸怀温柔地包容着世间的苦难，把爱尔兰斯的福音传播到漆黑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狮鹫团长克里，则是孤独岛屿上倔强的灯塔，穿透迷雾的灯光，点燃希望的火种。

星耀剑士啸·克勒斯，光芒一如天际的星辰，在黯淡的夜晚中指引着迷途旅人前进的方向。

贝利娜·海因里斯的光辉与炽热，是乌云后万丈的日轮，照耀了人类寒冷的内心深处。

格拉苏的信念与坚持，却是日落西山，繁星隐退后的寂寞中，荡漾着银色温和的月亮，投下黑暗中一缕关怀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