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英雄----红河（苍海）

　　这样的人作为英雄，可以说当之无愧。虽然他本人并不是那麽在乎这个亮得刺眼的荣誉光环。
　　一路前进著，贝尔菲与他的部下们不时向两边的民众挥手示意。这绝不是炫耀心作祟，而是看著这些人脸上欣悦的笑容，想到这是自己与那些未牺牲的或已牺牲的同伴共同流血流汗所换来的，自然就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满足和成就感。
　　终於来到大殿前，贝尔菲与十几位主要将领下马，由专人引进内殿，其它兵士则在殿外待命。
　　既然是打了胜仗归来，褒赏什麽的自然少不了。再加上新王继任在即，现任老国王也是豪情大发，下旨晚上为将士们举办一场庆功宴。
　　对此贝尔菲倒是没有预料，他想到刚才吩咐阿斯蒙狄在殿外和其它兵士呆在一起，如果晚上大夥儿在广场上庆功，以阿斯蒙狄的脾性，肯定会让其它人觉得别扭极了，而阿斯蒙狄自己八成也很不喜欢。
　　再者，以他那特殊的身份，还有如今这稀罕的形态，保不准会惹来什麽麻烦。
　　最後贝尔菲还是向国王推掉了晚宴，无论旁人怎麽劝说都坚持要回府，也不说明之所以这样坚持的原因。
　　他也知道，自己身为大将，在所有人聚众欢庆的时刻他独自离开，肯定会多多少少扫了大家的兴。不过他也懒得在意。
　　反正他一向不会勉强自个儿去合群。
　　和阿斯蒙狄两个回到府邸，由於长途劳顿而胃口欠缺的贝尔菲，只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後就到浴室清洗一身风尘去了。
　　在这期间他没有跟阿斯蒙狄谈话，也没有对阿斯蒙狄做出什麽安排，毕竟之前他们就一直是这样。尽管除了睡觉以外的时间，两人基本上形影不离，但实际上还生疏得很。
　　直到躺上床了，贝尔菲才想到阿斯蒙狄现在是人类模样，不可能再像猫那样蜷在树上睡觉吧。
　　但除此之外，他也没办法再思考些别的什麽了。他太累了，脑袋似乎比往常大了一圈。
　　事实上，自从那件事之後，他想阿斯蒙狄的事情已经想得快要长出白发了。
　　确实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好在归途上，两个人没有独处的机会，也就避免了贝尔菲面对阿斯蒙狄时的尴尬。而刚才他们俩坐王宫的马车结伴回来，一路上贝尔菲都是如坐针毡，想说什麽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到底该怎麽跟阿斯蒙狄相处才对？虽然他总是一副那麽冷静淡然的样子，但毕竟是被，被……真的可能完全不在意吗？
　　唉！
　　贝尔菲猛地深叹一口气，翻过身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
　　累死了！不想了，不想了，这会儿就让他安安稳稳地休息一阵吧。

 

你的英雄 07

　　第二天清晨，贝尔菲醒来时，觉得大脑一阵阵的眩晕。
　　没办法，虽然他已经尽力，偏偏就是怎麽都睡不安稳，隔一阵子醒一次。
　　还想再补一会儿眠，但又实在是睡不著了，贝尔菲只得起床。
　　穿好衣服之後，他抬起手，看著手腕上的黑色契印。每个召唤者手上都有这契印，这是与召唤兽结契的印记，像一圈符文围著手腕刻了一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契印的颜色比以前似乎变得淡了一点点，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应该和阿斯蒙狄身上的异常状况没什麽关系吧？
　　他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索性拿剑到外头晨练去。
　　以前贝尔菲都是在庭院那儿晨练，不过今天他临时起意想换个地方，於是来到了後院的花圃。
　　清晨的空气很好，贝尔菲在花圃外深吸了几口气，感觉大脑似乎清醒了许多，就神清气爽地准备开始锻炼。
　　就在这时，他看到有个人步履蹒跚地在往这边走。等人走近了，他认出这是府里一直以来负责照顾花圃的佣人卡西。
　　卡西大妈身材有点胖，不过身体还算硬朗。这会儿走路这麽蹒跚，是因为她一手提著一只满满的水桶。
　　以前没看到卡西大妈做这个活，贝尔菲从不以为照料花圃有多麽费事，不过这会儿他既然看到了，当然就不能视若无睹。
　　「当心。」
　　贝尔菲提醒了一声，因为卡西大妈每走一步都像要摔倒似的。随即他放下剑走过去，双手伸向卡西大妈手里的水桶，「我来吧。」
　　卡西大妈一看是府邸的主子，吓了一跳。倒不是说贝尔菲平时苛待下人或者怎麽样，只是他此时的出现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不不不，怎麽能让您来呢？别别……」卡西大妈边推托边後退。
　　贝尔菲越看她越像是要摔跤，干脆硬把水桶抢过来，无谓地笑了笑：「不要跟我客气，拜托了。你就爽快告诉我吧，接下来该怎麽做？」
　　「啊，是的，好的……」卡西大妈咧咧嘴角，半愧赧半愉悦地回以了微笑。
　　其实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相当不错，从来不摆架子，并且由於频频上战场，吃过的苦受过的累都不少，因此生活要求也比较简单，不会让下人手忙脚乱。
　　不过真要让主子帮自个儿干活，总归有点过意不去。但既然他真有这个心思，还是不要推托好了。
　　「呃，请把水浇在那儿……啊不，再过去一点儿……对对，就是这样……等一下，水浇太多了，慢点，慢慢来……」
　　卡西大妈在一旁指导贝尔菲浇水，贝尔菲倒是没累著，反而是她自己给弄得满头大汗。
　　唉，说到打仗，主子的确是内行中的内行，但说到干这种活，他到底还是个完完全全的外行。
　　看来看去实在不行，卡西便走过去要把水桶接回来，「您，您还是歇著吧，我来就好。」
　　开玩笑。要是她多年精心照料的花儿就这麽给淹死了，那可真是太惨了。
　　「抱歉啊，我实在对这种细活不在行。」
　　自己也知道这样下去只会好心办坏事，贝尔菲无奈地退场，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吧，花你来浇，水就由我去提，帮你省点力。」
　　「啊，这样嘛……嗯，这主意不错。」
　　卡西大妈也觉得可行，「那就麻烦您啦。喏，您看，水井就在那个方向。」
　　贝尔菲顺著她手指的方位看过去，皱了皱眉。
　　那水井坐落在院子墙角，离这儿有好一段距离。
　　他自个儿倒是没什麽，但他想到每次卡西大妈都是从那麽远的地方把水拎过来，以她的年纪该有多吃力啊。
　　他是没办法天天来帮忙干活的，看来需要再配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丁过来协助照料花圃吧。
　　其实说实在话，他一直觉得这个花圃的存在压根就是多余的。他对花的兴趣为零。
　　不过，他的妹妹薇奇很喜欢，每次从夫家回来都会到这儿来坐坐，所以他才让花圃保留至今。
　　眼看著两桶水都浇完了，贝尔菲上去接过水桶，从水井那儿拎了两桶水回来，交给卡西大妈。
　　卡西大妈浇花的动作很熟稔，这一点上贝尔菲自愧不如。但卡西大妈毕竟是年纪大了，这麽一直弯著腰持续浇水动作，时间长了难免腰酸，因此她每隔一会儿就会停下来捶捶腰。
　　看到这个情形，贝尔菲知道给她配个助手的事已经是当务之急。至於现下──
　　「还是我来帮你吧。」他拎起放在地上的水桶，但随即就被卡西大妈抢了回去。
　　「不行不行，您已经帮我提水了，这样就行了。」卡西大妈这次很坚持。
　　贝尔菲知道她一方面是过意不去，另一方面则是怕自己搞砸了她的工作，觉得无奈，但也没辙。
　　「咦？那是……」卡西大妈突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贝尔菲身後，满脸诧异。
　　贝尔菲狐疑地转头看去，表情不禁也微微一变。
　　他看到一团水，云朵似的浮在半空中，正缓缓向这边飘过来。最後那团水云来到了花丛上方，哗地一下，全部洒了下去。
　　「噢！天哪！」卡西大妈掩嘴惊呼。
　　天哪！她是不是见鬼了？还有……她的花，她可怜的花啊！
　　贝尔菲同样也很惊讶，但他想到的不是见鬼，而是有谁在操纵著那团水。
　　有这种元素操控能力的人，他知道的是……

 

你的英雄 08

　　四下看看，才留意到就在花圃旁边就长著一颗大树。再往上看，意外又不是完全意外的，他看到了一道斜靠在树枝上的人影。
　　好吧，其实他早就知道阿斯蒙狄一直是在树上度过夜晚，但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颗树。
　　这可真是……太巧了。
　　不过，阿斯蒙狄又是为什麽要做刚刚那些？因为体谅卡西大妈干活很辛苦，所以试著帮她浇水？
　　不会吧，他可是召唤兽，毫无感情更不可能具备同情心的召唤兽呢。
　　贝尔菲想不明白，但他知道卡西大妈受到的刺激不小，於是指示她往树上看，并解释道：「别害怕，刚刚那是他干的，看到了吗？树上的那个人。」
　　「唉唉，看到了……」
　　卡西大妈的心跳稍微平复下来，「可，他是谁？怎麽跑树上去了？」
　　「哦，他经常呆在树上。」贝尔菲顿了一下，「他不是别人，是阿斯蒙狄。」
　　「阿……啊？！」
　　想当然，卡西大妈狠狠吃了一惊，「是阿斯蒙狄？那只老是跟在你身边的小猫咪？」其实她知道那只黑猫不是普通黑猫，但她从没想过会看到他人类化的模样。
　　「小猫咪啊……」
　　贝尔菲倏地失笑。
　　大概也只有像卡西大妈这麽粗神经的人，才会把那只眼神锐利气质森冷的黑猫视作小猫咪了。
　　要知道，曾经有不止一个不知情人士向他暗地里说，他身边那只黑猫很诡异，一看就觉得背脊发凉，恐怖兮兮的。
　　「嗯，是他。」贝尔菲憋回笑说道，「所以你不需要担心，他不会有恶意。我想，刚才他是想帮你吧。」
　　「帮我？真的？」
　　「呃，我想是的，也许……」其实他也不能百分百肯定。
　　虽然按理说这回事应该问本人，不过问题是，阿斯蒙狄会理睬吗？
　　看他稳坐树枝高高在上，连正眼都没往这边投来一眼，就好像刚才他并没有做过什麽，而这里的两个人在他眼里也是纯粹透明的。
　　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耍水玩而已。
　　「既然是这样……」
　　卡西大妈倒是当真了，摸著额头想了想，「那好吧，也难得有个这麽厉害的助手。正好我这两天老毛病犯了，腰背僵著哪。」
　　说完她使劲向阿斯蒙狄招招手，「嘿！小夥子，你就好人做到底怎麽样？你帮我搬水过来，我再告诉你该怎麽分配水量，怎麽样啊？」
　　一旁的贝尔菲几乎失去语言。
　　有没有搞错什麽啊？这位大妈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居然想指使他的召唤兽干活？
　　这倒不是他瞧不起人或是怎麽的，关键只在於，阿斯蒙狄是召唤兽。
　　知道什麽叫召唤兽吗？
　　当贝尔菲发现阿斯蒙狄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时，他知道，阿斯蒙狄是在征询他的意思。
　　如果他说不，那麽阿斯蒙狄会无视卡西大妈的请求，哪怕她跪下去拼命磕头。
　　而如果他说好，那麽阿斯蒙狄就会按照卡西大妈的吩咐，哪怕要为她干一整天的活。
　　这就叫召唤兽。
　　贝尔菲突然感觉一阵奇异的情绪涌上心来。
　　这样绝对的主仆关系太无余地，和桎梏没有多大区别，他一直就不太喜欢，但现在他却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对此甚至有些反感。
　　「就按照她说的办吧，有劳你了。」最後贝尔菲这样说，强逼自己忽视掉那层反感。
　　就这样，阿斯蒙狄接受了他的指示，并按卡西大妈的指点搬水浇花。
　　其实这对他而言轻而易举，期间他一直都呆在树上没下来，只是用意志操纵著水的动作。
　　而贝尔菲在旁边看著这一切，沈入了异样的思绪里。
　　阿斯蒙狄听从他的指示，这很正常。但他还是非常在意，为什麽最开始阿斯蒙狄会主动移水过来。
　　作为召唤兽，他对周遭是漠不关心的。除非有召唤者的指示，否则他不可能会插手别人的事，──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但他偏偏做了。
　　会不会，他与一般的召唤兽有所不同？
　　早前贝尔菲就曾经这样设想过。因为当初阿斯蒙狄的研制材料当中，有一项其它召唤兽都没有的材料──精灵。
　　但这几年看阿斯蒙狄的表现与其它召唤兽无异，贝尔菲也只当是自己想得过多，渐渐也就不再想了。
　　直到今天，这个设想又再次在他心中冒头。
　　如果说，阿斯蒙狄真的具有普通召唤兽所没有的「感情」，那麽，在被他那样的过分对待之後，岂不是恨死他了，只是表面上没显露出来而已？
　　贝尔菲蓦地呻吟一声，懊恼地按住太阳穴。
　　该怎麽跟这个有可能憎恨著他、偏偏又无条件服从於他的阿斯蒙狄继续相处下去，这个问题让他越来越头疼了。

 

你的英雄 09

　　自从薇奇出嫁之後，每一次，当贝尔菲在外征战归来，第二天薇奇都一定会回家来见哥哥一面。
　　这天也不例外。
　　薇奇大约在晌午时坐著马车到来，来了之後还是老规矩，先给哥哥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後就拖著人到花圃那儿边赏花边聊天。
　　由於体质差的母亲在生产薇奇时血崩而死，父亲也在十年後作伴而去，这兄妹俩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长大。也因此，他们的感情也比一般兄妹来得更好。连薇奇的丈夫偶尔都会打趣抱怨说，妻子这麽粘哥哥，做丈夫的都要吃醋了。
　　来到花圃後，薇奇习惯性地先闭上眼睛深呼吸花香，再睁开眼，注意力忽然被两个站在花圃那一端的两个人影吸引过去。
　　确切来讲，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只是其中的一个人。
　　她盯著那人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费解，用力扯扯贝尔菲的衣袖：「哥，那人是谁？以前从没见过。」
　　「阿斯蒙狄。」贝尔菲不必看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什麽？」
　　薇奇的反映就跟先前的卡西大妈一样，惊讶地掩住了嘴巴，「是阿斯蒙狄？他不是……他怎麽这个模样？」看惯了那只酷到极点的黑猫，连薇奇也觉得阿斯蒙狄的人类形态相当怪异。
　　「我没告诉过你他能变作人类形态？」贝尔菲反问。
　　「你说是说过啦，但人家没亲眼见过嘛。」薇奇噘了噘嘴。
　　在得知那个「陌生人」的身份之後，她不禁更加仔细地端详起来。
　　因为她在贝尔菲得到阿斯蒙狄之前就出嫁了，所以接触阿斯蒙狄很少。她就像其它普通人一样，认为召唤兽是那种只可远观的神秘生物，没想过能目睹他人类化的样子。
　　端详了一会儿之後，薇奇别有深意地笑起来，「哎呀呀，真是想不到，原来召唤兽人类化是这麽帅的。」用力咂咂舌，「啊啊，真是太帅了！越看越好看，怎麽回事嘛。我还以为只有我哥是天下仅有的一个帅得这麽恐怖的男人，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啊，哈哈哈哈……」
　　听她一连串越来越夸张的赞叹，贝尔菲有些受不了，但同时，也不能够全盘否定她所说的话。
　　因著那身与国人不同的黑皮肤，还有那双漂亮金橙色的眼睛，使得阿斯蒙狄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异域风姿。而且他的皮肤不是寻常晒出来的那种黑，而是更加干净而深沈的黑色，这又给他多增了几分莫名的邪异。
　　再者，他的身形精瘦修长，并且毫不吝啬地将上半身露出来，配上护臂长靴紧身裤，感觉既有种军人式的严谨，又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天然野性。而那及肩的乌金色长发更在这份野性中增添了一股不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