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棘——残霥

「不会，我会一直抱着你，快睡吧。」看人儿依然倔强的不肯阖眼休息，藤翡华无奈的说：「如果明天早上我放开你，

那你可以打我出气。」

因为这句话破涕为笑，尹月升半撒娇道：「是你说的，不可以骗我。」

「绝对不会的，好了，你真的该睡了。」

尹月升轻轻点头，然后又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陷入梦乡，只是他的手依然紧抓着藤翡华的衣服。

「……因为是月神的命令，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吗？」藤翡华眼带哀伤的注视着尹月升的睡颜，幽幽一叹，「因为月神

说要杀我，所以你宁愿背叛我也要护我周全是吗？傻升儿……」

不过……

月神到底是说了怎样的事情，让深知自己能力的尹月升这么的惊慌失措？

银眸一冷，「看来，我必须要开始反击。」

「嗯……」一声嘤咛，尹月升不自觉的更偎近藤翡华。

藤翡华宠溺的笑了。

「不过，明天先来跟你这个小笨蛋算帐。」

「升儿，昨天晚上，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看着藤翡华笑吟吟的脸，尹月升却是冷汗狂冒。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努力维持冷静的样子，尹月升心里却一直祈祷藤翡华不会知道。

一手支着下颚，藤翡华对于尹月升那明明就很紧张还故作镇定的表情感到非常有趣，「升儿真的都忘了吗？你昨天晚上

哭着说叫我不要离开你，还霸道的拉住我的衣服不让我离开，我才知道原来你会说梦话，你真可爱。」

啥？原来是指这种事情……他还以为……尹月升明显松了一口气，「会说梦话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算不上什么秘密。」

从尹月升背后将他整个抱住，藤翡华嗅着他的发香，「对我来说，知道一项关于你的事情，就等于知道一样秘密。」

「大惊小怪。」尹月升脸红的低下头，但是心里总有地方感到不对劲。

今天的藤翡华特别的温和，感觉和以前一模一样，原本压聚在自己心上的恐惧感通通不见了，所以他才敢毫无顾忌的跟

藤翡华轻松对谈。

但是……为什么？

只因为知道了一样关于他的事情，藤翡华就能忽视他犯下的罪，回到像过去一样的宠爱他吗？

不管如何，他不想破坏现在这个宁静的气氛……

两人相拥，静静的过了好久，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般。

然后破坏于藤翡华的一句话──

「你阻止月神杀我的代价，是什么？」

崩坏。

尹月升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藤翡华。

藤翡华表情冷峻，一对银眸有如寒冰。

面对藤翡华的逼问，尹月升回以沉默。

「升儿，在我已经知道一切之后，你还想瞒我吗？」眼眸微眯，藤翡华仔细观察着尹月升不寻常的反应，「还是……你

有什么苦衷？」

「……我不会说的。」苦涩一笑，尹月升对上藤翡华的眼眸，「你知道我的坚持，不是吗？」

藤翡华将他抱的更紧，「可我就是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坚持什么，我如果明白的话，就不会跟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升儿

，这是我的权利，我有权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金瞳盛满哀伤，化作晶盈水珠落下，尹月升仍是不发一语，只是一脸酸楚的望着藤翡华。

虽然满腹怒火，但见到尹月升的泪水，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消去，只是一直僵持下去的话，他怕自己又会控制不住伤了尹

月升。

深吸了一口气，藤翡华强迫自己稳住情绪。

「……好，既然你不说，我不问你。」藤翡华放开尹月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

「翡……」呼唤的声音止于门扉紧闭，尹月升无力的趴伏床上，拉过棉被将自已完全包起，一阵又一阵的哭泣声从被中

传出。

他知道自己又伤了藤翡华，他知道……

可是与其看着藤翡华死去，他宁愿自己承受藤翡华的怒气，也不愿意天惩落在藤翡华身上。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藤翡华就没命了……他不要看翡华因为自己而死……

「翡华……翡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说……我不想月神大人伤害你……」

不想让人伤害你，所以自愿为你承担一切罪刑。

就算你不知道……就算你怨我。

心甘情愿。

站在门外的藤翡华幽幽一叹。

他不是没有听见尹月升的自言自语，不是没有听见尹月升的低泣，但是他无法面对那人儿，只要扯到这件事情，他会失

控。

但是心里又很清楚，尹月升都是为了他……

「升儿……不要哭啊……我不会逼你了……」对着门板，藤翡华的声音非常非常轻，「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我

不是对你生气，你懂吗？我不再逼问你，也不想让我们两个因为这件事情而一直不愉快……」

纵然恨过，也是因为爱极深。

不知道哭了多久，尹月升昏昏沉沉的睡着，睡梦中依然不停的低泣。

一抹不应该出现在此的人影，伫立床边，看见尹月升这般凄楚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上那张睡容，却不小心吵醒了尹月

升。

觉得脸好像被什么东西摸着，尹月升从迷茫中睁开双眼，在看到来人之后惊讶的说：「岳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眼睛……怎会是蓝色？！

岳商一脸忧郁的看着尹月升，低声道：「我是来救你走的，月升。」

「不可能……你怎能轻易的到这里来？翡华他……」明明就下了结界不是吗？

岳商没有回答他，只是拉起手铐的链子，手轻轻一划，铁链顿时碎裂，看的尹月升目瞪口呆。

「好了，我们快走吧。」解决掉两边的手铐，岳商拉住尹月升的手打算带他离开，尹月升连忙挣脱，躲到离他最远的地

方，「月升？」

「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不要擅自为我下决定，还有，你究竟是什么人？」明白岳商不如自己所想的普通，

尹月升突然开始害怕。

岳商……是月神派来要杀掉藤翡华的人吗？

「我是……河灵，应该说，我原本是河灵。」岳商轻笑，笑中藏着痛苦，「当初你在日本昏倒在河中，那条河的守护者

是我，同时因为月神的关系，我转生而成为人。」

「你说什……」又是月神大人？月神大人到底为什么……

「你如果想知道一切，就跟我走。」岳商打断尹月升的发问，他大手一伸，轻易的将人抓过，「趁藤树精尚未回来，我

们得快点才行。」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我说了我不要离开啊！」尹月升用力挣扎着，「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

「月升，我知道你是因为藤翡华的逼迫不得已留下来，也知道你害怕他所以才会不敢离开，没事的，有月神帮忙，藤翡

华不会找到我们的。」

岳商的力气之大令尹月升的反抗徒劳无功，他又气又急却不由自主的被拉着走，忍不住大喊起来：「放开我！你根本不

懂我和翡华的事情，不要自作主张！放开我！」

岳商皱眉，「总之，你必须跟我离开，这不只是我个人私心，而且是月神的吩咐要我带你到他身边，我一定要完成这个

任务，所以对不起了。」

他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尹月升认出那是对精怪有迷昏作用的镇魂符，他惊恐的猛摇头，「你要做什么？不要……」

「抱歉，这是月神的命令。」岳商低叹，拿起镇魂符就要往尹月升胸口拍去。

「不要！我不要回去！翡华！翡华！」

凄厉的嘶喊，让岳商的蓝色眼眸一暗，下符的手势也微微停止，就在这顷刻之间，整个人被一股拉力从尹月升附近拉开

，用力撞上墙壁，「唔！」

「翡……」尹月升见状，知道危机已然解除，看到救兵之后，他精神一松懈，倒入熟悉的怀抱。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动升儿，你还真是不怕死啊。」带着讽刺的声音传入岳商耳中，岳商恨恨的抬起头，却在接触到

藤翡华视线的那一瞬间，感到极大的压力。

藤翡华抱着昏睡的尹月升，笑的极为邪魅，那嗜血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好勇气如何？说我伤害升儿，你才是

对升儿伤害最大的人，他都说他不想跟你走了，你还强迫他？」

「月神之命，不得不从。」岳商站起身子，冷凝着脸。

「哼，我看是你的私心吧。」

「随便你怎么说。」岳商走到窗户边，一字一句的说：「总有一天，我会再来带走他，而你，数百年前的天惩让月升代

你承受，这次的天惩你无处可躲。」

「什么……」藤翡华还来不及镇住他，岳商身形一移，脱离了结界。

天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轻轻的将尹月升放回床上，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藤翡华心疼的亲吻着他。

「小傻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真的是一个傻瓜。

（九）

岳商神色郁结的站在窗边，看着天上银盘淡淡散落光芒，脑中响起尹月升说的话。

你根本不懂我和翡华的事情，不要自作主张！

他不懂……他是不懂啊。

他不懂为什么尹月升即使已经被藤翡华伤的连自尊都没了，却仍是执意和他在一起。

他不懂为什么藤翡华明明就是将尹月升当成一件物品对待，却总是坚持和他不分开。

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两人看起来明明在一起的很痛苦，却又能在心中保有对彼此的爱情，与恨意并存？

「难道我眼中看见的，是虚假的吗？」岳商低喃着：「不会的，月升眼中的惊慌我看的一清二楚，当时他的确是惧怕藤

翡华的啊。」

但为什么他说自己要带他离开的时候……

不要！我不要回去！翡华！翡华！

那样痛彻心扉的呼唤，却是真真切切！

「可恶！」紧紧握拳，用力往玻璃一击，窗户顿时碎成片片；飞溅的玻璃碎片割伤了岳商的脸，痛楚却无法平息他心中

的妒忌。

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是同时遇到尹月升，为什么他会爱上藤翡华？

为什么尹月升在过了这么久没有藤翡华的日子，仍然只爱他？

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你迷惑了吗，河灵。」清脆的声音打断岳商的迷惑，他转身，看向不请自来的客人，「月神。」

金色长发飘逸，金色眼瞳妖异，来人有着一张与尹月升几乎一模一样，却多了几分成熟妖媚的脸蛋，衣着轻巧，霸气却

浑然天成，「河灵，你失败了。」

「很抱歉，辜负你的期望。」岳商行礼，语气却不甚恭敬。

月神柳眉微挑，「是什么东西能让你疑惑至深？你对使者的情感应该很坚定才是，难道你变心了？」

岳商不回应他这个问题，只道：「月神，我需要你的帮忙。」

月神轻笑，眼神高深莫测。

握着尹月升冰凉的手，藤翡华心中很是复杂。

那天岳商闯入房子，想强迫带走尹月升，虽然藤翡华及时赶回，将人给抢了回来，但尹月升昏倒之后，已经过了四天了

，仍然没有清醒的迹象。

他知道，他的精灵是吓坏了。

「我的精灵……快点醒来吧……」温柔的拂去尹月升脸上挤缕乱发，藤翡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快点醒啊……我想要

你看看我呢……升儿……」

「……嗯……不要……不要对我用……镇魂符……」细碎的呻吟声从苍白唇瓣吐出，尹月升皱眉睁眼，突然整个人弹坐

起身，害怕的大喊大叫：「我不要回去！我不要！翡华……翡华救我！」

「升儿！没事的，没事的，放松……」藤翡华及时将人抱入怀中，平稳的声音具有镇定心情的作用：「升儿没事……我

在这里……不要怕。」

尹月升回过神，看见藤翡华温和的银眸，无力的摊在他的身上，「翡华，我好怕。」

「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你的。」亲吻着尹月升的额头，藤翡华紧握着他的手，「只是真的没想到，岳商他会是我本

体所在地的河灵。」

「我和他共事许久，从来没有感应到他身上的精怪气息。」担心的看着藤翡华，「说到这个，你的本体……」

「放心，没事的，我已经将他移到后院，没有人可以威胁我。」

点点头，尹月升再窝入他怀中，轻叹：「你知道天惩的事情了吧？」

藤翡华轻哼一声。

「那你……」

「这次，可由不得你继续隐瞒下去了，可爱的升儿。」突然将人压倒，藤翡华笑的很是俊魅，尹月升忍不住红了一张脸

。

「你……你问就问，干麻这样啦？」这样叫他要怎么思考？要怎样整理来龙去脉啦！

脸上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坏笑，藤翡华完全发挥出身为千年精怪所具有的高超魅力，迷住心中唯一的精灵，「我以为这

样你才不会紧张，怎知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容易害羞。」

「你这个……」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害羞，总之尹月升用力推着故意压在他身上的男人，道：「你这样，我不想讲了啦

！」

「好好好，我不闹了。」看够了睽违以久的可爱模样，藤翡华满足的撑起身子，再将人拥入怀中，「说吧，我听着。」

躺在藤翡华怀中的尹月升感到无比的安心；这是他想念已久的，温暖的怀抱啊……「先说了，你不可以生我的气。」

藤翡华挑眉，「你居然跟我讨价还价？你不怕我翻脸，对你做出过份的事情吗？」

尹月升小脸低垂，脸色忧郁，「真的这样……那也是我自己造成的……」

「……好了，我不会再这样了，你说吧。」怜惜的吻着尹月升，藤翡华突然觉得自己讲的话很过分。

那如月光一般的人儿视线移向天花板，轻轻一叹。

「……那一年，就是我遇到你的时候……」

难得没有战火的初春，樱花纷飞的街道上，原本受到征战波及的城镇暂时恢复以往的热闹，人民脸上也都有了笑容。

穿着一袭藤花样式和服的翡华一头青丝随意披散，狂野不羁的霸气让人不由得心底慑服，但另外散发出的冰冷疏远使人

不敢多看。

「你是第一次来日本吗？」翡华声音带着笑意，问着跟在他身后，不停东张西望的人。

月升一张小脸充满了好奇的左顾右盼，不忘回话：「不是第一次，可是上次来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穿着鹅黄色的和服，头发以术改变为黑色，因为高兴而红扑扑的脸蛋看起来柔嫩可爱，带着无邪笑容的他轻易的吸引了

路上行人的注意力，翡华很清楚身为精灵，月升所具备的吸引力不比他这千年树精低，甚至因为多了份纯洁，更令人移

不开目光。

这也是为什么，千百年来独自行动的他会和月升一起走在街上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