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一语道出冰袭烈军阵的机关所在,聂水天心中只道不可能——这看似废人的韩断,竟是如此深不可测?等听他说要破自己天下无双的冰魂箭,聂水天震惊之余,怒极反笑,昂声道:“就凭你?好,我倒要看看你的武功,是否值得你狂傲如此。”
“我内力已失,即便武功还在的时候,也不值得我狂傲。”韩断环视四周,周围山石上除了积雪就是冰块,竟然找不到一根树枝。
“你在找什么?”聂水天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还盼着谁来帮你?”
“我只是在找用来打败你的兵器。”韩断走到石缝间,伸手折断了一根长不及尺的冰柱。
“狂妄的小子,你竟然想用这个打败我?恐怕不到十招,你的兵器就化成水了。”聂水天大笑,抬起右手,指间银光闪烁,“好,我就看看是你的冰柱短剑厉害,还是我的冰魂箭厉害——”
话音未落,指尖寒光爆射。
五支冰魂箭射出,聂水天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只是咽喉间的一点冰凉,却在瞬间让聂水天全身都凉了。
晶莹的水珠从韩断苍白的指缝间缓缓淌下,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袖。
“你说的没错,这剑,十招之内,会化成水——可是,一招之内,不会。”
“呵呵,难怪你敢用冰柱为剑——我竟败在一招之下。”聂水天后退一步,让开轻触咽喉的冰剑,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放了桃李姑娘。”韩断依旧持着冰柱,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掌中的冰寒刺骨。
“当真好笑,我何时同你说过,如果打败我,我就放过桃李?”
“……”韩断直直望进聂水天闪动着狡谲光芒的眼中,手指微动,可是身形还没移动,掌中的冰柱已经被体温融化,再也撑不住其余部分的重量,啪的脆响,断为两截。
聂水天重新抬起手,指尖流转的锋芒比方才更盛。
“韩断,你倒是说说看,这场比武,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
“这场比武,是我输了。”韩断张开手心,让掌中的残冰落在地上。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聂水天走过来,递给韩断一条镶着宝石的帕子。“你说你不喜欢桃李,却又想方设法的让我放了她——我不相信世上有人为了一句承诺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韩断没有接那手帕,只是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掌心,忽然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的傻瓜。”韩断说道:“我对赫连败的承诺只是藉口,我救桃李,只是因为,我不想让叶翎潇尝到失去亲人朋友的痛楚。”
聂水天怔了怔,忽然对着夜空说了声:“撤阵。”
沉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许久才停歇。聂水天纵身越到冰台的中央,一把拖起了几乎已经泡在油中的少女。
“韩断,如果我说,我放过桃李,但是要用你的命来换——你可愿意?”聂水天将桃李推倒在韩断的脚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韩断俯身将桃李扶起来。
曾经的伶俐少女,此时身上沾满油污,黑发纠结在一起,口角全是干涸的血迹,粉嫩的脸颊上布满泪痕。她被迫在衣裙浇上黑油,只等聂水天的一句命令就要亲手点火,自焚在这冰台之上,恐惧和痛苦早将她的身心折磨到麻木,直到此时,听到聂水天的话,她才猛醒过来,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望向韩断。
“你放了桃李姑娘吧。”韩断轻声说道。
“桃李死了,你怕潇儿伤心,那么,你就不怕自己死了,潇儿也会伤心?”聂水天故意用好奇的语调问道,如愿以偿的在韩断脸上发现了一抹戚色。
“韩断,看来我是高估你了,你理应知道潇儿并不爱你,你却还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聂水天叹了口气,“你说我不懂人情道理,难道你就真的懂?我看不见得吧。”
韩断苦笑,爱或不爱,重要吗。
有些事,说不清,看不明,放不下,想不通。
世上的万般悲哀,不过如此。
天空飞舞着细小的雪花,不知是被风儿从雪峰之顶卷下的积雪碎片,还是真的下起了小雪。
阿败躺在积雪中,大张着嘴巴喘息着,在求仙洞被桃李挖去的那只眼只剩下漆黑的窟窿,可是此刻,那窟窿和残存的那只眼睛一样,也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泪。
似乎有人来到身边……
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为他擦去脸上湿漉漉的水迹,却令更多的热泪涌出眼眶。阿败看不见了,可是那娇小的倩影却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颗接一颗的水滴落在阿败干枯破裂的嘴唇上,有点咸咸的,很温暖。
“桃李姑娘……大巫果然救了你……我知道我没在做梦……我想和你说……”阿败用力咧开嘴角,想对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知道你肯让我跟在身边,只是、只是因为内疚,可是,我并没有怪你,我没有……我不怪,不怪你,别说……别说是一只眼睛,只要能让你开心,就是,就是让我粉身碎骨,我也欢喜……”
“你是天上的仙女……我从不敢、从不敢让你知道……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怕你生气……我只求……只求你能快乐……若是、若是有来生……我情愿……情愿托生为一只猎犬……永永远远守护、守护在你的身边。”
桃李跪在阿败的身旁,泪如雨下。她一直觉得阿败什么都不懂,只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大个。因为内疚偶尔照顾他的衣食,他就会感激的五体投地,像个大狗一样围着自己跑来跑去。他会在自己望着玫瑰出神的时候,跑到田野为自己摘来一大捧带着根茎泥土的油菜花,他会在没钱吃饭的时候,跑到农家院落为自己偷鸡,又在自己的训斥中,将烤熟的鸡送回被偷的农家,然后跑到荒山赤手折下几棵大树拖到集上去换铜钱。露宿荒野的时候,他可以彻夜不睡为自己驱赶蚊虫,投宿客栈的时候,他为了省钱只要一间店房,却在自己的忐忑不安中整宿守在走廊。桃李自诩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却从未发觉,这个既笨拙又有趣的少年竟是如此喜欢着自己——张开嘴,却苦于无法出声。桃李抓紧阿败的手,只想大声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会喜欢我!
仿佛感应到桃李的悲哀,阿败将桃李的手放在胸口,惨烈的笑容,绽放的越发灿烂。
“喜欢……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
“我喜欢你……只因为……因为……你……你是这世上……唯一……唯一肯对我笑的女子……”
再也忍不住,桃李脆弱的娇躯,几乎被瞬间袭来的巨大悲痛,敲击得粉碎,她无声的痛哭着,扑倒在赫连败渐渐僵硬的身体上。
远处的山峰上,聂水天对着韩断微笑。
“你真的要替桃李死?你看她这么伤心,没准觉得死了比活着开心。”
“人死了,就觉不出开不开心了。”韩断轻声道:“再也感觉不到快乐喜悦,也感觉不到痛苦悲伤——死亡很公平——这就是死亡的唯一好处。”
“那么,你准备好去死了吗?”聂水天问。
“我,很早以前,就准备好去死了。”韩断忽然笑了,“可是每次,我都失望。”
聂水天眼波只在韩断脸上打转,过了良久,终于叹口气说道:“那你这次,就继续失望吧。”
“你不杀我?”
“我在你的脸上竟然看不到一丝对死亡的恐惧——你知道吗,杀人的乐趣,就在于杀人者能亲手剥夺被杀者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生命。可是,生命在你这里,就好像急于卖出去的臭鱼烂虾一样。你自己都弃如敝履的东西,我为何要拿来恶心自己?”
“你不愧是天都的仙子,主意瞬息万变,所思所想果然不是我这凡夫俗子能够领悟的。”
“那你定然也猜不到,我接下来会如何处置你了?”
“你不杀我,又不想我在叶翎潇身边,影响他的前途——莫非,你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养我一辈子?”韩断挑眉笑道:“若是如此,我就多谢你了,对了,还请你多准备些桂花酒,我现在,不喝醉,几乎睡不着觉。”
聂水天被韩断说中所想,不由怔了怔,继而大笑起来,“你真是个妙人,初见你时并不觉得如何,只觉你平淡如水,既懦弱又落魄。可是慢慢的,就会发觉你不但冰雪聪明,而且胆大包天,不畏生死——你看起来像一株带刺的杂草,别人越是想抹杀你,你就越是将他的手刺得鲜血淋漓。可是若有人将你栽在白玉的盆中,每日呵护你,你就会感激的褪下锋芒,开出最让人惊艳的花朵——只是你这花却是有毒的,你越对着爱惜你的人吐露芬芳,爱惜你的人中的毒就越深——”
“仙子婆婆,您莫要再说了,我一直奇怪叶翎潇拿肉麻当有趣的功夫是谁人所教,却原来还是师承于您。”韩断笑道:“竟将我比作毒花,唉,您若是改行去写诗,定是比前朝的薛校书更受人推崇。”
聂水天一步一步走到韩断的面前,伸出手指,挽起他鬓边一缕微卷的黑发,忽然用力一扯,在他吃痛的侧过头来的时候,轻轻吻在了他的唇上。
“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何,你要叫我婆婆?”
“我书读的不多,除了婆婆,实在不知,该将比我至少大三十岁的女子,叫做什么。”
“……”聂水天脸上还在笑,目中却闪过杀机。
“要不,我叫你大婶可好?”韩断闷声笑着,藏在袖中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你在故意气我,想让我杀你?你这么想死,为什么不去自杀?”聂水天放开韩断,冷笑着说道:“还是说,你就是靠这欠调教的模样,将每个想杀你的人拖上你的床?”
“韩断再不堪,也不会将你拖上床。”韩断目中碧色一闪,转瞬间又恢复如常。
聂水天负手而立,对韩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处置你吗,我这就告诉你,我不杀你,也不虐待你,我只是将你关在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等你活到比我还老三十岁的时候,再放你出去。”
第十七章 (上)
天山最高的山峰,是天都所在的玉峰。
天山最美的地方,是不老峰的悬崖边。
天山最寂静的地方,是天池的入口。
天山最阴冷的地方,是寒泉附近的风洞。
这个风洞位于一座自然中空的山腹之中,后天改造成一个四方的囚室,四壁中三面融入冰峰,只有一面斜斜的向上方开口,开口上焊着寸许粗的铁条,铁条上结着厚厚的冰壳,常年挂着严霜。墙壁上,到处是晶莹的霜花,每日里随着从铁条处射入的微光,变幻着莫测的光彩和图案。
聂水天没有说谎,寒泉的冰牢,的确是个很美的地方。
被铁链锁住脖颈和双手、囚禁在冰牢中的韩断,却没有心情去欣赏那如梦似幻的霜花。
他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却根本感觉不到冰牢中阴寒刺骨的冷。
他的头脑里,只有一片蚊蚁萦绕的振翅声。
“嗡嗡嗡!嗡嗡嗡……”
那声音由小变大,逐渐升级为巨大的轰呜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血管中挤压蠕动,想要破体而出。莫名的痒痛宛如牛毛细针,顺着毛孔刺入骨髓,然后又在骨髓中变粗变硬,将每一寸骨骼都撑的爆裂开来。
韩断想要抱住疼得快要裂开的头,可是双手被镣铐锁在颈前,竟是连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做不了。他只能将手指伸入口中,发疯般的撕咬着,用牙齿把片片指甲剥落下来,和着血和泪吞入腹中。
身体里的痛痒在加剧,韩断低声嘶吼着,扭曲着身体,想借着皮肉和骨头的摩擦去缓解这钻心的痛痒,可是够不到,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韩断不再拥有意识,也丧失了理智,此时的他,只是被名叫罂粟的东西折磨的生不如死的肉块而已。他没有听到牢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发现关闭铁门的声音之后,一个黑色的人影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真没想到啊,聪明如你,竟能中了这阿芙蓉的毒。”那人邪佞的笑着,蹲下来,拉扯住韩断被冷汗打湿的长发。
“很痛苦是吗……”那人一手牵起拖在地上的铁链,一手就这样挽着韩断的头发,不顾他出于本能的拼死挣扎,将他面朝下按住,牢牢固定在墙角的铁桩上。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条欠操的母狗,不,你实在比母狗还要欠操。”揽住他的腰,一把拉下他的裤子,然后踢开他的双腿,那人没有任何预兆的,狠狠进入了韩断的身体。
按住身下死命挣扎的腰身,那人激烈的律动着,冷笑着。
“果然是母狗,你的肉穴怎么松成这样了!在洛阳地宫之时,还被我操到流血,现在竟然夹不紧我的宝贝了。母狗,贱货,给我用力夹住!”口中胡乱的吼叫着,进攻着,又弄了百十来下,那人才在韩断的体内发泄了第一波欲望。
做到一半的时候,韩断就已软软的伏在地上,任由背后的人肆意抽插,完全失去了反应。
那人扶起韩断低垂的头,拍了拍他被眼泪和口水弄脏的脸颊,对上他失神的双眸,冷冷的说道:“韩断,你好好看着我,这才只是开始,我要好好报一报你毁我地宫之仇,让你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韩断似梦似醒,半睁着眼睛呆望着面前的男人,乌黑的瞳仁缩成一点,竟显得琥珀色的眸子占满眼眶。
那人阴邪的笑着,架起韩断软弱无力的腿弯,再一次压了上去。
冰牢之所以被称为冰牢,并不是因为壁上的冰晶霜花无比美丽。
入夜时分,寒风从山腹中刮过,这冰牢,更像一座冰窖。
韩断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四肢已经冻得像被烈焰焚烧般疼痛了。
他躺在角落里,双手还是被束缚在胸前,长长的铁链连着墙壁上的铁环,轻轻一动,寂静的牢房里就响起刺耳的噪声。
韩断依稀记得自己罂粟之毒发作,倒在地上,后面的事,不记得了。
忍不住苦笑,不知那时的自己,会有多么狼狈,可是幸好,叶翎潇不在身边,不曾看到自己凄惨的模样。
身上盖着薄薄的棉被,被子是旧的,但是还算干净,韩断记得刚被关入冰牢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被子。
有谁,来过了吗……
手指有些痛,韩断低头,见几个指头的指尖被布条胡乱缠着,还有血在往外渗。
真的,有人来过了。
扶着墙壁想要站起来,只动了一下,韩断的脸色就变了。
本来冻得发青的脸,先是浮上一片怪异的红云,紧接着就褪去血色,变得惨白。
股间……
宛如失禁般流出的东西,冰冷粘腻,弄污了衣裤。
韩断焉能不知那是什么!
抖成一团的身体,贴着墙壁滑落,重又坐回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