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夕绝(出书版)BY 千觞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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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夜王想起火赤候先前在他这里罗嗦了半天,无非是为了绊住他,也不禁苦笑,叹道:「我去问他罢,沧海如果真在他手里,由我出面说情总有几分把握。你暂且别跟去,激怒了他,对沧海没好处。」

商夕绝直想立刻就去将火赤候那颗脑袋拧下来,但知道雍夜王说得没错,于是强忍怒意,返回帐中。

他枯坐许久,都不见雍夜王回来,本就所剩无几的那点耐心也终究被消磨殆尽,霍地起身往外走。将出帐篷时,目光微凝。

靠近门帘的帐篷支架木柱上,用刀子刻了一行字,本是十分明显,他惊怒之中,却给忽略了。

「冰海源头?」他冲出帐外,解下匹拉车的骏马一跃而上,纵马疾驰。

远方的雪山在日头下银光闪耀,如圣洁无垢的神祗。被西域各族视为圣水的冰海源头就在雪山之巅。

沈沧海的体质,绝对经不起山顶严寒。一念及此,商夕绝力夹马肚,骏马一声嘶鸣,四蹄飞扬狂奔。

阴寒彻骨!这是沈沧海从晕厥中醒来的第一个感觉,甚至比昔日失陷冰窟时更冷。

他忍着头脑隐痛,费力地张开眼睛,霎时就被周围一片银白耀花了视线。

置身处,是片平坦无垠的冰封大地,四周均是被积雪覆盖的百丈峭壁,围成口天然巨大的深井,只有一处有个可容两人并肩进出的豁口。刺骨寒风,便自那豁口吹入,在四面峭壁间来回撞击着,低沉如兽类咆哮。

昏黄的日头正缓慢西坠。

劫持他的那五人聚在豁口处忙碌着,见沈沧海坐起身,一人朝他走来。

沈沧海认出这形容彪悍的男子就是乌术纳的随从之一,心念微转,也就明白了这伙人的意图,轻叹道:「你们想用我引他前来,为主人报仇罢。我劝你们还是趁他出现之前尽早离开这里,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那人根本不知道商夕绝真实身份,以为他是个普通的永昌人,将沈沧海的好心提醒当成了虚言恫吓,恨声道:「闭嘴,要不是看你两腿残废,我现在就先杀了你!」

「嗨!你跟那瘸子罗嗦什么?快过来帮忙!」那边几人大声叫道。

那人割下片袍角,将沈沧海嘴巴封住,在脑后勒了个死结,又狠狠瞪他一眼,才走了回去。

沈沧海坐在冰地上,寒气阵阵上涌,没多久他下半身已冻得彻底麻木,面色也白里泛青。神智却还清醒,见那些人在豁口处忙个不停,还攀登到两侧峭壁上敲敲打打,他隔得远,看不清那些人到底在做什么,但显而易见,是在布置对付商夕绝的陷阱。

这一刻,他突然庆幸如今在那躯体内的人是永昌王。若是夕绝,定会不顾一切地赶来救他。至于永昌王那个疯子,只是出于报复,才想把他据为禁脔,彻底羞辱他而已,不可能真的为了救他以身涉险。

这样更好,至少夕绝的身体,不会再为他受伤害……

正值思绪万千起伏之际,他猛听那边一人喊道:「那狗贼来了!」

沈沧海心头剧震,抬眼,果然见一骑身后扬着滚滚雪尘,疾冲而来,在他视野内越放越大。马背上那人,正是商夕绝。

第七章

马匹一路疾驰,几己筋疲力尽,离豁口还有数丈之遥时四蹄发软,口吐白沫累瘫倒地。

「你们是乌术纳的随从!吉师小国,竟也敢跟我永昌国作对!」商夕绝冷笑着跃落马背,目光越过拦在他身前的那五人,已看到沈沧海被撂在厚实的冰层上,冻得瑟瑟发抖。他勃然大怒,身形晃动,扑向那五人,出手都是杀招。

那五人见了仇人,也是眼睛发红,呐喊着拔出兵刃,围攻上去。

沈沧海来不及深思商夕绝为何竟会冒险来救他,就被凶险万分的打斗场面吸住了心神。

那五人武功均不弱,又占了人多优势,一时竟逼得商夕绝不住后退。沈沧海直瞧得惊心动魄,蓦地里,望见一抹红影如鬼魅般,从背后接近了商夕绝。

「唔嗯!」他想大声示警,无奈嘴被封着,只能发出几声微弱含糊的咿唔。

商夕绝正在全神贯注应付那五人,突觉身后劲风袭体,才侧过半边身体,一掌已印上他左肋。

「噗」一声,如击败革,他中掌处如遭火燎,灼痛钻心。他大喝,起脚后踹,踢中偷袭者的同时,整个人亦被掌力震飞,跌进了豁口内。

「密宗大手印!」他咳着血,瞪视那倒在地上爬不起身的红衣喇嘛。

后者满面皱纹里尽是溅上的血迹,犹自笑道:「这掌,是还你擂台上暗算我的那一脚。」

「再加现在这一脚,你赶快回去准备后事吧。」商夕绝讥笑着不再看他,转身奔向沈沧海。

跑到一半,那五人竟没追上来继续厮杀,他终究感觉到不对劲,刚回头,豁口处接连响起两声猛烈惊人的巨大爆炸声,震耳欲聋。

两侧峭壁上的积雪和山石大片大片地滑落,眨眼便将豁口堵死了。

商夕绝猛然扯落蒙脸的毛毡,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

纵观西域,只有永昌皇室珍藏的硫石,才有如此强大的威力。然而硫石与陨铁,向来被视作至宝,严加收藏,从不售卖给其他邦国。

吉师和黑翼国,哪来的硫石?难道是永昌宫中出了叛贼?

爆炸激起的雪雾好一阵子才缓慢散去。

堆积在豁口处的石头高达二三十丈,商夕绝心顿时一沈。若没受伤,他自信尚能攀越这堵石墙,可眼下身受重伤,这石墙于他,不啻天堑。再要带上沈沧海离开这里,无疑是痴人说梦。

沈沧海听到第一声爆炸时,就醒悟到那五人之前在峭壁上忙碌,是在挖松山石,利用这天然地形将他和商夕绝围困起来。陷在这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地方,只怕不用两天,他便会因饥寒交迫送了性命。

商夕绝尚不死心,走近那堆山石仔细查看,只望能找到个空隙,却见每块巨石都叠得密不透风,别说是人,连只耗子也钻不过。石堆最底下,伸着半条胳膊,手里还捏了腰刀,是围攻他的那五人之一,来不及躲避滚落的山石,被压在了下面。

他捡起腰刀,走到沈沧海身边,替他割断了绑手的绳索,又将嘴上的布条解开了。几个简单动作,他额头已直冒冷汗,腰刀驻地,大声喘着气。

「夕绝……」沈沧海百感交集,也不知该对男人说什么,缄默片刻,终于道:「你伤势要不要紧?我的银针,你后来有没有带在身上?我给你扎针,伤可以好得快一些。」

「那东西,我早扔了。即使给你,就凭你现在冻得发抖的手,还能施针么?」商夕绝讥诮地横他一眼,盘膝而坐,掀开上衣。左肋下,一个血红掌印赫然在目。

「那老家伙的掌力确实厉害,不过他先后中我两脚,回去能捡回条命就算他运气好。」他边咳边冷笑,随即闭起眼帘,导气运功。

沈沧海知道商夕绝是在运用内息疗伤,虽然全身寒气越来越重,他也咬紧嘴唇,不敢发出半点动静,怕惊扰了对方。

过了约莫盏茶工夫,商夕绝终于睁眸,连呕几口血水。肋下那掌印似乎缩小了些,血红的颜色也略有变淡。

他喘息一轮,拉上衣服,吃力地抱起沈沧海,找了个略微背风的位置坐下。

日头已完全隐没。怀中人冰冷颤抖的身体令他眉头纠结,他身上带着火石,可此地除了冰雪石头,寸草不生,生不了火堆取暖。

再不给沈沧海补充点食物抵御寒气,恐怕到夜半,沈沧海就会被山顶极寒冻僵了。

他起身,又走回石堆边,挥刀用力砍了好几刀,才将尸体上那条胳膊斩断,拎着断臂折回。

「夕、夕绝,你拿这干什么?」沈沧海头皮发麻,该不会是男人的怪癖突然发作,想收藏这条胳膊罢。

「替你弄点吃的。」

男人轻描淡写的回答唬得沈沧海面无人色,颤声道:「你要我吃、吃人肉?」

看着沈沧海惊恐的表情,商夕绝不悦地阴沉下脸。他在沈沧海心目中,难道就是个什么怪事都做得出来的狂人?

他心头有气,也不答话,径自用刀将断臂上的肉削下来,再切成一丝丝的形状。

沈沧海越看越是毛骨悚然,死命抿紧嘴,才没让胃里翻腾的酸液涌出口。正当他快要忍不住呕吐时,商夕绝总算放下腰刀,伸手拔下自己好些根长发,将肉丝系在发丝的一端。

系好多条后,他游目四顾,找了块大石头,摇摇晃晃举高石头,随后放手。石头落在冰地上,砸出个凹陷白印。

沈沧海看得莫名其妙,暂时倒把寒冷和恶心给忘了。见商夕绝再次搬起石头,摔落。重复数次,地面冰层上裂缝似蛛网扩散开来,还隐约有些摇晃。沈沧海陡然明白过来,在这片坚厚冰层下的,原来并非土地,而是水。

「哗啦」一声,几经重砸的那块冰面终于破裂,大石激起层浪花,旋即沈没。

商夕绝捡走数块碎冰,露出片奇蓝的水面,喘息着道:「这里是冰海的源头,终年结着冰盖,底下有暗流通到山外,便是冰海。」

「那不能顺暗流逃出去么?」沈沧海精神一振,但立刻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人在如此冰冷的湖水中,不消片刻,必会冻毙。

商夕绝果然摇头,「这水太冷,除却生活在湖底的鸳鸯鱼和冰螺,没活物能在这水里待上半柱香。鸳鸯鱼最嗜血肉,用肉作饵,应当能把它们引上来。」

沈沧海终于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要逼他吃死人肉。

看见商夕绝已拎起几根系了肉丝的头发开始「钓」鱼,他也挪到冰洞边,想帮忙,却被商夕绝抱到了大腿上。「冰上太冷,坐我腿上暖和些。」

他说来非常自然,沈沧海凝望男人俊朗的侧面轮廓,一时竟有些迷惘。这种平淡温和的语气,真会让他错觉夕绝已经回来了……

「来了!」耳边一声低喊,将他从幻想中惊醒。借着头顶凄清的月光一看,蓝得透明的湖水下,一群色彩鲜艳无比,如筷子般长短的鱼儿正结伴游来。

鱼儿灵活地围着饵料打转,却始终不上钩。

「难道血腥气还不够?」商夕绝微蹙眉,伸指在刀刃抹过,割开道口子,将血滴进水中。

鱼群起了阵骚动,有几条咬住了鱼饵。商夕绝刚想提起饵料,那几尾鱼儿十分机灵,头发丝微有动静,便已受惊逃散。

商夕绝静等半晌,鱼群却只在饵料下方盘旋游动,不再上当。商夕绝渐渐沉不住气,又割开手指,滴了更多血进去。

这鸳鸯鱼看来十分机警,滴上再多血,「钓鱼」之法也未必行得通。沈沧海正自担忧,陡地灵光一闪,问道:「我那几样暗器呢?」那晚看见商夕绝将它们收了起来,应当带在身边。

商夕绝垂眸,审视着他。沈沧海忍着严寒,勉力笑道:「你不用多心,我逃不了的。」

知道沈沧海不可能凭一己之力逃离,商夕绝哼了声,掏出那几件暗器递还给他。

沈沧海拿起个不起眼的圆铁筒,等鱼群再次聚到饵下,他旋动机括,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铁针激射而出,顿时射中一大半鱼儿。

「这暗器用来捕鱼,倒是不错。」商夕绝唇角忍不住勾起个弧度,将那二十多条肚皮朝天的鸳鸯鱼都捞了上来。

斩头去尾,刮净鱼鳞,开膛破肚后剔出铁针,他把一条肉质最肥美的给了沈沧海。「没法子生火,只能将就生吃了。」

沈沧海已冻到嘴唇发紫,牙关也在不停地打架,见商夕绝已开始吃起来,他半闭起眼,想象手里正拿着鲜美喷香的烤鱼,咬了下去。

几口腥冷鱼肉落肚,他胃里一阵翻腾,再一口,竟咬到块奇苦无比的鱼肉,暗忖多半是被针射破了苦胆。想吐出来,看了看商夕绝,男人已在吃第四条,脸几乎皱成一团,显然也吃到了破胆的苦鱼。

这冰天雪地里,半点食物都不能浪费,更何况还是对方用鲜血换来的食物。沈沧海强忍反胃的感觉,吃完剩下那半条鱼。

又一条鱼立刻被商夕绝扔到他手里。「夜里气温还会大降,吃得下的话,尽量多吃点。」

沈沧海点头,强迫自己继续进食。他运气似乎不太好,这次吃到的鱼,仍是苦得出奇。连尽两条后,终于败下阵来,拒绝了商夕绝递来的第三条鱼。

商夕绝倒也不勉强他,将剩余的鱼丢到一旁道:「这些留着明天吃。睡罢!」

这时月轮已逐渐升至天心,冷冷地,映照着满地青白色的坚冰。两人相拥着靠在片凹陷背风的冰壁上,闭起了眼睛。

夜风迂回呼啸,凄厉更胜白昼。耳畔,是男人有力交错的心跳,一声声,扰得沈沧海心乱如麻,难以入眠。想问永昌王为何来救他,犹豫再三,最后放弃了追问。

难得男人现在表现得似个常人,他可不想一言不慎,害对方凶性大发,就等脱困后再说吧。

他抱紧了双臂,慢慢地沉入黑暗乡。

意识模糊间,身周寒气在一点点消退,开始有了暖意,逐渐地,越来越热。沈沧海难耐地拉开了原本裹紧的衣领,一摸颈子,竟微微渗出了热汗。双手也一改先前的冰冷,不住升温、发烫。小腹中,甚至如同有团火在烧。

这情形,太不寻常……他轻吐着灼热的呼吸抬头,正对上一双发亮的眼眸。

商夕绝面孔扭曲着,额头和鼻翼亮晶晶的,全是汗水。蓦然伸手,摸上沈沧海已发红的面颊。

他的掌心,烫如火炭。

「这、这是怎么回事?」腹下那团火越烧越烈,沈沧海胸膛、喉头均燥热起来,他终是觉察到不对劲。想推开商夕绝的手,指尖碰触到男人火热的手掌,竟不舍得放开,反而握得更紧。

「是鸳鸯鱼……」商夕绝的声音已不复往日清朗,变得异常沙哑。然而沈沧海却隐约听出男人言语里些微得意。「这种鱼不分雌雄,鱼胆里都含有奇毒,一死,毒会缓慢扩散到全身。单独食用雄鱼或雌鱼,并不碍事,但如果同时食用雌雄两种,毒性便会发作。」

沈沧海愕然,明知有毒,商夕绝为什么还和他一起吃?「到底是什么毒?唔……」

身体热得如受火焰炙烤,他忍不住扭动着腰,想从商夕绝怀里挣脱,滑到冰层上,好让自己凉快一些。

商夕绝环住他腰肢的手臂骤然收紧,贴在他耳边低声笑,热气随着呼吸吹进了沈沧海耳孔里,令他周身掠过阵莫名的颤栗。男人沙哑低沉的嗓音,更像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他比平常跳动快了数倍的心脏,时轻时重摩挲着……

「这毒,我曾经让宫里御医提炼来制成最烈的催情药物。中了此毒,必须与人合体,若得不到宣泄,最后会因经血逆流暴卒。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你绝不会死的。」

沈沧海头脑停滞了一刻,终于明白商夕绝在说什么,心寒之余,猛地用力一挣,滚到冰上。他从来没对人恶言相向过,此刻也控制不住愠怒,骂了句「卑鄙!」

这永昌王,竟然言而无信,想用情毒来逼他就范。

商夕绝倾身压住了他,不怒反笑:「不吃这鱼,你难道能熬过严寒,活着下山吗?还是你想去吃死人肉?」

「不要碰我!」不想听男人的歪理,沈沧海极力试图甩开身上颀长沉重的身躯,可他的力量压根无法与男人比。

商夕绝轻易就按住他双手,变成深黑的双眼凝视沈沧海满脸羞愤之色,最终嘴角微扬,勾出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你早晚是我的人,我现在就是要碰你!」

他的手,含着怒气拉开了沈沧海的上衣。

天顶月光如霜雪,须臾洒满了瓷玉般白洁漂亮的胸膛。细看,皮肤上尚有几道极淡的鞭痕。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是谁打伤你的?」他摸着那几条鞭伤瑕疵,心里嫉恨交加。「只有我,才能在你身上留下痕迹。」

像要印证他的话,他低头,沿着道鞭痕缓慢轻舔至沈沧海胸前已微立的小巧突起,陡地用牙尖重重一咬,是为泄愤,更为了宣告自己的占有。

「啊……」细微的痛和更多描绘不清的怪异感觉就从被男人咬噬吮吸的地方蔓延开来,沈沧海无意识地摇乱了头发。

理智告诉他应该全力挣扎,可鸳鸯鱼的毒性在他五脏六腑间流窜着,所经之处,他每寸血肉似乎都要被那股无从抵挡的燥热燃烧起来,情欲的冲动在血液里鼓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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