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断人肠——沦落为妖

我素。

朱子玠放开瑾容，转身问：「如何不公平？」

「刚刚我只是想帮你教训个书童，你就要我收敛，这个书童对你无理，你却这般呵护！你摆明了偏心！」红杉撇着嘴巴

，露出颇有受到什么冤枉的表情，「我知道，这书童长得比我好看，你不要我了……」

说到最后，红杉的眼眶竟然红了。

他身边的丛亦拉了拉他的袖口，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但是红杉此时就像一个一触即发的炸弹，一开声后便没办法

停歇：「每次来了新的书童，你就对我不冷不热，我真怀疑你的心到底是于何处、于何人！难道有我红杉还不够么？为

什么……」

「红杉。」朱子玠在这时截住他的话，冰雕的面孔散发出阵阵寒气，眼神凌厉得足以杀死一个人！顿了顿，他说，「你

不要自以为是。」

我和瑾容楞住了，有点不明白他的话，丛亦和红杉则煞白了一张脸。

红杉惊叫了起来，「我自以为是？！我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说我自以为是！」

朱子玠颦着眉毛，不悦地看着在他面前飞扬跋扈的红杉，两掌拍了拍，接着，狄管家带着两三个壮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

来。

「主子有何吩咐。」

「把红杉押到书房，等候我发落。」朱子玠面无表情地宣布。

「是！」

「等一下！你们不要碰我！朱子玠，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

最后，红杉还是被人押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瑾容、丛亦还有那个阴晴不定的主子。

丛亦还是刚刚的苍白脸色，我和瑾容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冒了一身冷汗。

直觉还是告诉我：这个主子，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王爷，红杉他只是……」

「不要给他求情。」朱子玠打断丛亦的求情，冷冷道，「逆我者死。」

如此邪佞、无情、霸气的话，真没想到是由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口中说出。那年轻面容犹如冰霜，或者比冰霜还要寒

冷，声音像地狱传出来的催命魔音，他比我在流浪时遇到的无情人更加无情，更加冷酷。对了，他是王，他有与生俱来

的高高在上，任何不顺他意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控制着一切。

在他面前，小小书童的生命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的。

以为可以得到三餐温饱，没想到我竟然是把自己还有瑾容往火坑里推而已！

这时，我竟担心起红杉的下场。

抬眼偷瞄的瞬间，我撞上了那双闪着精光的丹凤眸，猝不及防，心脏顿时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我看不明白那双丹凤眸里到底隐藏着什么，它是那样令人害怕！

令人害怕到让人不敢去猜测它。

※※※

酉时，吃完晚饭，狄管家就亲自来带领瑾容去东苑书房。临走的时候，我千分万分嘱咐瑾容不要再像晌午那般得罪主子

了，我很害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就处罚他。瑾容嘴上是这样答应着，但是他的表情还是告诉我他很讨厌朱子玠。

瑾容离开的时候，天空又下雪了。

我躲在屋里欣赏着雪景，屋里有地龙，满室暖烘烘的。

雪景，自从腊月十八之后，它给我感觉总是残酷的、无情的，即使现在有了安身之处，我还是觉得它很讨厌，白得耀眼

，同时也冻伤人眼，寒透了人心。

我索性关上窗户，拿书打发时间。

书童的房间可以说应有尽有的，至少比起下人们住的地方要来的好。以前府里，我们家下人房里是没有书的，简简单单

的一张床，几张四季交换的被子，和几个铜制脸盆，丫鬟的房间稍微好了一点，还有几个铜镜可以让她们打扮打扮。

我随便抽了一本书，那书名好死歹活地竟然叫《春宫图》！虽然我这个年龄对这些情爱之事还有点懵懂，但也没有单纯

到不懂何为《春宫图》。

一看那书名，我的脸便泛红了。

不过，好奇心作祟，我还是偷偷翻开了一页，看了一眼之后，我立马将那本书甩到一丈远，心情奇怪到难以名状。

那书上画的……竟然是男子和男子之间的姘合！

我自小只知道身为男子，成家便是娶媳妇，根本不知道男子之间也……

脑袋正混乱时，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我撇开胡思乱想，打开窗户查探外面发生什么事。

原来是红杉回来了。

不过，他是被人抬回来的。脸色苍白，表情很痛苦，头发和衣衫有点凌乱，脚上的布鞋没有了，有血不知从哪里流淌到

光洁的小腿上，再蔓延到雪地上，把那耀眼的白染成夺目的红，刺眼而叫人胆战心惊。

他被人搁在雪地上，看起来凄凉不忍目睹。

我从屋里拿了件披风跑了出去。

来到他身边，把他扶起来，用披风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红杉抓住我的手，狠狠地摔开，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都是你们害的……」

「你受伤了。」我看着雪地上的那血迹，突然觉得它红的过分，像朵妖艳的红花，越看越觉得害怕，其实我根本不知道

我在害怕些什么。我干脆不去注意它，抬眼接着说，「我有药。」

红杉根本没有理会我的好意，反而狠狠地瞪我一眼，「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给我滚远一点，我不想见到你俩

兄弟！」

说罢，红杉把披风扔回来，一瘸一拐地回他自己的房间。

我叹了一口气，捡起自己的披风，也回了房。

不一会儿，从红杉房里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他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不仅砸东西，还有歇斯底里

。

一个时辰后，取而代之的是哭泣声。

我不知道红杉到底被朱子玠如何处置了，但后果应该是很严重的，否则他不会哭得那么伤心了，还肆无忌惮地咒骂着朱

子玠。

骂累了，哭累了，那边没了声音，我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想不开，很想过去看他，但一想会被人拒之门外，我还是忍住了

想去关心他的冲动。

依照红杉的个性，应该不会吧！

就这样心不安地在房里等着瑾容回来，等没多久，便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有人替我盖被子，温柔得抚摸着我的头发和脸颊，那手好像娘亲的一样。

温暖，柔嫩。

无意中，我抓住了那手，蹭了蹭，低声唤出口：「娘……」

「我不是娘。」回应我的是一个清润的声音，很熟悉。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果然是瑾容。

他已经从朱子玠身边回来了。

「瑾容，主子待你还好吧？」我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急忙问。

瑾容点点头，笑靥如花，「很好。我在那书房看中了一个玉器，他二话不说就给我了。」一边说，瑾容把朱子玠送给他

的玉器从怀里拿了出来。

那是一块嵌着观音像的红玉，色泽美丽，着手温暖，应该是块价值不菲的好东西。这么好的东西，说送就送，真不愧是

王家贵族的人。

「你呀，怎么人家说送你就收？」我点了点瑾容的鼻子，拿他无可奈何，「好在王爷对你好。」

瑾容嘿嘿笑，「我跟王爷说你身上还有伤，他说等你伤好了之后，就我们两个轮流过去侍读。王爷最近在研究兵书，要

对付倭寇呢！」

「我觉得啊，王爷表面上是很可怕啦，但内心好像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也许就像狄管家说的那样。」瑾容坐到床上，褪

下自己的披风，笑嘻嘻地说。

我用手撑着腮帮，侧着脸看他：「何以见得？」

瑾容笑得更加夸张了，突然大声道：「王爷让我私底下叫他『子玠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瑾容为什么突然那么大声说话，隔壁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我这下才明白瑾容的用意为何！

忍不住皱起眉头，责怪弟弟：「瑾容，不要这样。红杉……他好可怜……」

瑾容撇撇嘴，哼了一声，不满地看着我，「谁让他那么嚣张的！他活该！」

「不要说了！」我忍不住喝道。

我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喝过瑾容，也不曾责怪过他，可是今天我却把不曾做的事情做了。瑾容楞楞地看着我，把头埋得低

低的。

我知道他很受伤，忍不住心软，抚上他的肩膀，「瑾容……」

「真不知你可怜一个娈童干什么……」我才刚叫了他的名字，瑾容就抬起头，对我这样说，眼神带有点埋怨，带有点生

气。

「娈童也是——」一「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话音就猛然刹住，我迷惑不解地盯着瑾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了，连忙压低声音询问，「你说谁是娈童？」

「红杉。我听东苑一些丫鬟说，红杉是主子买来的娈童，说是书童，只是为了掩饰身份。」瑾容面无表情地说着，口气

和那张稚气未退的脸孔根本就不搭。

我沉默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曾经听说过娈童的一些说法，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我还是不明白，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帮红杉辩解。

「哥，别想太多了。我们早点睡吧！」瑾容听不到我的回答，就拉着我走到床边，拍拍床铺。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这一天也就这么过了。

以前每过一天的时候，我都会觉得心情很轻松的，现在每过一天都觉得是在无形中折磨着我……

※※※

第二天一大早的，瑾容就被狄管家叫了出去，说是主子要上哪里巡查，需要人在身边做些记录什么的。

瑾容走后，屋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起床后，我按照狄管家的吩咐，不疏忽地在伤口上涂擦狄管家给的药。

今天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了，有的颜色还变淡了。

刚换好衣服，就有丫鬟敲门进来。

我系好腰带，从屏风后走出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送早饭来的。

「隐公子，这是今早的白粥和菜，请慢用。」这个丫鬟挺老实挺腼腆的，说话声很软很轻，偶尔抬起头来对上我的视线

，总会猛地又埋下头去。

我很好奇地看着把头埋得低低的她，笑着问：「我长得很抱歉么？怎么一看见我就不看了？」我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长

的很好，但也不认为自己长得令人受不了。

丫鬟终于「勇敢」地抬起头来看我，连忙摇头，我这才发现她的脸颊已经红彤彤的了。

她解释：「不，隐公子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小琴不敢看你，是是是……隐公子太好看了……」

我被她的语无伦次逗得发笑，忍不住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要那么紧张，坐下来，我弟弟不在，我一个人好闷，

陪我聊聊吧！」

我发现她的脸颊更红了，然后可爱地往外面瞧瞧，接着坐到我身边。大概是看看狄管家有没有在外面守着吧！

虽然她是坐下来了，但是感觉还是很别扭。一会儿抓抓脸，一会儿倾着身子往外面看，表情好像在说「我没有偷懒」。

我都快被她笑死了。

为了稳住她的不安，我只好开口了：「你叫小琴对吧？」

小琴朝我点点头，还是那副紧张的模样。

「哎哟，你不要紧张啦！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都快举双手发誓了。

小琴却对我摇头，小声地解释：「我知道隐公子是个正直的人……我只是担心，让别人看见我和公子你在这边谈话，我

被其他姐妹打死。」

我有点不明白了。

「只是聊天而已，又不是有什么不清不白的。」

「不不不，公子不知道，像公子这么好看的人，我们这些下人还从未见过呢！自从你和瑾公子来了之后，姐妹们就毛遂

自荐地说要来南苑服侍你们呢！如果让她们知道我和公子你说过话，她们嫉妒起来一定联合来欺负我了。」小琴一边说

，一边偷偷地瞄了我几眼，我假装看不见。

一番话下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们看我和瑾容的表情是叫惊艳。

轻轻地笑了，我的心情豁然开朗，「谢谢你说这么逗我开心啊！」

小琴突然瞪大了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啊！可是爹娘说我不好看，所以我自己也认为自己不好看了，最好看的人是我弟弟。」

长子是论能力来继承家业，帮父母分担的，而不是论长相来争取别人的称赞的。即使现在爹娘都不在了，可是我不能辜

负他们长久以来对我的期望，在此之前，我要那个刽子手以人头血洗我们秦家的冤屈，偿还我们秦家上百条无辜的人命

！然后，我一定会帮爹娘振兴我们秦家的产业的！我需要的是能力，长相的好坏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小琴歪着脑袋盯着我，说：「隐公子，你好奇怪哦！不过，好有趣！」

我只笑不答。

这时，外面传来了狄管家喊人的声音，小琴宛如惊弓之鸟般，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隐公子，我先出去了，狄管家要

是找不到人我肯定挨骂了。那粥你快趁热喝了吧！」

还没等我跟她道别呢，小琴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出我的屋子了。

我笑笑地耸了耸肩膀，正端起粥来，门外就有人冷哼了一声。

放下碗，我抬起头一看，是红杉。

他的脸色似乎变好了，那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透露着不喜欢。他就那样飞扬跋扈、趾高气昂地站在门槛外，「居高临下」

地冷眼看着我。

「你的伤好了？」我率先发话。

「比你想象的快，很遗憾吧？」红杉双手抱胸，扬着眉毛，说出来的话都是带刺的。

我有点无奈地在心里叹气，直勾勾地看着他，但是并没有恶意：「红杉，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么？」

「不是讨厌！是厌恶！」红杉走了进来，两掌用力拍上桌子，撑着身子，又说，「我是不是娈童关你什么事？！谁需要

你的可怜！！！不要以为你同情我，我就会感动！我这一生最厌恶的就是同情我的人！！！」

「我只是……」

「只是想看我的笑话吧？对，我就是一个被人压在身下取乐还淫荡地呻吟的贱人，还是被男人压在身下！怎么样！怎么

样！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太清白了，过不了多久，你也不过是和我一样的贱人……」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红杉的左脸颊，那白皙的脸上立即浮现红红的五指印。

红杉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看着自己的手，我怎么也想不到刚刚那么狠的一巴掌是自己打下去的！

可是，他的话真的令人好难受！不为别的，只为他不该这么作践自己！

「红杉，我不是……」我伸手想去碰他，可是被他推开了。红杉更狠地横了我一眼，转身挥袖而去。我们之间的误会越

来越深了。

我虚脱地坐回椅上，喃喃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瑾容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我从红杉走后就一直趴在桌子上，早上的粥还没有喝。

瑾容一回来就嚷着：「哥，屋子的门怎么没关，这么冷的天气着凉了可不好！哎呀，这是早上的粥么？哥，你怎么也没

喝？」

我抬起有点昏沉沉的头，想要回答他，这时才发现瑾容身后还站着朱子玠。他依旧是白衣着身，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还是

那么叫人害怕。

我连忙起身，想要请安，可是却不胜体力又倒在桌子上。

真的着凉了啊。

瑾容一看我不对劲，连忙走到我身边，问：「哥，你怎么了？」

「没……没事，有点累。」我喃喃地说着，有点想睡觉了。

这时，朱子玠也走到我面前，一手将我扶了起来，一手覆上我的额头，然后对瑾容说：「是着凉了，有点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