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辆马车停在了驭南楼的门前。其实,这对驭南楼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由于是淡季,再加上离掌灯
还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所以,这辆马车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只见一个水墨色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他抬头盯着驭南楼的金字招牌看了好一会,然后深吸了口气,然后朝驭南楼大
门走去。
“这位爷。”护院看着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您已经被驭南楼挂黑。所以……”
“我知道。”那人打断了护院的委婉说辞,礼貌地开口,“麻烦你去跟头牌通报一下,就说我卿长君是来辞行的。望他
能通融一下。”
护院看了看他,转念想了一下便说:“好,您稍等。”说完便从偏门闪进了楼里。
“头牌,卿长君来了。”护院见到在大厅内做准备的头牌,直接开口。
“哦?有什么事么?”头牌将热水灌入茶壶中,不在意地问了句。
“他说他来辞行,望你通融。”护院简单明了地说。
“呵,这事不是我通融就可以的。”头牌将盖上茶壶盖,又将热水缓缓倒了,“你去跟红牌说一声吧,要怎么做。听他
安排。”头牌有灌了一次热水,然后盖上茶盖,耐心地等待着。
“是。”护院领了命,便快速闪身上楼。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护院再次回到大厅,如是禀报:“红牌说,不见。”
“嗯。那他也没有什么进来的理由了,去吧。”头牌抿了口茶,依旧不在意地说。
“是。”护院领命刚要退出大厅。
“等等。”一声不响不亮的声音阻止了他,抬眼看去原罪正站在楼梯口,“让他进来吧。”说完原罪便转身离开。
护院看了一下头牌,只见头牌微微点了一下头。于是护院闪身来到门外。“爷,还请您从偏门进。”
卿长君点了点头,跟着护院从偏门进了驭南楼。到大厅时看见了正在抿茶的头牌,于是便出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头牌
也只是微笑地点了下头,便示意他随护院上楼去吧。原罪的房间在哪,对与卿长君来说自是再也熟悉不过,但出于礼教
,他还是默默地跟在护院身后。来到了原罪的房门前,护院做了个‘请’的姿势,便闪身退下了。
卿长君在门口突然地踌躇起来,正当他犹豫着该如何敲门进去时,房内响起了原罪的懒散的声音:“进来吧。”
卿长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深吸口气推门进去。“罪,好久不见。”卿长君开口打招呼。
“听说你要走?”原罪懒懒地靠在躺椅上,随意地问。
“嗯。明天动身。所以今晚想来跟你辞行。”卿长君就这样站在那里,回答道。
“坐吧。站在那里当房柱么?”原罪扫了他一眼说道,“三年不见,你本事倒是长了不少。听说厉宁玉那边,你处理得
很好。”
“靠了些关系处理了。说不上什么很好,只是以后少了些麻烦罢了。”卿长君挑了个离原罪近点的位置坐下,回道。
“呵,比起当年需要我们帮你处理张员外那件事情来说,你的本事增长的很快。”原罪笑笑,随意地开口。
“说起来,那件事,我还没好好谢过驭南楼。”卿长君看着原罪,眼神里透着依恋。
“不必那么特意。如果不处理,张员外自是会找驭南楼的麻烦,帮你也只是顺便。”原罪扫了一下卿长君的一身,“你
的衣服好像都是水墨色的。虽然款式不一样,但颜色好像没变过。”
“呵呵,是啊。”卿长君笑笑,只是承认了一声,便停了口,没有多说什么。
原罪原是准备等着他接下去说,不料他就就此打住,便开口问:“为什么?”
“嗯?”卿长君一时不知道他问什么。
“为什么一直都穿水墨色系的衣服?”
“呵呵。你大概忘记了吧。三年前,你说过这个颜色适合我。”卿长君笑了一下,回答道。
“哦?是么?我还真的忘了。”原罪诚实地说,看了下卿长君然后接着说道,“既然你来辞行,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什么。主要是想再看你一眼。”卿长君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要下逐客令了么?
“那,你看到了。”
“嗯。看到了。”可是,没看够啊。卿长君在心里叹了口气,也罢,他愿意见你就是给你最大的恩惠了。于是默默地起
身,“那么,罪,后会有期。”
“也许吧。”原罪淡淡地开口,让人听不出情绪。
卿长君见他如此,便不再多做打扰,“那,我走了。”
“嗯。一路顺风。”
于是,卿长君万般不舍地转身离开,关上了门,隔绝了他与他最迷恋的那个人。卿长君抓了抓胸口的衣服,还是会痛么
?是啊,怎么会不痛呢。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吸了口气,睁开眼睛,下楼。
“头牌,后会有期。”经过大厅时,卿长君礼貌地跟头牌道了声别。
“嗯。走好。”头牌冲他点了点头,并无多话。
卿长君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原罪在房里静静地听到外面‘驾’的一声,随后便是车轮渐渐远去的声音。一副很淡很淡的表情,让人不忍去打扰他。
第十八章
“当家的,这天越来越冷了,晚上也没什么生意了,回头我们早点收了摊,换做早摊吧。”还是那个卖面的小摊,母老
虎对着正在捞面的小贩说道。
“嗯,中。现在什么时候了?”小贩应了他老婆一声,问道。
“掌灯过了一刻钟。”母老虎回。
“啧!说起掌灯,听说……驭南楼的红牌最近都不接过夜的生意了。”小贩给客人把面端上,暂时没事地开始扯聊。
“这大冷天的,谁愿意晚上出门啊。驭南楼的生意也到了淡季。估计不是人家不接,是没什么生意可接吧。”
“是这样的吗?”
“不然还咋地?我说,你怎么那么关心驭南楼的事。啊?!”母老虎不耐烦地揪起了小贩的耳朵。
“诶诶诶诶!我这不是没事闲着么。诶诶诶!轻点轻点~”小贩求饶。
“哼!以后少管闲事,当心惹一碎嘴子的麻烦。”母老虎戳了一下小贩的额头,算是饶了他。
“诶诶!遵命遵命。”
这一日,因为没什么客人,驭南楼挂出歇业的牌子,大伙都聚在大厅内扯闲话……
“头牌,快入冬了。”原罪把玩着茶杯,说道。
“嗯,是啊。也该找裁缝给楼里个倌儿们做新衣裳了。”头牌摸着手中的棋子,应声。
“骨头,你快点下。”鸨爷催促头牌,哼哼,我在下一步就稳赢了,“啊啊!骨头,你怎么可以下这里!”
“嗯?怎么?有问题么?”头牌问。
“废话。你堵了我的路子。”鸨爷不爽。
“我说鸨爷啊,头牌不堵你的路子,难道还给你铺路么?”杂役无奈地扶额。
“可是,我走到这步是多么不容易啊。”鸨爷不爽地瞪了杂役一眼,然后抓着棋子想下一步。
“罪,怎么不说话了?”头牌看着突然沉默的原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鸨爷,下一步会怎么走。”原罪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说,“鸨爷很难得除了对钱以外的事物有这
么认真的时候。”
“罪,你这是在夸我吗?”鸨爷抬头看向原罪。
“当然。”原罪笑得优雅。
“切,我才不信。”鸨爷切了一声,然后落子,“你每次笑得这么好看,都代表你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哼哼,骨头
,该你了。”
“呵呵,头牌,你看,鸨爷居然识破了呢。”原罪真的乐了。
“那是我看到别人身上血淋淋的经验,综合所得的教训。嗯嗯!”鸨爷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哈哈哈哈哈!”原罪大笑,“鸨爷,我第一次发现,你还挺可爱的。呵呵。”
“原罪。”鸨爷突然表情认真地叫了一下原罪,“你是不是寂寞了?”
“呵,鸨爷怎么这么问?”原罪觉得好笑地看着鸨爷。
“没什么,就是感觉。”鸨爷摇摇头,老实回答。
“鸨爷,是错觉。”原罪更正他。
“哼。不承认,拉倒。我下棋。”鸨爷哼哼地有扭头把注意力放在棋盘上,“啊啊!骨头,你什么时候五连了!”
“就刚刚。”头牌回答地坦然。
“我都没看到,不算!再来!”
“你还是找别人陪你下吧。”
“可是,他们都说拿围棋的棋盘下五子棋的行为很……反正他们都不愿意跟我下。”是的,不用怀疑了,他们刚刚确实
是在下五子棋。
“今天下的已经够多的了。下次吧。”
“可是我都没赢!再……”
“头牌,有要事禀报。”正当鸨爷纠缠着头牌再下一盘时,护院突然神色严肃地出现在大厅,厅内的气氛瞬时严肃了起
来。
“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护院身上。
“刚才卿家派人口传:希望红牌能出席卿长君的……”护院犹豫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说道,“出席卿长君的丧礼。”
“啪!”茶杯落地的声音。
“你说什么?”头牌皱了皱眉头,看着护院严肃地问道。
“卿长君出门办货,路遇山贼,曝尸荒野。”护院咬了咬牙一口气说道,“他家人,希望红牌能出席他的丧礼,好让他
无憾而归。”
“放屁!人都死了,有个屁有憾无憾的?”说话的是媚倌,“他不是有武功吗?怎么就被曝尸荒野了?”
“入心醉让他内力尽失,就算有武功,剩下的也只是些没有杀伤力的招式罢了。”回话的是楼医。
“铮!”一声断弦,大家看去,只见琴师他指尖滴着血,表情复杂难喻。
“山贼通常是抢了钱财便是了,卿长君怎么就被赶尽杀绝了?”问话的是怜倌。
“不知道。”护院摇头。
“丸子,你去……”
“什么时候?”正当头牌要吩咐杂役时候,原罪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护院一时愣了一下。
“丧礼。”原罪的声音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三天后。”
“知道了。告诉他们,我会去的。”依旧淡的如死水的声音,原罪说完便起身,准备上楼。
“罪。”鸨爷担忧地轻轻叫了一下原罪。
原罪顿了顿,随即什么也没说,便上楼了。“咔。”关上房门,留下一厅的沉默……
三天后,卿长君的丧礼上……
“这是他最后留下的,希望你能收下。”原罪一直沉默地参加完整个丧礼,就在结束时,一位老人,颤抖着双手将一个
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他。
原罪依旧沉默地接过东西,打开,微微皱了一下眉,“温玉?”
老人点了点头,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像是要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他说这块玉就是你,他,他说这块玉叫温儿。”老
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他,他到死都不肯交出这块玉啊!啊!啊!”老人像是压抑不住一样再次哭喊了起来,
悲痛的哭喊声引得其他人也不禁轻哭起来。
“那些山贼最后没有拿走这块玉,是因为这红些色是他的血吗?”原罪语气异常的淡。
老人点了点头,又止不住地哭着,声音已经哑了,哭喊不出来了,“玉是有灵性的,沾了人血,山贼估计是怕惹了晦气
才不夺走这玉。”
原罪没有回话,他看了一眼哭了一地的人们,再看了一眼卿长君的墓碑,沉默地离开了……
‘山贼通常是抢了钱财便是了,卿长君怎么就被赶尽杀绝了?’
‘不知道。’
【这,就是你被赶尽杀绝的原因吗?】原罪握着手中带血的温玉,回想起昨天怜倌跟护院的对话,车内静的可怕。只有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车夫偶尔的几声‘驾’在山间回荡……
“如果不是你当初给卿长君送入心醉!他也不至于内力尽失!”还未进楼,原罪便听到鸨爷气愤地声音,“原罪现在这
个样子!都是你害的!”
“如果我当初知道他喜欢卿长君,我怎么可能毁了他的幸福!”是琴师的声音,“如果,如果他当初表现得哪怕有一点
点地喜欢卿长君。我也不会……我也不会给卿长君入心醉了。或者,或者我当时如果知道入心醉的危害……”
“你这都是借口!”鸨爷依旧气愤。
“猪猪(鸨爷莫竹儿的小名),够了。你别再指责雪了。”是头牌的声音,“除了原罪,他现在是最痛苦的一个。”
“可是他……”鸨爷还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进来的原罪,立刻关心地问,“罪,你回来了。还好吗?”
原罪看了一眼鸨爷,点了下头,来到琴师面前,“起来吧。”说着便扶起跪在地上的琴师,然后便转身上楼。
“红牌……”琴师想唤住原罪,被头牌拦了下来。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大家都很担心原罪,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听了头牌的安排。
“罪。”入夜,头牌来到原罪房前,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罪,你,还好吗?”头牌看着靠在躺椅上的原罪,担忧地问。只见他盯着手中的玉,并没有说话。头牌也没去打扰他
,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头牌。”良久之后,原罪终于开口了。
“嗯?”
“如果,当初就像雪说的那样。如今会不会有不同结局?”原罪依旧盯着手中的温玉。
“罪,过去的事情。我们谁也无法改变。你……”
“当初去厉宁玉那里救他的时候,我已经抱着忘却过去的决心了。”原罪打断了头牌的话,自顾自地说,“忘却村里七
百多条人命的过去,忘却干爹干娘被我连累的过去,忘却那些为了我的身体来驭南楼点我的客人的过去。我想,就算我
有时候再次想起那些过去,还是有他可以陪我一起承担的。我本是如此打算的!”原罪看着手中的温玉,顿了一顿,深
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可是,你知道吗?当我鼓起一切勇气去把他救回来,而后听到入心醉的事情的时候,我是有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