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幽避开那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的视线,报复该有的快感,一丝也找不到,只有满满的愤恨与恼怒,还有深处的
……一丝心疼……
他终是甩开了手,将那修长,没有一丝生气的身子,推给了后面的下属,只留下一句冰冷的“看好他,别让他踏出德渊
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便狠狠的走出了皓衍阁。
心碎了,可否补回?魂失了,可否找回?爱飞了,可否寻回?人死了,可否重生……
天长地久有时尽,天长地久成埃尘,此恨却是绵绵又绵绵,无
第五章:拔剑四顾心茫然
没有任何流血的造反,是个奇迹,亦是个传奇。
史书记载,咸颐八年四月初,裕乕首领耶律幽直捣黄龙,皇城内禁军倒戈,皇城外一夜之间出现十万裕乕大军,呈泰山
压顶之势。
而咸颐皇帝上官瑜却下落不明,咸颐官员拼死抵抗,奈何群龙无首,终是徒劳,耶律幽奉行顺者昌逆者亡,杀鸡骇猴之
政策,同时,军队秋毫无犯,并未侵扰皇城百姓,咸颐都城丽都五日内彻底沦陷,耶律幽入主皇宫,至此,短暂的咸颐
正式灭亡。
历史是无情的,一个个英雄的故事,一场场精心策划的阴谋,都最终只剩下史官笔下干瘪瘪的几个字,后人只能缓缓去
想象,去描摹,那样出乎人意料的战争结果。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战争形势却是峰回路转,本是必输的,却赢了,本是必赢的,却输得惨不忍睹,甚至连皇帝都下落
不明。
然而,百姓从不会去关心政治,他们只会关心,谁能带给他们安定,谁能让他们吃上饱饭,穿上暖衣,不管是谁做皇帝
,谁坐拥江山,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小百姓,只想安度一生而已。
所以,在基本没有任何动荡的情况下,只是惩处了几个顽固的老臣子,耶律幽基本已坐稳了江山。
只是,说起来的简单,背后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泪和辛酸,又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又舍弃了多少?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关心,甚至耶律幽自己都快忘了,那最初的痛,那份深沉的恨,究竟为何……
他现在只知道的一件事便是,他最终还是放不开那人,原本以为的恨,支撑他活下来的恨,在看到那人如同一个破碎的
娃娃,眼神里的神采被抽走,毫无生气地呆坐着,自己的心却狠狠的痛了,揪痛得再也无法去忽视……
原本以为,夺下这天下,是为了报复那人的背叛和伤害,然而,当天下被握在了手里,这才猛然惊醒,原来,竟然只是
为了能够再一次接近他,有能力将他再次握在手里抱在怀里,才以恨之名去夺取天下,然而,极端的恨的背后,却是比
恨来得更为猛烈的……爱……
爱与恨交织着,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耶律幽不知,他只知道,他要将上官瑜藏起来,上官瑜只能属于他!
然而,当他自那日盛怒下离开德渊殿后,再次踏入德渊殿时,却只剩下满腔怒火与深深地惊慌。那人……不见了……
他只看到负责看护上官瑜的影卫们,全倒在了他们本应站岗的地方,那些影卫看似只是昏迷,然而,自己观察却不难发
现,他们脖子上有着很细很细的一条勒痕……
青丝!耶律幽顿时握紧了手掌,指甲甚至都深深嵌入了掌心,他却仍然毫无知觉。
突地,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个在自己回皇宫的那日,面容平凡却眼神锐利的男子。
耶律幽手中的紫寒剑随着主人的怒气,越发的兴奋,最终脱鞘而出,发出盈盈白光,充满了嗜血的战意。
耶律幽执剑挥洒,剑气如虹,所到之处皆是狼藉一片,德渊殿几近成为一片废墟,然而,当他颓靡地半跪于地,紫寒被
他深深插入地底,血红的双目夹杂着深紫,狠狠的盯着德渊殿的大门,整个人若地狱的修罗,黑暗而冰冷。
“都给我滚出来!”
耶律幽大喝一声,转眼之间,三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皆跪在了他面前,齐声大声道,“主子,属下无能,甘愿受
罚。”
虽然,不是他们的责任,但既是他们同伴的责任,亦就是他们的责任,耶律幽的命令,就是他们的一切,他们只为主人
而活。
耶律幽站起身子,眼神冰冷好似有千年寒冰入骨,冻彻心扉,然而,脸上却已是恢复一片沉静,完全看不出适才的怒气
,开口是更为冰冷的语气,“给我将金字号的人都派出去,往北走,他们定然是去了裕淮关,欧阳默然出事的地方。找
不到人回来,你们也就不用回来了!我不养无用之人!”
“是,属下定不辱使命,将人带回。”
耶律幽不再说什么,转身拂袖而去,只有那不断变换色泽的妖异眼眸,泄露了一丝主人的真实情绪。
瑜儿,本不想伤害你,也不愿伤害你,然而,你为什么要逃呢?你为什么要逼我!
如果,你是想惹我生气,真是该恭喜你,你做到了!
等我处理完京城的事情,瑜儿,我会来接你的……
一丝冷笑浮现在耶律幽的唇角,眼里放出诡异的紫光,似是想到了什么,瞬间,耶律幽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一声似有
若无的呢喃,随风而逝,只有飘散的花香见证了,那几个字,“洛殇,这个名字如何?你会是我的,你欠我的,洛殇都
会帮你还给我……”
林荫小道上,一批浑身雪白的马在飞驰着,而那马上端坐着一个面容平凡的男子和一个脸色苍白却仍不掩风华的少年。
那男子看着少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甚至有些灰败,冰山脸上终是有了一丝裂痕,眼里闪动着疼惜,却并未放慢骑马的
速度,只是将少年又紧抱了三分。
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仿佛会就这样湮没在红尘里,只有那浅浅的咳嗽声,和音调冷淡却
不掩温柔的声音,幽幽传来,说明那不是一场幻象
连日来的赶路,让少年本就染病的身子更显孱弱,男子轻柔地将他抱下马,飞身潜入了一家看起来很有钱的人家,找到
了一间没有人的客房,便将少年安置在那里。
“瑜儿,感觉怎么样?这个府邸是文楼主在这里的一处宅子,没有人住也很偏僻,不会有人发现的,你先一个人呆着,
我去弄点吃的买点药,很快就回来。”
上官瑜并未睁开眼,连日的劳累,还有心里的苦闷,让他有些心力交瘁,对于墨羽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有动
作。
墨羽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不知若是欧阳默然真的出事了,瑜儿,他会怎样啊……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而已……
怜惜之情,在心里泛滥开来,墨羽眼神复杂的看了眼上官瑜,伸手为他掖了掖被子,为他拂去额上散乱的青丝,终是轻
轻的退出了门外。
外面已是夜沉如水,没有一丝星空的夜晚,显得压抑而沉重,墨羽看向北面,在心底轻轻祈祷,欧阳默然,你千万不能
出事啊……
要不然,瑜儿,该当如何?我就算拼死也会保护他的安全,可是他若没有了生的念头,我也守不住他……
更何况,耶律幽定然不会放过瑜儿,此行,不知还有几多危险……
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不管如何,只要我墨羽还在,就定然不会让瑜儿受一丝委屈!
明天会如何,没有人知道,结果是好是坏,也无从查证。
未知里,人们存着一份希望,想去证实,却又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不去证实,又有殷殷期待。
第六章: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上官瑜风寒入骨,心病缠身,身体总是不见好,日渐憔悴,脸上再也没有了那样夺人心目的神采,反而有些灰败苍白,
墨羽看着心疼,便想停歇一段时日再往裕淮关走,上官瑜却异常坚持,不肯停歇养病,甚至以绝食相逼,墨羽无奈之下
,只得带着上官瑜一路躲躲藏藏,继续往西走。
一路上,丽都的消息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幽幽入耳,天下易主,裕乕首领耶律幽登基,建立金圣国,年号幽篁,封萧碧云
为后,而皇后萧碧云已有七月身孕,耶律幽下旨若为男孩,则立为太子。
随后,耶律幽采取了一系列的政治改革,虽是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却并未采取任何残害汉人行径,反而鼓励裕汉一家亲
,皆一视同仁,为金圣百姓。
短短时日,耶律幽便已控制住局面,只剩有些小地方不成气候的残余反抗势力还在活动,不过,大局已定,统一全国只
是早晚的问题。
走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墨羽和上官瑜终是到了裕淮关,然而那里的景象,却让二人大吃一惊,入目是满目的黄沙,原本
的小镇已掩埋在了那厚厚的黄沙里,没有一丝人气,大风吹起厚厚的黄沙,露出了掩埋的尸体,诉说着,那一场致命的
浩劫。
人在自然面前,终是渺小得,如同沙砾。
上官瑜本来已有些起色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是飘零的落叶,即将消逝。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再找找,肯定有活人,肯定有活人……墨羽,我们再找找看!”
上官瑜突然发狂般的喊着,仿佛要用声音去增加他的信心,那份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
墨羽怜惜的迅速走上前,用双臂牢牢圈住使劲扒着黄沙的上官瑜,看着那已布满血痕的手,心更是狠狠的疼了,心底却
只能无声叹息,亦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
“瑜儿,冷静点,听我说,欧阳将军可能提前走了,他也许当时不在这里,我们往回找找看,说不准有什么发现。”墨
羽轻轻抚着上官瑜的背,轻柔地说着。
上官瑜突然想到了什么,那日那黑衣男子说的是……绝峭崖!对,绝峭崖!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墨羽,我们去绝峭崖,默然肯定在那里,对,我们现在就去!”上官瑜揪着墨羽的衣领,神情激动。
“好。”墨羽轻声答道,墨羽捧起上官瑜的脸,定定的望着那双曾经晶莹的眼,缓缓地说道,“瑜儿,答应我,不管发
生什么事,都不要做傻事,而且,你要相信欧阳将军,他答应过你的事,从来都不会失言,这一次,也一样。要相信希
望,相信奇迹,相信你心中所爱。”
过了好久,墨羽在以为上官瑜不会回答的时候,一声浅浅的“嗯”才伴着风沙幽幽传来。
要相信希望,相信奇迹,相信所爱,相信,默然他,不会失言。
不管是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找我,你说过,战争结束就回来陪我过生辰,我会等着,就算是从十五岁生辰等到二十五
三十五岁甚至更久……我亦不会放弃等待,等待那份坚守的诺言。
认识你,本就是一个奇迹,所以,我选择相信奇迹。
墨羽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留下上官瑜,虽然卑鄙,却只是为了保护心中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他知道,欧阳默然生还的几率,实在,太过渺茫,而奇迹,那只是说给瑜儿听,他从来都不会相信奇迹,他只会相
信自己的力量。
“好,我们去绝峭崖。”墨羽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人在向他们两人接近,他立马抱起瑜儿,飞身上马,飞驰而去。
只是,墨羽的速度却快不过那夺命的飞镖……
若是上官瑜此时转过头,便能看见那在空中飘零的血,散落蜿蜒在地上,形成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突然,墨羽飞身下马,同时猛一扬鞭,踏雪便在上官瑜来不及回头时,飞出了墨羽的视线。
踏雪本就很有灵性,带着上官瑜一路狂奔,误打误撞,竟到了那已然蹦陷的绝峭崖顶,那崖顶此时已是一片很大的空地
,可想当时的崩塌,该是如何的惨烈。
墨羽,此时浴血而立,手里的青丝已被染成血红色,而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眉宇间有金色印记的黑衣男子的尸体,他
双眼赤红,凤凰浴火重生,而他却好似浴血而重生的修罗。
当最后一个黑衣男子在他面前倒下,墨羽终是再也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背后的伤口,仍在汩汩流着鲜血,而那鲜
血此时已是带着紫黑色,竟是有毒,墨羽立马点住自己周身大穴,撑着身子,往上官瑜离去的方向追去。
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洛殇都在想,如果墨羽没有死,他一定不会真正的恨,那个在心中如此亲近的,幽哥哥。
耶律幽,他亲手掐断了,上官瑜心底最后一根弦,所以,洛殇,注定是无心的。
一颗已然破碎的心,再死一次,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就是死水一汪,再不起波澜。
当墨羽找到上官瑜时,只看见一个仿若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他手中死死捏着一把如血的玉箫,而那萧早也没有了莹润的
玉感,只有已然干涸的血迹,让那血玉萧更显妖异而骇人。
看着那仿佛风一吹便会倒的人,而他身后便是万丈悬崖,墨羽顾不得满身的伤,运气飞身抱住上官瑜,而那瞬间一口鲜
血从墨羽口中喷出,毒,已侵入骨髓,再无生机……
泛着紫黑的鲜血落在上官瑜的衣服上、脸上、手上、眼里、心口上……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回旋在绝峭崖,上官瑜满眼只剩下那略带着几分欣慰的笑容,还带着几分愧疚,几分担忧,那
样复杂的神情,深深刻入上官瑜的脑海里,终成梦魇,无法救赎。
“瑜……儿……奇……迹……”要相信,不要做傻事,不要放弃希望。
话终归是未完,墨羽便永远的闭上了那双闪烁着星子的眼睛,然而,那未完的话却仍然,刻入了上官瑜的骨血里,他懂
得那奇迹背后的深意,还有那份浓浓的疼惜。
“墨羽……”
低声的呼唤,却再也唤不回那颗跳动的心,那原本带着冰凉气息却让人安心的怀抱,此时,却是真的冷的,冰冷的,不
再有生气,不再有怜惜……
“瑜儿,我不是说过不准踏出德渊殿半步么?怎么如此不乖呢?”冷冷的带着嘲讽的语调,阴森森的从上官瑜背后传来
,那是本该在丽都的,耶律幽。
轻柔的,上官瑜将墨羽放下,又缓缓站起,那妖异的紫黑,更显出他满脸的惨败灰白,而瞳孔里毫无神采,只剩下满目
的空洞,仿若行尸走肉。
那样的上官瑜瞬间让耶律幽的瞳孔收缩了几分,心仿佛也被重击,疼痛异常,然而,脸上却仍是一片平静,仍是一点淡
淡的嘲讽与阴冷。
“墨羽,是你派人杀的?”虽然心底已有答案,却仍然想去确定,因为,实在不愿去恨那个曾经如此亲近的,哥哥。那
个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耶律幽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轻笑了声,却带着嗜血的味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过,既然,他有胆子带走你,
就该有死的觉悟。我不过是,小惩大诫,而已。”
“呵呵……”上官瑜突然笑了起来,开始时轻轻地,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凄厉的惨笑,“哈哈……”
耶律幽看着那样的笑容,心越发的疼,再也维持不了表面的云淡风轻,怒气怨气,还有心底的,疼惜,都涌上心头,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