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孟逍遥独自去了城中一座不很大却很是有名的酒楼喝酒,自斟自饮,很快就有些酣然,他迷迷糊糊的依然在想,这
酒,果然是样好东西!唇边渐渐露出了些开心的笑意。
回头朝酒楼的伙计大声道“小二,再来一坛酒!”
那伙计应声去了,可到头来送上桌的却是一壶刚刚沏好的热茶,孟逍遥头脑里晕晕乎乎的,只道是别的桌的客人点的茶
,心道如何错送到了我的桌上?
片刻后却见身旁有人端起这壶茶,缓缓将那明净滚烫的新茶注入桌上的青瓷茶盏,再将这盏飘着清香的茶,轻轻放在自
己面前。
孟逍遥迟疑的抬头,认出面前的竟然是那位从前同沈源在一起的宁中纶宁公子,他正在微笑着对自己说道:“喝些茶吧
,今天晚上你喝得已经很多了。”
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夜半时分,宁中纶与孟逍遥一同静静仰望头顶上的湛蓝苍穹,只见繁星点点在夜空之中闪着冷冷的微
光,再亮的星辰也只能衬托出那一轮巨大的圆月,显得更加的明亮圆满。
自己最心爱的人,此刻是不是也一样抬头仰望?他在他所心爱的人的怀抱中也许会想起自己吧,哪怕只有一刻,也足够
了。
虽然心痛,可是心中终究是为他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放了心,安心的放手。
痛也罢甜也罢,只好继续沉默着向前走吧!
宁中纶与孟逍遥互相望一望,只有真正爱过的人才懂得情之一字究竟能让人陷得有多深,曾经爱的有多深,如今伤的也
就有多深。
可是,还是忍不住飞蛾投火般地绝不后悔。
曾经守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不忘记,是不是我们都该庆幸——我曾经那么幸运的陪伴着你一同走过,尽管我不是你的最
初,也不是你的最终。
我们都已经长大了,所以下一次再不会与心爱的人错过。
若是有人看着现下的宁中纶与孟逍遥,会不会也以为他们的目光也在微笑着闪亮。
现下这样说似乎还有些太早,但是好象那也说不定。这世界上原本就并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
身旁,还是同当年一样的明月光。
此刻照着的,虽然不是当年的那个人,可是这动人的月光仍然同当年一样,又明,又亮。
第十三章:逍遥游 B
谁也没有料到,果然可以再相逢。
尽管兜兜转转着就是为了这一天,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再相逢。
这两三年间,沈源与宁中纶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偶尔能听来些有关于岳如岱的行踪和传闻。
旁人眼里看到的,自然是两位罕见的英俊少年,骑马并肩缓缓的走过。任是谁心中也只暗暗羡慕着这潇洒逍遥少年游,
却又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寻到象他二人一般俊秀的人物,是哪一家的王公贵胄家的公子,才能有这样的过人的风采?!
但谁又知道,沈源与宁中纶的眼中和心里却一心只在关心着那传说中的人——
岳如岱刚刚被皇上封为本朝最年轻的少年将军,风光无限。
岳将军近来又奉旨转去哪处征战,得胜还朝。
岳将军近来又被皇上升了大将,加官进爵,风光无限。
岳大将军近来突患了急症,病势凶险好不容易才转危为安。可惜他病得实在是不巧,听说皇上对他一向甚是喜爱倚重,
本来想将他招为驸马的,这下却去了这个念头——驸马若是存了什么病根,倒让公主将来如何将就。
岳大将军他……
种种种种,虽然尽是些道听途说,可也依稀能够将零星模糊的景致拼凑描摹得八九不离十。
当初听得岳如岱大病一场的时候,沈源脸上再强作平静也没有用,即使能够瞒得过旁人,也绝对瞒不过宁中纶的眼睛。
只要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宁中纶便也已经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幸好自己早就习惯了,那个人在他心中始终都是如
此重要。
可是顿了一顿,他二人互相对望着,眼神里都有一丝迷惑不解的神情——岳如岱的大病,怕不是装出来演戏给皇上看的
吧?可是,他若是连驸马都不肯当,那又是在唱的哪一出?!
困惑归困惑,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沈源居然绝口没提。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宁中纶忽然心中一荡,转头仔细看着身边的人,却见沈源刚刚匆忙地从自己脸上转开了视线。
沈源还跟随宁中纶去过他长大的南郡,在他的郡王府小住了数月。
起初宁中纶还担心沈源从未来过南方怕他住不习惯,可是看着那里奇异罕见的山水风貌,还有淳朴热情的风土人情,一
花一木,落在沈源眼睛里也觉得无比美丽有趣,赞叹不已。
宁中纶看着沈源脸上不时露出兴奋欢欣的神情,心中却是比他还要快乐。指给他看园中这是一株名叫什么的树,告诉他
那湖中是一尾叫做什么名字的鱼,宁中纶只盼这南国多情的热风能让沈源的心中不再觉得那样冷清,最好能让他有一天
能够回头仔细看看身边伴随着他的人。
只是这期望在宁中纶看来只不过是个奢望,索性还是不要说了吧。
郡王府上上下下都得了宁中纶的仔细吩咐,所以对这位沈公子都是极其尽心尽力。其实那也容易得很,因为但凡是需要
为他着想的事情,宁中纶一早就已经替他想到了,而且无比周全。
府上被宁中纶一贯倚重的幕僚重臣中,有人已经得知这位沈公子就是前郡王作太子时太师的后人。眼看沈源文思敏捷,
光彩夺目,都大喜过望地暗中向宁中纶道贺说是大计有望。
这在从前是件顶重要的大事,日日夜夜在这些追随宁中纶的臣子心中深思熟虑的筹策谋划了多年。可是没想到如今时机
已经慢慢成熟了,一提及此事,他们这位英俊过人且又文武双全的青年郡王,脸上却似乎并没有出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喜色,他只是微微皱了眉,沉默地眺望着远处的风光,似是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宁中纶才做了决定,只向臣子们说此事暂且不提,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臣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却没人敢问个中缘由,心中猜了又猜,终究是谁也猜不到。
宁中纶没向任何人说起,这些年他走了那么多地方,起初是自己,后来带了沈源在身边,所到之处大多是太平富足的美
景。纵然听闻不时有外族在边界骚扰,可是本朝兵强马壮,每一次都能保得边境安宁。
宁中纶看的很明白,现在作皇帝的确实是个得人心的好皇帝,这便让他心中有了犹豫。况且那岳如岱已经作到了天下闻
名的大将军,若是取江山,难免有一天就能在疆场上与他对阵,那一天,沈源他又会站到谁的身旁?
一想到若是会让沈源为难伤心,宁中纶早就已经心痛着舍不得了。尽管,他根本不敢细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沈源究竟
会为谁而难过。
那个自己心中最最珍重的少年,如今正独自坐在园中小小的竹亭里寂寞的读着一卷书,软软的暖风吹得他的衣襟轻轻摆
动。他想到了什么?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真让人心动。
宁中纶终于想清楚了一件事:若是沈源想留,自然是最幸福的事;可若是他想走,自己便陪着他继续向前走,去到哪里
都心甘情愿。
作决定最难,但是想明白了就好。
宁中纶微笑着起身,朝竹亭的方向大步走去。
其实过去的这几年中,沈源对宁中纶越来越是依恋顺从。
沈源不是不明白,宁中纶对他的好。虽然宁中纶从来没说出来过半句,事实却实实在在的一直摆在那里。
自己喜欢在明亮的月夜自斟自饮,在微醺的醉意里发着呆想心事,那时候宁中纶总会刻意留了自己独坐。
可是不用回头,沈源也知道宁中纶就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安静耐心地等待着,等到自己醉到了头将要开始痛之前,他定
然会轻轻的走过来,温声好语的哄了自己回房去安睡。
沈源知道宁中纶心中一定也是极其喜欢自己,捧在掌心里仿佛都怕不小心被什么碰着了。
宁中纶望向自己的目光有时候也会炽烈如火,可他定然知道如今自己不肯,他便一直那样温柔耐心等候着,从来也不曾
对自己说过他喜欢自己,绝不肯让自己为难,也绝不肯稍微的委屈了自己一星半点。
况且,那句喜欢的话越是不说出口,就越是显得珍贵。
只是,从前的种种,早就是沈源心中解不开的结,令他至今都还是束手无措。
沈源心中也曾经安静认真的想过,是不是时光久了远了,那些曾经令他感觉被深深的伤害到麻木的往事,也能象寂静的
黎明前徘徊在空气中的雾霭,等到日出的光芒照亮新的一天时,会慢慢的消失化为虚无?
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沈源终于放弃了这个奢侈的念头。他不得不颓废的承认,若不能亲眼再见到那个带
给他的痛苦与甜蜜一样多的人,亲口告诉他自己的委屈和坚持,亲耳听他回答自己“好”或者“不好”,亲手收复或者
彻底粉碎自己心中始终视若珍宝的美梦!
若不能这样,此生此世,自己心中永远不能快乐安宁!
那是个过不了的坎儿,始终都没有办法轻松的一越而过。
如同昨夜看过的那卷书,明明当时只是读到某一首诗时若有所思着感慨,想要日后再把其中的几句反复吟咏揣摩一番。
因为一时找不到可以当作书签的物件,又怕过后便不能轻松翻到此页,本是嗜书如命的沈源,无奈之下只好在喜欢的那
一页略微折了一角作为记号。
今日虽然自己确实是很容易便翻到这里,手边也已经准备了两片翠绿的竹叶做书签。可是现下想要将那道折痕抚平,费
了半天功夫,结果自然是只有无奈作罢。
清晰的折痕就在那里,饶是昨夜特意加了小心是轻轻下的手,可是终归是折下了。沈源心里早该清楚,那是改变不了的
事实,翻不过的那一页,就如同永远也退不回曾经平整如镜的昨天。
因此,沈源只有在宁中纶每次凝神细望自己的时刻,强令自己及时的转开视线。
此时守在自己身边的人,比心中住得久了的那一个更加的漂亮,和气,温柔,宽厚。可是,好固然是好,即便是万里挑
一,也不是自己心中想着的那一个。
那自己又该拿他如何是好?
每一次沈源都是心中愧疚的转开头,没勇气回头望一望,宁中纶的眼睛亮晶晶的,只一径盯着自己的背影在看,目光里
满满的都是期待。
沈源不是不知道,可是却更加的不敢回头。他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可对那似水般的柔情,又有哪一个不贪恋不奢求?
莫说世上并没有这样的人,也或许真的有,可是自己绝做不到。
罢了,能与他相伴一天,也不再想明天的事,反正想了也是白想,这样的日子早已经过成了习惯。
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再相遇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没有任何准备,也并没有任何预期。
只不过是偶然相遇,只不过是滚滚红尘之中更换了一个场景。
但是,一定有谁早就在暗中偷偷的埋下了今日的伏笔!
在沈源与宁中纶的眼睛里,同时望到的是岳如岱稳稳的乘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之上,正略微低了头去看着身旁,他
英俊但冷漠的眉眼间居然罕见的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的视线紧紧跟随着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小少年,此时那
少年正翻身跨上一匹小白马的马背。他似乎是听到岳如岱同他讲了一句什么话,开心的笑了起来,岳如岱还伸出手去帮
他正了正背上斜挎的弯弓。
初春依然料峭的春风带着尚未散尽的寒意轻轻吹过,再怎么小心,再怎么温柔,也把那少年颈中所系的红巾吹得随心飘
扬。在暖暖的阳光里分外的耀眼,分外的刺目。
瞬时之间,宛若心有灵犀一般,岳如岱忽然转过了视线,立时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只呆呆望着不远处的人。
灵犀,是灵犀,他念念不忘到如今的人!此刻他竟然就在眼前!岳如岱紧闭上眼,狠狠摇头,再猛的张开,终于相信这
次眼前的确实不是自己又在梦中所见。
岳如岱的脸色即刻也变得如同沈源的一样苍白——他的灵犀还同分别的那一日一样俊秀可爱,可是他清秀的脸上却流露
出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神色,似是在风尘仆仆的远途跋涉之后忽然发觉走错了方向。
不是绝望,早已经没了力气去绝望,甚至连失望都算不上。那只是一种淡淡的疲倦,以及淡淡的伤,仿佛只是累了倦了
,想要轻松舒适的好好睡上一觉。还有一点点遗憾,一点点迷惘,然后是一点点恍然大悟般的释然。
仅此而已。
沈源那种怅然若失的神情让岳如岱感觉被人在胸口用大锤重重敲打着,又象有一把锐利的尖刀在心中猛搅。
其实这滋味一点儿也不陌生,自打那日离别之后,自己就总在四下无人之时被甜蜜的往事悄悄灌醉,明明知道那只不过
是梦,每一次也定会认真的在梦里痴痴纠缠在他的耳边低声地喃喃和他说:“不许你同他说话,也不许你对他笑,我只
要你对我一个人好!”
梦里紧抱着自己的人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他清凉的气息把自己灼热的心吹得更加滚烫,他浓密柔软的长长眼睫蹭在自
己的耳边让他愈发的心痒难耐。
还有,那一句让自己立时便甘心沉醉着不愿意醒的话更是让岳如岱永远不会忘记,沈源在轻轻的对自己说:“我喜欢的
,自然是你!”
就算是在梦里,岳如岱也会欢喜得笑醒。清凉如水的月光里,却只摸得到一脸冰凉的泪,正在一滴一滴不断的滚落在寂
寞的枕上。
现下灵犀他就在自己面前,可千言万语又该从何说起?他身边陪着的,果然是宁中纶,和从前一样的英俊飘逸,光彩照
人。
咬紧了牙关,只好就这样不出声。
四个人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言不发,可是却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十四章:往事书 B
到头来终于还是宁中纶先开了口。
他望着沈源脸上黯然的神色,忽然觉得很是痛恨——自己陪着这心爱的少年四处漂泊寻觅,终于寻到了他心中最爱最想
念的人。可是现下,那个人的身旁却有另外的英俊少年紧紧跟随,难道自己陪了满怀着期待的沈源就是要等着这一天,
等到这样一个结局?!
宁中纶朝沈源再靠近了一步,迎着岳如岱直直的眼神,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早春冷冷的风,带着丝丝清晰的寒意:“岳公子——是了,如今是岳将军,当日匆匆一别,可是别
来无恙?”
岳如岱却只“恩”了一声,目光只望在沈源一个人的脸上,似乎想在他的眼中找到什么答案。
孟逍遥望望沈源与宁中纶,见这两位俊秀公子虽然是轻衫简从,但细看之下他二人所着衣衫所佩饰物却都是极其精美雅
致,即使刚才不曾开口,也自然流露出一种矜贵但文雅的态度,让人心生钦羡。再望望个子较高相貌更俊的那位公子牵
了在身后的两匹高头骏马,绝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岳如岱此时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孟逍遥有些暗暗的心惊,他跟随了这么久,从未见这一向冷冰冰的大将军有过这样的表情
。
纵使是自己那时身受重伤,又告诉了他实情,原来只盼岳如岱恍然大悟后能接受自己的亲近。可是在佯作假寐想多留岳
如岱在自己身旁一刻,岳如岱在床侧是多坐了片刻,后来他以为自己已经睡得熟了,还是轻轻从自己手中拽出被自己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