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宜卿捏了鸡毛掸子,揪扯了丈夫,“你怎么下手没个轻重!南光怎么经得起打,要打去打那个混蛋,我就不信南光好
端端的就能学坏,还不都是他教的!”
说着挥舞了鸡毛掸子一下抽在弟弟背上,举起又要打下来的时候,邵瑞泽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把挣脱开她的手,用手挡住
了。邵宜卿一下子摔进沙发里,忽然鼻子一酸,就坐在沙发上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骂:“我那早死了的爹,您快开眼
看看吧,这都是什么规矩,说要跟个男人一辈子……都无法无天了,呜呜呜……”
她抽噎着瞪大眼睛,带着极大的怒气,几乎要夺目而出,连声逼问:“你怎么能这样胡闹,南光算你的半个弟弟,你非
但不好好护着他,还把你那坏毛病一样不漏的教了,我说你怎么去哪里都非得拉了南光……你个兔崽子,噢不,兔子还
不吃窝边草呢!你个禽兽不如的混蛋!”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用手背胡乱抹了眼泪,哭的抽噎,“你姐夫说的对,你们这样,是违了人伦,本来就该男人和女人
是一对儿,你们俩怎么能怎么让我们操心呐……衍之,你大小还是个官儿,这种事搞不好,那可就是身败名裂,姐姐是
为你着想……你这孩子怎么就死倔……”
一句一句话听在耳中,什么滋味都有,方振皓咬了牙低头,手微微的发着抖,邵瑞泽略低下头,手覆在方振皓微微肿起
来的脸颊上,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看着姐姐和姐夫,“姐,我们……不是胡闹。我跟南光,是认真的。我们,喜欢彼此
,我们……是有感情的。”
脑子里有片刻是空朦朦的一片,心里沉得像是压上了块石头,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姐姐和姐夫这里只是个开始,以
后还会有很多阻碍,姐姐和姐夫说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可是他这辈子就只喜欢他了,南光他是想跟着过上一辈子的
人,是他现在冷冰冰艰难日子里所有的爱与眷恋。
他想把南光护的好好地,不受一丁点的伤害,他和南光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很多愿望都没实现,甚至,都没来得去照一
张合照。
一阵沉默,方振德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衍之。”他缓和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不是一般的尴尬,思量来思量去,竟然是尴尬的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能怎么开口,骂他教坏了弟弟?可自己弟弟那样说,自己更没有什么口实可以硬气。只能带着愤怒叹了一声,抱头坐在
沙发上,剧烈的吸气呼气。
邵宜卿哭的抽噎,泪眼恍惚的抬起头,“衍之,你这下叫姐姐怎么跟死去的爹妈交代?你知不知道呀,你这么一闹,邵
家可是要绝后了!”她说着扑上来,连捶带打的一番厮闹,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来,哭的涕不成声。
忽然一下又想到了什么,拉了弟弟的手,啜泣出声,“姐姐不逼你了,你想娶那个女人,姐姐随你,姐姐不逼你了……
还不行吗?”
大姐哭的泣不成声,可真不是这么个事儿啊,要是心软了,就会害了两个年轻人,更是会害了一家人,要怎么向双方家
的长辈去交代?
邵瑞泽听得也心里酸楚,眼泪硬往肚子里强咽下去,摇摇头:“姐,我不爱她,我不会娶她的,我跟你说过了那是逢场
作戏。姐,对不起,真对不起,你要怎么打骂我都行,只是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骂他,他认了,打他,他也认了,可是只有一点他不能接受就是要两个人分开。他爱姐姐,这是父母去世以后唯一和他
血脉相连的人,可是,如果没了南光,那些温柔,那些温暖,还有眷恋,由谁来带给他?
邵宜卿满脸泪痕,眼睛早已哭得红肿,被弟弟拒绝,又泪眼婆娑的看了方振皓,“南光,嫂子就问你,你忍心看着他没
脸见人吗?你就非要这么个结果吗?”
她抬起眼,目光里亮起微弱希冀。
怔了一下,方振皓避开大嫂的目光,垂下眼摇头,轻轻说:“对不起,大嫂。”
“南光!你怎么这……这么不识好歹!”
邵瑞泽把他推到自己身后,站在姐姐面前,沉声开口:“姐姐,你要打要骂,要怎么处置,都冲着我来吧。”他定定看
了姐姐,目光里有着不容回绝的强硬,“这件事情是我先开的头,是我强迫他,是我害了他……但是,你不要骂他,所
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跟他无关。”
他顿了顿,感觉他的手抚上他后背,那么颤抖的,一路往下滑,然后在后面,一个手指头轻轻碰了碰他的中指,然后勾
在一起。于是他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半步不让地倔强地抬起头来,“所有的错都是我一个人,可是我喜欢他,比任
何人都要喜欢,舍不得他吃苦,更想好好的护着他一辈子,跟他厮守一辈子。”
心中有千言万语如潮翻涌,可是话到嘴边却是无尽艰涩,一字难描。
他深深吸气,拽紧了他的手指,猛地一下提高声音,“我喜欢他,我放不开他!除了南光,我谁都不会要的,中国之大
,人数之多,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他!”
话一句一句传进耳朵,灌进心里,方振皓咬住唇,头抵在他的背上,感到那具身体里炽热的温度,拽紧他的手指,摩挲
着指腹上的枪茧,眼角已经有湿漉漉的东西滑了下来。
邵瑞泽缓缓地吐了口气,颤抖的嘴唇却平静下来,仰起头,眼中隐约的有什么一圈一圈晕开,一直沁到心里。
感觉到抵着自己的人,紧紧的靠在自己背上,耳边,是他连呼吸都带上噎住的声音。
“够了!”方振德忽然怒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
方振皓从邵瑞泽身后走了出来,被他伸手一拦,却对了他摇头。
“大哥。”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仍然是紧紧拽了他的手指,发着抖,语声却平静,“其实我更应该告诉你的,我们两个
,在西安的那段时间里,请过牧师证婚了……”他顿了一下,苦笑了笑,而后像是确认一般的看了看身边的人。
“请你原谅我的擅作主张。”说着手伸进衬衣暗袋,又拿出来,暗暗握紧了拳头,然后展开。一枚银戒指躺在手心,灯
光映照那一圈璀璨,光采闪烁,晶莹流转。
他略略提高音量,“我们……交换了戒指,就是……结……”
“混账!”方振德重重的捶了茶几,茶杯中的茶水都被震得溢了出来,怒声斥骂:“闭嘴,一派胡言!”
他怒气中烧,在妻子的抽噎声里,抄起案几上的紫砂壶向两人掷去,方振皓将邵瑞泽一推,茶壶砸在他左肩上,又弹到
地下碎开,滚热的茶水溅在他的面颊上、衬衫上。方振皓不动声色的用手擦把脸,又掸掸衬衫上的水渍,借此擦去眼里
的湿意,面色从容迎上大哥狂怒的目光。
“大哥,我知道您生气也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方振皓慢慢蹙起眉头,收拢起手掌牢牢握住戒指,“我……”他
咬着牙,侧过头看一眼,又回头毫不躲闪迎上大哥愤怒的目光,大声说,“我喜欢他,我爱他,我只愿意与他过一辈子
。”
头一点一点昂起,方振皓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灯放射出柔柔的橘黄灯光,有些模模糊糊的,像是透了一层水面射下
来,而他就在水底下看着。有些不真切,这些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真是自己的说的?难道自己不都一直是个不惹是生非
的人,可是下一刻他就坦然了,因为有人拽着他的手指,那么紧,仿佛是一松手就会失去。
他同样握紧了,在心里对自己说,没错,爱他,惊世骇俗也好,违背人伦也罢,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他,只愿意与他过
一辈子。
“畜生,你以为你就反天了!”方振德愤然在客厅里吼道。
三个孩子躲在楼梯上,吓得不轻,兆哲吓得瑟瑟发抖,小声插嘴:“爹,为什么要骂叔叔,你们也发现叔叔和舅舅相互
咬……咬嘴吗?”
邵宜卿一愣,立即奔上去,随后方振德听见妻子又高声哭起来,知道这事儿怕真是有时间了,家门不幸,伤风败俗,还
有被欺骗的愤怒。他围了两个人绕来绕去,最终按捺不住怒火,气急败坏的抄起一把椅子,砸向自小就疼爱的弟弟。方
振皓本能的一抱头,邵瑞泽已经眼疾手快的把他搂在怀里,背对了姐夫。
椅子砸在腰上,客厅里顿时就是一声闷哼。
邵瑞泽咬紧牙,不吭声,手上用劲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全身覆在他身上,抵挡着一连串暴雨凌乱般的抽打。
“哥!”方振皓试图挣扎,却发现被抱得死死的,一点也挣脱不得,只能一叠声的求饶,“别打了,求你别打了,哥!
这样会出人命的!”
方振德恼恨得青筋暴露,根本不理会弟弟地求告,也不看准头,只知道一下一下的打着。邵瑞泽只觉得那椅子抽在身上
已经麻木,疼痛让他一头大汗淋漓,没想到斯文人姐夫的力道很重,疼得他只能倒吸凉气来舒缓痛楚。好在挨打挨惯了
,看来大帅真是有先见之明——他想着,全身皮肉紧绷,却已经麻木着不知道疼痛。
他弯下腰,余光只能看见姐夫的鞋,姐夫立在一旁,或是用力太狠,喘息声都能听到。
方振德手中的椅子再次抡下,砸在了地上立刻散了架,他没有歇手,顺手拿了一根木条,边打边骂。紧紧抓了邵瑞泽的
手,听着耳边的抽气声,方振皓已经觉得再也忍不下去,用尽全力脱开半个身子,一把抱住了那根棍子。
“哥,别打了,你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会改主意的。”
“你不是主意大得很吗?连我跟你嫂子这么求也不行?”方振德喘了口气,又一指邵瑞泽,“还有你,狂傲的不行,行
事乖张,你说!你眼里还有谁!”
他说着夺过木条又打了几下,就听一声“住手!”屋里立时沉寂。
邵宜卿泪痕未干,咯噔噔下楼,一把推开丈夫,将两个人揪了起来。她看也不看两个人,更无视弟弟因为疼痛而扭曲的
脸,就那么将两个人推搡了出去。“被鬼迷了心窍,没得救了。我就当我没这么个弟弟,爹妈没你这个不孝子!”
“姐……”
“快滚!在这里干嘛?想气死我跟你姐夫顺了你们的心?”
“嫂子……”
“你别叫我,你连你哥都不在乎,还在乎嫂子?快走,你快走!”
邵宜卿推了两个人出去,也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大的手劲,咬了咬牙一转身。
门,就这样在两个人面前砰地关上了。
沉沉夜色里,抱着彼此的外衣,谁也不知该说什么,邵瑞泽哼了哼,对了门说:“姐,我明天去南京,大后天回西安,
以后怕就要更忙没法来上海了。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可你……总是我姐姐。”
房门里传出来一声“快滚!”
方振皓揉了揉他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忍了难过说:“哥……我走了。你……多保重。”
说完他搂过他,脑门顶了他的额头,“衍之,我们回家。”
晚上,方振皓要邵瑞泽脱了衣服,拿了药酒,给他揉伤处。冰凉的药水滴在身上,顺了腰线滑落,方振皓慢慢揉着,又
擦了他额头的汗,安慰说:“没事儿,不重,化了瘀就好。”
邵瑞泽趴着枕了枕头,微微阖眼,“嗯,也不妨碍明天去南京。”
方振皓没说话,眼睛紧紧盯了他身上那几道肿紫的伤痕,已经厚厚地胀起来了。手探过去,揉弄那伤口的时候,小心翼
翼。
屋子里都是药酒的味道,两人并排盖了被子在床上一阵沉默,寂静中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呼吸。
坦白过了,这是反倒觉得轻松了,也好,总好过提心吊胆遮遮掩掩一辈子。
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我的身边有你,你的身边有我,无形之中生出满满的安稳妥帖。
邵瑞泽趴着,方振皓凑近了些,以往总是喜欢搂了他的腰睡,可是今天只能轻轻搁了肩膀,他的头挨在他光裸肩上,不
时用额头蹭蹭。邵瑞泽见状就笑,揪了他耳朵低声问:“媳妇儿,撒娇呐?”
有满满的话在喉间,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方振皓拨弄着他脖颈间的玉坠,垂下眼睫毛一颤一颤,“哥和嫂子等于扫地
出门,不要我们了。”
“嗯。”邵瑞泽抚摸着他的头发。
“我们真的伤了他们的心,他们很难过。”
“嗯。”
“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方振皓抬眼,眼里荡漾着水汽。
邵瑞泽偏过头,吻吻他鼻尖,“我也不。”
方振皓攀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开口,“我爱你。”
黑暗里,邵瑞泽笑起来,露出白色的牙齿,还有那颗虎牙,他也凑过去,在他耳边呵出热气,“我一样爱你。”
相爱着,就算未来有多么不确定,未来的路再难走,两个人一起并肩,都好过一个人。
邵瑞泽伸臂搂住他的腰,拉过来与自己紧靠在一起,把他用力抱一抱,再抱一抱。
方振皓忽然说:“我们私奔吧。”
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子紧紧盯着他,荡漾出朦朦胧胧的亮光。
邵瑞泽笑起来,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使劲吻了吻,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玫瑰色的印迹。他用自己的鼻尖蹭他,“傻瓜
,都坦白了还叫什么私奔?再说,我们早就私奔了啊,我是占山头的土匪,你是我的土匪婆。”
方振皓用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掉出来,一下也笑起来,蹭在他肩上,暖暖的,可又凉凉的。
他把自己的手与邵瑞泽的扣在一起,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我喜欢你这样握着我,不过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的牵法,像个女人。”
“又多想了吧。”邵瑞泽咬他的耳朵,“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女人。”
“那你当我是什么?”方振皓有些挑衅的看他,不自觉的噘了嘴。
邵瑞泽似乎是好笑的笑了声,略低下头,在他的唇边亲了一下,“是爱瞪眼、做事很认真、又喜欢唠叨、一定要好好疼
的媳妇儿。”
方振皓真的瞪眼过去,手脱开握了拳,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哼,看在你今天不舒服的份上,放过你。”说完了他忍
不住自己笑,低了头,额头贴上他的肩膀,慢慢蹭一蹭。
他听见邵瑞泽说:“我们去拍张合照吧。”
“好。”方振皓孩子气的笑,手滑到他腰上来回划圈,“合照,结婚照?”
“当然,生米不是早就煮成熟饭了吗?”
方振皓对他轻声耳语:“既然早就煮成了熟饭,你敢再风流,我就踹你下床。”
邵瑞泽哈哈笑起来,额头与他贴在一处,狡黠眯眼,“你把我踹下去一百次,我可以爬上来一百零一次,到时候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