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和日用品吗?”
方振皓把收拾好的几个大箱子推到房间一侧去,一边打开衣柜门一边说:“廖先生嘱咐我,个人用品不要拿太多,去了
那边会有统一供给,带一些换洗的就行了,颜色最好都是暗色,不可以太花俏。”
“需要带点胃药吗?虽然你已经很久没有犯过胃病了,我觉得陕北那里的伙食你可能会不习惯。”邵瑞泽想了半天,列
出来一堆他认为必要的清单,都被方振皓毫不留情的拒绝,“我不是去郊游,廖先生说要吃苦,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
邵瑞泽无可奈何的叹气,“好吧,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回来的时候变得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收拾了三个小时,方振皓才开始准备自己的行李,带了三套换洗内衣,衬衣裤子什么的,还有洗漱用具,很快的就把行
李箱收拾好了,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把口琴也放了进去。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摞在一起,站直身体面色严肃的上下看了一
番,检视着,仿佛是在想还有什么遗漏或者没有注意,而在不经意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期待之色。
邵瑞泽接罢电话推门进来,看见他这副神色,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微笑,眼底有过来人的了然。
帮着去把那些大件行李送去了红十字会大楼,与其他物资摆放在一起,两个人又驾车去了曾经在野外冻了一夜的乐游原
塬上。
夕阳西下,余晖铺洒绿茵,将山川平原染遍。
旷野沐浴在落日熔金中,将二人身上沐出一层淡淡地金色。
如同往昔,如同将来,不知往后的几十年是否都能在如此美好黄昏里渡过。
坐在车顶上,邵瑞泽眯了眼看那如血残阳,听方振皓在身边,拿腔拿调的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邵瑞泽笑笑,心里长叹,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
抛开心里的事情,他揽过方振皓,拍拍他,温柔一如既往,“去了那边记得好好照顾自己,别钻牛角尖。生活条件苦,
也算磨练,身上不舒服的地方要对付,那里我可就顾不到你了,做事说话都要都要自己注意。不过也别太忙了,注意身
体。”
方振皓把头靠在他肩上,听他絮絮叨叨的叮嘱事情,很耐心的听完,笑着回答,“嗯。”
靠了一会,他看着夕阳渐渐快落下去了,微微阖了眼,忽然说:“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邵瑞泽不回答,脸上笼着残光,抚摸着他的头发,突然笑起来说:“好,才三个月,我老老实实等你回来,哪里也不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发的那天,方振皓醒的很早。
当阳光照在脸上时,他睁开眼,才发觉天色已微微透亮。
邵瑞泽不知几时已起床下楼,房里竟静悄悄,空荡荡。
他一下子翻身坐起,看到床边的小沙发上,放了熨好得衬衣长裤,还有几副袖扣整整齐齐摆上。
方振皓对着卧室四下环顾一周,弧形阳台,落地窗,壁炉沙发,欧式雕像,隔壁有一间小书房,还有这张顶上垂下绛红
色的半弧形帐幔的床,他忽然生出些惆怅,像是又要离家的游子,还有留恋和不舍。
第一次远去异国求学,如鸟儿钻出樊笼,奔向自由天空,没想过会留恋,没想过会不舍。
但是现在,即便不是远隔重洋,也会有不舍和留恋。
因为这是家,有衍之在的地方,就是家。
方振皓笑了笑,下床去浴室冲澡,温温的水喷洒在身上,渐渐的冷静清醒下来。
关上蓬头,他抓过松软地大浴巾擦头,唇角抿起,目光中流露坚毅。
拖鞋轻微的声音一路从楼梯上传来,直到餐室门口停下。
邵瑞泽白衣黑裤坐在桌前里,低头看报,手里稳稳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听见声音连眉毛也未抬一下。方振皓走进
来,手撑在桌上静静看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要去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地方,去亲眼看一下那个赤色的世界,又紧张
,又不安,有期待,而现在看到他,看到他安稳地坐在餐桌边喝牛奶看报纸,好像一早在这里等他,永远会在这里等他
,走到多远这里都是他的安稳之处……
邵瑞泽搁下报纸,啜了口牛奶,闲闲笑:“吃早饭了。”
点了点头,方振皓笑了坐下,将餐盘拉到自己面前。
早餐很丰盛,吐司、烟肉、麦片、牛奶、水果……而煎牛排和煎蛋还热乎乎的,明显刚做好。低头专心用餐,两人一时
都安静下来,直至吃完倒上一杯咖啡来喝,方振皓瞟了一眼那些碟子碗说:“又不是过节,这么丰盛。”
邵瑞泽端起热腾腾的混合红茶喝了一大口,嘀咕说:“什么玩意儿,甜不甜苦不苦,哪里有碧螺春来的好喝。”然后又
笑了问:“吃饱了没有?”
知道这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丰盛早饭,免得他路上饿肚子,方振皓笑笑,“吃饱了,我看连午饭都不用再吃。”
邵瑞泽微笑着没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那杯混合红茶,温润目光从方振皓脸上扫过,望了他,似有一丝欲言又止。方
振皓瞧出他神色,微微低了头,摆弄着手中银叉,垂下目光说:“你留心照顾兔子,要按时喂东西,喂水,给它洗澡,
闲下来陪着它玩玩。”
邵瑞泽放下杯子,说:“好。”
方振皓又说:“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抽烟,别太忙碌,别睡的太晚,别熬通宵,发脾气可别上火,要听得进人劝。”
邵瑞泽说:“好。”
还有很多想说的,忽然全都阻塞在嗓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方振皓抬了眼,正遇上邵瑞泽目光,四目相对,彼此都沉
默下去,忘了要说什么,也早忘了如何说,唯有深深笑意映入对方眼里。
邵瑞泽先出声,笑了说:“都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放心好了。我最担心的,就只有你。”
方振皓故意的皱皱眉,“当年我才二十出头,就去了美国,照顾得了自己。”
邵瑞泽伸出手去,覆上他的手背,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方振皓感觉到他掌心很暖,指尖却有些微的凉,刚想再笑
着说点什么,不料邵瑞泽又换上惯常那副轻佻神情,问他:“三个月啊,要是我趁你不在出去偷吃,你怎么办?”
顺手拿起手旁杯子,方振皓做出一个扔过去的动作,大笑说:“那我就扔过去,毁你容!”
转眼就是八点,该是去红十字会大楼与队伍集合的时候了。
方振皓穿上外套,正要拿了领带,邵瑞泽却已经抢先一步,把他拉到自己身前,把衬衣领子拨上去,然后仔细给他系领
带。
邵瑞泽垂着头,目光在方振皓面上来回,修长手指熟练地打着领带,然后把衬衣领子放下来,抚平了,一颗一颗系上西
服纽扣。离得那么近,两人的呼吸热热地扑在对方的脸上,都有片刻的失神。方振皓微微调转了脸,心里涌起一股心酸
甜蜜交织的感觉,他用双手拢住他的脸颊,犹豫了一下子,然后把嘴唇贴了上去,微微阖眼深深吻他。
开始啃咬,先是轻轻的,然后微微用力,有些痛,邵瑞泽缓缓地回应,手顺着他的腰线滑下去,一下子把他抱起来,转
了个圈,然后紧紧地搂住。
他凑在他耳边说:“媳妇儿,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方振皓的脸靠在他的肩上,面上温情弥漫,重重的嗯了一声,说:“我记住了,放心。”
邵瑞泽将他搂得很紧,抱在自己怀里,嗯了声。
门外老刘边走边说:“方先生,车准备好了。”
邵瑞泽吸了口气,松开怀抱,将方振皓放下,给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去吧。”
方振皓拉起他的手,轻轻点头。
此去行程辗转,一切都要从简,启程的时候,只有小小一只行李箱随身。
两人并肩在前,老刘拎着箱子,走在通往门口的小路上,一直在玩耍的兔子却箭一般冲了过来,咬住方振皓的裤腿,扒
住仰起头,用剔透的红眼睛看着他,不住的摇耳朵。方振皓将它小心翼翼抱起来,笑着抚摸着柔软的皮毛,最后把它举
在面前,亲了亲,“乖,我就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再陪你玩儿。”
兔子的四只爪子在空中乱蹬,又凑过去,用湿漉漉的鼻子使劲蹭他脸。
方振皓又亲了一下,邵瑞泽立即伸手把兔子捞走了,兔子在他怀里使劲打滚挣扎,以表示不满。邵瑞泽手忙脚乱把兔子
塞到老刘怀里,又拿了行李箱给他,方振皓站在车前,笑了一笑看着他,转身打开了车门,钻进轿车。
站在门口,邵瑞泽目送黑色座车渐渐驶远,孑然望着远处扬尘。
老刘一边逗兔子,一边问:“小爷,你怎么就同意他去那种地方。”
邵瑞泽回过神来,一边笑一边转身往回走,说道:“因为他想去。”
顺手还挠了一把肥肥的兔子,兔子呼噜噜出声,缩在老刘怀里对了他撅屁股。
检验过东北军司令部所颁发的军事通行证,守备的士兵们打开西安府北城门固若金汤的高大城门,门上的钢铁链条铛铛
作响。随后他们排成两列,看一辆客车两辆卡车行驶出去,且对了后一辆卡车的护送士兵齐齐敬礼。
廖亦农站在不远处目送那一队消失在视野里,当士兵们关闭城门的时候,他转过身向一直在街边等待着的轿车那里走去
,步伐轻快,面上是微微放松的表情。坐上车的时候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想了想说:“回办事处去。”
由于目前国共合作已经开始,苏区不完全地脱离了长期孤立状态,经济封锁取消了,红区和外界建立了贸易关系,更重
要的是,双方悄悄地恢复了交通联系。虽然国 民党仍继续严密监视共产党同外界的联系。现在对共 产党的行动已不是
那么有限制,全国各地的地下组织将物资与急需品送往陕北,每天都有大批的物资从外地而来,西安就当仁不让的成为
繁忙的中转站。
在这点上,中 共无疑是很感谢东北军的,作为现今陕西的实际控制者,东北军很严格的遵循了西安事变前所签订的《抗
日救国协定》,为物资和人员流通提供便利,由于通向边区的公路也是由东北军掌控的,进而也保证了流通的安全性。
同时南京所答应兑现的军费,也是由东北军转交,这在一定程度上又密切了二者之间的关联,由于人所共知的原因,两
者之间的关系自然要亲密一些,作为一个参加了革命,并且躲过四一二屠杀的早期党员来说,廖亦农在谨慎把握两者联
系与合作的同时,更加明确东北军作为中 共面对南京时的缓冲与屏障作用。
中 共北新街的办事处里,他简短的开了一个关于妥善安置来陕人员和处理物资转运的会,对工作人员布置下去近一段时
间内的任务。会议结束后,廖亦农决定去司令官邸拜访一次,他刚刚休息了会儿喝了一杯水,就有身边的秘书进来,报
告说:“邵司令来访。”
廖亦农放下杯子,颇有些意外,平常与办事处打交道的,是东北军的专职负责人员,很少的时候司令会上门。不过前段
时间邵司令飞赴南京,公务忙碌,还真没好好的坐下来谈事情。
他站起身,看邵瑞泽在副官的陪同下踏进门来。
邵瑞泽一身戎装,笑了对他伸手,廖亦农握住笑了说:“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邵瑞泽摆摆手,很熟的自己在沙发上坐了,摘下军帽放在身侧,接了茶杯笑,“你我老朋友,至于这么客气吗,我今天
,也就是来老朋友家串串门。”
“我看不一定吧,邵司令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廖亦农接了话,看过去说:“莫不是南京?”
“多虑了。”邵瑞泽摇头,“贵党的周先生带领的中 共代表团,正在杭州与政府谈判,潘汉年先生前段日子还从上海绕
回来一趟,这事还不都在商量吗,再变也不离其宗。”
廖亦农倒也不是担心和谈有变,他只是觉得这个代司令肯定是有事,寒暄了几句,笑了问:“邵司令,总不至于真是闲
来无事,来我这儿坐下喝茶,谈天说地吧?”
邵瑞泽喝了两口浓酽的茶,微微侧脸,并不抬眼,唇角噙一抹笑,“廖兄火眼金睛,我也就开门见山了。”
“愿闻其详。”廖亦农倚了沙发。
邵瑞泽随手搁下茶盏,挥手叫周副官出去,目光一斜,“廖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直接向周先生负责吧?”
廖亦农点头,“这点我不瞒你,是的,我受周副主席直接领导。”
“噢。”邵瑞泽手肘撑了沙发扶手,用修长的手转动茶杯,垂了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廖亦农见状,缄默片刻,故作
不经意问:“邵司令,可有事找周副主席?”
“啊,不。”邵瑞泽抬眼,挑一挑眉,淡淡笑说:“周先生正忙碌,我不打搅,只是有些话,想托廖兄转达。”
廖亦农有些意外,略一颔首,“客气,请讲。”
邵瑞泽眼神一闪,缓缓说:“关于南光的事情,我向来是不多问的,哪怕是这条路,我也不曾阻拦,我尊重他的选择,
他想信仰什么样的主义,那是他的自由。现在国共合作,贵党也已经合法化了,我就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廖亦农心下明了,笑了笑:“邵司令如此开明,也算得上难得了。”
邵瑞泽似是好笑的摆手,随即收起笑容,一下变得严肃,“关于他此番进入边区,你们对他如何的教育,叫他所做何事
,我一概不问。但是,我有三个不情之请,还望周副主席可以答应。”
他盯了对方一会,正色道:“这也是我与贵党持续合作的前提。”
廖亦农闻言一怔,与邵瑞泽相视,随即点头,“那请说吧,我一定悉数转达。”
“好,那我就说了,有得罪的地方,还望海涵。”
邵瑞泽咳了一声,面色严肃,“第一,不要让他参与到任何形式的斗争里去。贵党西路军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有人在
的地方,就有派系斗争,这是贵党的家事我也不好多言,只想说,南光不适合政治,他对人没有坏心,更不会用最坏的
恶意去揣测别人,如果你们今后要给他工作,最好和他的本业有所关联,政治漩涡里的事情,他做不来的。”
听到提及西路军的事情,廖亦农面色微变,民国二十五年的时候,西路军西进河西走廊,与马氏兄弟的对抗,最终归于
失败。此役是红军自长征以来所遭受的最大败绩,仅师以上指挥官就折损了二十多人,不能不说是一个惨痛的教训,而
正如他所说,这是上层派系斗争的缩影。
他将心头的起伏压下去,笑问,“第二呢?”
“第二,如果允许的话,我想请周先生成为他的保护人。贵党也许不是这么称呼的,但我还是很想请周先生答应我的不
情之请,周先生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坦荡不徇私情,为大局着想,政府上层但凡同他有交情的人均是交口称赞,这是连
委座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邵瑞泽面上是诚恳的表情,“所以,我还是请周先生看在东北军与共产党盟友合作的面上
,答应在下这个要求。”
廖亦农微微笑,点头又问:“第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