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你上完课了,我公事谈罢了,你带我去附近走走。”
“好,那你穿的朴素点,别穿了政府军的制服那么大摇大摆,这儿有很多人还是不喜欢国民党。”
“记住了,媳妇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南光,我想去你平时住的地方看一看,还要把这些东西送过去。”
“嗯,等下课了,我陪你去。不过那里很简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比这里还简陋?我会心疼的……”
“我现在觉得还好,不过我还是比较想念家里的浴室,这里不能洗澡,只能用热水擦擦身体,真的不习惯。”
“等三个月结束了,就回来,想洗多久洗多久,还有人陪你洗……”
邵瑞泽很轻很慢的说着,湿润温暖的嘴唇凑过去,亲吻方振皓的额头,然后滑倒鼻尖、嘴唇、一直到颈项。嘴唇再度被
吻住的时候,方振皓回应了他,含住他的嘴唇慢慢的吸吮亲吻,紧紧的靠着,趴在他结实宽阔的胸前,感到他热热的气
息在的颈边,闭上了眼睛。
“我忘了。”邵瑞泽忽然说了一句,略低下头,在方振皓的唇边亲了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一阵窸窸窣窣,等邵瑞泽再度爬上床并排躺下来的时候,方振皓才发现他手里多了一张薄薄的相片。紧接着床头灯被打
开了,刺眼的光线让方振皓不由得眯起眼,邵瑞泽伸手把亮光拧的小了点,然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那张相片塞到他
手里,一起看。
是那张一起照的相片,照得很好,两个人都在笑。
“洗好了,洗了好几张,给你带过来,算是结婚照,怎么样?”
“照的很不错,不过……这个就想当结婚照?美得你。”
就着那微薄的光看照片,两个人都无声笑。
方振皓转过头去,下巴磕在邵瑞泽的肩膀上,把嘴唇贴在他的鬓角,慢慢地磨着亲着。
邵瑞泽弄灭台灯,搂着他的腰,“睡了,嗯?”
“嗯。”
这一夜,方振皓睡得特别好。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身边空了却还带着余温,他拉起被子盖住了脑袋,知道是该起身了,可就是不想动,也
不知为什么,来这里第一次犯了懒不想动弹。听见脚步声,又飞快闭上眼。
邵瑞泽让小昭把盛满了热水的脸盆放下,挥手叫他出去,然后走到床边,俯下身捏他的耳朵:“起床。”
那个人温暖的气息扑在的脸上,方振皓的脸慢慢地热起来,最后终于忍不住,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穿戴整齐坐在床边
。
“嗯……”慢悠悠的好像呻吟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是南光睡的半梦半醒开始“回魂”了,邵瑞泽不禁失笑,“乖。”轻
声地哄他,“起床。”
他说着笑,指腹摩挲着他的脸,忍不住就又伸手去揉了揉头发。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把握中一样,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被抛到了
九霄云外。
方振皓躺在那里没有动,裹了仰视着邵瑞泽笑了一下,却得意洋洋的像是狐狸。
邵瑞泽俯身,凑到他面前,冷不防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朵,还咬了咬耳垂,不出意料地看见他敏感的身体一阵克制不
住的颤抖。
“别……”方振皓缩了缩身体,禁不住求饶,声音好像小动物的哀鸣。
“南光……”邵瑞泽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你不想起来也无所谓,我去给你的领导请假,但是,至于说什么,那可
就是我的事了……嗯?”
方振皓脸色一变,但是眼神却恶狠狠的,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气哼哼把邵瑞泽推开,趴在床上叠被子。
两个人终于起床洗漱完毕,吃了顿还算好的早饭,就去忙各自的事情。
临走前,邵瑞泽叫住方振皓说:“南光,把兔子也一块带去。”
方振皓看着那团白胖的毛球爬来爬去,嘴角抽了抽,“我是去抗大上课!带只兔子做什么。”
邵瑞泽很无辜的摊手,“我和几个人要去跟你们的领导谈公务,小孙小昭也必须要跟着去。谈公务,总不能我带着只兔
子去吧?”
“你可以把它留在交际处啊!”
“……我不放心。”邵瑞泽很严肃的说,“中午谁给它喂东西吃?万一它跑了,被不知道的人抓住,做成红烧兔肉怎么
办?”
方振皓一怔,几乎气结,争论到最后,他把备课本和书夹在腋下,抱了兔子气哼哼的出门。
兔子舒服的缩在他怀里,还晃晃耳朵。
于是那个早晨,抗大的学员们看到几乎迟到的方老师带了一只肥硕的兔子来上课,个别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抓到的野兔
,带来给大家改善伙食,心里不禁感慨方老师想的真是太周到了。
“去去去。”方振皓冷着脸把那群嬉皮笑脸的学员推开,叫过一个红小鬼,把兔子交给他照顾。
红小鬼大眼睛圆溜溜的,很认真点头,抱着兔子一直坐在教室里,煞有其事的听他们上课。
午饭的时候,大家捧着碗蹲在一起,一边啃土豆一边看兔子津津有味的啃菜叶子。平时里见得都是野兔子,乍一见这养
的又肥又胖的家兔,不少人好奇的东摸西摸,你一把我一把,终于把兔子摸得烦了,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屁股一撅躲在
方振皓身后。
应付着学员们七嘴八舌的问话,方振皓一边吃饭一边耐着性子敷衍,心里愤怒的决定,晚上回去一定要找邵瑞泽的麻烦
!
邵瑞泽的公事结束的比较早,同中 共的高层们把具体的事务谈妥了大半,彼此谈兴都很高,顺势就聊到了革命感情,自
然地,剩下的就明天再说。他被领导们笑着送出门,挥手言别,于是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一行人在几位红军警卫员的陪同下,慢慢在街上走着,同来的几个下属问他接下来是不是回交际处休息,并且还小声抱
怨延安生活条件太艰苦,连点文娱活动都没有。邵瑞泽眼珠一转,问他身边那个红军干部,“我记得,你们红军剧团还
在东北军新军训练营地上演出过。”
那位戴着眼镜的红军干部敏锐的明白了他的意思,爽朗的笑说:“今晚上就有演出,在延安城边用古庙临时改建的露天
剧场那里,邵司令是不是打算要去?”
邵瑞泽指指身后的下属们,含笑说:“招待他们就好。”
回了交际处,邵瑞泽示意小孙和小昭收拾收拾,向红军干部问清楚医疗队住的地方,搬了一大摞的行李直接去了宿舍。
他推开门进了方振皓住的那间,屋子里面一张大炕,上面整整齐齐地叠着灰布被褥,炕里面的墙上还糊着一层干净的黄
裱纸。虽然简陋,整个窑洞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的宽敞明亮,朴素整洁,就像是那个人一样。
打发两个副官去外面蹲着,邵瑞泽一个人在窑洞里东晃西晃,看来看去。他一屁股坐在铺着炕毡的大炕上,翻看摆在小
炕桌上的东西。几本苏区的宣传土地革命的小册子,几本政治书籍,一些写写画画的草纸,邵瑞泽又翻开一个他很熟悉
的硬皮本。
南光的日记本,他笑了笑,很专注的看下去。
里面是方振皓秀挺的笔迹,记录了一些琐事,不过是上课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学员们缺少什么方面的知识,自己哪天去
哪里开会,教员讲了什么内容,和领导的谈话……内容在常人看来很是无聊,邵瑞泽却颇有兴致的一页一页翻看下去。
“在这里,我遇见了很多人,非常多的同志。在这个队伍行走过的二万五千里的漫长而艰苦的征途上,有成千上万的人
倒下了,但是又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是农民、工人、学生、奴仆、未成年的孩子、国民党逃兵、封建家庭的叛逆者
,以及这个国家内一切赤贫如洗的人们。他们参加了进来,充实了这个队伍,支撑着它永不倒下。”
“这支队伍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横渡了西南地区最长、最深,最湍急的江河,越过最高最寒冷的山脉,走过四川境内
土着居民控制的地区,跋涉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地,严寒酷暑、风霜雨雪,还要时刻面临来自地方和政府的武装……他们
克服了所有这一切天然和人为的障碍物,最后胜利到达了西北这处贫瘠的地方,牢牢的扎根下来,并且迅速的生根发芽
,蓬勃向上……外国军事专家都拒绝相信长征是可能的事,但毫无疑问,这是一部激荡人心的英雄史诗,没有人可以抹
杀掉它的痕迹。”
“我还看到了很多普通的农民,这里的同志更喜欢称呼他们为人民,我与他们住在一起,看着他们劳作、学习、说笑、
恋爱,争吵、婚丧嫁娶……他们是活生生的一群人,绝大多数处于贫穷饥饿、受到剥削、不识字,但又宽厚大度、勇敢
无畏……他们被发动,经过两千年的沉睡以后在觉醒的状态下逐渐站起来,为了为党心目中的具有正义、平等、自由、
人类尊严的生活而斗争。人民,如陕北黄土一般感觉的憨厚和淳朴的人民,看着他们,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
就是像是最柔韧最坚强的植物,怎样践踏也不会低头,渗透多少鲜血也能开出花朵。也许在未来的道路上,英雄们都将
死去,而人民,将会永远的活着。”
看着那些俊秀的字迹,邵瑞泽缓缓地笑,心中滋味复杂。
门“吱呀”开了,邵瑞泽连忙合上本子,抬头时,方振皓抱着兔子,一边回头跟人抱怨着什么,一边走进来。
看清楚坐在炕沿的人影,两个人都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史密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愣了一会,指了他大叫起来:“你就是那个把我关进大牢的军阀!”
邵瑞泽翘了腿,很轻松地挥挥手说:“你好。”
“就算是去年的事情了!我还是要向你提出严正抗议!这样不经过法律许可的逮捕和审讯行为,是不合法的!就算你是
最高军政长官也不行!你无视美利坚的治外法权!我要通过美国领馆提出强烈抗议!”
小昭和小孙赶过来看到有人对司令咆哮,连忙把人一左一右抓了,拖出去。
邵瑞泽对无奈扶额的方振皓笑,“他还是老样子。”
他又指指房角那一大堆的行李箱,“我来给你送东西。”
方振皓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抿紧了嘴唇,有点生气,瞪了他正欲发作,却被邵瑞泽猛地一拽,立足不稳的扑到他怀里
。
陈云峰站在院子里,非常纳闷的看着外国鬼子被那两个副官拖走了,心里再一次感慨国民党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
身要走的时候,不料有人叫住他,“你就是陈同志吧?”
邵瑞泽上前一步,非常热情的拉住他的手,重重握了一下,“谢谢,谢谢,小方都告诉我了,非常感谢你在这段日子照
顾他。他初来乍到。很多事情不明白难免闹笑话,我表弟就拜托你了!”
瞧见眼前这个陕西的土皇帝外加国民党军阀,陈云峰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跟他握着手,更是不自然
的笑,“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老同志要帮助新同志进步。”
交谈期间,陈云峰嘴角一直在抽搐。
方振皓抱了兔子在怀里,目光默默投向远处。
等人走了,方振皓把兔子扔到炕上,一下子凑到他身边,手撑了炕沿蹙眉,“叫你不要胡乱跑,你还跑到我宿舍来了。
”
邵瑞泽盘腿坐在炕沿,挤挤眼笑却不回答。方振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喂,你没看到他表情那么勉强吗?我觉得要不
是忍着,他肯定会跳起来打你的。”
“他跟我有仇吗?”邵瑞泽却这样问。
“没……”方振皓顿了一下,却又说:“他自己逃过了四一二的屠刀,他妻子却被何键杀掉了。”
邵瑞泽无动于衷,摸了摸兔子却只是一笑,“南光,要这样说的话,其实我也算是共 产党的敌人。派不上头号,可也至
少在前三吧。”
方振皓愕然。
“你的政治教员教过你吧?共 产党的创建人之一的李大钊,是被大帅从苏联大使馆里抓出来绞死的。”邵瑞泽抬起眼,
仿佛是在回忆,“1926年,我刚满二十,行刑的过程我全部目睹了。在西交民巷京师看守所,当时我就在绞刑架边上,
亲眼看着他被绞死的。”
“俗话说,父债子偿,大帅死了,少帅被软禁了,要是共 产党想寻仇,首当其冲的。还不就是我?”
从来没有听他谈到过这些,方振皓一时间有点愣愣的。
他想说什么,邵瑞泽却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了笑说:“走,不谈这些了,我们出去散散步。”
余晖铺洒在河面上,耀出波光粼粼的河面,夕阳正一点点沉入黄土山后。晚霞染红了槐树和脚下的换土地,远处有鸽哨
嗡嗡作响,缕缕青烟从村里那些泥烟囱里袅袅上升,飘来炊烟的味道。
两个人走在延河边,慢慢的踱着步,兔子跑前跑后,不时啃啃野草。
一个裹着白羊肚手巾的老汉赶着一群羊来喝水,羊儿咩咩叫,老汉悠闲地抽着烟,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羊群,嘴一张
就唱起信天游来。
上一道那个坡来坡——哎哟哟——哎——下一道哎咳梁哎——
想起了的那个小妹妹——哎呀呀——哎咳——好心慌哎——哎咳咳哟——
你不去——那个——掏菜菜——哎哟哟哎——
崖畔上——那个——站——哎哎——
把我们的——那个——年青青人——哎哟哟哎——
心扰乱——哎嗨——
“说真的,南光,这里你觉得怎样?”邵瑞泽边走边问。
“这里是个充满朝气的地方。”方振皓一点也不迟疑,“我很喜欢这里的生活,简朴,但却向上,精神的力量超过物质
。”
“有打算要一直留在这里吗?”邵瑞泽踱着步,随口问,又逗着兔子玩儿。
方振皓正要回答,却敏锐的察觉出不对的味道,质问过去:“一直留在这里?当初就是三个月的期限,这里的事情结束
了,我要回到白区……那边去的。”
邵瑞泽哦了声,鞋尖踢踢兔子屁股,看它撒欢儿跑。
方振皓却抓了他手臂,停下脚步盯着他,追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什么被人注意到了?”
“没事没事。”邵瑞泽摇头笑,“我就是看你觉得好,这不才问问。”
方振皓嘴一撇,不以为然的哼了声,目光追着兔子跑,“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一半,再过一个月多一点我们就
要返程回西安了。领导对我说,我的工作还是主要在那边,回去以后继续做原来的事情,跟着菲尔德先生,做红十字会